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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姜低头问青年:“好看吗?”

容鄞微微抬头跟她对视说:“你觉得呢?”

叶姜说:“挺热闹的。”

虽然她才刚来水岭镇不久,但她已经深有体会了,这个小镇有一种……刻意的吵闹。

青年说“嗯”,也不知道是真这么认为,还是随口一应。

花铃听到两个客人的评价直翻白眼,甩手就进入了小楼。叶姜从墙头跳下来,一片柳叶从她身上掉了下来,容鄞接住,没有多看递还给她,叶姜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剩下来的时间叶姜没再出门,这让她有幸见识到了她入住的这栋小楼的热闹,继妇人和汉子之后,不久后院子又陆陆续续闯进来了好几个人,分别以花铃不问自取偷拿了对方东西,花铃买东西不付钱等等理由和花铃大打出手,前院的热闹一直没停下来过。

叶姜没有再凑上去旁观,等天色暗下来了才下楼,此时院子也已经安静了好一阵了。叶姜下楼时花铃正抱着水壶牛饮降火,她这一天被那帮人气得不轻,叶姜目不斜视往外走,花铃盯着她,扯着嘴角问她:“这么晚了还出门?”

叶姜说:“出去转转。”

花铃故作随意地说道:“如果你出去是为了找饭店吃饭,那不用特意出去了,我点外卖点多了。”

她说外卖点多了,并不打算承认自己多此一举是因为早上的时候被这个小豆丁搞内疚了。

说出这番话,花铃的脸上直冒热气,幸好皮肤黑,表现不明显。叶姜回头看她,花铃避开她的视线,摸着喉咙清嗓子,不自觉地用拔高声音掩饰自己:“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镇子的人一向崇尚节俭!”

叶姜收回视线,木着脸拒绝:“但我害怕外卖里被你吐了口水。”

托那些闯入者的福,她已经知道了,屋主花铃是个偷鸡摸狗、贪财好色、恃强凌弱,烂得十分全面的小人。

“唔——咳咳!”花铃被呛住,抚着胸口顺气,她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脸色彻底黑如锅底,嘴里顺滑地冒出一堆脏话,叶姜听了一会儿觉得她不像是在骂自己,所以不管。

叶姜最终没留下来吃免费的外卖,她踩着暮色出门了。她找了家饭馆吃饭,期间店主排外不是很顺利,但问题不大,她还是吃上了,最后不顾店主的一脸菜色自己带着一肚子的满足踏出了店门。

她今天一天都是这样做的,已然成熟老练。

解决了晚饭问题,她没有回去,而是慢悠悠转去了少女梅缇的家,在屋顶选了个风景优美的位置坐下来了。为了解决白天的疑惑,她打算从今晚开始蹲点。

上半夜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院子连蚊虫都不愿闯空门,下半夜的时候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翻身进了院子,借着夜色的遮掩从窗户进了小楼。叶姜眸色清明地观看着,夜色没有削减她的视力,她清楚地看见翻进院子的那人手里提着一个外卖餐盒,等她从小楼的窗户出来的时候那餐盒就不在手上了,那人没有停留很快离开院子。

叶姜如同融入空气的风一样无声无息地进入少女的卧室,在卧室的桌上看见了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餐盒,和白天她看见的那个餐盒并排在一处。

叶姜掠身离开卧室,快速出了院子,很快追上那名夜中人,身披夜色的妇人毫无所觉,一路前奔,最后翻身进了一个院子。

一个熟悉的院子。

叶姜停在了花铃家的院墙外。

有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是妇人的声音。

“哇,你们都已经到了?我去了……一趟,来晚了。”

叶姜早就认出来了,这个妇人正是白天才找花铃干过架的那位邻居。

院子里的声音不少,叶姜仔细辨别,一一和白天来打架的镇民的声音对上。

白天这帮人才来跟花铃干过,晚上又在花铃的院子聚上了。

最有意思的是,花铃也在。

花铃的声音响起:“我说各位,你们白天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呢?骂我骂得很爽吧?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干的好事,我被当成个烂人了!”

“啊,对不起,我嘴笨,实在想不到跟人打架的理由……”

“我也是……”

“我也。”

花铃冷哼:“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哈哈,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啦。”

“去你的。”

院墙另一边传来夹杂着玩笑的小声嬉闹,叶姜没在小镇发现的熟人间的正常相处,在这个夜晚的院子里发现了。

推攘打闹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安静下来,安静中,有人语气沉着地问道:

“花铃,是他们吗?”

“……嗯。”花铃回应,“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人。”

第87章 罪恶罪恶的异端。

花铃注意到住进她家的女客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有点怪,早上她们在楼下的客厅碰上了,对方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花铃发誓,那一眼非常的奇怪,比白天自己被传成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烂人时客人看她的眼神还要奇怪。

花铃夹着眉,顾自别扭上了,干嘛这样看她啊!

她偷偷寻找屋里反光的物品,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另一名客人容鄞裹着一身清晨的潮湿雾气走了进来。

容鄞进屋后一见两人便说自己出门买早餐没注意一下子买得太多了,说着就把手里的一个装早餐的袋子自然地递给叶姜,给出了一个他的手上还提着,花铃见状顾不到寻找反光物去拿自己的那份,心里想这个年轻人还挺会为人。然而手伸出去,青年却先她一步把手里的其他早餐袋子分次递了出去,没给她,一个都没有,全都给了叶姜,。

花铃:“……”

会为人个屁!

花铃的手不尴不尬地落在空中细细颤抖着,青年才注意到这支手似的,眼皮掀了掀,出言解释:“没有了,我没带太多。”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虽然带多了,但多得不太多,没办法分给第二个人。

鬼扯!

花铃看着某人手里品类丰富的早餐,嘴角疯狂抽动,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把手一拐,重重将手插到兜里,转身就走,出去吃早饭,她不稀得吃这口剩饭!

刚转了个头,余光瞟见收到了丰盛早餐的那位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物,那是一片苍翠的、细长的柳叶,翠绿中混杂着黑色条纹。

花铃顿住,眼中的情绪一瞬间全部变成了诧异:“这是……”

拿出柳叶的叶姜看向她,花铃住嘴,叶姜见她不打算继续说了就把叶子递给分给她早餐的青年,这是她的回礼。她一边给交换物一边往嘴里塞丸子,油炸的蔬菜丸子很香,所以她的注意力基本都在这符合她口味的丸子上面,对自己拿出的东西并没有给出太多关注。

“给你。”

她随意地对青年说。

容鄞没动,仔细看,他漆黑的瞳孔在微微颤动着,正处于惊讶之中。

他没料到她的举动。好一会儿,他才伸出了手,让叶姜把柳叶放到他手心,他轻轻握住,眼中的微茫更甚,在冰冷的双眸中波动闪烁。

花铃盯着这个交接过程,她看着青年把柳叶收走,复杂的目光慢慢从柳叶上转走投落到叶姜身上,停住了,叶姜正专心于干饭,对落在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喂,你去了梅缇的家里?”花铃开口,语气低沉。

“梅缇?”乍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叶姜暂缓享用美味早餐看向花铃。

“就是你得到柳叶的那户人家。”花铃神色不明,“你去了那里?”

叶姜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去了,问她:“你认识梅缇?”

花铃扯了扯嘴角:“这个镇子没有人不认识她。”

原来任务目标还是个名人?

叶姜心里这样想,嘴上也问了出来:“她这么出名?”

花铃指向自家的院子,接着一挥手,外面的空气风浪一样卷动,院子里的几块青石板猛地被掀翻,露出了另一面……以及上面的涂鸦。

叶姜看见了熟悉的画,心里有所猜测,下一秒猜测得到证实。

“这就是那个淘气鬼画的。”花铃道,“我就没见过精力这么旺盛的,全镇两千多口人,没有哪家没被她霍霍过。”

所以无人不知她。

叶姜:“……”

原来是这样子出名的。

这是她没想过的。

似乎是看那些画看得烦躁,花铃一挥手又把青石板翻了回去,把那些涂鸦全部盖住。院子变得洁净了,花铃的表情也恢复正常了。

她的目光在两个客人之间游走了一圈,幽幽道:“梅缇家的柳叶不是普通的破叶子,那棵柳树被我们水岭镇叫作柳母树,柳母树馈赠的叶子带有能量,使用它可以让自身异能短暂地提升一倍到两倍,维持时间在五分钟到十分钟不等,跟增益道具差不多,它还算珍贵,不要随随便便当人情送出去。”

叶姜说“哦”。

她表情平淡,原来柳叶上附着的能量是这种效果。

“哦?”花铃面皮抽抽,感觉她没听明白,不然怎么感觉她没在意呢?

真让人不省心啊!

花铃啧了一声,难得地起了点责任心,耐心重新说了一遍:“你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吗,我说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在异能泛滥的水岭镇也就罢了,外面的人应该很喜欢这种东西吧,把它用来和一顿早餐交换真是暴殄天物!

花铃又道:“况且这东西绑定,只能供给获得者使用,柳母树馈赠给谁就是谁的,别人拿走也根本催动不了,拿来交换于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浪费。”

听到这话,叶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花铃见此欣慰:“你终于明白这东西的珍贵了……”

“还我。”叶姜朝青年伸手,“这个东西你不能用,还我,我换其他东西给你。”

某人没有明白增益道具的珍贵,明白了她送出了一个无用的东西。

花铃:“……”

“没关系。”容鄞说,“不用替换,我觉得这片柳叶就很好。”

“真的?”

“嗯。”

“哦。”

收东西的不在意东西有用无用,叶姜也就不在意了。

交换完成。

花铃:“……”

她费劲巴拉一通劝,结果就这?

她狠狠抹一把脸,不管这他们了,人家你情我愿,哪里需要她在这里废话了?成,他们愿意把能量柳叶怎么用就怎么用,她纠结这个还不如纠结自己早饭吃什么!

旁边传来阵阵食物香,某个客人正拿着她的蔬菜丸子小仓鼠一样地啃着,香喷喷,花铃的胃被刺激得蠕动了一下,敛眉就走。

叶姜没放她走,她语气平直地询问:“梅缇家没人,她不在,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吗?”

花铃顿了顿,抬眸看向询问她话的客人,后者脸上不露情绪,看不出什么目的。

“你

问这个干嘛?“花铃打量她。

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

叶姜一本正经地胡扯:“我想找到她跟她做做交易。”

“什么交易?”

“买走她院子里的柳树种我家里去。”叶姜说,“我准备买新房,缺点绿植装饰。”

安静。

花铃嘴角抽搐:“客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就想买走?”这豆丁的脑袋瓜到底怎么长的呢,她在镇子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到想把柳母树挪走当作家庭装修物的。

叶姜不知道柳母树是什么,所以她反问:“你知道?”

这一问花铃整个人陡然深沉了下去。她眼神深暗,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说:“……嗯,我知道。”

她说,“那是一个植物系污染者的能力残留。十五年前,有个植物系污染者跑进了小镇,镇民奋起围攻,污染者不敌,重伤逃跑,死在了路上,变成了一棵柳树。”

原来是污染者变的,叶姜想,就跟绿林禁区差不多。

她了解了。

“所以不能交易吗?”叶姜问。

花铃:“……”

“所以你知道梅缇在哪里吗?”叶姜又问。

花铃:“……”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皮肤的镇民整个人被一股肉眼看得见的疲倦所包裹,整个人都灰暗下去了。

她失去了和人交流继续下去的精神。

“我不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可能是上哪里淘气去了。”她看着叶姜说,“我如果见到她了……会跟你说。”

说完,她走了。

叶姜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背影上附着的浓厚阴影,忘了往嘴里塞东西。

这个人身上有秘密,叶姜若有所思。

青年并不在意别人是否有秘密,他只垂着眼看一个人,看叶姜,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他的目光大部分时候都只停留在叶姜一个人身上,因为他天然稀薄的存在感,他的这一行为还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姜上街后看见了人群聚集,她凑过去看,发现是护卫队在对一名男性镇民执行公务,巧的是当事人双方在叶姜眼里都算得上眼熟,穿制服的执行者是昨天把一个镇民变成了猫人的那个,被执行的镇民是状告花铃掐他屁股的汉子。镇民围了一圈又一圈,抻着脖子,嘴巴紧闭,少见的安静,现场只有那个汉子在拉着制服者的衣袖苦苦哀求:“郝副队,请别这样,我一直遵守镇上的规矩,上次的围猎让参加我二话不说也都参加了,我一直规规矩矩,你不能这样对我。”

制服者是镇上这支护卫队的副队长,他和他那个整天挂着为国为民的温和笑容的队长上司不一样,人看起来有点邪气。

他勾着嘴角把汉子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拂开:“袁德,你先前是很听话,但现在嘛,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不怀好意。”

“没有!”叫袁德的镇民立马举手发誓保证,发完誓脸上苦涩,坚毅的脸浮出两分讨好,“我哪敢有?”

“是吗?”郝副队哼笑。

他不紧不慢从自己的制服衣兜里夹出一枚细长柳叶来,展示在袁德面前,晃了晃,“认识这个吗?”

有一瞬间,袁德没有控制好表情,脸色一震。

制服者看到他变脸,冷笑:“我在我的家里捡到了这枚柳叶,据说前段时间你从柳母树上拿到了柳叶,这段时间你是唯一一个拿到柳叶的人吧?说说看,你跑我家里做什么?”

“……郝副队说笑了,我跑到你家里做什么呢,我是从柳母树上收到了馈赠,可是已经在之前的围猎中用掉了。”袁德调整好表情谄媚地笑,“郝副队是什么实力,我是什么实力,哪里敢放肆?”

“你的意思是说这片柳叶不是你的?”

“不是。”

“不是啊。”郝副队拿着柳叶笑问围观的镇民,“那是你们的吗?”

镇民齐齐后退,垂着头的袁德脸色变了又变。

“哈。”

郝副队笑了一声。

他将柳叶随手捏碎,被破坏的能量柳叶落地消散,不留一片碎屑,袁德始终低着头,不敢发一言。

“我觉得是你的。”郝副队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袁德猛地抬头,制服者朝他露出邪肆一笑,语气轻松道,“如果你觉得不是,坚持认为自己没有不怀好意,那就证明一下吧。”

制服者高高在上地宣布,“淳朴温厚的水岭镇镇民是不会随意被污染侵入的,只有心思不正的邪念小人才会丧失人性。只需要一天,只要你坚持到明天这个时候,我就信你是个守规守矩的水岭镇镇民。”

“不!”高大的汉子慌神。

郝副队抬着下巴睨他:“你不想证明自己?”

“我想,可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袁德收住没有意义的话,哀求道:“别这样,真的别这样,给我,给我……”

坚毅的汉子深深低下头颅,“求你。”

镇民的低头使得制服者的眼里闪过一丝畅快,镇民丢掉尊严的哀求太动听,他脸上的笑意根本盖不住。更多,更多,他还想听到更多的动听的声音!

身穿制服的权利掌握者的嘴角浮上一丝残忍,他轻柔地拍打镇民的肩膀,后者以为他回心转意,欣喜抬头,结果迎上的却是制服者的当胸一脚,镇民还没来得及反应,高大的身体就被踹得撞开院门一路跌撞进屋里头,撞倒家具,砰,制服者关上院门,往门口一站,扫视围观的镇民。

他嬉笑:“应该没有人想干涉这个罪民的自证吧?”

围观的镇民噤如寒蝉,不知怎的,都露出了灰败的表情。

他们会露出这个反应是因为兔死狐哀。

这样不公的待遇在这个小镇并不少见,只是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罢了。

一天,只是一天。

一天是可以忍耐的,只是比较痛苦而已。

围观的镇民有的离去有的赶来,来来去去不知道换了多少波人,护卫队的副队长始终守在院子的门口,他似乎觉得有点无聊,靠着院门姿态散漫,直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传出不详的**撞击声,传出又哭又笑的嘶吼声……

制服者双眸锃亮,愉悦显露。

叶姜在镇子转了几圈寻找她的任务目标,当她再一次转回到镇民袁德的院子没想到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嘶吼,她的五感敏锐,甚至能辨别对方用头顶撞墙壁的声响,一下一下,里面夹杂着血液迸溅……

她停住脚步。

嗯?这些镇民到底在用什么方式证明自己?

一道脚步声停在她的身后,来者声音嘶哑地在她后面说道:“治愈师,你承诺给我的治疗机会……我要使用,请你为镇民袁德治疗。”

叶姜回头,看见了镇民花铃。

花铃一脸的颓败,她垂着头,眼中尽是红血丝。

“你要我给别人治疗?”叶姜向对方确认,花铃闻言嘴唇蠕动了几下,半晌,她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道:“是的,请为袁德治疗。”

“或许在你看来我的脑壳有毛病,竟把珍贵的治疗机会让给一个跟我不对付的人,其实……”她苦笑,“没有什么不对付,都是装的。”

叶姜只是确认,花铃却自顾自解释了起来。或者说,她早就想要倾诉,

有些话她没办法对镇民讲,只能抓着一个外来者诉说。

她盯着远方,眼神悲哀地遥望她生活的这个小镇,看镇上的草木,也看镇上的人。

她说:“我们这些人啊,一直都在虚假地活着,一直一直,真是……”

花铃讲述了一个故事。

在十几年前,有个疯狂的异能者利用自己的异能做了一项人体实验,他成功地改动了实验体的基因,使得实验体们拥有了超高的异能觉醒能力,改造者十有八九都能觉醒,这件事被爆出来之后引发了巨大轰动,比起批判,世人更多的是惊喜,于是异能者和他手底下的那批实验体一下子成了瞩目的明星,世人疯狂拥护异能者,视他为救世主,认为他终将带着实验体们组成的异能军队,踏过每一片苦难的土地,从污染者手中拯救下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两个实验体跟随异控局成员一同前往被A级污染者骚扰的边城支援,实验体实力出众力压污染者,斩首污染者头颅悬挂于城墙,得救的边城民众高呼庆贺,下一秒尸首分离。”

“可是——‘太吵’。”

因为觉得民众太吵,所以实验体根本没有露出一丝挣扎便驱动了异能,异能所到之处,血光一片,是同胞的鲜血,实验体们仿佛没有一点人性,他们屠光了整座城市,并将同行的异控局成员的头颅和污染者的头颅并排高悬,冷漠至极。

“接着实验体散步到下一座城市,轻描淡写地又屠一城。”

连屠两城,两个实验体对同胞犯下滔天罪恶,最终被获悉的异控局拦截斩杀。

犯罪的实验体死了,但这悚然的事迹传开了,民众的恐惧没有办法消散。

“改造人是失败的劣品,他们不具人格,是变态,是异端,是怪物!”

“实验体被改动了基因,他们不再是同类,终究会对人类出手!”

灾难日后,人类强调同舟共济共度难关,从未出现过同胞大肆屠杀同胞的恶劣事件,人们被吓坏了。世人开始怀疑其他实验体,他们抵制改造人,为了社会稳定,异控局不得不停止与改造人之间的合作,改造人短暂地闪耀过,接下来面临的却是长久的被排斥,被恐惧,被歧视。

而他们无处可藏,因为他们的身上长有被称为罪恶标记的纹身。

所以,水岭镇的镇民忍受不了一点被人注视身上的黑色纹路,因为这纹路,他们都吃过苦的。

“后来,政府把处境艰难的改造人集中在一起,在偏远的地方建立了独属于他们的镇子,并教给他们制造治疗污染的药品的技术,让他们在小镇开设工厂,以此谋生。”

“……改造人自己也需要用药。”

花铃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手臂上的一段黑色纹身:“改造人也确实是拥有缺陷的,但不是什么人格变态,而是我们都对污染高度敏感,仅仅是空气中稀薄、稳定、游离的污染对我们来说也很致命,而且污染给我们的身体造成的疼痛和精神攻击也远高于普通人,每天都需要服用治疗污染的药。”

“但小镇的药物都被控制在护卫队的手上。”花铃的声音中生出一丝恨意,小镇不算贫穷,镇民生活富足,唯有这至关重要的药,被严格控制在护卫队的手中,只拿捏了这一点,镇民就完全成了任人摆布的鱼。

那年他们这帮人带着世人的厌弃聚集于此,建镇的时候发誓要相守相护,但终是有人背弃了誓言,他们自成一派,反过来压榨同伴。

护卫队的统治存在已久。

护卫队一有不顺就扣押镇民的药物,他们想要确保镇民完全臣服于他们的统治之下,在他们的手底下战战兢兢地摇尾乞怜。

而小镇的最高战力,护卫队的队长,他虚伪至极,常常把为镇民服务挂在嘴边,镇民每天吵闹打架表现得不合,是为了凸显护卫队存在的重要性,是一种镇民对护卫队隐形的讨好。

高耸的围墙最初建立是为了遮挡来自外界的歧视,但现在已然成了封锁他们自由的篱墙。

镇民活成了听话的狗,即使这样了,护卫队还是会找理由戏耍镇民。

就像今天的袁德。

“请你为他治疗,治愈师。”花铃恳求道。

叶姜看着她,她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好一会儿,她点头,说:“好。”

她出声应下,接着抬步往袁德的院子方向走,花铃懵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叫住她:“你去哪儿?”

叶姜眼神疑惑:“不是要救袁德?”

“呃。”花铃语噎,她的意思是等袁德的“自证”结束了,明天再为他治疗啊!护卫队的人还守在门口呢,怎么去?

花铃瞪着眼无话可说,叶姜读懂了她的眼神,不急不缓道:“可是,现在不去的话,里面的那位就要撑不住变成污染者了。”

花铃的表情突变。

她不会傻到去质疑一个高级治愈师的判断。

她面上挣扎:“但风险很大了,护卫队的队长和副队都是A级异能者……”

基因改动后,改造人是真的很受血月青睐,强者辈出。

“问题不大。”叶姜不以为意。

话落,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掠身进了院子,速度太快,花铃没看见她怎么离开的,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的A级制服者也没看见。

花铃:“……”

原来……

治愈师的速度还能更快。

第88章 诡雪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雪。

洞开的屋子里一地狼藉,桌椅被掀翻被毁坏,血液到处滴洒,在地面家具墙壁上形成粘稠的斑块,砰,砰,砰,高大的镇民野兽一般用头顶撞着墙壁,嘴里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偶尔大喝一声,那声音恐惧至极,不知他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

“啊!!!”

又一声惊惧的喊叫,镇民的眼睛睁大到最大,眼角撕裂,血丝沁出来,淌泪一般沿着面部下滑。

抓起地上的椅子,暴力卸下一条腿,男人抓着木棍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挥舞。

叶姜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她绕过地面的血迹,微一侧身躲过了一记夹着猎猎风声的棍击,而后伸出手,精准地抓握住男子的手臂,她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男子便吃疼地闷哼一声,手里的木棍拿不住了掉落下去。

镇民要挣扎,然而温和的异能从相接的部位传导过来,抚平了身上的疼痛安抚着崩溃的精神海,他呆愣住,眼中没有聚光,脑子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却已经靠着本能回抓回去,想要汲取更多更多这丝暖意。

叶姜没让他得逞,轻松卸了他的力。

她并不打算花费精力去和自己明显不理智的患者纠缠,仁医的品质在她身上严重欠缺,她一记手刃劈在镇民的后脖颈,而后睁眼看着对方软倒下去,躁动的患者从此变得不能更温顺了,她满意了。

她这才开始正式治疗。

体表的伤是最先消失的,接着是被踹得塌陷进去了的胸口慢慢地鼓起来,一些不正常的扭曲也都在异能的治疗下慢慢归位——正如叶姜判断的那样镇民袁德的情况十分不妙,他正在朝污染者的方向转变,身上的部分部位已经出现了扭曲变形。

但现在这部分异变正在消退。

幸好及时。

身体上的伤好治,它们很快被一一治好,叶姜甚至动手修复了对方破烂的衣裳。接下来的是对精神污染的治疗,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经验的叶姜知道急不来,所以她不打算委屈自己,找来了一个凳子坐着,不累着自己。

治疗于叶姜而言有些枯燥所以她没过多久就开始走神,她在想花铃告诉她的关于小镇的故事,她现在知道了,小镇里生活着的原来是一群被人类同胞所厌弃的改造人,他们被迫在此避世,可不幸并没有随之终止,自己人中竟然出现了一帮强权者,普通镇民生活在强权之下。叶姜进小镇之后所感受到

的一些违和感,就是因为这帮来历特殊的镇民正在遭受强权压迫,比如镇子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吵闹,比如镇民为什么惧怕本应该是保护者的护卫队。

不过这看起来和她的任务不相干。

和她的任务不相关,所以,和她无关。

叶姜神思游荡,不知不觉她的目光落在了镇民袁德的皮肤上,落在了那皮肤上的黑色纹路上面,这不是她先前所认为的纹身,而是从肉里长出的东西,是由基因决定。不管小镇怎么样,生活在这里的镇民怎么样,这些明明和叶姜无关,她不应该在意,她却盯着那些黑色纹路许久许久。

院子外,穿制服的护卫队副队耳朵动了动,怎么没听见声音了?难道……

这个镇民不行了?

这么快?

可怜的袁德。

看来幸运没有眷顾他,他要堕变成一个恶心的污染者了!

改造人非常容易被污染,但只是一天不服用药物的话在一般情况下只是会吃点苦头,还是很少会直接变成污染者的。不走运的袁德,看来他确实罪恶昭彰,完成不了自证。

郝副队嘴角越咧越大,今天这一趟,乐趣超过了他的设想!

还有多久呢?

多久能看到他彻底变成污染者?

郝副队一脸邪笑期待地想,镇子太无趣了,如果能来点乐子就再好不过了。

远处,围观的镇民露出些不忍,盯着满脸笑意的制服者暗自咬牙,怒火在他们的胸间兜转了一圈,最后……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沉寂了下去。

愤怒是有代价的,他们付不起。

他们只是盯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直旁观。

郝副队扫了他们一样,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他收起轻蔑的目光,转身朝向院子,整理着袖口准备推门而入。他倒要去看看,这个袁德是不是真的如此不走运要变异了。如果是,他得做第一个发现他的人,然后……

人群外,花铃看见郝副队的动作,脸色蓦地变了。她就知道这个时候进去救治不是一个好时机,糟糕,要被发现了!

她刚刚应该更加严肃地阻止的!

花铃心中警铃大作,手指悬在手上的血月标志上,准备救场。

她和镇民一样畏惧护卫队的权威沉默了太久,但……这次不行,她不能让一个不相关的外来者因为答应她的治疗而被牵连!

悬在血月上的手指一个劲地颤抖,让一个沉默者拿出抗争的勇气并不容易,花铃的心跳震得她双耳嗡鸣。

不能再犹豫了,该动手了!

她表情发狠,手指快速擦过血月标志,她周围的空气震荡了一下,她搅动着空气做出攻击准备,然而,被她视作攻击目标的郝副队突然停了下来,他伸出去准备推院门的手停在了空中,一秒的停顿,他收了回来,低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不管你在玩什么,归队,我有事交代,异控局的访问者要来了。】

护卫队的队长发来信息。

郝副队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停在阴沉上,啐了一声。

他家队长可真能扫兴的!

该死的异控局。

异控局每年都要来小镇访问,一年两次,一次正式的,一次不那么正式的,作为对同胞的关怀,不过护卫队更愿意称之为监视。说得好听,即使是异控局,想必也是把他们当成是一群异端怕他们哪天兽性大发起来会危害外界吧!

郝副队眼中阴鸷,对异控局的厌恶让他没心情游戏下去,他转身离去。

人群外,花铃一动不动身体僵成一块木头,她眼见着穿制服的走远,远到看不清,猛地回神,软下身子,弓着背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顾不得还要伪装不合,冲向袁德的院子。

啪——她推开院门。

她看着屋内安好的两人,一时红了眼眶,声音微哽:“你们……”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她有种自己经历了生死的疲惫。

她并不知道护卫队为什么突然要走,但如果他不走,她可能真的会陷入跟对方的生死之战!

叶姜正在治疗,看见花铃突然推门出现在门口,还……还哭鼻子了。

嗯,哭什么?

她默了默,低头看手底下气息均匀的患者,想了想,一脸深沉地给患者亲友安抚:“别哭,他还活着。”

影视剧里的医生就是这么对患者家属说的,不过医生一般说的是:“别哭,他走得很安详。”

花铃不知道治愈师在想什么,但总觉得氛围有点奇怪,奇怪到她的眼泪都给干巴巴地憋了回去。

她看着里面相对无言。

“唔……”

镇民袁德忽然呻|吟了一声,眼珠子顶着眼皮下转动了几下,看起来竟是要醒了。叶姜露出一丝惊讶,这位患者的恢复速度比她预想中的要快很多。

叶姜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改造人对污染很敏感的同时,对去除污染的药物和治疗污染的手段同样极度敏感,一天一粒的药物让他们这一天几乎免疫污染,不然他们空有一身异能也没办法靠近污染者甚至污染者战斗了。

花铃忘了将这一点告诉叶姜,所以叶姜不知道,有点惊讶。

惊讶归惊讶,她身上的治疗没有中断,仍然保持着异能输送,不久,袁德醒来了。

没想到自己还能以人类的身份醒来,眼中看到的是熟悉的景和物,袁德发了很久的呆,他先前明明感觉到自己正在异变……花铃提醒他,是治愈师救了他,他猛地醒神,高大的身躯朝着叶姜就要低下,叶姜伸手抵住他即将下压的肩膀,面瘫着脸道:“我只是收费出诊。”

她拿了房费作抵,是正常交易,所以不需要多余的感激。

她拒绝了对面的感激之举,袁德没有强行怎么怎么样,但看她的眼神里并不缺少感激。

院子外面,围观的镇民将视线争先挤进院子,一边探视里面的情况一边窃窃私语,他们看到了已经没有出事的袁德,也看见了花铃和外来者叶姜,但没有去好奇叶姜什么时候进去的,进去干嘛了,镇民没有这个好奇心,在获得了袁德没事这一信息之后,他们便陆续散去,各回各家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小镇恢复了日常,依然吵吵闹闹,镇民间大事小事争执不断。

一个消息在镇子里传开,异控局的访问者要来了。

算算时间,今年的访问时间是要到了。

荒凉的乡道上,一道穿着异控局训练服的身影踩着虚空快速朝着被高墙包围的小镇掠去,流动的风吹在赶路之人仍显稚嫩的脸庞上,沉默寡言的少女熟练地操控着重力踏空前行。近了,她的任务地点就在前方了。

异控局预备役明夏同学接了一个任务,任务是前往改造人的小镇完成访问并提交观察报告。

这只是正式访问之前的非正式访问,是一项非常基础的任务,难度不高,所以被异控局设置为了预备役们的积分任务之一。

明夏在试炼场觉醒后就接受了异控局的招揽成为了异控局的一名预备役,预备役需要参加异控局的培训,而培训方式为老带新完成特定的积分任务,等积分积满了一百分就能成为正式成员了。

一般情况下,想要积满一百积分需要花费三年的成长时间,而脱离前辈的带领单独完成任务也需要花上两年,但明夏只花了几个月就能独身完成任

务了。

因为她是天才,是历史仅有的一个一经觉醒就是A级的异能者。

明夏接了水岭镇的访问任务,这是她第二次单独出任务。

明夏一边回想着访问要点一边赶路,突然,一道邪恶的凝视从上空传来,裹挟的恶意如有实质,一团阴影兜罩在她身上,形似……鸟。

嗯?

明夏抬头,和一个盘旋的鹰人污染者对视上。

这不是老师的座驾吗?

是老师的座驾没错。

超强异能者叶姜驯服鹰人当坐骑的事在A市可是无人不知。

水岭镇。

叶姜走出袁德的院子时外面已经没有人围着了,再往外走走看见了两个镇民在吵架,小镇还是那个小镇,没有因为护卫队和袁德之间的事产生改变,那种程度的压迫似乎已成寻常,况且袁德不是没事吗。

叶姜眼神沉寂地看着镇子,看着吵架的两个镇民。

突然间,一片羽毛一样的东西从她的眼前飘下,轻盈,洁白。

是雪。

天空开始下起了雪。

叶姜顿了顿,抬头,天空尽是洋洋洒洒的雪。

吵架的两个镇民停下了,动作整齐地抬起头,又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陆续在每一个镇民的脸上浮现。

“……雪?”

季节还不到变冷的时候,水岭镇更是四季如春,从来没有低于二十度以下过,所以镇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雪了。

为什么会下雪?

“这是雪吗?”

“下雪了?”

镇民全都跑出屋子跑到街头,惊奇于这一异象。镇上异能者颇多,但没有哪个异能者的异能是雪,况且是覆盖了整个小镇的大雪,这样大的施放范围,低于A级都不可能,而小镇只有两个A级异能者,这雪显然和他们无关。

那么是高级污染者弄的?

好像不是,敏感的镇民也没有感受到那种程度的污染。

所以——

是自然现象?

不。

“……你们看,这雪是不是只集中在小镇里下?”

有人发出疑惑,在他的视线中,他看见这突兀的雪只在水岭镇的天空上飘落,完美地贴合围墙,一片雪花也没有飘到外面。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惊奇渐渐被不安所替代,不少镇民一言不发躲回到房间里。

但雪是不会在意镇民们的心情是惊奇还是不安的,它安静地下着,看似无害,像一场漂亮的造景。

直到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很快在小镇密密地垫上一层,而后它没有停止,继续下着,将整个小镇变成一片晶莹雪白。

镇民的不安加深了,连护卫队们都各个沉着脸看着这场雪,猜测它是不是进镇的哪个外来者搞出来的,只是猜测,因为他们找不到别的理由。

突然有一瞬间,雪停了。

在将小镇银装素裹之后,它终于停了。

这场雪突兀地下起来又突兀地结束,差不多下了一个小时。

明夏进入镇子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眼前所见是一片茫茫雪景,这和她获知的任务小镇区别很大,这让她不得不皱着眉踏进小镇的界门。护卫队的成员闻讯而来,接上她就回到护卫队的驻扎地,不敢在这诡异的雪地里多停留一分。

镇民如此地警惕这场雪,但其实这场雪并没有给小镇带来什么严重危害,只是突然间变冷了,让几个镇民患上了小感冒。

但不管是普通镇民还是护卫队,他们都没有想过要在这个时候莽,纷纷闭门不出,连镇上的工厂都停了。

一天过去,无事发生。

两天过去,无事发生。

三天过去,无事发生。

只是雪一直没有化去,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

叶姜待不住了,屋主花铃一个没看住,她木着脸出了门进了雪地。花铃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绷着一张脸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花铃:“……”

她扶额,眼角狂抽。

其实镇子上并非是完全闭门不出的,护卫队在雪后的第一天曾经出门给镇民分发了三天的药物,这是护卫队自成立以来第一次主动给镇民送药,而且一送就是三天的量,以往都是镇民到护卫队一天一领。

原因很简单,异控局的访问者来了,她在看着呢。

三天时间已过,眼见着护卫队没有再来送药,镇民动了心思,试探着走出门,去往护卫队的地盘领药。

一个,两个,三个……好些镇民踏进了雪地,缩着脖子左看右看,一边警惕异变一边朝护卫队的方向去。

无事发生。

更多的镇民出门了。

看来没什么问题嘛,只是普通的雪而已!

“这天真冷啊!”

有镇民朝着自己的手心哈气,嘴上吐槽。

走在他旁边的是他的邻居,因为护卫队没敢出门,平时散布在镇子的护卫队的眼线此时都被收了起来,他们抓着了这个机会闲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镇民发现旁边没了声音,过了几秒发现连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没了,他顿住,猛地回头,视野之内,完全不见他邻居的身影!

他的邻居消失了。

第89章 冲突你的A级我的A级,好像不一样。……

百米外的一个院子里,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成形了,似人非人,很有几分抽象的艺术。

大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于是动手又堆一个。

眼睁睁看着自家院子多出了两个抽象派小雪人,花铃晃了晃神,这冲击着她的相似的感受让她想起了一个淘气鬼。

“诶,花铃姐,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吗?”

少女趴在墙头,露出自己脏得跟小花猫一样的脸,“你跟我一起出去嘛,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手机上说了,外面热闹着呢,人很多,很多很多,天空很大,非常非常大……”

“不去。”花铃冷硬地打断对方的幻想。

这个淘气鬼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拿这个问题来烦她,为了说服她还往她院子里的青石板上鬼画,用画展示外面的热闹,也不知道哪来的执着。

“为什么不出去?”少女委屈,“为什么大家都说外面很可怕啊,明明可怕的是这个地方,这里一点自由也没有……”

花铃冷漠以对,为什么?

“袁德曾经出去过。”花铃抱胸冷哼,“你看他现在呢?”

还不是默默地回来了,连自己在外面看到了什么都避而不谈。

“诶?”少女瞪大眼,“袁叔出去过吗?!”

花铃烦不胜烦,甩起一道气浪将人掀翻出去。

咚。

少女摔在了墙外。

“哎哟,花铃姐,你摔疼我了!”

少女在墙那头跳脚,“你这么暴躁,在外面找不到男朋友的!”

花铃面无表情。

她不可能去外面,也没想过找对象。

记忆偷溜进花铃的脑海,她仅仅只是回忆而已,就觉得耳朵非常吵,某个淘气鬼可太吵了,废话多得不行。

可是她已经很久没听到那个吵吵闹闹的声音了。

有一个多月了吧,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安静得有些不习惯。

一定是因为这场雪,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雪吸收了声音,所以才让她觉得太过安静。

“啊!”

一声惊叫从院子外传来,不远,不超过百米,惊叫声把花铃从回忆中叫了出来。

出事了?

她脸色一变,想也没想就跃身至屋顶,脚下一点,朝惊叫声处掠去。

叶姜靠着堆雪人排解掉了不能出门的无聊,正准备回屋,刚走到屋檐下花铃就急匆匆跑了出去,她走得空路,踩得屋顶的雪团朝着正处于檐下的叶姜簌簌掉落,叶姜正要错身躲开,一个黑洞出现在她头顶,将即将落在她身上的雪团全部吞噬,见状,叶姜停下了躲避的动作。她抬头看着黑洞吃掉了雪然后消失,而后视线一压看向站在屋里的青年,两人无声对视。

这时外面的吵闹声传了过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大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叶姜侧了侧耳,半晌,身形一闪,分毫不差地踩着屋顶上花铃踩过的脚印离开。

叶姜一走青年便走出了屋子,他走进院子,停在院子里的两个雪人面前,低头凝视。两个雪人似人非人,如出一辙的抽象。青年凝视许久,抬起手,手指落在其中一个雪人上面。

黑色虚无在他指尖旋涡似的转动,随着手指的移动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被碰触过的雪,雪人被雕琢一点点地变化着,最终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球,像一个没有修饰过的毛坯雪人脑袋。

青年

收手,他只动了其中一个雪人。

院子里,抽象的人形雪人旁边靠着一个抽象的球。

青年静静看着,而后从院子里消失。

叶姜停在一栋房屋的屋顶,底下的街道聚了十几个镇民,花铃也在里面,一个镇民重复嚷嚷着他的邻居不见了被雪吃掉了,旁边的镇民怀疑他的精神状态:“老赵,药效还没过呢你就已经被污染迷昏了头了吗?你突然大叫,我当以为发生了什么呢,结果来听你胡言乱语,散了散了,别围在这里了都快去取药吧,不然等会儿变得跟老赵一样神志不清。老赵也是,赶紧走,去拿药,你这状态危险了。”

姓赵的镇民受了刺激一样大喊大叫:“我没有被污染,是真的,这雪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啊,积雪三天不化,谁看不出有问题,可你说雪吃人就有点……”

“是啊是啊,老赵,你可别乱说话吓唬人,我不经吓的!”

很多人言语表示不信,也不知道是真的没信还是不敢信。

老赵急红了眼,突然大喝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他这样子看起来倒是真的有点像精神不正常了。花铃一直没有发言,她神情凝重,思索着什么。

她朝着老赵向前走了一步,询问:“赵叔,你亲眼看见……”

询问的话还没问完,她前方的镇民突然消失了,在她的目光紧盯之下,抓狂的老赵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几乎没有时间差一般,或者说是她感觉不到时间差,另一个人闪现般出现在老赵消失的地方,单薄苍白的身影代替老赵站在那里,她怔住,周围人也怔住,好几秒的沉默之后才结巴地开口:“外、外来者?”

叶姜面瘫着一张脸和周围的镇民相视。

镇民感觉差点了什么,反应过来,惊慌左右寻找。

“老赵!老赵去了哪里?”

“老赵……”

叶姜弯下腰,寻人中的镇民看见她把自己的脚挪开了一点,露出了她脚下的……一只手。

她抓着那只手猛地一拽,雪粒子飞溅,一个人被她硬生生地拽了出来,消失的老赵被她从雪层底下拽了出来。

“……”

“……”

镇民在沉默中捋清了一件事,就在刚刚雪吞食了老赵,但速度太快在他们眼中只看得到老赵突然间凭空消失。可外来者不一样,她清楚地看见了雪把老赵吞掉了,掠身而下,踩住了对方还没来得及被吞食的一只手。

外来者的视野到底是怎样的?

他们不由心惊地想。

但眼下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太多,被拉出的老赵从懵神中猛地一动,他吐出嘴里的雪,惊恐道:“吃、吃人的雪!”

一语惊醒,再也没有人不敢不信他的话了,这雪当真诡异,吃人!

镇民惊慌。

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院子里传出,大声道:“进屋来!”

镇民身体快过大脑,奔进没有雪的屋子里。

所有人都惊慌躲避,只有叶姜,她低着头研究着脚底下的雪,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被花铃给拦腰拖进的屋。

叶姜:“……”

十几个镇民挤进一个屋子里,无人发声,都沉浸在刚刚的异变之中回不了神。

几声惊叫传进屋子,远近不一,镇民神色变了又变,明白雪吃人事件不是独例,别处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大概是消息传开了,外出的镇民都躲回到了屋子里没有人再在外面,最后一声惊叫声过后再无动静。

拥挤的屋子里有人掩面却难掩泄气,低迷的气氛笼罩在这个屋子笼罩在整个小镇。

“也不知道护卫队知没知道雪会吃人这件事……”

“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们会出来救人吗?”

“……”

刚开了个头的话题又沉寂了下去。

“被……雪‘吃’了的人会怎么样?”

有人小声出声询问。

沉默。

不是没有人没想过这件事,但都闷在心底没问出来,因为问了就把有些想逃避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和身边人对视。

花铃看向叶姜,叶姜注意到她的目光莫名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声音平直得听不情绪:“雪底下没有其他人。”

她说,“那块雪层底下,我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她刚刚就是在研究这个。

叶姜是唯一一个能够捕捉到雪吞人的人,也在吃人的雪的手中救下了老赵,所以花铃期待她是不是知道得更多。

但要让花铃失望了,叶姜也没感觉到雪层底下还有人,要么是她能力不够,那么是被雪吃掉的人被转走了,要么是……已经死了,呼吸停止了。

更加沉重的气压加盖在小屋里,镇民们弄懂了花铃在和叶姜聊什么,花铃的眸色也沉了下去。

屋内没有雪,看起来是安全的,然而并不能长久地待下去。

因为药。

镇民需要去取药。

这是必须的,缺了药物治疗,等身上的药效过去,等待他们的同样是地狱。

于是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屋中慢慢有了讨论声,开始的时候很小声,慢慢地声音变大了变成了争执,一部分人提议现在就去护卫队的驻扎地,雪不可能把他们都吞了,一部分人反对,没看见老赵被雪吞了吗,那么快,任他们如何防备都不可能逃得掉!

“花铃呢?你怎么认为?”有人将话头转向花铃,花铃一脸的沉重,给不了回答,她也不知道哪种想法才更好一点。

作为屋中唯一一个不需要用药的外来者,镇民们争论的时候叶姜则无聊地观察着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废弃蛛网,争论声越来越大,大到有点吵到她了,于是她看向众人,声音凉凉地问了一句:“如果有人愿意帮你们去护卫队那里取药,你们愿意支付多少酬金?”

争论声戛然而止。

大家齐齐看向她。

他们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愿意帮忙,但需要付钱。

付钱是小问题,大问题是——

“外面的雪……”谁也不知道这雪挑不挑嘴,是不是只针对本地镇民不挑外来者。

叶姜看了眼外面洁白的雪:“没关系,我比雪吞人的速度更快,它弄不到我。”

镇民:“……”

好吧,这倒是真的,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大问题之二——

“护卫队不是什么温良仁善之辈,也许他们不会把药乖乖交给一个代领者的。”

事实上就算是镇民本人去了,遭受刁难也是常有的事,他们无法想象护卫队等半天只等到一个代领的外来者会发生些什么。

叶姜表情不变,说:“他们会愿意的。”

这话说得好像一种护卫队不乖乖办事她就要强取豪夺的意思。

镇民:“……”

花铃严肃道:“护卫队有A级强者。”

叶姜说:“我也是A级战力。”

抛开A市人对她的实力的高估,这是异控局最开始给她的实力评估,她想应该还算准确。

“哇。”

镇民哇声一片,外来者竟是A级强者,难怪速度那么快!

花铃没有觉得意外,她一早就知道家里的住客是A级治愈师,而且战斗能力也极强。但她没有松口,有点遗憾地表示:“护卫队的A级异能者有两个,队长和副队都是。”

治愈师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有两个?

叶姜不太高兴地闭上了嘴,居然有两个A级异能者了,再加上一帮狗腿子,她这钱难赚。

她抿了抿嘴唇。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镇民中间响起:“我也是A级。”

谁在说话?!

陌生的声音让镇民一惊,齐刷刷撇头,看见了一个表情淡漠的青年站在他们中间,吓,这人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叶姜的一双漆黑的眼瞳中波澜微起,她也没注意到青年。虽然没有人跟她提过,但她自己有点发现了,她其实警觉性不弱,但这个青年总是可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而不被她发现,也不知道是他的气息过于轻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花铃也被吓了一跳,见镇民惊慌赶紧出言道:“别慌,我认识这人,他是前几天进镇的另一个外来者,现在住在我家里!”

镇民听到花铃的话稍稍安心了一些,原来花铃认识。

安心后便想起了青年的话,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他也是A级异能者?

嗯?

A级异能者扎堆来他

们这里干嘛?

不管他们来干嘛,现在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个机遇。

叶姜和容鄞一起离开镇民的院子朝着护卫队的方向奔去,就在刚刚两人跟镇民们谈了一个好价格。

两人身形鬼魅,残影成双,有种奇异的和谐,就像……

叶姜赶路之余扭头看身旁人,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仔细分辨好像是一种……欣慰。

唔,她醒来之后从来没有经历过寒冷,以至于好像把她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脑子给冻坏了。

叶姜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头疼?”

身旁传来冰冷的关心。

叶姜瞥了对方一眼,闷声闷气道:“不疼。”

“嗯。”

“……”

水岭镇的护卫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一天,他们在温暖的房间里讨论着外面怪异的雪,讨论他们听到的消息这雪“吃”人,突然,房顶砰的一声破开了一个大洞,一男一女从洞里落下来。

“为什么要破坏房屋?”男人问女人,女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好惹。”

护卫队无语住了,什么人敢给他们下马威?

哦,原来是无知的外来者。

“去汇报队长和副队,那个到处都找不到的男性外来者出现了!”

一名护卫队成员吩咐身边的成员,自己则召出异能就开干,让无知的外来者们好好了解一下他们护卫队!

其他制服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立刻站位包围外来者,然后……然后他们就倒下了,异能还没发出来就下饺子似的纷纷倒下,躺了一地。这速度太快了,那名被推出去当通信员的成员甚至才刚转了个身,就发现队友纷纷没了声响,他愣住,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放倒一屋子制服者的叶姜看向他,朝他点头:“去吧。”

她甚至体贴地放轻了声音,怕吓到他,因为她看见他在发抖。

她需要见到护卫队的领头人。

“通信员”惊叫着跑了出去。

好几幢小楼连成一片组成了护卫队的驻扎地,占地不小,叶姜和容鄞随机选择落脚的这一栋楼属于最下级的护卫队成员的地盘,队长和副队另有独属于他们的小楼。两位队长先后进来,看见屋子的情况面色一冷,副队沉不住气当场要放异能,队长用眼色拦住了他,他盯着两个外来者几秒,最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叶姜无意跟人弯弯绕绕,直接道明来意:“我们接了镇民的任务,来帮镇民取药。”

“原来如此。”队长表示了解了,而且很理解的样子,“是因为外面的雪出了问题镇民不能出门吧?出了这种事我和副队正商量着再次派人发药呢,结果因为接待异控局的贵客慢了一步镇民先想出了办法。”

叶姜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辨别虚伪,有点烦这人,吐出一个字:“药。”

队长露出点苦恼的神色:“原本是应该交给二位的,可是你们……”

他看着自己躺了一地的下属,后面的话不说了。

说不了。

他的喉咙被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扼住,冰冷的仿佛没有感情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哦,这件事,我道歉。”

那声音幽幽地问他:“你答应吗?”

一滴冷汗从队长的额头滴下,他满脸骇然。

什、什么?

旁边的郝姓副队呆了一下,回神正要动手,冷面的青年不知怎的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轻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将他那只带有血月标志的手举起。只这一个随意的举动,副队再无动作。

众所周知,控制了血月标志,就控制了一个异能者。

郝副队心中惊骇,这两个外来者到底什么等级?!

一团雪从破开的屋顶掉落下来,啪地一声砸在地面散开来,落地的轻响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哈。”队长僵硬地笑了一声,“我答应,客人如此的……有诚意,我当然答应。”

他心跳如雷,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冷静,怕搭在他喉咙上的那只破开他的咽喉。

他咽了咽口水:“……还请客人松开手,不然我怎么给你们拿药。”

叶姜松开手,容鄞随之放手。护卫队的两位头领并无异动。

这两个人的实力恐怖莫测,两人只是来拿药而已,还不到让他们动手拼命的情况。

护卫队队长看两人一眼,戴上面具温和问叶姜:“你需要多少的药?”

叶姜本来只接了十几个镇民的领药任务,这时却回答她要给全部的镇民都拿药,护卫队队长没有多言,拿出手机准备吩咐下属准备药物,这时叶姜又加了一句:“十天的。”

护卫队队长一顿,副队长沉不住气,恼道:“你!”

叶姜静静地看回去,看的是副队长的喉咙。

护卫队队长、副队长:“……”

“……理应如此。”护卫队队长的面皮抽动了一下,“毕竟是特殊时期。”

他妥协了。

叶姜和容鄞一人一手提着一大箱药走出护卫队的地盘,走出去,叶姜回头望了望身后,跟身边人嘟哝着说道:

“护卫队的队长和副队,他们真的是A级异能者吗?”

真是令人疑惑。

第90章 生意消失的英雄和仁慈的生意人。……

护卫队被破开的小楼里,破坏者满载而去,留下吃瘪的主人家。副队长郝平脸色阴沉,他突然一手摁在旁边的一把木椅上,愤怒使得他的手掌青筋爆出,他发泄似的大喝一声,木椅在他手下快速拆解重组,四条腿变成了叠高的两条腿,接着是躯干,是手臂,是头颅,笨重的雕花木椅眨眼拔高变成了一个干瘦的火柴人,火柴人的两条木棍充当的细长手臂举了起来,朝上对准破洞的屋顶,手臂肢端再次形变,变成旧时代的枪|支模样。

砰。

一颗圆滚滚的木弹从枪**出,击中了屋顶。

砰!砰!砰砰砰!

数颗木弹射出,对着屋顶狂轰乱炸,瓦砾成片掉了下来,堆砸着地面昏倒的成员。

“啊啊啊!气死我了!啊啊啊!”

砰砰砰!

一片瓦砾朝着队长邹东荣飞来,在即将射中他的前一秒停滞在空中,屋子里整个空间都停滞了,飞溅的瓦砾,暴躁的副队,仿佛时间被剥夺了,唯有队长本人,他从容探出手,将那片射向他的瓦砾摘下,在那一刹那,时间重新流动。

邹东荣将摘下的瓦砾碎片随手扔在他的副队的脚边。

“郝平,你的化形术掌握得越发精妙了。”他淡淡说道,没有外人在场,他懒得将他爱民忧民的面具戴上,显露出其冷漠的本质,“但是性子,还需要磨炼。”

郝平像一头被逼疯的野兽,喘着粗气指挥火柴人攻击屋顶,等屋顶漏得比精细的米筛的孔还要多时,他终于停了下来,火柴人啪地散开,木棍落了一地。至此,房间里一片狼藉。

郝平红着眼看他的队长:“老邹,你不气吗?”

邹东荣不接话,他看向门口的方向,在那里缩着一个穿制服的护卫队成员,是那个向他们通风报信的“通信员”,别的护卫队成员只是在后来的时候来送过一趟药而且送完就被挥退了,只有他全程都在,因此他没有错过护卫队的两个头领被外来者扼制的一幕。

邹东荣冰冷的视线落在“通信员”的身上,问他:“你是最近才加入护卫队的?”

“通信员”感觉到了危险,头皮发麻,队长和副队被两个外来者……他会被灭口吗?

“对、对。”

邹东荣盯着他,盯得他头越来越低。突然,邹东荣露出了一丝轻笑,他语气温和道:“新来的,你看到了,外来者很强,他们看起来和外面的镇民走得很近啊,今天他们愿意代镇民来护卫队领药,完全不把护卫队当

成一回事,明天呢,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愿意代镇民反对护卫队?有意思吧?新来的,你想不想脱下你身上的这身制服,回到普通镇民中去呢?”

邹东荣在笑,但笑得发狠,郝平听到这里,看着“通信员”就想看一个背叛者,眼神一厉。“通信员”颤抖了一下,结巴道:“不、不,我永远忠于护卫队。”

“噗。”邹东荣似笑非笑,“你最好如此。”

“外来者只是一时的过客,也能当一时的英雄,但我们……”他意味深长,“将永远生活在这里。”

“我明白,我明白的。”“通信员”点头如蒜,他说,“除了护卫队,哪里还能容得下我呢?”

这句话很真,里面没有一点掺假,邹东荣审视这名新成员后得到这个结论。

通过敲打新成员,邹东荣的控制欲得到了一些满足,他满意地收走视线。“通信员”通过了头领的忠诚检验,他松了一口气,安全之后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茫然。他失神地瞄了一眼头顶的破烂房顶,心想真小啊,他头顶的天空真狭小啊。

最开始他和世人一样拥有同样广袤的天空,后来他走进了水岭镇,天空便变得只剩小小的一方了,而现在,水岭镇的天空都不再完全属于他,他只拥有护卫队头顶的这片天空了。

到底……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呢?

同一个屋顶之下,郝平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天空在变小,或者不在意,他安居于此。比起思索这种无聊的问题,他更在意别的。

“可恶的外来者!”他恼怒地骂道,“可恶!可恶!!”

这些外来者到底为什么要来水岭镇?

外来者刚来的时候护卫队就派人监视他们了,然而这两个外来者,一个完全见不着人,另一个想跟踪她的时候跟不上,不找她的时候她的身影又会意外地出现在一些地方,神出鬼没,跟耍着他们玩一样。

难怪护卫队一直监视不上他们,居然是如此凶悍的强者!

可恶!可恶可恶!

“老邹,外来者太放肆了,完全看不起我们护卫队,我们不能做点什么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吗?”郝平双眼通红,“我咽不下这口气!”

“郝平,我说了,你的性子要磨。”

“我!”

“谁说我会放过他们了?”邹东荣语气凉凉。

“怎么说?!”郝平惊喜,“你有什么主意?”

邹东荣拿脚轻轻拨开了脚边的一片瓦砾,说:“这次来的异控局访问者好像是个天才呢,年纪小小就是A级异能者,真是不得了的天赋。别急,等诡雪的事结束了,我们这样……”

他附在郝平的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一通描述,郝平的脸上喜意舒展。

“哈,哈哈!是个好计划!”他眼中噌噌冒着光,积攒在胸间的郁气一消而散,“很好,很好!异控局不是最爱护民众的吗?那就让我们的天才为他们爱护的民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计划是个好计划,只是这怪异的雪……

它什么时候化呢?

想到这古怪的雪,郝平又有点不愉快了,他低骂:“什么玩意呢?这破雪到底是什么东西?”

镇子一角,一只脚从屋子里探出,轻轻踩在洁白的雪层上,吱,雪被踩踏发出挤压的细响。一名青年小心翼翼地从屋中探出上半身。

一只手猛地出现,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暴力拉进屋子,砰,门被大力关上,吼声在关上的屋里响起:“喂!你要干什么?!”

青年被吼得懵了一下,回神露出憨厚的笑:“我想……”

“你想悄悄出去去护卫队领药!”吼声打断他。

“……是。”青年承认,他叹气,“我必须得出去了,不然……”

青年转身,在他身后,男男女女的镇民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而角落里,一名老者正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闭着眼面容冷肃,看起来很有威严的样子,只是仔细一瞧他的手指正频繁地点着自己的膝盖,那似乎是在掩饰他手上的颤抖。

青年的目光落在老者的身上,镇民们纷纷看去,终于看出了端倪,这是……

污染侵蚀的征兆。

“穆爷爷好像不能再等了。”青年说道,憨厚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坚毅,但接着那丝坚毅就消失了,他摸着头笑起来,一脸的憨相,“哈哈,我去替他拿药,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能替各位把药代领回来。”

众人沉默。

有人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雪吃人的消息传开的时候,是这位姓穆的老者打开了家门给了大家一个避身之处,而现在老者情况不妙……

“我没事。”老者的声音响起,他睁开了他一直闭着的眼睛,暴露出他眼中的红血丝,但他神色清明,声响低沉有力,“不用你这个娃娃为我拼命,别小看了我这个老家伙,论对污染的忍耐,我比你们这帮人有经验得多!”

“可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如果什么都不行动……”青年顿了顿,继续说,“这雪会逼死我们,全部。”

一室安静。

青年憨笑两声缓和气氛,说:“所以让我去吧,出去试试,这总是一个机会,我……”

最先那个吼青年的镇民打断他,镇民快速道:“如果非得有个人出去,那让我出去,我去替大家尝试这个机会。”

众人微惊,看看青年又看看那个镇民。

水岭镇的镇民为了在护卫队的手底下讨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冒头的“英雄”了,为了讨好护卫队,大家佯装不熟,佯装敌对,没有谁会为了谁出头。

又有一名镇民迟疑着出声:“不、不如让我去?”

她说,“我是速度型异能者,最适合。”

她一出声,旁边的人立马制止了她,站起来,道:“我去,我的异能等级最高!”

“别,让我去!我刚刚就觉得不太舒服了,可能药效要过去了,我最紧急,让我去!”

“让我去!”

“我去!”

许是氛围推动,镇民们开始争先抢夺出门的机会。青年呆愣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况。

就在大家争夺机会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敲门声落入室内,惊得大家同时摁下暂停键,大家面面相觑,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门被轻轻推门,一张精致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中,一双漆黑的眼睛透过门缝往里瞧,这一幕微微有那么一点悚然,有镇民动了手指,忍不住想轰一记异能过去。然而,下一秒空谷冷风一样的声音就幽幽地飘了进来,从外面的人的嘴里——

“你们需不需要治疗污染的药?”

“?!!”

治疗污染的药?!

是他们想的那种药吗?!

所有人目光炯炯地盯过去,就连穆姓老者也掀了掀眼皮。

有急性子的等不了,大步上前拉开门,外面的人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外来者!”

有人惊呼。

叶姜面瘫着脸朝屋里的镇民点头,然后嘭地一声,将手里一个巨大的箱子重重放在镇民的面前,一盒药从箱子里弹跳了出来,镇民目光紧紧追随,看清是什么后眼神发直,真的是药!是他们迫切需要的药!

镇民齐刷刷抬头,灼热地盯着给他们带来药品的人,这时叶姜语气平直地说道:“我替你们从护卫队把药给领回来了,一人一份,一份10粒。”说到这,她的语气多了一丝波澜,夹杂着几粒愉悦分子,说,“诚惠,一份10元。”

虽然她不缺钱了,但赚钱使人快乐。

镇民:“……”

这个外来者在说什么?

她从护卫队的手上拿到了这么多的药?

她怎么拿到的?

她说她要把药发给他们,一个人只需要十元就能拿走十天的药?

不需要他们冒险出去,不必面对被雪吞吃的风险,只需要十元?

镇民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之余,没忍住“哇”出声,太高兴了。

“外边来的客人,你真的愿意把药卖给我们吗?只需要10元?!”

叶姜拿出一盒药分出十粒就近递给一名镇民,镇民接过来,激动地手都颤抖了一下。叶姜一脸认真地解释:“不是卖药,10元是代领费。”

镇民们哪里还听得请她在说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药!是药啊!

怎么会有这么好运的事?!

“给我!请给我一份!”

“我也!”

“我也!”

叶姜被围住了。

叶姜做完一单生意,抱着她的箱子走出,外面,青年静静地站立在白雪铺成的院子里,雪仿佛融入了他的身体里,他像是冰雪雕刻,冰冷、漠然,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眼中多了一道单薄的人影,那一刹那,他身体里的雪化去了,眼中的冷漠被一丝柔和所覆盖。

“生意做成了?”他问。

“嗯。”对方一边回答一边检查着药箱的封口,脸死板地绷着,却能看出一丝欢快。

“走,去做下一单。”她说。

青年看她,说:“好。”

这天,水岭镇所有镇民都认识了一位生意人,她带着跟她人一样大的箱子,镇民得知那是能救他们命的药,以为她是第二个护卫队,但对方开口了,她是来做生意的,只收十元。

她不是护卫队。

她只是一位仁慈的生意人。

叶姜做了镇上所有能做的生意,最后才抵达花铃他们所在的小楼,按照之前谈好的任务价格和那帮镇民交易了药物,镇民没想到自己收到的是10天的份,愣了好久。花铃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她来到叶姜身边,朝她郑重地道了一声谢,叶姜没接她的感谢,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交易,偏偏要支付多余的感谢,花铃是这样,刚刚遇到的一些镇民也是这样。

花铃是最后给叶姜转账的人,她拿出手机,叶姜却拒绝了她的转账,说对于她要收另外的报酬。花铃一怔,回神后点点头,说:“可以,你想要我给你什么?”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叶姜问了,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为什么要往梅缇的家里送盒饭?”

“你看到了?”花铃眸光闪闪,她握了握手里拿到的药,半晌,终于说了实话,她说,“梅缇那孩子失踪了,有一个多月了,那孩子虽然淘气,但其实镇民大多是不讨厌她的,发现她不见了,就每天给她送盒饭,也送药,以防她回来时需要。”

叶姜问:“你们不找她?”

花铃道:“找了,但没找着,大概是……出去了。那孩子一直念叨着想去镇子外面。”

叶姜不说话,她觉得花铃这句话里掺了假话。

少女梅缇如果和镇民的关系不错就不会不告而别。而且,她接下任务的时候,任何发布者还给她提供了一条信息,发布者让她在镇子里寻找少女。

任务发布者觉得失踪的少女仍在镇子里面。

叶姜没有拆穿花铃。

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她问:“镇子为什么没有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