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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长夜起身,带着肩上的银白小龙走了过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就行。”

洛兰微微点了下头:“副队长。”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祈长夜的声音清淡:“我说过,需要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

洛兰犹豫了一下:“那……我可以留在你这里吗?”

小祈霁在祈长夜肩上溜达,听见哥哥开口:“可以。”

他微微侧首,克里斯立刻会意地说:“我会为洛兰先生安排好。”

银白小龙一声不吭,金色的龙瞳再转过,洛兰将怀中的书递给祈长夜:“送给你。”

祈长夜目光微顿,修长的手指拂过保存完好的书皮。

“这是队长以前的书。”

听到这句话,洛兰微微笑了笑:“是啊,他送我的。”

祈长夜轻轻翻开书页,刚好翻到一枚泛黄的干花书签。

他的手指轻柔地触碰书签,目光像是沉在了过往的岁月。

“他很喜欢做这些小东西。”

洛兰看着那双映着微光的乌黑眼眸,声音很轻:“是啊。”

小祈霁一声不吭地跳到书上,尾巴一甩。

微风吹拂书页,卷起浓郁的花香。

无数花瓣从窗外纷扬飘进,围在祈长夜身边飘旋飞舞,流淌成盛大的花海。

【送给哥哥】

少年的声音轻灵,含着笑意。

祈长夜低头,他的小龙用爪子捧起一朵小花递给他,尾巴毫不经意地一甩,翻过一页书,盖住了那枚干花书签。

他接过小花,轻轻放到小祈霁头顶。

“很好看。”

小祈霁得意洋洋地摆摆尾巴。

花雨飘散,被风整整齐齐地卷到一起,没有造成一点打扫卫生的困扰。

克里斯啧啧称奇,说:“对了,今天中午和晚上,都有人邀请您……”

“我要离开乌城几天,”祈长夜平静地打断,“维络城的深渊数据不太正常,我去看看。”

他刚刚收到了一份深渊报告,一座B级城市的深渊出现了异常。

克里斯:“十二座席不能轻易离开乌城,如果您要走的话,需要提前告知议事厅。”

“我知道。”祈长夜抬手,指间的银白小龙缠绕而上,“我现在就去见他们。”

洛兰:“我和你一起去吧?”

祈长夜:“不用,你留在这里,克里斯会安排好你的工作。”

他转身,洛兰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带着他的小怪物离去了。

“这件事情,你可以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派遣进化者小队去调查。”

第三席的办公室内,明蓝十指交扣,看着对面的人。

祈长夜:“相信他们派出的人,不如我自己去。”

“况且,如果深渊和上次一样——他们也未必能处理。”

明蓝安静地听完,微微点头:“去吧,议事厅那边,我会处理。”

从第三席的办公府邸出来,祈长夜偏过脸,摸摸他的小龙:“走吧,这次还要靠你带我过去。”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

【哥哥亲亲我就可以!】

祈长夜:“?”

他刚要提溜起这只小龙,下一秒,眸光穿过街道,定在一个地方。

他的目光尽头,从那不被人留意的阴影里,走出一道人影。

“不愧是第十席大人,一眼就发现了我。”

那位衣着华丽的贵族恭敬地弯腰,面带微笑:“第一席大人想见您。”

小祈霁爬到祈长夜肩头,金色龙瞳,毫无感情地扫过对面。

【哥哥?】

“没关系,”祈长夜轻碰他的小龙,对那个人淡淡地说,“带路吧。”

……

第一席府邸,他们见到了那位始终戴着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的十二座席之首。

他高坐在主位之上,白银面具,遮住了一切表情。

“你可以留在这里。”

他的第一句话,出乎意料得惊人。

“我需要一位接班人,你是最好的人选。”

对此,祈长夜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承蒙好意,但,不必。”

“何必急着拒绝,我可以推举你,走向乌城之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乌城,足以引发狂澜。

然而,祈长夜依然不为所动:“我本就不是为此而来。”

面具之下,第一席短暂地沉默。

“你可以走了。”

对话就此结束,祈长夜转身,向长阶之下走去,走向乌城之外。

风流云涌,银龙乘风而起,驰骋天空。

微风卷起乌发发梢,祈长夜坐在银龙背上,轻轻按住心口。

祈霁立刻回头。

【哥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祈长夜微微摇头。

是错觉吗?

他凝视自己的指尖,却并没有再捕捉到那丝异样的感觉。

祈霁还在看着他,祈长夜摸摸银白的鳞片,说:“走吧。”

银龙慢慢回头,穿行于云间,横跨长空。

千万里的距离,于乘风之龙而言,也不过短暂地跨越。

很快,他们来到维络城上空,穿过要塞,降临深渊之上。

祈长夜再次按住心口。

……不对劲。

第四十六章 化人

云层之下的维络城要塞, 深渊如涌动的黑潮,掀起悚然波涛。

一只又一只怪物爬出深渊,汇成黑压压的乌云, 包围要塞。

黑潮与阴云爬上大片城墙, 进化者的惊呼与仓促身影交杂——这座B级城的进化者实力强于芙洛城, 可他们抵御深渊怪物的能力比芙洛城还要不如。

这一幕落入祈长夜眼中, 他轻按心口, 面色不变,压下了那丝不对劲的异样。

【哥哥】

祈霁在他耳边低语。

【不要紧吗?】

祈长夜:“我没事。”

他拍拍银龙脑袋,从高空一跃而下。

漆黑衣摆翻飞, 如掠起的鸟翼, 伴随银龙蜿蜒, 直坠黑潮般的深渊。

城墙之上, 正在疲于抵挡怪物的进化者们震惊地看见,一位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修长身影银龙缠绕,如一柄利剑,悍然刺入深渊表面。

皮靴踏上深渊正中央, 祈长夜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抬,黑暗如焰火,自他指间燃起, 呼啸荡开, 瞬间扩散上千米, 汹涌撞上深渊的黑潮。

银白巨龙随着黑焰搅起飓风,青铜古钟镇退混沌般浩瀚宏大的龙吟, 击石碎玉,裂帛穿云, 响彻深渊之上。

深渊的沸腾被短暂压制,那些冲袭而出的怪物隐没在黑暗里,藏匿不见。

银龙蜿蜒,带着它的人类,降临城墙。

城墙上的进化者们震撼于那道巨大的银白身影,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第十席大人!”

维络城城主认出那位被银龙圈住的新坐席,匆匆赶来。

“要塞之墙对深渊的防御变弱了,那些怪物全都能爬上来了!”

原本,深渊边缘的要塞高墙都是用特殊的晶石铸造而成,可以抵御深渊侵袭,也可以令深渊的怪物退而不前——

而现在,维络城第一次遭遇深渊动荡,晶石所铸的城墙,居然再也无法挡住怪物的步伐。

“晶石本就诞生于深渊,”祈长夜神色不变,“将这个消息传给乌城。”

城主一愣:“两小时前我们就向上城汇报了!大人您不是收到这个消息才赶过来的吗?”

祈长夜眉目微沉。

一小时前,他从乌城赶来,那时收到的报告是维络城昨天上传的调查结果,指出深渊可能有异常,请求乌城调查。

除此以外,维络城再没有别的报告送达乌城,连明蓝那边都未曾得知。

——维络城的深渊异变,还有紧急求援消息,都被刻意压住了。

通讯器亮起,祈长夜给明蓝发去消息。

【哥哥】

祈霁一声低语,高墙之下的深渊再起波澜。

“怪物又来了!”

几声惊呼,有进化者们恐惧地后退,眼睁睁看着深渊的黑潮淹没大地,从里面耸动出一只又一只怪物。

银龙修长的尾巴一扫,如凌风掠出,横跨深渊之上,飓风涌动。

锐利的风场席卷大地,无数血光泼洒,怪物的残肢坠落回深渊。

目睹这一幕的城主微微色变。

这只怪物,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强大!

……这就是传闻中的帝龙?!

深渊之上,一只怪物仰起血淋淋的头颅,灰暗的瞳孔,划过一丝诡然光泽。

它吐出阴冷的人言:“交出祈长夜,我们从此退回深渊,不再踏足地面半步。”

一语落下,全城皆知,全城皆静。

一些人震惊于深渊的怪物居然能口出人言,还有一些人……已经看向了怪物话中的那个人。

为什么,怪物知道他的名字?

为什么,怪物会指定要他?

如果把他交出去……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安全了?

一道道视线,犹如枷锁,定住那道身影。

竖立的龙瞳如烧灼的太阳,燃起森然怒火,银龙悍然回首,目光如刀,寒风为刃,银白的冷色阴影覆盖城墙。

这一刻,所有抬头的进化者如被刺穿双目,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们捂住双眼,再也不敢将目光投向那个人。

祈长夜眼眸如深潭,倒映不出丝毫涟漪。

“……第十席大人。”

维络城城主微微垂首,低声说。

“您有封印深渊的能力,能否请您帮我们……彻底关上深渊?”

她的身边,几个衣着华丽的人闻言色变。

“城主大人您在胡说什么!关闭深渊之后,我们的晶石产出也会就此断绝!”

“是啊,那可是支撑我们整座城市的收益!您想想看,芙洛城失去了深渊之后,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了!”

他们嘴上劝着城主,眼睛却不断偷瞄向祈长夜,显然知道这里谁才是最有资格决定一切的人。

“求您多为我们着想,无论如何,深渊绝不能关闭!”

“蠢货!”城主气不打一处来,“要塞都快沦陷了,你们还盯着自己的钱袋!难道要怪物冲进维络城,你们的脑子才能清醒一点吗!”

“那……那至少让我们多派些人进去,拿点晶石回来吧!”

“第十席大人那么强,还有他的帝龙,加在一起也可以保护我们!”

“里面的晶石那么多,至少要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实在不行半个月,七天!不能再少了!”

一双双眼睛投向祈长夜,充斥着算计与贪婪。

祈长夜眉梢不动,嗓音沉如清潭:“可以。”

那几人一喜,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以你们的能力,最多一天,要塞就会沦陷。”

“在那之前,抓紧时间。”

“……什么意思?”

那几人的表情再度发生了变化。

“什么叫只有一天?您不打算管我们了吗?”

“我们的要求很过分吗!只是让您帮我们多拿点晶石而已!”

有人故意大声哀嚎:“您怎么能如此无情!我们都没打算把您交出去,您总该回报我们——啊!”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

掀起的飓风将那人掀飞数米,又如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直接昏死过去。

细长龙尾圈住祈长夜,银龙占据他的上方,微微俯首,冰冷的金色竖瞳横扫全场,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垂下头颅,大气不敢出。

从那双龙瞳里,他们读出了无言的震慑。

——谁再废话,就死。

年轻的第十席或许还不会计较他们的冒犯,但这条恐怖的银白帝龙……就是毫无感情的怪物!

城主:“不能再拖了!请您趁现在封印深渊,维络城必有重报!”

祈长夜的目光越过高墙,落在深渊之上,向前一步。

下一次,他再次抬手,轻轻按住心口。

【哥哥,不舒服吗?】

祈霁立刻靠近,龙瞳紧紧锁住他的身影,声音低沉。

【我带你回去】

祈长夜一言不发地摇摇头,掌心落在祈霁鳞片间,无声地安抚。

然后,他一步踏出,跃下高墙。

飞扬的漆黑衣摆,如展翅的苍鹰。

城墙的阴影里,谢荇躲在人群中,高高地仰起头颅。

那道修长人影踏在高空,黑暗自他周身肆意蔓延,化为夜色的帷幕披肩。庞大的银龙将它的人类护在龙躯之间,银雪流转,光与暗的交织,绚丽而灿烂,宛若神迹。

他已经有了可以并肩而立的存在,不需要回头,不需要再回顾那段阴暗潮湿的往事。

而他,拼尽全力,却只能窥见他的一小片衣角。

你看不见我吗?

谢荇冰凉发白的手指,死死地捏住一小枚芯片。

那就……永远地闭上眼睛吧。

他掐碎芯片,任由碎片深深刺入掌心,渗出鲜血。

高空之中,祈长夜按住心脏,乌黑眼眸,一瞬间失去了光泽。

——胸膛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断翅的飞鸟,坠向深渊。

银龙凝固的瞳孔里,这一幕宛若末日的画卷,就此定格。

然后,与它最深处的,最恐惧的记忆重合。

——刹那之间,暴怒的龙啸,响彻天地。

苍穹被割裂,龟裂为无数碎片,大地塌陷,远处有山峦倾倒,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崩塌,被银白的暴君抹去色彩,掠夺了一切温度。

世界沉入晦暗,宛若末日来临。横亘天空的银龙就是这一切的主宰,震耳欲聋的龙啸尤未停绝,暴怒的巨龙已化为一抹极致灿烂而危险的色彩,从天空划开大地,直直刺入深渊,追逐那抹下坠的晦暗——

无数黑暗从深渊内涌出,缠绕上那具失去生机、眉目紧阖的躯体,似乎要将他吞噬,纳入囊中。

在即将没入黑潮的前一刻,乌发之下,一双金色的眼眸,冰冷睁开。

那是一双毫无情绪,也映不出丝毫光亮的眼眸,静静地映出失色的天空倒影,还有那一抹绚烂到仿若要焚尽自己的银白。

从心脏停止跳动,到再度恢复,其实只花了短短十数秒。

祈长夜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十二岁之前的岁月,“灰烬”对他的研究,死灰复燃。

但,他没想到,仅仅是这十几秒间,整个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他向那抹剧烈焚烧的银白伸手,却在下一秒,被拖入了深渊。

就在黑暗即将吞没视野的那一刻,强势的力量抵达他的指尖,一寸一寸推进至手腕,直至牢牢抓住了他。

祈长夜忽然意识到,抓住他的,是一只手。

他沉入深渊的黑潮之下,却有银白发丝拂落他的脸庞,像一场落下的冰凉银雪。

他的脊背抵上一双有力的手臂,胸膛与胸膛相贴,跃动的心脏,轻轻碰撞。

祈长夜眼睫微抬,云雪般堆叠的银发之间,一双银白龙角蜿蜒伸展,映出宛若晨曦的微光,龙角与银发之下是灿金的眼眸,极致俊美深邃的五官。

那人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

“抓住你了。”

第四十七章 告白

银色的光芒在深渊里下坠, 宛如沉入黑潮的银月。

光洁无暇的银月,拥抱着它的珍宝。

“哥哥。”

银发金瞳,俊美无俦的男人在祈长夜耳边低语, 微凉的气息, 绒羽般反复拂过祈长夜脸侧。

祈长夜眼睫微抬, 银发之下, 那双狭长而锋锐的金色眼眸深深地映出他的眉目, 就像要将他拖入那汪金芒晕满的深湖。

祈霁。

从龙形蜕变,披上了人类的皮囊。

……还挺好看。

祈长夜修长的手指捧上那张脸庞,祈霁静静地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 微微偏过脸, 蹭蹭他的指尖。

乖乖的。

祈长夜说:“会难受吗?”

毕竟, 这还是他的小龙第一次变成人。

祈霁:“……”

“哥哥还在担心我。”他沉悦的声音低凉,像坠入湖畔的冰雪,“我都要被哥哥吓死了。”

祈长夜知道他没事,微微放心,再次开口:“那, 地面呢?”

祈霁:“…………”

某只大龙好像在磨牙,语调阴森森的:“都死了。”

“——那些怪物,都死了, 哥哥不用担心。”

祈长夜点了点头, 维络城的困局暂时缓解, 等他们回到地面之上——就该清算了。

然后,他发现, 他的大龙一声不吭地凑近了自己,幽幽地盯住了他。

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没事。”祈长夜想摸摸他的大龙, 手指先穿过一捧如云堆叠的银发,“别怕。”

“我很怕,”祈霁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尾音却软和了下来,像在撒娇,“哥哥抱住我就不怕了。”

祈长夜“嗯”了一声,修长手指落在银发金瞳的男人肩上,顺着脊背,一下下抚摸。

祈霁微微眯起眼睛,就像陷落松软的被褥里,绷紧的身躯,也终于放松了几分。

他的胸膛与祈长夜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人类心脏的跃动,他的体温,他的气息都被他肆意地汲取——银龙就像攀附于树干间的藤蔓,不遗余力地纠缠人类的身躯,与他紧密而不可分割地相抵。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他的太阳依然停留在他身边。

是属于他的。

安然无恙。

祈霁无声埋首,哪怕陷落深渊,周围的黑暗与寒冷,也无法侵蚀他怀中的人类分毫。

一双手臂揽住了祈长夜的腰背,丝缎般的银发堆聚在他肩头,那颗漂亮的头颅也塞进了他肩窝里,一声不吭地蹭来蹭去。

祈长夜感觉自己怀里多了一条人形大龙,几乎快要抱不住。

原来变成人之后,这么大一只。

他的手落在散发莹润微光的银发之间,掌心底下像是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猫,喜欢拱拱这里,拱拱那里,时不时霸占着他作乱。

他被弄得微微仰起下颌,听见贴着耳畔响起的悦耳而低沉的男声:“所以,哥哥为什么——”

祈霁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应该是那时候的实验。”

祈长夜垂下眼睫。

“我小时候,曾在灰烬的孤儿院里。”

那时的他,是“E-11”,一个实验的失败品。

所以,当灰烬倒台,他也被当做需要销毁的废物,丢入深渊。

那些实验的内容,他早已因为药物而记忆模糊。被队长他们带回乌城后,他曾和他们一起进过医院,接受检查——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现在看来,灰烬应该还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藏在心脏间的隐秘芯片,就连最先进的仪器都无法检测出来——毕竟,当年的灰烬凌驾于乌城之上,总有意想不到的手段。

甚至于,时至今日,灰烬依然潜伏在乌城……掌控着乌城。

最终,对他拔出利刃。

祈长夜眼睫半阖,眸中墨色凝聚,轻轻按住心口。

但,那枚芯片只能对他造成一次伤害。

在即将坠入深渊之前,他就自行痊愈了。

——他的身躯,早已在十二岁坠入深渊的那年,被深渊“吞吃”。

和他同样遭遇的还有孤儿院其他人,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同伴们死于深渊侵袭,连躯体都被撕裂,先他一步停止了呼吸,直至变成融于黑暗的血块。

这一幕,同样是囚禁了他多年的梦魇。

那时的他,连精神力都尚未觉醒,拼尽全力,也无能为力。

直到同伴的鲜血染红身下的路,直到他也遭受深渊侵袭,身体被黑暗撕裂,意识沉入寒潭……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他撑了下来,最终,他在黑暗深处,再次睁开眼睛。

从那以后,深渊足以磨灭任何生灵性命的侵袭,对他再无作用。只有终年萦绕在深渊的寒意,依然侵扰着他的身体。

当十二岁的他独自一人爬出深渊,见到薪火小队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不再属于“人类”。

——这具身躯,只要精神力不干涸,哪怕受到致命重创,只要回到深渊,也能再次重组。

他的生命,他灵魂的一部分,似乎永远和深渊绑定了。

“……为什么哥哥之前不告诉我。”

祈霁压低了头颅,紧紧贴着祈长夜额角。

“哥哥什么都不和我说。”

失落的低喃,带了几分委屈。

“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哥哥。”

“和你有什么关系。”祈长夜抬手,拂过挡住祈霁侧脸的银发,“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每一次都没有来迟。”

每一次,他的下坠,都被小龙接住了。

祈霁纠起的眉心依然没有松开,深邃眼眸似有阴云笼罩,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哥哥,我帮你检查一下。”

不知道他的小龙要用什么办法,祈长夜轻轻“嗯”了一声。

祈霁低头,抵上他的额心。

似有一股暖流汇入眉间,从一点,扩散为细流,涌向全身各处。

精神力过渡。

两人的精神力开始纠缠,毫无阻碍地交融在一起,顺服融洽得仿佛本就是一体。

暖流淌过身体每一寸角落,源源不断,澎湃不绝,不停在体内翻涌,舒适得仿佛意识都要沉没。

祈长夜微微仰首,乌发勾落白皙下颌,露出美丽的弧度。

金色的龙瞳微微凝聚,祈霁俯首,温柔而又缱绻地磨蹭他的侧脸。

“哥哥,没事了。”

他已经确认过了,完完全全,从里到外,没有外人留下的痕迹——更没有什么芯片,能损伤到他的哥哥。

鸦羽般的眼睫微抬,祈长夜似乎还未完全回神,乌黑的眼眸,似一汪日光下涟漪泛起的湖泊。

成年的银龙,呼吸一瞬微屏。

金色龙瞳深深锁住那双眉眼,瞳孔微竖,晦暗覆没,祈霁一言不发地垂首,缓缓贴近——

祈长夜忽然说:“你的衣服哪来的。”

从刚才起,他就想问了。

祈霁身上还穿着一件银白的衣服,略微宽松的款式,像是飘飘的衣袍。

“……”祈霁停在半空,凝视他的唇角,过了几秒,才冒出一句,“鳞甲变的。”

那双金色眼眸不知为什么耷拉了一点,好像有点委屈。

祈长夜: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摸摸他的大龙脑袋。

祈霁低头,一声不吭地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一下一下磨蹭。

冰凉的气息洒在脖颈,微微激起酥痒,肌肤相贴,没有丝毫距离。

过了几秒,祈长夜才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亲密了。

他微微后退。

祈霁似乎早有预料,抬手拦在他的腰间。

他仅用一只手就搂住了祈长夜的腰坠,另一只手勾住他的指尖,缠缠绵绵,并入他的指节。

还有一条细长的尾巴,也缠上祈长夜脚踝,沿着曲线漂亮的小腿磨磨蹭蹭地往上,很快越过膝盖。

祈长夜:“?”

哪里冒出来的尾巴。

伸手,抓住。

银白的尾巴尖尖,被他抓在手中还扭来扭去,不停蹭蹭他的手腕,像尾活泼的游鱼。

祈长夜的视线顺着尾巴往上游走,落到祈霁身后。

“衣服不会破吗?”

祈霁:“?”

原本还在黏着祈长夜撒娇的祈霁抬头,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哥哥老是关注别的东西。

为什么不都关注他!

那双金色龙瞳好像又有点委屈,祈霁小声叭叭:“衣服都是我的鳞甲,才不会。”

祈长夜:“不太科学。”

祈霁沉默一秒。

“哥哥,我是龙,要什么科学。”

祈长夜:有道理。

祈霁一声不吭地低头,脸庞再次贴近祈长夜,似乎很想让哥哥多看看自己。

祈长夜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动作,那条尾巴还在他身上作乱,他抓起软软的尾巴尖尖,飞快甩来甩去。

好像在甩鱼。

祈霁:“……”

“走吧,该回地面了。”

“……”

“怎么了?”

“……噢,哥哥。”

不知为什么,他的大龙忽然变得蔫蔫的,没精打采。

祈长夜观察祈霁的神情,片刻后,伸手戳戳他的脸。

祈霁忽然啊呜一口,作势要咬住他的手指——祈长夜还没来得及收回,指尖微微湿凉,像是被某只大龙舔了一下。

祈长夜:“……”

会咬人的。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

祈霁望着他的侧脸,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不过,一离开深渊,银发金瞳的成年银龙,原本高挑的个头忽然缩水了一点。

祈长夜眼睁睁看着这只大龙不断缩水,变成了一只比他略矮几分的少年。

长长的龙角隐于银发之间,少年低头看看自己,仰起脸,对祈长夜眨眨眼睛。

“哥哥,我们回乌城吧。”

祈长夜:“嗯?”

少年的祈霁冲他一笑,露出森森利齿。

“我要去杀人。”

祈长夜安静片刻。

祈霁蹭蹭他的胸口:“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祈长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过了两秒,平静地说:“确实很好看。”

然后平静地往前走了。

祈霁:“……”

少年站在原地,似乎变成了一尊石像。

哥哥夸他了。

……哥哥喜欢他!

哥哥和他告白了!!

第四十八章 哥哥,他凶我

维络城, 要塞。

深谷张裂,黑潮涌出地面,一路蔓延至百米城墙底部, 仿若暴风雨降临的海面, 随时会掀起浪潮, 将整座要塞吞没。

尽管不再有怪物出没, 但平静就像是覆盖在要塞上方的一层薄膜, 脆弱不堪。

维络城的城主徘徊在城墙上方,忧心忡忡。

第十席坠落深渊、生死不知的消息已经传回乌城,她本以为议事厅会立刻派人来营救、再帮他们解决深渊问题, 但直到现在, 上城都渺无回音。

她不认为第十席是不敌深渊而落败, 那一刻, 她分明看得很清楚——第十席像是遭到某种暗算,忽然失去了意识。

所以,那之后,她立刻封锁了周围的辖区,尽可能地禁止任何人出入。

然而, 乌城的沉默令她心惊,就算是出于内斗,想要扼杀那位年轻的坐席……但, 维络城的生死, 就可以这样被那些大人物, 当成无关紧要的陪葬吗?

遥远的上空,庞大的银龙隐于云层之间, 金色龙瞳漠然地俯视大地。

高墙铸就的钢铁要塞,在横亘长空的银白帝龙眼中, 渺小如一粒沙。

“和他们无关。”

祈长夜的掌心拂过龙鳞,平静地说:“下去吧。”

城墙之上,城主下定了决心。

“召集所有A级以上的进化者。”

她遥望深渊,缓缓开口。

“我们去营救第十席。”

旁边的随从一惊:“大人!我们不应该等上城救援吗?”

“乌城真的会派人过来吗?”城主冷笑,“第一封求救信发出去那么久了,他们何时回应过我们!”

“为了救我们,第十席落入深渊。不能再等了,半小时内,我们就出发!”

偌大的“上城”,最强进化者集结的庞然大物,在求援信号发出之后,来到他们这里的,仅有一位第十席。

不是因为“第十席来了就足以解决深渊”,而是因为,只有第十席愿意奔赴这场灾难。

也许这是一场豪赌,但她愿意押注一切,不为别的,只为维络城的存活,只为十二坐席中,唯有一人会将目光投落在他们的生死之上。

冰冷的风刮过身侧,城主似有所觉,敏锐转身——

城墙之上,银龙乘风而落,年轻男子的漆黑衣摆随意翻飞。

“第十席大人!您没事!”

祈长夜微微抬手,打断她的话语,眼眸沉静如水:“我要你立刻封锁消息,再给我一份名单。”

“一周内,所有从乌城来到维络城的人,都要在名单之上。”

城主毫不犹豫地俯身行礼,如同宣誓效忠:“遵命。”

祈长夜退开一步,避开她的行礼,毫不停留,走向深渊。

多年之后,这位城主依然会深深地记得这一幕,如同发生在昨日般清晰。

——一袭黑衣飞扬的年轻男子立在深渊之上,灿金眼眸在暗色中明烈耀眼,黑焰缭绕,银龙交缠,宛若同时降临的白昼与长夜,以己身镇深渊,挽天倾。

就像,旧地球时代传闻中的神明天降。

——

议事厅。

十二席会议再次召开,这一次,缺席的有两位。

第七席扫过空荡荡的两个位置,冷笑一声:“什么时候,第十席成了消耗品?”

“看来,能够封印深渊,只是某人空口夸下的大话而已。”

第三席锐利的目光穿透面具,刺向了他:“第七席的意思是,你能解决维络城的灾难?还是说只要你一出马,深渊就能自动封印了?”

第七席面具下没有传出声音,第二席不紧不慢地轻敲一下桌面:“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选出新的第十席。”

话音未落,第三席冷冷打断:“你们未免太过心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维络城的人都看见了第十席坠落深渊,下面全都是失控的怪物——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生还?”

长桌一侧,第五席很遗憾似地摇了摇头。

“坐席缺位可是会人心动荡的,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吗?”

第三席的声音像浸了寒冰:“恕我直言,维络城还在最危急的时刻,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他们的灾难,还有,查出到底是谁压下了他们的求援消息。”

第二席微微按住桌面:“在那之前,我们也可以先选出第十席,这并不冲突。等新的人选落定,救援自然可以展开。”

“诸位觉得如何?”

他悠悠的尾音,回荡在殿堂之内——

忽然,黑暗笼罩白昼,天光沉入晦色,明亮的银白殿堂失去所有光线,窗楹笼上厚重黑纱。

狂风呼啸,雷鸣惊响,似有可怕的风暴笼罩乌城上空,随时会劈下一道惊雷,击碎神圣殿堂。

第二席豁然起身:“谁敢袭击议事厅!”

轰隆!

雷霆爆鸣,顷刻之间,偌大的穹顶被飓风直接掀翻!

天塌地陷的巨大轰鸣声中,狂风灌入殿堂,吹翻了黄金长桌,吹乱所有坐席的衣袍。

阴霾的天幕沉沉压下,几乎快要坠落大地。如海啸般剧烈翻腾的云海之间,一条庞大的银白巨龙探出龙爪,灿金的竖瞳森冷暴戾,闪烁雷霆万钧的寒光。

碎金震铁的龙吟,穿云破空,撕裂苍穹,响彻整座乌城。

第十二席坐席瘫坐在地,面具之下的瞳孔猝然收缩。

漆黑如墨的苍穹,闪烁的电光,咆哮的狂风,遮天蔽日的银白巨龙——还有,踩在巨龙头颅,迎风而立,衣摆翻飞的男人。

“让你们失望了。”

祈长夜身形如剑,居高临下,背对昏黑天幕,一双冰冷而漠然的眼眸,灼亮如神明的双目。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左手,随手一丢,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直坠而下,巨石般砸在第二席面前,鲜血迸溅,瞬间泼红他的衣袍。

——那是来自深渊内,杀死了维络城进化者的怪物头颅。

“你……你!”

浓烈的血腥糊身,第二席剧烈颤动起来,几乎破音:

“祈长夜!你是要挑战议事厅权威,威胁我们所有人吗?!”

“不敢。”

寒冽的风掠起祈长夜的乌发,他的眉尾微挑,踩在乌城至高之处,眼眸映出漫天苍穹雷霆。

“只是想请在座诸位,随我走一趟深渊。”

一句话落下,宛若雪白寒灾降临荒原。

“……我同意封印深渊!”第十二席忽然抬手,“封印深渊是最正确的决定!不能再让深渊危害到城市了!必须立刻封印!”

“第十席大人!我完全赞同您!从今天开始,我愿意全力追随您!”

“是吗?”

祈长夜的眼角眉梢没有丝毫挑动。

“那么,其他几位呢?”

话音刚落,银龙俯首,巨大的龙瞳森然逼视。

“……”

第二席一言不发,颤抖地举起了手。

——

议事厅的会议,被迫结束了。

风停云散,满地的狼藉间,明蓝随手摘下白袍,微微侧首。

那条银龙已经披上少年皮囊,站在祈长夜身边,顶着一张漂亮的脸,孔雀开屏般展示着自己。金色眼眸看似纯良,却有深邃的晦暗,框住了它身边的人类。

明蓝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心。

祈长夜向他走来,声音低沉:“这是维络城的伤亡名单。”

维络城的深渊突发动荡,原本在里面的数支进化者小队,全部死亡。

维络城城主向乌城求援的两小时间,还有更多进化者,死在要塞之下。

明蓝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一页页翻过,最后合上。

“他们的家庭都会得到一笔抚恤金。”

他说。

“第一席失踪了。”

祈长夜:“忽然失踪,没有预兆?”

“没有。”

祈长夜停顿片刻。

“谢荇呢。”

明蓝:“同样,正在搜查他们的下落。”

祈长夜表情不变:“知道了。”

明蓝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询问:“维络城还发生了什么?”

祈长夜:“没什么。”

他的手指被轻碰,偏过头,对上祈霁的眼眸。

“哥哥。”

祈长夜知道他想说什么,语气轻淡:“回家吧。”

于是祈霁没有再说话,低下头,轻轻挨着他的脸庞蹭一下。

明蓝的目光扫过这只披着人类皮囊的银龙,一向沉淡的眼眸,多了几分锐利。

“这是谁。”

不等祈长夜开口,祈霁就微扬下颌,悦耳的声音带了几分自矜:“我是他男人。”

祈长夜:“?”

“不,你是他弟弟。”明蓝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在户籍上确定的事情。”

祈霁:“……”

“还有,我不同意。”明蓝忽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似没头没尾的话语,祈长夜并没有什么反应,祈霁却挑下了锋锐的眉。

他凝视那双和祈长夜颜色相似的乌黑眼眸,两个人都未曾开口,却在眼锋交汇间,仿佛有某种情绪对撞。

片刻后,祈霁轻笑一声。

扭头,眼角下垂,委委屈屈地看着祈长夜:“哥哥,他凶我。”

明蓝:“……”

祈霁揪住哥哥的袖子,轻轻晃一晃,耷拉下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不是我不好看,所以才不被人喜欢?”

祈长夜看看他,再看看明蓝,再看看他的大龙。

摸摸他的大龙脑袋,对明蓝说:“我们先走了。”

然后,明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披着花里胡哨的人类皮囊的银龙开开心心地牵着祈长夜的手,开开心心地黏着他走了。

明蓝:“…………”

第四十九章 睡了

虽然说是回家, 但祈长夜还是半途转道,带着他的小龙来到办公室,处理剩下的文件。

守在这里的克里斯一眼看见那个银发金瞳, 气质完全不若凡人的少年, 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下意识往祈长夜那边看了看。

……没有那条总是喜欢霸占住祈长夜, 强烈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小龙。

难道这个人是——

不久前才因为目睹了“第十席携银龙力压十二坐席”而大为震撼的克里斯又被震撼了一下。

……不愧是祈队!

从深渊里捡来的蛋都这么不一般, 还是能变成人的蛋!

也许是克里斯的目光在祈长夜身上停留得稍久了一些,他忽然发现,那个对着祈长夜笑吟吟的少年转首, 明亮的金瞳不着情绪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瞬间, 克里斯莫名泛起一种诡异的直觉, 总感觉那个披着人类皮囊的银龙……一副强烈的宣示主权的“正宫”气场。

克里斯:“……”

他说:“祈队, 有很多人想见您。”

不久前,议事厅上空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声势浩大,银龙携雷霆和飓风从天而降,原本应该“死”在深渊的第十席重归,震慑十二坐席——这一幕, 几乎落入整个乌城眼中。

如果不是畏惧第十席的声势,这里都要被那些乌城权贵挤满。而现在,他们只敢躲在一旁, 发来一道道烫金请帖。

“一个都不见。”祈长夜淡淡地说。

“好的。”

克里斯飞快退下。

办公室只剩下他和哥哥, 祈霁亲昵地坐在祈长夜身边, 靠着哥哥肩膀,眉眼弯弯, 正要说话——

被祈长夜往手里塞了一支笔,又把一半的文件往他面前一推。

“干活了。”祈长夜淡定地说着, 非常大方地给他的小龙预支了工资——一颗糖。

祈霁:“……”

祈霁乖乖“噢”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翻开文件。

祈长夜登陆第十席权限的密网,短短几小时内,已经多出了大量事务。

祈霁扫过那些事务的内容,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

“哥哥,”他的声音染上几分嘲讽,“我不觉得,那些人值得哥哥这么做。”

祈长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从此刻开始,所有深渊将被禁止出入,封印深渊一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深渊彻底动乱之前,那些尚且安全的城市未必会同意——毕竟,深渊中产出的晶石,依然是支撑他们的庞大利益链。

就算不需要议事厅其他坐席在背后推动,也会有人因为失去的利益出来反对,最终,将憎恨的目光投向那位发起一切的第十席。

而现在,已经有这样的声音,传达到了祈长夜面前。

祈长夜淡淡地说:“不用在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将维络城的情况传入公开的网络,包括城主提供的战斗录像和伤亡名单。

视频一经公开,播放量立刻暴涨,很快攀至难以想象的数量。

所有看过的人都震惊地发现,深渊动乱居然如此可怕,和他们想象中不同,简直是地狱般的场景——还有更多进化者一眼看出,以当时维络城的情况,根本无法抵抗。

不只是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源源不绝,还有原本用来抵御深渊的高墙,居然毫无作用!

城市搭建起钢铁要塞,以为能够以此圈禁深渊,让深渊供他们随意开采——可一旦深渊动荡,驻立百年的要塞,居然脆弱如纸糊!

越来越多的声浪涌入,关于深渊的探讨与质疑加剧。但依然有不少人提出质疑,是否所有深渊都会失控,封印深渊是否弊大于利,又或者还可以采取折中的办法——种种声音,争论不休。

“深渊很狡猾,对吧?”祈霁抬手勾起哥哥一缕乌发,语气的嘲讽加剧,“最开始,装成无害而弱小的样子,利用晶石吸引无知的猎物,等到自身膨胀到足够强大的地步,再一口将猎物吞吃。”

“就算这样,依然会有更多愚蠢的猎物,踩着同伴的鲜血,无知又好笑地前去送死。”

祈长夜看着祈霁,少年对他甜甜一笑:“不过,只要是哥哥想做的,我都会陪着哥哥。”

“嗯,”祈长夜说,“你是只漂亮的乖乖小龙。”

祈霁更开心了。

哥哥又夸他了。

喜欢。

这期间,祈长夜收到一条消息,是雅歌发来的。

她同样将芙洛城遭受深渊动乱的视频发了出来,还有之前的第十席抢夺要塞中枢而暴露出来的种种嘴脸,都被清晰地曝光于众人眼前。

原本,那位第十席笃定要塞与芙洛城皆会沦陷,就算有监控也肆无忌惮。他死之后,议事厅也将大部分消息压了下来,勉强给他扯了一块遮羞布。

而现在,雅歌毫不顾忌地让这位曾经的第十席再次出了把风头,引爆轩然大波。

她上传的视频最后,还有一幕——

一袭黑衣,眉目冰冷的祈长夜独立高墙之上,宛若神明之手,封印偌大深渊。

这一幕,深深地映照在许多人眼中。

“哥哥真好看。”

祈霁的下颌压在祈长夜肩上。

祈长夜:“嗯,你出场的时候也很好看。”虽然视频里并没有。

祈霁不吭声了。

乖乖地趴在他肩头,眨巴眨巴眼睛。

已老实。

“对了。”祈长夜逗逗他的小龙,“你变成人之后,不是有话和我说?”

他还记得前几天,银白小龙还和他叽叽咕咕,说等自己变成人以后,就要告诉哥哥一些话。

“……”

祈霁默默移开目光。

祈长夜戳一下少年的脸。

少年又默默把脸移回来,睁着金灿灿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果我说出来,哥哥会答应吗?”

“会,”祈长夜神情淡然,“说吧。”

像是没想到他答复得如此之快,祈霁又不吭声了两秒。

慢吞吞凑近哥哥,慢吞吞低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那,我先记着哥哥这句话。”少年悦耳的声音轻而低,像是含着某种沉甸甸的情绪,“等到以后,我再向哥哥开口,哥哥就一定要答应我了。”

祈长夜眼帘微动,直觉祈霁的话语还有别样的深意。

不过,他的小龙不会骗他,更不会对他怎么样。

于是微微地点了下头:“好。”

祈霁从他胸口扬起脸庞,一眨不眨地凝视他两秒,弯起眼睛,嘴角上扬:

“哥哥答应得这么快,哥哥是不是最最最喜欢我?”

少年好像一只得意洋洋地摇尾巴的猫猫,祈长夜拍拍他的脑袋,坐直,把一堆文件飞快塞给他。

“不准摸鱼。”

“……”

繁忙的事务,只有到了深夜才能被暂时抛之脑后。

简单地吃过晚餐外卖,祈长夜靠在卧室窗边,趁着难得的闲暇,翻开一页书。

书页划过小半本,浴室门被推开,热气飘出,冒出来的还有一只湿漉漉的银色脑袋。

“哥哥。”

满身水雾的祈霁浴袍敞开,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泡泡,眼巴巴地看着他。

“头发太长,救救。”

祈长夜抬眼见到那一头漂亮的银发混着缓缓下滑的泡沫,放下书,走了过去。

开着暖气的浴室里,祈霁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祈长夜拿着花洒,为他梳理那一头湿漉漉的银发。

他的龙瞳亮亮的,声音轻软:“哥哥,我笨手笨脚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没有,”祈长夜说,“你是聪明小龙。”

少年开心地晃了晃,银发之间,嗖地冒出一对龙角。

祈长夜伸手摸摸,冰冷而修长的龙角,美丽无暇,如同钻石雕刻的工艺品。

他顺手给龙角打上泡沫,心想,如果把之前攒下的晶石做成项链,挂在龙角上,应该会很好看。

“低头。”

祈霁乖乖低头,任由哥哥的手托起他的银发,温柔地穿过发丝,和着水流,洗去泡沫。

他的嘴角扬起,揪揪哥哥衣角,晃一晃,指腹磨蹭着玩。

一头长长的银发在水流中更显光泽亮丽,像是堆叠的银色绸缎。祈长夜摸了摸,说:“很好看。”

祈霁甜滋滋地开口:“哥哥更好看!”

软乎乎地蹭蹭他的胸口。

祈长夜:水都没擦干。

他默默地往少年头上丢了一条毛巾,开始给他擦头发。

祈霁微仰起头,晶莹的水珠打湿眼睫,更显眉目出众,灯光之下,那双眼眸收敛锋锐,深得几乎要让人沉溺进去。

他像只开屏的孔雀,满眼都写着“哥哥看看我,看看我”。

祈长夜余光瞥过,那件雪白的浴袍还宽宽松松地搭在祈霁身上,领口大敞,混着银雪般的发丝,好像随时会从肩头滑落。

他伸手,把浴袍领口收紧。

“别着凉了。”

开始搓搓搓,用毛巾把一头银发搓得飞起。

祈霁沉默。

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下颌,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不过,某只银龙并没有气馁,等哥哥给他擦干头发,这只少年就大摇大摆地跟着哥哥进了房间。

大摇大摆地扑上他的床。

大摇大摆地钻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位置:“哥哥,随便坐。”

祈长夜微微挑眉。

——片刻后,他拎着一只嗷呜嗷呜的银白小龙,把它放到自己床头。

小龙气呼呼地跳到枕头上,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飞快爬了几圈,仰起小脑袋,冲哥哥大声嗷嗷。

祈长夜淡定地说:“听不懂,说人话。”

小龙跳了起来。

“哥哥之前答应过我!可以一起睡的!”

“对啊,现在不就是吗。”

祈长夜的手指曲起,蹭蹭小龙下巴:“还是说,你想睡床尾?”

小祈霁不吭声了。

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圈,飞快霸占了哥哥肩窝旁边的位置。

气汹汹。

但是才不和“言而无信”的哥哥生气。

气汹汹地贴紧哥哥。

祈长夜点点小龙脑袋,被小龙飞快用四只小爪子抱住了手指。

“晚安。”

小祈霁昂起脑袋:“给哥哥唱歌?”

“……好吧。”

诡异的歌声飘荡于卧室,星星隐入云层之间。

清晨,第一抹天光浮于天空,祈长夜醒了过来。

他睁眼,第一个念头是,该去处理深渊的事情了。

……等等。

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祈长夜微微侧首——

月光洒落的霜雪般的银白长发,铺满他的肩膀。

一只少年侧躺在他身边,单手拦着他的腰,与他并肩而眠。

两人胸膛相贴,亲密得没有一丝间隙。

祈长夜:“……”

他沉默地偏过头,片刻后,再转回来。

对上一双专注的金色眼眸。

祈长夜:“…………”

他默默地用被子捂住少年,说:“变回去。”

祈霁:“?”

祈霁一个翻身,将哥哥摁在身下,银发如雪滑下,与乌黑发丝交织。

祈长夜想要坐起,却发现手腕根本动不了——从这个姿势,祈霁居高临下,完全压制住了他。

“我的力气已经比哥哥大了。”

祈霁微微俯身,贴着他的耳畔,轻笑一声。

“所以,哥哥想要去哪里?”

现在的祈霁,虽然离开深渊之后还只能披着少年的皮囊——但,的的确确,是一条成年的银白巨龙。

所以,光从体格和力气上,已经能够压制他的人类了。

祈长夜:“……”

祈长夜神情淡然:“你再也没有糖吃了。”

祈霁:“……”

片刻后。

一只银白小龙委委屈屈地趴在哥哥胸口,啪叽一下,翻身,露出软软的小肚子。

委委屈屈地给哥哥摸摸。

第五十章 第一席的画像

清晨的厨房, 一只少年站在水池边,随意滑落的银发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新鲜的肉类切好腌制,仔细清洗过的蔬菜细细切成丝, 食材都摆放好, 起锅烧热水。

微风卷起锅碗瓢盆, 按心意移动, 祈霁在厨房里穿梭, 时不时从里面探出头,看看哥哥,又心满意足地缩回去。

颀长的手指搭在餐桌上, 一下一下轻敲桌面的微光, 无事可做的祈长夜侧对着厨房那边, 陷入沉思。

他还在想今天早上的事情。

哪怕后知后觉, 他还是察觉到了这点——变成人以后的祈霁,似乎有点太黏他了。

……换作别人家的兄弟,也会那么亲密地睡在一起吗?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要和好几个人要挤一张床,但那时他们只是被当做实验品。后来遇到队长他们, 每个人自己的住所。再后来……他就一个人住了。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和人同居过的经历。但他也知道,就算是兄弟姐妹, 也不会在成年之后, 依然那样抵足而眠。

厨房里烈油作响, 飘出一阵香气,少年的声音响起:“哥哥, 马上就好。”

“嗯。”

祈长夜的目光动了动。

不过,祈霁是不同的。

他是从深渊出来的小龙, 破壳以后就一直被他养在身边,生来就不是人类,当然也不用遵循人类的思想和习性。

——但,小龙还是蛋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意识与思想,还能与人类的思维互通,完全有别于那些怪物。

所以,祈霁知道那些亲密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吗?

还是说,他只是和以前一样,依然把自己当成一条小龙,所以才这么黏着他?

祈长夜没有答案,他静静地坐在桌边,直到那道身影回到他身边。

银色发尾微微飘扬,祈霁单手托着装有两份早餐的银制长盘,特意多走了几步,绕到祈长夜面前,用额头贴了一下他的乌发。

然后才放下早餐,将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他面前。

祈长夜默默地想:这个动作会让早餐变好吃吗?

祈霁挨着他身边坐下,散落的银发与他的衣角交织:“哥哥,尝尝我做的!”

并不复杂的早餐,按照祈长夜的要求,是面条和煎蛋。

松软的面条盛在乳白色的高汤里,卧着一颗金灿灿的溏心蛋。

祈长夜拿起筷子:“真好看,你什么时候学的?”

之前还会炸厨房的小龙,好像一变成人,就厉害了起来。

得到哥哥的夸奖,祈霁微微昂起下颌,眼眸流转光泽:“我已经是条大龙了,为了哥哥,我什么都会。”

“哥哥快趁热尝尝!”

祈长夜轻咬一口金黄的煎蛋,入口酥脆,浸泡过鲜香浓郁的面汤,还有回甘。

面条也劲道入味,是恰到好处的口感。

他倒是真的有些意外,看了祈霁一眼:“味道很好。”

祈霁眉眼弯弯:“哥哥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做给哥哥吃!”

然后贴近祈长夜,声音轻柔:“有我在,哥哥什么都不用管。”

祈长夜眼睫微跳,总感觉这句话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他放下筷子,想对他的小龙说些什么,目光微顿。

阳光洒落明净窗畔,餐桌瓷白花瓶前,少年托着下颌,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那双金色龙瞳,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笑意流转,像灿烂盛放的向阳花。

……他并不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的笑意消失。

于是祈长夜到嘴边的话又回去了,默默地给他的小龙夹了一只煎蛋。

祈霁一动不动,张嘴。

祈长夜拆下一小块煎蛋,送到他的嘴边。

祈霁凑前一点,微微咬住筷子不放,依然没动,笑吟吟地看着哥哥。

祈长夜:“……”

莫名的,他的指尖微微一热,好像也被某只大龙轻微地咬住了。

祈长夜眼眸不变,无言地松开筷子。

他才放下手,某只大龙又黏糊糊地贴了过来。

“好甜。”悦耳的笑声拂落他的耳边,像春日暖融融的风,“哥哥给的,比什么都甜。”

祈长夜还是默然,没听见的样子,微微偏过脸,喝了一口面汤。

祈霁凝望他的侧脸,笑意加深了。

——

第十席办公场所。

克里斯汇报完今天的工作,本来要和往常一样退出去,却被祈长夜喊住了。

他先是看了眼身边的祈霁,对他说:“帮我拿一下外面那几本书。”

克里斯刚要说这点小事我去吧,就见祈霁长长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向外走去。

路过克里斯身边时,还笑着看了他一眼。

克里斯:“……”

他好像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很不好的东西。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下他和第十席两人了。

克里斯感觉更不好了,他倒不是觉得第十席大人会对他做什么,他是怕待会出门,那只披着人类皮囊的银龙要对他做什么。

他默默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只见窗楹边,年轻的第十席眉目沉静,安静片刻,轻轻开口:“你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吧。”

克里斯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然后才点了下头:“是的。”

“那,”祈长夜停顿一下,“她会每天都和你形影不离吗?”

“……不会吧,”克里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飞快摩擦摩擦手臂,“她哪天不对我阴阳怪气,都算大小姐今天心情好了。”

祈长夜:“那还是我家的乖。”

克里斯:“……”

这好像不是很能拿来对比。

他欲言又止,还是没吭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几本书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飘来飘去,银发金瞳的少年不紧不慢走进,怀抱一簇灿烂的玫瑰。

克里斯:“。”

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哪找来的花。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张扬热烈的少年风一般裹挟着花香走向年轻的第十席,路过他身边时,又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克里斯非常识相,扭头就走。

鲜红的玫瑰肆意绽放,往上是一双含笑的金色眼眸。

“送给哥哥。”

祈长夜默默地想:好像也不是用来送给家人的花。

像是看出他所想,祈霁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我听说,他们都会把玫瑰花送给喜欢的人。”

“哥哥,喜欢吗?”

“……”

玫瑰嫣研,赤红如燃烧的火焰,那双专注的金色眼眸,更是灼目到难以忽视。

也许是花香太过浓郁,祈长夜微微后靠,削薄的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一份急报弹入眼帘,最上面的内容,格外显眼刺目。

“……”

祈长夜眉心微蹙。

“走吧。”

他站了起来:“去第三席府邸。”

祈霁一言不发,默默放下怀中玫瑰,搁在桌边,落下一小片花瓣。

祈长夜回身,将那束玫瑰扶起,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安安稳稳地放好。

祈霁的眼睛微亮,笑意再度充盈,拉住哥哥的手。

“很抱歉,第三席大人,真的很抱歉!”

明蓝的办公室内,一位城主满头冷汗,连连弯腰。

“我昨天就下过命令,禁止他们再出入深渊,但……他们为了开采更多晶石,居然偷偷潜入了进去!”

“那些晶石打造的防护装备,一到深渊里,全部失效了!”

“伤亡怎么样。”

清冷的声音响起,城主一怔,看见一位气场冷峻而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大步踏入,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

“第十席大人!”他赶紧说,“那三支进化者小队都没来得及出来……”

祈长夜眼眸微冷。

这并不是第一起伤亡事件,就在议事厅封锁深渊的命令下达后,各个城市都有进化者不顾命令,擅闯深渊——只为抢夺更多晶石。

然而,就在今天,全世界的深渊,都出现了异样。

他们佩戴的防护装置全部失效,来自深渊的晶石,无法再为他们提供庇护。

——进化者,再也无法安全地从深渊逃离。

“难道这是深渊的提醒吗?”城主连连擦汗,“为我们敲响警钟,警示危险?”

“第十席早就为你们敲响了警钟,”祈霁嗤笑一声,“现在,不过是深渊足够强大,失去了对虫子的耐心,不屑伪装了。”

城主被他话中的冷意吓得面色微变:“怎么会这样!深渊不是引领人类进步,引导我们神圣进化的吗?”

“深渊是你们的末日。”祈霁挑眉,“它一直在那里,数着你们的倒计时。”

城主额头渗出冷汗,踉跄后退一步。

明蓝开口:“你先下去吧。”

“……遵命。”

城主踉踉跄跄地走了,明蓝按着桌面,缓缓站起。

“还没查到第一席和谢荇的下落。”

“我派人调查了第一席的府邸,发现了一些意外的东西。”

祈长夜:“是他故意留下的?”

“很有可能,”明蓝说,“你看到就知道了。”

祈长夜和祈霁并肩而行,没走几步,祈霁就慢悠悠伸手,轻轻揪住哥哥袖口。

明蓝回头,瞥了一眼。

祈长夜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神色淡然。

祈霁直接牵住哥哥的手。

明蓝:“……”

明蓝转首,一路上,再也没回头。

第一席府邸,没了主人坐镇,这里已经被士兵包围。

穿过华丽的前厅与长廊,府邸深处,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洞开。

笔直的楼梯尽头连接着一间暗室,不过二三十平方的小房间并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传世珠宝,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绝世机密——里面只摆着一张沙发,一幅画框。

沙发正对着相框,干净而不落尘,似乎有人经常坐在这张考究的沙发上,静静地观望那幅画像。

陈旧的画像早已泛黄,沉淀着岁月的气息。也许,历经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光阴。

祈霁眼眸一下子冷了下来,像浸透了的寒冰。

祈长夜目光微凝。

画像之中的人,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