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沈知言正在专心解决手中的水果挞,闻言抬起头来,“昨天被陆岩欺负的是思怡,这事儿您不该问我。”

不过,他旋即又试探着问道:“只是不知道我能替思怡讨点儿什么?”

顾铎略一思索,考虑到沈知言护短的性格,便开口说道:“今明两天,你那小助理在船上的一切消费全部免单,可以吗?当然,除了拍卖会。”

听到顾铎的话,沈知言不由笑出了声,“那顾总可能要破费了,我先替她跟您道个谢。”

顾铎挑了挑眉毛,语气中带着些许诧异,“怎么?她还能把船上免税店的东西清场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回头我嘱咐她悠着点。”

“没事,反正这账单我是要送到陆家去的,你让她敞开了买。”

见沈知言笑得开心,顾铎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明朗了起来。

注意到沈知言似乎很喜欢水果挞,顾铎顺手将自己面前的那份往他那边推了推,“这个我吃着太甜了,沈总帮帮我。”

沈知言见状,眼睛弯了弯,毫不犹豫地便应下了顾铎的求助。

顾铎被沈知言这副样子取悦到了,心念电转间,在原本打算送出去的东西上,又悄悄加了加码。

“那沈总呢?你昨天总不能白冻一场吧?今天给你个讹我的机会。”顾铎带着笑意说道。

沈知言忙摇了摇头,“不用,昨天顾总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而且又是晚餐又是早餐的,我已经讹了顾总不少了。”

“那可不行,你不要,我偏给。”

顾铎语气强势,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我这里有两条关于陆氏集团的消息,沈总,我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还是不要?”

闻言,沈知言心头一跳,当即十分没骨气地点了点头,不带半分犹豫。

“要!”

顾铎眼中笑意更深,迎着沈知言期待的目光,并没有急着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华信银行要中断给陆氏的贷款吗?”

沈知言想,既然顾铎这么问自己,那答案应该就在自己已然接触到的信息范围内。

略作思忖后,他试探道:“陆氏的海外珠宝加工园区出了问题?”

顾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随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他们的珠宝加工园在南亚的呵叻府,当地政府为了吸引外资,当初出台了很优惠的税收政策,前五年免征30%的企业所得税,后五年减半征收。但是那边局势动荡,最近新上台的执政派为了填补巨额的财政缺口,对之前的优惠政策进行了削减。原本的‘前五年免征30%’,直接缩水到仅能免征10%,后五年的减半征收也彻底取消。”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原本承诺建设的园区周边设施——比如交通枢纽——也都陷入了停工状态。这样一来,他们的运营成本将大幅攀升。”

说到这里,顾铎优哉游哉地打量了一下沈知言的神色,缓缓开口,“你说,这种情况下,陆氏说的‘扩建园区与设备升级’还有多少可信度?银行是否给他贷款我管不着,我只是把这个风险告诉了方琢而已。”

顾铎这些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沈知言听完后,心中却是震撼不已。

如果真如顾铎所言,那陆氏的资金周转效率将会大打折扣。

资金大量积压在漫长的生产与运输环节,无法回笼,不仅无法及时创造收益,还需要持续投入资金维持日常运营,那陆氏的资金压力将与日俱增。

“而且,因为局势不稳的原因,他们的加工园管理层也出现了频繁变动,这就导致了生产工艺标准执行不一,产品质量出现了严重波动。质检报告显示,他们的次品率相比去年同期飙升了30%。”

顾铎眸色幽深难测,目光静静地落在沈知言身上,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所以,沈总,很多事宜早不宜迟。”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知言哪里还不明白,现在正是抢占陆氏集团市场份额的最好时机!

陆氏集团正处于资金周转困难和质量危机的双重压力下,返工成本和报废损失已经让他们的利润空间急剧压缩了,还在这种关键时期被顾铎断了银行贷款……

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就是价格战!

在沈知言最初制定的计划中,原本就有推出“时尚轻珠宝”快消系列这一项,只是目前还没有正式开启。

他原本打算等星耀那边确定好推广人选,再在年底的几个影视典礼中和齐卓轩运作几个奖项,等造完势后再进行后面的动作。

但既然现在的陆氏出现了财政危机,那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大好时机!

沈知言回国后曾做过市场调研,发现满足年轻消费者追求时尚与高性价比需求的珠宝市场尚属空白,而他的“时尚轻珠宝”系列正是为这个群体量身打造的。

如今倒是可以将计划提前,与即将发布的中高端“织梦录”系列形成组合拳。

如果陆氏敢应战,自己就压低利润率拖死他们,如果不敢,至少今明两年后,下沉市场都是他的。

至于顶奢客户……

沈知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顾铎。

他已经拿到了顾氏的背书,而且拍卖会一行也算有所收获,下船后再和方琢多做些接触,口子已经被撬开了!

沈知言压下了内心的汹涌澎湃,心念一动,又想到了另一层面,恍然道:“难怪我一回国,宝丰阁就迫不及待地对我出手,我之前还纳闷他们急什么。”

顾铎笑了笑:“能不急嘛,谁叫你们AG来的时间点这么巧,正卡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沈知言目光灼灼地看着顾铎,语气中有些遗憾,“可惜现在没有酒,不然真想敬顾总一杯。”

被沈知言这么盯着,顾铎心中成就感爆棚,他好笑地看着对方,“这样就敬我了?那你听了第二条消息可怎么办?”

“啊?”

沈知言听到顾铎的话不由一怔——他本以为政策变化和质检问题已经是两条消息了,没想到顾铎当起信息贩子来竟然这么大方。

当然大方,毕竟是临时起意加的码。

顾铎随意地在一块香煎三文鱼上裹了些牛油果泥,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二条,是关于文化科技融合产业园区的项目。”

“文化科技融合产业园区?”这是沈知言第一次听说这个项目,一时有些不解。

顾铎点了点头,这个项目目前还没有启动,沈知言不知道很正常。

“项目还在筹备期,过阵子会由发改委、文旅局、科学技术委员会以及经济和信息化局共同成立专项办公室,联合招标。这个项目很大,预计年产值要达200多个亿,带动就业人数超6万,目前已经有很多头部企业都在筹备竞标方案了。”

沈知言有些讶异,没太明白顾铎和自己说这件事的用意,于是便附和道:“那顾氏肯定是当仁不让。”

没想打顾铎却摇了摇头,“牵头企业顾氏是可以做的,但是未必稳。顾氏当年起势借了很多东风,背后的利益链太复杂了,我们不能吃独食,那样会寒了合作伙伴的心。所以最后就算拿了项目主导权,也可能是顾氏和其他企业的联合单位。”

听到这里,沈知言眉心微动,隐隐有了猜测,“所以,陆氏因为海外加工园的事就轻易陷入了财政危机,归根究底是因为现在他们的大头放在了融合园区的项目上,他们是想联合体投标?”

顾铎赞许地点了点头,“是,他们和我不止谈过一次了,甚至还找上了我家老爷子。最终结果我现在无法确定,但是沈知言,你和陆氏如今闹成这样,如果他们进入了联合单位,在日后的招商问题上,一定会卡AG。”

沈知言挑眉,试探道:“怎么,这个融合园区,我们AG是一定要进的吗?”

顾铎知道沈知言想听什么,于是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

“等专项组正式成立后,相关的扶持政策会相继出台,目前还有很多没有完全定下来。但就我所知,园区的优惠力度很大,入驻企业前3年会减免40%-60%的租金,研发费用补贴可以达到研发投入的25%,也会给予入驻企业15%的企业所得税优惠税率。这么算下来,预计能为企业节省25%-35%的运营成本,企业营收有望保持年均35%以上的增速。”

说完这些,顾铎审视着沈知言,“这不正是你现在需要的吗?”

沈知言没有回答顾铎的反问,他在垂眸思考着顾铎的话,手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叩击着咖啡杯。

如果顾铎所言属实,那这个优惠力度确实很大,对沈知言也很有吸引力。但是也正如顾铎判断的那样,如果陆氏进入了牵头联合单位,势必会卡AG的入驻申请。

沈知言不想赌陆氏能不能进入联合单位,这不是AG可以左右的事情。而他又不愿意与陆氏握手言和。

那么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借力打力。

AG在拓展国内市场的进程中,确实遭遇了诸多阻碍与刁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AG是外来企业,没有本地根基。

但是,反过来讲,AG的劣势也恰好正是AG的优势——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想通这一层,沈知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抬头望向顾铎,“顾总,你知道在AG刚回国时曾遭受了一轮明刀暗箭、围追堵截吗?”

顾铎没太明白沈知言这话里的意图,但是出于配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拜他们所赐,这段时间我关系处得最熟的,就是商务局的外资引进处。”

沈知言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AG每年光是原材料进口就是一笔不小的外汇支出,更别提和其他企业合作创造的利润,到时候我把公司财报往王志翔桌子上一拍,再承诺将园区店铺作为AG在北方区域的旗舰店。你说,这够不够让他去跟陆家背后的那些‘神仙’掰掰手腕?”

说着,沈知言端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给自己留出了一点思考的时间。很显然,他手里的“牌”还没有出完。

“掰不过也没事,不能给我朋友太大的压力。”沈知言捋了捋思路,继续说道。

“意大利驻京商务代表处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可以帮我向发改委、园区委员会问问,这样贸然阻碍AG入驻,会不会违反中意两国间的经贸合作协定和文化交流协议。再不济……”

沈知言刚才思考地太入神了,说到这里才注意到顾铎脸上逐渐变得怪异的表情,于是适时地止住了话头。

顾铎承认自己被沈知言说得一愣一愣的。

对于沈知言这种撕破脸的玩儿法,他确实没有想到,而且对方似乎还对这套玩儿法掌握得炉火纯青。

以及……顾铎隐隐有个疑惑,沈知言不是只知进不知退的人,但为什么他每次遇到陆氏,都表现得这么强硬?

见沈知言停了下来,顾铎是真的有些好奇,不禁问道:“再不济什么?你还有后手?”

闻言,沈知言眼神一软,扬了扬下巴,“当然,再不济我就搬靠山。”

顾铎这下好奇心更重了,赶忙追问道:“靠山?AG总部吗?”

沈知言摇了摇头,“不是,是我的珠宝设计老师。AG本身在国际珠宝行业协会中就有一定的地位,我老师是理事会常务副会长。大不了到时候发布行业白皮书,通过数据对比,好好聊一聊京市园区错失知名品牌入驻的潜在影响。到时候来自国际舆论的压力落到谁头上,谁就替我去和陆家上面的神仙去打架。”

顾铎来了兴趣,忙追问道:“那要是这样还是打不过呢?”

“那就及时止损,知足常乐嘛。”沈知言无奈地耸了耸肩,“都这样了,再不止损的话,那投入成本也太大了。不过这么一通下来,我不好,陆家也别想好过。”

听沈知言说完,顾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半晌,他忽然哑然失笑,“沈知言,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知言的应对,真的是每一步棋都走在了顾铎的预期之外。

顾铎和沈知言说融合园区的事,本意是想提醒一下他的处境,再顺便暗示他,能帮他抗衡陆氏的只有顾家。

这样一来,虽然自己拒绝了和AG的合作,但沈知言为了日后的入驻申请,也得维护好和自己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沈知言直接一杆子给支到国际珠宝行业协会去了,还搬出了中意贸易协定……

他在那巴巴地找了一圈人去跟陆家上面的人掰手腕,可就是没想到自己。

沈知言的反应完全没有按顾铎的剧本来,但是顾铎却一点也不恼,他只是再一次陷入了对沈知言脑回路的好奇,很想知道沈知言破局的法子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敢的。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沈知言,才格外吸引人。

顾铎端起咖啡杯,越过了桌面,径直碰上了沈知言握在手指间的杯壁。

“沈总,旗开得胜。”

沈知言不甘示弱地用同样的方式碰了回去。

“借您吉言。”

一顿早餐吃得沈知言斗志昂扬,笑容灿烂得连秦昭都不好意思因为被放鸽子而说些什么。

而和他同样笑容灿烂的,还有得知自己消费免单的陈思怡。

吃完了早餐,三人就往电梯间走,打算回房间准备一下拍卖会的事。一路上,沈知言还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另一侧的电梯到了。

沈知言似有所感,忽然抬头,正好看到了一个穿着经典款深黑色英式三件套西装、头戴黑色软呢宽边礼帽的高大身影走进了餐厅。那个人的旁边还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男子。

沈知言莫名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但不待他进一步辨认,电梯门已经缓缓关闭了。

第27章 天御拍卖会 拍卖会开始

天御拍卖会在穹顶高耸的宴会厅举办。

拍卖会会场按照贵宾区、普通区和观摩区进行了井然有序地划分, 真皮座椅搭配精致的边桌,桌上事先已经摆好了鲜花与拍卖图录。

好巧不巧,沈知言进入宴会厅时,一眼就见到了陆行驰和跟在他身后的陆岩。

陆岩的状态并不好, 头上包着纱布, 脸上有一些青紫的斑驳。

沈知言昨晚斗狠, 可能镇得住陆岩, 但是能让陆行驰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还将这种状态下的陆岩带来了拍卖会, 沈知言猜测,大概率是顾铎做了什么。

陆岩显然也看到了沈知言,他的脑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沈知言顺着陆岩头上的纱布往下看去,注意到他今天戴了一副黑钻耳钉,不由勾了勾唇。

看到沈知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陆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昨晚那个人站在灯光下,一次次挥舞高尔夫球杆的画面。

惊恐之下, 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地紧紧抓住陆行驰的衣服。

“陆总, 又见面了。”沈知言礼貌地冲陆行驰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了陆岩,“陆少,别来无恙。”

陆岩:无恙?我可太他妈的有恙了!

陆行驰依旧维持着他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 但话语中的刻薄却难以掩饰,“听闻顾总昨晚抱得美人归, 沈总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失宠啊。”

昨夜,顾铎抱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走进了私人电梯, 这一幕被许多人目睹。流言的传播速度惊人,仅仅一夜之间,各种版本的故事便在好事者口中迅速蔓延开来。

有人说顾铎本来是见义勇为,没想到那个神秘男子太过貌美,又让顾铎见色起意,兽性大发,直接把人捞回了自己房间。

有人说顾铎自从和沈知言有了那档子事儿,就开了窍,彻底放飞了自我,一概来者不拒。

还有人说顾铎见异思迁,和沈知言好了一个月腻了,已经开始另觅新欢。

当然,也有人说,那人就是沈知言。

对于陆行驰的挑衅,沈知言并不恼。他先是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旋即又换上了一脸钦佩的神色,“陆总真是劳逸结合,竟然还有时间把这些不知真假的谈资挂在心上。不像我,忙得连轴转,都没有时间听这些。陆总以后如果有什么好玩的消息,也多和我说说。”

陆行驰阴恻恻地瞥了沈知言一眼,勉强维持着体面的笑容,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多说,“沈总谦虚了,拍卖会要开始了,快落座吧。”

沈知言点了点头,温言道:“好啊,期待等下陆总大杀四方。”

陆行驰知道沈知言在说“鸢尾月”的竞拍,他眼神躲了一下,并没有接茬。

没有理会陆行驰的想法,沈知言直接绕过了他,用手温柔地拍了拍躲在陆行驰身后的陆岩的肩膀,吓得陆岩打了一个激灵。

此时沈知言已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神色莫名地将手移到了陆岩的耳朵上,轻轻摩挲着耳钉上的黑钻,同时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一言不发,将对方看得一阵心慌。

忽然,沈知言笑了,轻拍了一下陆岩的头发,“Goodboy。”

说完,沈知言便不再理会陆家叔侄,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沈知言原本的座位在贵宾区第二排靠左,但当他带着秦昭进入会场时,却有侍应生告知他,主办方临时调整了座位顺序,将他安排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沈知言跟随侍应生的指引落座后,发现自己左手边的位置依然空着,但他丝毫不怀疑,等下这里会出现一个名叫“顾铎”的人。

按照拍卖会的规定,每位宾客可以带一名随行人员,无论是投资顾问、鉴定专家还是配偶同伴。但由于这次是临时调整,座位出现了冲突,原定与沈知言一同参加的秦昭被拦在了贵宾区之外。

侍应生再三鞠躬致歉后,最终带着秦昭去了观摩区。

对此,沈知言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主办方的安排,毕竟他原本也没有带随行人员的必要。

沈知言自己本身就是AG的首席设计师,同时也是ANACI(意大利国家珠宝鉴定师协会)认证的珠宝鉴定师,因此并不需要额外的鉴定专家或投资顾问陪同。

他之所以带秦昭来,主要是想让对方多了解一下相关流程,利于日后的发展与晋升。

不过既然顾铎不想让秦昭来,那沈知言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他犟。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舞台上的巨型LED屏幕不断闪烁,循环播放着此次拍卖会的重点拍品宣传片。

沈知言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上的拍卖图录。在这次拍卖会上,他自己也有一些想要拿下的拍品。

“沈总看上哪件了?”

沈知言沉浸在图录中,并没有注意到顾铎是什么时候在他旁边悄然落座的。

看了一眼这位意料之中的邻座,沈知言指了指图录中的几颗宝石,“这几样都感兴趣,看看今天哪个跟我有缘。”

对于拍卖会上的东西,沈知言向来是抱着随缘的态度。毕竟,与那些豪门世家或老牌贵族相比,他那点儿财力显得微不足道。

顾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幸好沈总坐在我旁边,也省得我带顾问了。等下你给我讲讲,哪些值得入手。”

作为这场拍卖会的主办方,顾铎竟然声称自己对拍品不够了解。

沈知言觉得这瞎话挺有意思,但也不好戳穿,于是微微点头应承下来,“好啊。”

在顾铎和沈知言歪着脑袋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时,周围的宾客们也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各种八卦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

“昨天不是说AG的那个沈总失宠了吗?”

“看这黏糊的架势不像啊,该不会昨天被顾总抱回去的真是沈知言吧?”

“不然呢?没看今天他俩都坐一起了吗?据说有人看到今早沈知言是从顾总的房间里出来的。”

“我作证,昨天顾铎抱着的那人虽然遮着脸,但身形一看就是沈知言。再说了,如果不是真有点儿什么,他俩的绯闻都传到这个份上了,顾铎怎么会不让人制止?”

对于这种流言蜚语,沈知言一概充耳不闻。

这种闲话他一路爬上来听得太多了。

他曾经打断了绯闻对象的一根肋骨,都能被传成他的绯闻对象为爱自残,并被那人趁机成功营销了一波痴情人设,带动了产品热度。

流言就是这么盲目,他还能说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宾客们陆续入座,工作人员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为每位宾客递上香槟或是精致的茶点。

沈知言的目光在大厅内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今天在顶层餐厅见到的那个高大男子的身影。不过,他却注意到了之前走在那人身边的那个青年,此刻正坐在贵宾区。

“顾总,你知道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谁吗?”沈知言指着坐在贵宾区的那个年轻人问道。

顾铎顺着沈知言的目光望去,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人只是个投资顾问,他受雇于一位匿名买家,那人通过我母亲的关系参加了这次拍卖会。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具体身份。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沈知言微微蹙眉,“没什么,今天早餐我在顶层餐厅见到了那个人,觉得有点眼熟。”

顾铎若有所思地看了沈知言一眼,说道,“你要是想见他,拍卖会结束后我带你去。”

沈知言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再说,先看看他这个顾问是为哪件拍品来的。”

……

“尊敬的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莅临本次天御拍卖会!今天……”

不多时,随着场内音乐的变换,主持人盛装登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开场致辞。自此,拍卖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进行的是展示环节。

灯光逐渐暗下,唯有舞台被聚光灯笼罩。模特们鱼贯而出,或佩戴或托举着即将拍卖的珠宝。

“鸢尾月”作为压轴之作最后登场,蓝紫色的宝石宛如神秘的梦幻之眼。

在其之前展示的是峰达的“紫玉冠”,这两件拍品无疑是今天最受瞩目的焦点。

其实,如果仅从珠宝本身的贵重程度和镶嵌技艺来看,二者难分伯仲。但是“鸢尾月”在经过了一系列的营销后,其人文价值已经成功地被提升到了象征真爱的高度,整体价值也因此一骑绝尘。

……

在竞拍环节开始后,沈知言微微正了正身体,他的目光锁定在第一件心仪的拍品上——一颗深邃湛蓝的坦桑石原料。

沈知言一边举牌竞价,一边向身边的顾铎解释道:

“坦桑石被称为海洋瑰宝,这颗重量达到了47克拉,而且晶体完整通透,色泽浓郁均匀,内部杂质很少,是难得一见的高品质原石。”

沈知言说着,再次将价格加到了680万美元。

“最难得的是,从侧面观察,可以看到独特的三色性,在不同角度可以呈现出蓝、紫、绿三种色调。”

顾铎边听边点头,并好奇地问道:“那你准备多少拿下?”

沈知言直言不讳,“700万美金拿不下我就不要了,不过这颗石头确实保值,900万美元也不会亏,只是对于我而言不值当。”

顾铎了然地点了点头。

当价格被抬到了740万美元时,沈知言果然如他所言,当机立断地收了手。

正当峰达的老板华清礼以780万美元的价格即将把这颗坦桑石收入囊中时,顾铎忽然举牌,“900万。”

华清礼:……

沈知言:?

顾铎笑着向众人点了一下头,之后又将头歪到了沈知言那边,“回头你用它给我做点东西。”

沈知言眼睛一亮,对于这颗石头他有很多构想,不由问道:“好啊,你想做什么?”

顾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昨晚和你说的那个项圈,镶上面。”

沈知言愣了愣,试图挽救一下这颗坦桑石,“……昨天不是说要红宝石吗?”

谁知顾铎却大手一挥,豪横道:“都要,改明儿我再弄个鸽子血给你送过去。”

顾铎的土豪审美和暴殄天物的做法,给沈知言带来了一万点暴击,但他也没有立场指摘,只是暗暗为这颗坦桑石感到惋惜,随即点了点头,“成。”

不多时,沈知言第二件中意的拍品——一颗黄钻原石也登场了。

见到这颗黄钻,沈知言明显兴奋了不少。

顾铎适时地凑了过来,俨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完全不顾拍卖师在说什么,只专注于听沈知言的讲解。

“30多克拉的黄钻本身已经很少见了,”沈知言激动地说道,“而且你看,它是典型的八面体形态,表面带有天然的纹理,从这些纹理上可以看出,它至少在地下历经了数万年。这颗原石不仅颜色金黄浓郁,内部纯净度极高,而且,刚才拍卖师展示时你有没有注意,在专业光源下,它的内部闪烁着细微的火彩,这说明经过切割打磨后,它的亮度非同一般。而且它的矿区本身就以高品质黄钻闻名,这颗黄钻本身就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顾铎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心里的预估价位是?”

沈知言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本来是想1200-1300万拿下的,但今天大家出价有点猛,我可能会再高些。原本我是打算用它参加下一届SparklingStar赛事的,不过……如果高于1500万美金的话,我就不要了。”

顾铎点了点头,坐直了身体,显得格外专注。

当沈知言喊出了1220万美金的价格时,顾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环顾了一圈四周,与那几个一直与沈知言竞拍这颗黄钻的宾客分别对视了一眼。

最终,在沈知言将价格喊到了1260万美金后,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

对于自己能用不到1300万就成功拍下这颗黄钻,沈知言感到一阵惊讶,他疑惑地看了看显然也对这颗黄钻感兴趣的华清礼,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忽然收手。

华清礼穿着一身青色的新中式锦缎礼服,手里把玩着珠串,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

见沈知言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眯着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冲沈知言扬了扬眉,然后用嘴向着顾铎的位置努了努。

沈知言瞬间心领神会。

“顾总,刚才你……”

沈知言试图表达感谢,却被顾铎笑着打断了。

“恭喜沈总,期待你的作品在SparklingStar一举夺魁。”

沈知言眼睛亮亮的,笑道:“借顾总吉言!”

前面的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的重磅戏是今天的最后三件拍品,兆隆的天空之眼、峰达的紫玉冠和AG的鸢尾月。

天空之眼是一条由著名设计师约翰·乔纳森设计的珍珠项链,由五排大小均匀的天然珍珠组成,搭扣部分采用了钻石和红宝石进行镶嵌。最终,这件珠宝以2100万美金的价格由一位港商拍下。

接下来出场的是紫玉冠,看到真品后,沈知言不由眼前一亮。

紫玉冠的整体造型借鉴了中式传统凤冠元素,主体采用紫罗兰翡翠冰种,周围点缀着G-H色、VS净度级别的碎钻。

其中最让沈知言心动的是,在冠的边缘部分,用金丝精心编织出了精致的花纹图案,这种古法黄金工艺处理出来的纹理极具质感。

沈知言细细地欣赏着紫玉冠的工艺,忽然想到了今早和顾铎聊到的事情,心念一动,不由生出了一些想法。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华清礼。

注意到了沈知言对“紫玉冠”的欣赏,顾铎向他身边靠了靠,“喜欢?”

沈知言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摇了摇头,“喜欢峰达的黄金拉丝工艺,他们的细节处理得真好。”

顾铎不懂这些工艺,但他信任沈知言的判断,意外地向华清礼的方向挑了挑眉,便不再作声,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作为对华清礼让出黄钻的回报,沈知言在紫玉冠的竞拍中帮忙抬了几手价。最终,这件珠宝以2740万美元的价格被一位匿名买家拍下。

华清礼自然美滋滋地接受了沈知言的好意,在座位上向着沈知言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沈知言觉得这个峰达的老板还挺有意思,行事风格与众不同。

没想到这时顾铎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自然而然地凑了过来,低声嘱咐道:“华清礼那狗东西玩得花着呢,别跟他走太近。”

沈知言听完后,不由大为惊讶,再次看了看华清礼。只觉得他虽然看起来一脸的玩世不恭,但看面相还挺慈眉善目的,一时有点怀疑顾铎的用意。

“顾总,你和华总很熟?”

顾铎冷哼一声,“呵,发小。”

在徐胜宇这个京市纨绔之外,还有一个玩得花的发小。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知言不禁有点怀疑顾铎的真实成分了。

“……”沈知言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顾总,你发小的峰达打不过宝丰阁,你就这么干看着?”

在国内,首屈一指的珠宝品牌当属宝丰阁莫属。虽说峰达也有自己的特色和一定的名气,但与宝丰阁相比,仍然相形见绌。

顾铎好笑地看着沈知言那意图明显的煽风点火,不禁失笑。

沈知言这么说,无非是想蛊惑顾铎放弃对徐胜宇的站队,转而跟另一个发小联手对抗陆氏的宝丰阁。

但显然事情没他想得那么顺利。

“他主业不是做这个的,珠宝这行他就是小打小闹干着玩的,我管他干嘛?再说了,他家几代都在皇城根儿下,哪用得着我管。”

沈知言遗憾地叹了口气。

见不得沈知言这幅样子,顾铎眸光闪动,又说了一次:“你别急。”

第28章 神秘的买家 鸢尾月拍卖,见到买家

对于顾铎的话, 沈知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出回应。

拍卖会的气氛随着“鸢尾月”的登场,被迅速地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一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模特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出,她戴着洁白的丝质手套, 将“鸢尾月”全方位展示给在场众人。

雕刻着月桂叶纹理的戒托上, 用悬浮式设计镶嵌着主石。

“鸢尾月”的主石是一颗克什米尔枕形皇家蓝的蓝宝石, 辅石则是6颗FancyVividYellow级别的圆形明亮式切割黄钻, 总重达8克拉。

戒指的一侧点缀着一颗小巧的帕拉伊巴碧玺, 其独特的霓虹蓝色调宛如鸢尾花鲜嫩的绿叶, 为珠宝注入了生机与灵动的色彩元素,与主石相互辉映。

作为本次拍卖会的封面拍品,“鸢尾月”自然是备受瞩目,一亮相便引发了场内的热议。

参加此次拍卖会的人中,有大部分是为它而来, 尤其是那些身边带着女伴而非投资顾问的公司老总或世家子弟们,大多都抱着为“鸢尾月”奋力一搏的心思, 只为了上演一出“一掷千金博得美人一笑”的传统戏码。

沈知言回过头去,精准地找到了陆行驰的位置, 很招摇地向他摆了摆手。

陆行驰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但是面色似乎更黑了一分。

……

在拍卖师宣布了“鸢尾月”的起拍价后,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一路飙升, 听得沈知言一阵心惊。

今天之前,他预想“鸢尾月”的成交价能达到2500万美元就不错了, 然而今天的买家似乎格外疯狂,连紫玉冠都是以2700多万美元成交的,那“鸢尾月”的最终成交价可能会更高。

即便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但当鸢尾月突破了3000万美元的大关时,沈知言还是不由暗暗咂舌。

随着拍卖师不断复述新的报价,场内的气氛也愈发紧张。买家们纷纷举牌竞价,价格迅速攀升。

“3160万。”陆行驰淡淡地扫视了一眼那些和他竞拍的人,再次举起了号牌。

在场众人,很多人都知道他被沈知言架上去了,不得不拍下“鸢尾月”。而“鸢尾月”眼下的价格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理价位,因此倒也乐得卖陆行驰个面子,于是便纷纷退出了竞拍。

3160万美元,其实已经远超过了沈知言的预期。

然而,就在拍卖师第二次落锤后,忽然从不远处的贵宾区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3200万。”

声音不大,却像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在会场内激起了涟漪。

沈知言循声望去,正是早晨见到的那个神秘男子的投资顾问。

他整场下来都没有参与过一次竞拍,没想过竟然是为鸢尾月来的。

与此同时,场内也一片哗然。这个年轻人大家都不认识,却出手如此阔绰,想来是受人所托,代为竞拍——这种事在拍卖会上并不少见。

陆行驰看过去的眼神不由透露出了一丝阴狠,他咬咬牙,“3220万。”

青年不疾不徐地再次举牌,“3300万。”

陆行驰骤然握拳,倒不是他拿不出这些钱。虽然最近陆氏财政吃紧,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用自己的私人账户也能跟人对砸。

只是那个青年报价的幅度和笃定的态度让他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那个青年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担心会惹上不该惹的人物。

顾铎挑了挑眉,身子一歪,凑到了沈知言身边,“沈总,我帮你抬一手?看这架势,还有得涨。”

沈知言不禁失笑,“已经很高了,别抬了,也不怕砸手里。”

顾铎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被我拍到那就是我的了,那能叫砸吗?”

眼看着台上的主持人已经落锤两次了,陆行驰那边却迟迟没有继续加价的动作,顾铎嗤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起了号牌,“3500万。”

沈知言被自己呛了一下,见鬼似的看向顾铎,这叫抬一手?

场上再度一惊,众人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以往的天御拍卖会上,顾铎作为东道主很少参与竞拍,今天怎么哪哪儿都是他?

而与在场众人的神色相反,陆行驰则是暗暗松了口气,并顺理成章地收回了号牌:没看人家顾家当家人都下场竞拍了吗?自己还不退的话,那不是不懂事吗?

“3600万。”

那个青年并没有因为顾铎的搅局而出现丝毫情绪波动,仍旧淡定地叫价,只是在沈知言看过去时,他也侧身看向了沈知言,微微一笑。

沈知言这才看清那个青年的胸前带着一个鸢尾结构的胸针,设计样式赫然就是卢卡家族的家徽!

电光火石间,沈知言忽然意识到了今早在顶层餐厅见到的那个高大身影是谁了——是他珠宝设计的引路人,他的导师维奥蒂·德·卢卡。

导师竟然来了中国,还参加了鸢尾月的拍卖会?!

想到这一点后,沈知言顾不上自身的惊讶,一把便按住了正要再次举牌的顾铎,制止了他加价的动作。

沈知言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竞价的青年身上,因此也就错过了自己的手按在顾铎手上时,对方眼中闪过的一抹诧异和幽深。

等沈知言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被顾铎反握住了。

正当沈知言一惊之下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顾铎又极为守礼地将他的手送回了沈知言的腿上,之后就很大方地松开了。

全程就像沈知言冒失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了顾铎的手,却被顾铎绅士地将他的手移了回来。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沈知言不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鸢尾月”最终以36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沈知言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这次的“鸢尾月”是由公司总部提供的,按照事先签订的协议,在与主办方分完账后,会拿出拍卖所得的20%覆盖AG中国分公司申请拍品和营销运作的直接成本。剩下的部分再按照总公司60%、分公司40%的比例进行分配。

此外,双方还要各自从所得部分中拨出8%捐赠给中国当地专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手工艺人扶持的慈善项目,以此来提升品牌在国内文化艺术领域的美誉度,吸引更多追求品质与内涵的客户群体。

沈知言在心里悄悄地拨了一下小算盘,不由美了一下。

这次大船之行收获颇丰,不仅挖掘了顶奢客户,谈拢了几单合作,还认识了华信的信贷部主管,并了解到了陆氏集团的一些内部问题。如今,“鸢尾月”的成交价也远超他的预料。

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师Viotti还在船上!

“收着点,沈总,你现在笑得有点不符合你的人设。”

在收到了顾铎的提醒后,沈知言瞬间按下了内心的喜悦,封印住了本体,重新带好了一派宠辱不惊的面具。

拍卖会结束后,沈知言在经过陆行驰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十分大度地面带着理解的微笑,直接和他擦肩而过。

这倒是让陆行驰事先准备好的一肚子借口泡了汤。

有时候不说比说更令人膈应,陆行驰无从张口,那么,像什么顾忌顾家面子之类的理由就只能烂在肚子里,别人看到的只是陆行驰在拍卖会前夸下海口却无力达成的结果。

陆行驰有点难受,他觉得沈知言看着斯斯文文的,可办事真不是个东西。

离开拍卖会会场后,沈知言等了一会儿顾铎。不多时,等顾铎处理好拍卖会的相关事宜后,就带着沈知言去了Viotti的住处。

“笃笃——”

沈知言敲响了套房的房门,没过多长时间,房门被人缓缓打开,之前在拍卖会上拍下“鸢尾月”的那个青年出现在了门口。

见到沈知言后,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礼貌性地朝着沈知言以及站在其身后的顾铎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微微侧身,示意他们进入房间。

房间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饱含笑意地看着沈知言。

正是沈知言的导师——Viotti De Luca。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沧桑的痕迹,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男士的深邃韵味。他一头利落的短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修身的款式衬出他依旧挺拔的身形,袖口被随意地挽起,露出了小麦色的小臂。

沈知言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带着一丝微不可查却又难以抑制的激动,走上前去,“Maestro Viotti, sei davvero tu?”(维奥蒂导师,真的是你!)

Viotti 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他张开双臂,给了沈知言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Che tempo che non ci vediamo, Leo.”(好久不见啊,Leo。)

片刻之后,两人松开了彼此拥抱的双手。

沈知言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Come mai sei venuto in Cina? E hai anche fotografato la Luna dellIride!”(你怎么会来中国?还拍下了“鸢尾月”!)

闻言,Viotti眼中蓦然流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他笑了笑,声音醇厚低沉,“Ho una certa relazione con quella, e non volevo che rimanesse allestero.”(我和它有些渊源,不想让它流落在外。)

沈知言还想再继续追问些什么,Viotti却忽然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向了站在他身后的顾铎。

紧接着,Viotti神色自若地伸出手,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礼貌地说道:“初次见面,顾先生。”

顾铎适时地展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他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与Viotti轻轻握手,“不知这件房间住的您,Viotti先生,希望您的居住体验还算舒适。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Viotti 谦和地挥了挥手,“我早年间和令堂有些交情,这次冒昧地和她要了拍卖会的邀请函,没有提前告知顾先生,实在是事出有因。鸢尾月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我拍下它的消息,所以还望顾先生能够帮忙隐瞒一二,感激不尽。”

顾铎立刻微微颔首,神色认真道:“您客气了,天御拍卖会尊重买家的一切意愿,您的行程信息,我们会妥善保密,绝不会对外透露分毫。”

沈知言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两人你来我往、言辞恳切地交谈着,心中不禁大为讶异。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转向 Viotti,不可思议地问道:“Viotti?你的中文竟然这么好吗?”

Viotti听到这话,将目光温柔地投向沈知言,眼中满是宠溺之色,“小朋友,我在中国待的时间,可比你在佛罗伦萨要长许多。”

沈知言不由眉头一动,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Viotti竟然会这么重视鸢尾月。

他的思绪飞速转动,联想到Viotti在中国的经历以及他作为世界知名设计师的身份……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沈知言一脸狐疑地开口试探道:“Viotti,鸢尾月不是乔瓦尼赠给Alex的吗?你和我说的鸢尾月的故事……该不会水分不小吧?”

Viotti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沈知言的脑袋,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小小年纪,就爱胡思乱想。”

沈知言正在一旁就他敷衍的态度进行抗议,而此时,Viotti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忽然抬眼看向了顾铎,精准地捕捉到了顾铎看向沈知言时,嘴角挂起的那一抹可疑的微笑。

Viotti:!

Viotti心中一动,暗暗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将视线在顾铎和沈知言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最后定格在了顾铎身上。

顾铎:……

顾铎一时有些无言,只觉得这一幕十分似曾相识。

他毫不退缩地直视着Viotti,坦然地接受着对方的审视。

见状,Viotti眼睛微眯,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Leo,你晚宴有什么安排吗?”Viotti问道。

沈知言刚想说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却突然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一回头,发现顾铎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脸上是一派云淡风轻。

沈知言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邀约,急忙改口道:“晚宴上没什么事情,不过宴会结束后我和顾总约好了去海钓。”

Viotti十分绅士地把目光投向顾铎,看似询问,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那行,你陪我聊会天,在宴会结束前我会放你回去,顾先生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顾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知言,等他做决定。

沈知言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于是他看向顾铎,“顾总,你先去参加晚宴,我等会去找你。可以吗?”

“好,我等你。”

顾铎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神中多出了一抹强势,他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Viotti迎着顾铎的视线淡然点头,“多谢理解。”

第29章 Viotti的警示 沈知言的犹豫,华……

“说说吧, 你和顾家的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

顾铎走了之后,Viotti就让拍卖会上帮他举牌的投资顾问许慕也出去了,这才慵懒地靠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点燃了一只雪茄, 但是刚抽一口就被沈知言夺了过去, 按灭在了一旁的水晶烟灰缸里。

“什么怎么回事?AG想拓展中国市场, 天御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Viotti遗憾地看了看自己那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雪茄, 叹了口气, “Behike BHK56, Alex难得孝敬我一盒。”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知言,“Leo,不要质疑我对你的了解,刚才那个小顾总不就是按照你的审美长得吗?高鼻浓眼, 五官深邃,还……”

Viotti犹豫了一下, 调整了一下措辞,想描述准确但又不想太夸对方, 思索了一会儿后,慢悠悠地补充道:“……人高马大的。”

沈知言:“……”

“性格方面也是你喜欢的成熟稳重型的,能力又强。这么一个按你审美长的人,你能不心动?”

沈知言坐到了Viotti身边, 摸了摸鼻子,嘴硬道:“Viotti, 你清醒一点,就像下属不会喜欢他的龟毛上司一样,做上司的怎么会喜欢自己拼了老命也拉不来合作的甲方?”

他这话说得很硬气, 但是明显底气不足,Viotti听出来了,那是心虚。

审视着看了沈知言一会儿,他才缓声道:“我不妄自判断你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只是Leo……商人逐利,很多时候都要算计人心,但你要看清自己的对手是谁,不要玩火自焚。”

沈知言见Viotti把话说的这么严重,不由诧异了一下,“不至于,Viotti,我跟顾铎接触是为了AG的利益,前段时间AG被陆氏逼得太难了,我想快点扎根,这才借的顾家的势。拍卖会之后一切都会步入正轨,下了船我和顾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Viotti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怀疑你的理智。但是,很多时候身体的本能是在理智控制之外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Viotti神色认真地看向沈知言,“Non tutte le ciambelle riescono col buco(不是所有的甜甜圈都有洞),很多事的发展未必如你所料,你就这么确定,你想抽身就能抽得了身?”

沈知言不解,“‘抽身’这个词太重了吧?我们真没发生什么,我不会将工作和私情混为一谈的,你知道的。”

见沈知言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Viotti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小朋友,你在回国前查了天御和顾铎,都查了些什么?除了天御的发展和他过往的决策,知不知道他的私生活?”

沈知言不知道这关私生活什么事,如实答道:“网上有的我都看了。”

“那你知不知道之前有个小明星,正当红,设计了顾铎差点得手,后来那个小明星就销声匿迹了?”

沈知言点点头,“知道,他的经纪公司也倒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说到这里,Viotti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那个小明星还活着,只是……也算不上活着了。”

沈知言蓦然睁大双眼,他听懂了Viotti的暗示,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张口便要辩解,“可是……”

不给沈知言找借口的机会,Viotti当即打断了他,“Leo,你还记得Enzo吗?”

猝不及防听到恩佐这个名字,沈知言不由呆愣当场。

……

恩佐,是沈知言在佛罗伦萨上学时的学长,才华横溢,英俊帅气,他的父母是学校的教授,他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乐天派。

恩佐的家庭谈不上多有钱,但足以庇佑他顺遂地长大,恣意人生。

如果生活能一切如常地继续下去的话,他会顺利毕业,找到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和相恋了多年的女友结婚,生一个继承着父母优秀基因的漂亮宝宝。

可是,恩佐消失了,消失在了毕业前夕。

警方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寻人启事也都石沉大海,他的父母和女友找遍了佛罗伦萨却依旧一无所获。

后来沈知言入职了AG,在一次和客户的合作中被带去了一家私人会所,在那里,沈知言见到了困扰自己一生的噩梦。

沈知言见到了恩佐——可他已经不是恩佐了。

他明明是一个人,可他又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沈知言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浑浑噩噩,遍体生寒。

他报了警,可是他没有等到警方,等来的却是Alex。

他被Alex带回了卢卡家族的老宅保护了起来,一切出行秦昭都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沈知言知道,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人告诉他。

后来沈知言想,那天在Alex之后或许还有什么人要来,但他比较幸运,先到的人是Alex。

那也是沈知言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生命本是等值的,可经过了后天的加成,便区分出了三六九等。

有的人一出生便是纸醉金迷,而有的人竭尽全力所求的也不过是三餐裹腹。

前者早已无法通过寻常的乐趣达到快乐的阈值,久而久之,便开始寻求超出伦理道德和人性良知的刺激。

于是,后者的生命便被明码标价。

他之乐园,他之炼狱。

……

沈知言脊背发凉,他从来没有将顾铎和那些人联系到一起过。

他查过顾铎的资料,也和他打过交道,沈知言一直觉得顾铎虽然上位者思维严重,但是做事还算得上稳重磊落。

他面色发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顾铎不是那类人。而且我的社会身份在这儿摆着,背靠着AG,他作为顾氏掌权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翻脸。”

Viotti看了看沈知言的脸色,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也缓和了神情,“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说严重些只是让你别不当回事儿。只要别把自己砸进去,在公事上AG当然会为你撑腰,而且明年Alex可能会有大变动,到时候你的底气会更足些。”

提到明年的变动,沈知言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明年?这么快?”

Alex是AG的副总之一,沈知言在回国前,公司里已经有了关于换届的流言。而沈知言之所以这样急着出成绩,也是为了给Alex的竞选添砖加瓦。

Viotti缓缓点了点头,“其实威尔身体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明年换届是必然的。眼下公司已经成立了换届选举委员会,负责监督与推进整个换届进程。Alex现在手握12%的公司股份,又拉拢了一些大股东,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年上位是必然的。”

说完,Viotti忽然抬眼看向沈知言,眼神中带了些探究,“他那边稳定下来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知言被说懵了,一时没明白自己这边除了给Alex出成绩外,还能打算什么。

他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了一圈正在开展和准备开展的项目,斟酌着说道:“明年很多项目可以进入收尾阶段了,但是一些慢回报的可能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你放心,Viotti,我是不会拖Alex后腿的。”

“唉……”Viotti嘴唇嗫嚅了一下,犹豫再三,忽然问道:“Leo,在国籍这方面,你就非得卡这么死吗?意大利人和中国人也挺像的吧?我那愚蠢的侄子真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沈知言:……

沈知言这才反应过来Viotti在说什么,不由有些失笑,“Viotti,这件事我和Alex早说开了,他都放下了,你这个做叔叔的能不能也别再提了?”

这次Viotti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沈知言半晌。忽然,他叹了口气,笑着伸手揉了揉沈知言的脑袋。

“好,我不提了。Leo,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这个小朋友既不平安,也不快乐,但还算得上自由。现在你做了我的学生,我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同时,更不要把自由弄丢。”

……

晚宴上,顾铎稳重地应对着络绎不绝前来攀谈的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宴会厅门口。

“啧啧,顾总的心思这是跑哪儿去了?这是在上演‘人在曹营心在汉’?”

华清礼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看到顾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后,眼睛不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不会说话就多吃东西,烦不烦?”

顾铎知道这人没好话,现在并不想搭理他,见他毫无眼色地过来了,转身就想走。

华清礼丝毫不怕顾铎的冷脸,贱嗖嗖地又凑了上来,“老顾你不地道啊,我今天又是被你截胡,又是给你的小情人让路的,你回头就这么对我?”

顾铎无语地瞥了华清礼一眼,“什么小情人,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别瞎说。”

“什么?!”

华清礼顿时大惊失色,不可思议地绕着顾铎打量了一圈,摩挲着下巴啧啧称奇。

“不是,你们这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还上演了一出美人出浴,现在你搁这儿跟我说,你们八字还没一撇?!那你们在一间房里干嘛了?看星星看月亮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

昨晚确实和人家看了一宿星星的顾铎沉默不语。

好不容易抓到了好友的鞭子,华清礼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抱着个湿透了的美人回房间一宿没出来,这都没能写下那一撇?老顾,你守身如玉三十多年,好不容易开窍了,你别跟我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想走什么纯爱路线!不是吧你!”

顾铎脸色一僵,抿了抿唇,“你懂什么?我有我的节奏。”

华清礼无语地看了顾铎半晌,“老顾,你那小情人的事迹我多少听说过,人家的心思可都是放在AG上的。作为过来人,哥们告诉你,你不趁着现在你俩还有交集的时候先把人睡了,把你俩的关系定了调性,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像你这样一直从长计议来、优柔寡断去的,多半得凉。”

顾铎绷着脸,没好气地斜了一眼华清礼:“闭嘴吧你,满口胡说八道,回头你再把人家给吓着。”

见顾铎这幅模样,华清礼觉得大为新奇,忍俊不禁地连连咂舌。最后他眼珠转了转,又一脸贱笑地拿出了手机。

“哥们儿有难,做兄弟的自然要拔刀相助,来!让兄弟帮帮你。”

顾铎闻言,瞬间警觉,“你要干嘛?我警告你,别把你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想什么呢?”华清礼白了顾铎一眼,“我还能把人绑了丢你床上?再说了,就算丢你床上,你撑死了也就跟人家盖着被子聊聊天,我费那功夫?!”

话音方落,顾铎就收到了华清礼发来的消息。

接着华清礼拍了怕顾铎的肩膀,挤了挤眼睛,郑重其事道:

“5个T的资源,好好学学吧,兄弟!”

第30章 华清礼的沉默震耳欲聋 谈合作、海钓……

沈知言来到晚宴上时, 就看到华清礼正在和顾铎聊天,他顺手从侍者手中接过来一杯酒,便朝着他们走去。

沈知言一进宴会厅,顾铎就注意到了, 他一边和华清礼说着话, 一边用余光全程迎接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顾铎轻咳了一声, 挺了挺腰。

“顾总, 华总。”

“沈总!百闻不如一见啊!”华清礼眯着眼睛, 笑得很和善。

他还穿着拍卖会上的那套中式礼服, 真丝衬衫搭上藏青色的锦缎,牛角材质的盘扣精致细腻,垂感十足的西裤外侧用同色丝线绣着回形纹。

他的手上戴着一个用和田羊脂白玉籽料制成的扳指,上面用高浮雕技法雕琢着一幅 “狩猎图”,图中的猎物是一只飞鹰。

沈知言神色如常地朝顾铎点了点头, 之后又看向华清礼,“哪里, 我还没有感谢华总今天在拍卖会上高抬贵手。”

华清礼眯了眯眼睛,“沈总太客气了, 你今天不也是帮我的紫玉冠抬了好几手价?况且你是老顾的朋友,我怎么能跟你抢东西。行了,我那边还有事儿,你们先聊着。”

说完, 华清礼就识趣地想要离开,没想到却被沈知言拦住了脚步。

沈知言神色诚恳地说道:“华总, 我今天给紫玉冠抬价,确实有还您人情的想法在里面,但更多的, 我是真心觉得紫玉冠上的黄金纹饰编织得太细腻了,就冲这个工艺,也值得我叫价。”

华清礼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沈知言看似无意地夸赞紫玉冠,实际上是相中了他家的黄金拉丝工艺。

华清礼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了顾铎一眼,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便停下来看向沈知言,笑道:“沈总的眼光真毒,这是我们峰达独有的复合拉丝工艺,每一节链身的拉丝纹理深度可以精准地控制在0.1毫米以内,宽度也能均匀地保持在0.3到0.4毫米之间。”

沈知言恍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难怪整个紫玉冠虽然配饰繁杂,但是在外观上还能做到这么精致、规整,而且线条流畅,又富有韵律感。”

华清礼真是越看沈知言越顺眼。

这人夸起人来,既没有谄媚讨好的油腻感,又句句都夸在了点上,让人听了只觉得他真诚温顺,活脱脱就是一朵让人见之忘俗的解语花。

华清礼笑意更浓,“沈总既然对峰达的复合拉丝工艺这么感兴趣,有时间可以来参观一下工艺流程。”

知道沈知言对自家工艺感兴趣,华清礼也愿意卖顾铎一个好,于是便做出了邀请,不成想沈知言听罢却摇了摇头。

“华总盛情,我心领了。但涉及到核心工艺,我虽然感兴趣,却也没有理由白占华总的便宜,不知道华总对我们AG的微镶技术是否满意?”

沈知言的身份不仅是AG在华业务的总负责人,还是AG的首席设计师,在他的手下有一支设计师团队和工艺技术专家组。他们在进行新品研发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进行着工艺技术的更新与改良。

最近,AG的显微悬浮镶嵌工艺再次取得了新的突破。AG的这项技术能让钻石台面完全悬浮裸露在外,最大限度地暴露于光线之下,从而大幅提升了钻石的饱满度和火彩旺度,使珠宝更加璀璨、奢华。

华清礼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这才彻底明白了沈知言的来意,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

“AG的微镶技术在行业内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峰达一直致力于将国风传统融入珠宝设计之中,如果能结合AG的微镶技术,一定能从款式创新上有所突破。”

沈知言微微勾唇,温声反问道:“AG和峰达都是行业中的翘楚,强强联手怎么能局限于款式创新呢?”

华清礼眼睛一亮,满含兴趣地问道:“哦?不知沈总有什么想法?”

沈知言不疾不徐道:“我之前对国内珠宝消费市场的增长趋势做过一些分析,发现在过去的五年间,三线城市的黄金珠宝销售增长率达到了12.4%,四线及以下城市更是高达13.0%,高于同期一线城市 8.8% 和二线城市 10.3% 的复合年增长率。这表明随着下沉市场居民收入水平的逐步提升,消费需求也在持续升级。与其拼命地争夺现有的市场份额,我们何不联手做大蛋糕,抢占下沉市场?”

华清礼闻言,心思一动。

想抢占下沉市场是真,但AG自己能做的事为什么还要拉上自己?这是不想给别家留饭——这个沈知言是在邀请自己一起联手对付陆家的宝丰阁呢。

呵,他倒是真敢想。

不过尽管他的业务重心并不在峰达珠宝上,但谁会和钱过不去?

略一思忖,华清礼便点头道:“运营成本低,市场饱和度小,利润增长潜力大,沈总的提议确实很有诱惑力。只是有一点还需要考虑,为了适应下沉市场的消费习惯,我们需要推出性价比高的产品,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降低我们品牌在高端珠宝线上的声誉。”

沈知言点头表示理解,笑着补充道:“是,所以需要AG和峰达联手推出联名产品。我们两家各自分出一条生产线专注于下沉市场的产品设计。为了避免低端珠宝与高奢产品的关联性,我们需要减少这些产品中的品牌风格元素。用峰达的国风平衡AG的奢华感,再用AG的时尚元素来中和峰达的古典风格。华总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华清礼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对沈知言的提议十分感兴趣,恨不得下了船就拉着人好好聊一聊合作模式。

只是,虽然华清礼对合作很心动,但对于“性价比”的问题仍存有疑虑。

“下沉市场的产品需要压低售价,但如果质量太低,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不知沈总对于成本问题方面有什么想法?”

对于这一点,沈知言不是没想过,他略一思索后,便试探地问道:“如果华总有时间,我们下船之后可以详细聊聊。不知道你对联合采购有没有兴趣?”

关于沈知言与各大原料供应商的关系,华清礼早有耳闻。别的不谈,单就之前顾铎在秘鲁的供应商出了问题,就是人家沈知言帮着解决的。

如今他肯提出联合采购,诚意可见一斑。

华清礼顿时拊掌大笑,“沈总这么有诚意,那咱们下了船可要好好聊聊。放心,哥哥我手上的人脉也不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华清礼和沈知言聊得开心,忽然意识到好像忽略了自己的好友。思及此,他不由地向顾铎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只一眼,就没眼再看下去了。

那厮笑得太不值钱了!

一双眼睛简直像长在了人家沈知言身上似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了,看得华清礼一阵反胃。

不过和沈知言谈完,华清礼也就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单了三十多年的老友会忽然在他身上开了窍,从样貌到能力,从谈吐到性格,这位小沈总的确是让人稀罕得不得了。

难怪顾铎宝贝得到现在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手。

到底是不忍心好友眼巴巴地守在旁边,跟个望夫石似的在那儿望穿秋水,华清礼觉得反正大体意向已经聊完了,剩下的就需要等下了船之后大家一起坐下来详聊,倒不急于一时,于是就将话题拉了回来。

“今天和沈总聊的很痛快,等下咱仨去喝一杯?”华清礼提议道。

他心里盘算着找个房间喝酒,然后自己再找个借口离开,给俩人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

没想到不等沈知言回应,顾铎就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想喝的话,下船后我找个时间,咱仨再约。但今晚不行,今晚我和知言有约。”

闻言,华清礼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燃烧着八卦之火射向了顾铎,“你们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儿约?”

顾铎自然知道华清礼在想什么,担心他嘴上没个把门的把沈知言吓到,于是扯了扯嘴角,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钓鱼。”

华清礼:……………………………………………………

沈知言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华清礼一句话没说,但是却觉得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华清礼的面部表情有些崩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铎,想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大坨生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确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约自己的暧昧对象去钓鱼。

……祝他成功吧。

……

因为要在夜间海钓,考虑到晚上户外的气温,二人从晚宴溜出来后,先各自回房间换了身行头。

顾铎在穿着上没太多讲究,只是添了件黑色羊毛马甲,又在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羊绒长款大衣就过去了。

他来时,沈知言已经在甲板上等他了。

沈知言穿着一件宽松的Brunello Cucinelli 的浅米色落肩开衫,袖着手靠在一旁,正悠闲地吹着海风,一条隐约露着印花的Fendi棕色围巾被他随意地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

顾铎在见到沈知言时,心跳骤然加速了两拍——

他喜欢沈知言穿得漂漂亮亮的样子,也喜欢沈知言悠闲慵懒的样子,更喜欢沈知言静静地等他的样子。

……

夜色如幕,波涛徐徐舒卷着拍打船体,海风带着丝丝咸涩,撩动着天御一号的旗帜,猎猎作响。

中层甲板的船舷两侧搭建着私人钓鱼台,平时并不对外开放。

此刻,钓鱼台上亮起了两盏强力探照灯,如同两轮小太阳,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勾勒出了一片梦幻般的银色水域。

在甲板一侧,顾铎正在仔细地检查沈知言从渔具室中挑选的海竿,旋转着渔轮的摇柄,确保线轴能够顺畅转动。

沈知言则站在旁边,一边笑吟吟地看顾铎检查渔具,一边听他讲一些海钓常识。

这是沈知言第一次海钓,虽然之前和Viotti的聊天有点沉重,但他此时面对着大海起伏的波涛和一望无垠的广袤,整个心胸都不自觉地开阔了起来,显得格外兴奋。

在检查完渔具无碍后,顾铎就手把手地开始教沈知言挂饵和抛竿。

一阵海风吹了过来,顾铎看了眼沈知言,伸手将他的围巾紧了紧。

沈知言对于学习新技能这种事向来自视甚高,有点小自负,听几耳朵就自以为可以出师了,于是便赶走了顾铎,兴致勃勃地夺回了鱼竿的使用权,开始模仿顾铎的动作自己摆弄起来。

结果当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且死在了第一步,挂鱼饵时没留神捏碎了一些。

“啧……”沈知言皱眉看了看自己黏腻的手指,没忍住嫌弃地嘟囔了一句,“……黏黏糊糊的。”

沈知言的声音不大,但奈何顾铎耳力极佳,他只觉得沈知言的声音也是黏黏糊糊的,颇有一种撒娇的意味,没忍住心神一荡。

于是,顾铎干脆放下了自己的鱼竿,笑着蹲到沈知言面前,十分自然地拉过了他的手,耐心地帮他擦拭掉手指上的黏腻,又帮他挂上了鱼饵,系好了荧光浮漂。

沈知言猝不及防地被顾铎拉过了手,身子蓦然一僵,脑海中适时地响起了今天与Viotti的对话内容。

为了冲淡突然滋生的暧昧气氛,沈知言赶忙开了个玩笑,“顾总,你这教学还包售后啊?回头给你五星好评。”

顾铎明白沈知言的用意,默默看了他一眼后,便自觉地退回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包教包会,还提供代钓,沈总以后多多光顾。”

听到顾铎的回应,沈知言放心地笑出了声,几缕发丝落了下来,被海风吹动,显得格外惬意。

他从顾铎手中接过了鱼竿,微微侧身,按照之前顾铎教的,手臂轻轻一甩,将钓竿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下一刻,鱼线便带着鱼饵稳稳地落入水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漂亮!”

顾铎的鼓励式教学让沈知言很受用,他毫不吝啬地递给了顾铎一个大大的笑脸。

显然,沈知言的回馈也让顾铎很受用,一时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凑了过去帮沈知言把鱼竿固定到了鱼竿架上。

海风裹挟着大海独有的气息晃动着二人的衣摆,沈知言盘腿坐在坐垫上,慵懒地将手臂支在腿上,等待着电子鱼汛报警器传来动静。

顾铎也席地而坐,两条大长腿随意伸展着,一侧头就能看到沈知言那双被暖黄的灯光晕染得格外温暖的眸子。

顾铎的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今天晚宴上华清礼的话:

“你不趁着现在你俩还有交集的时候先把人睡了,把你俩的关系定了调性,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其实他很想。

但是他还不能。

他弄不懂沈知言的想法,至少不知道沈知言接近自己是只为了AG的合作,还是也和自己一样存了别的心思。

如果只是想得到沈知言,他有很多种方法,也知道一些手段可以逼迫对方臣服。

但他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分毫,在他这个位置,一旦打开了欲望的闸口,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放纵易纵难收,他担心自己沉溺其中。

沈知言太好了,他怕自己把他毁了。

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克制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