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相自己疼爱自己的女儿,知晓七娘的好,但是,想也知晓,一个哑女若是出嫁了,在夫家会受怎样的责难,而出嫁后,必然要出门交际,可,一个哑巴,怎么与他人交际?
必然困难重重,备受刁难。
与其如此,不如就一直待在家中。家中有他和老妻在,谁也不敢给七娘脸色看。
而一旁的谢望舒,看着眼睛里满是疼爱的父亲,不禁想到她不知道的“前世”里,她因生产太过虚弱,被算计死在后宫,夏夏想要进宫,帮她照顾她生下的那个白眼狼,父母必然也是不愿意的。他们年长,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米还多,只要一想,就知晓夏夏身为哑女,一旦进宫,就会遭遇多少的刁难和嘲讽。
父母知道,必然也将这些利弊都告诉给了夏夏,可夏夏明知如此,还是进了宫,照顾了她留下的那个孩子,还得到了司徒玥的喜爱,后来还以哑女的身份成为了司徒玥的皇后,手握大
权……
这期间,她的夏夏,究竟是吃过多少苦头?
那个白眼狼,后来竟然还一心向着司徒玥!
谢望舒眼睛微微湿润。夏夏为她牺牲至此,她想,她以后要越发照顾好夏夏才好。
司徒玥则是气得冷哼一声,就打发父女二人出去了。
他真的半点也不愿意看到这些谢家人了。
原本他还想要利用一下谢家七娘,以此恶心谢望舒,同时,也能让哑巴的谢家七娘在后宫中受尽嘲讽,谢家身为大世家,却有了这样一个哑女却为家族的“丑事”,怎么都会被人背地里议论嘲笑。
可是这谢家,竟然是拼着一辈子不嫁这个女儿,也要拒绝他。
司徒玥当即大怒,心口处砰砰直跳。
他觉有些不对,招来宫人,宫人连忙就要去请太医,司徒玥却捂着心口,一个花瓶扔过去,当时就见了血,道:“找甚太医?就他们那太平方子,还不定要朕难受几个月才起效。去寻仙师,仙师自然知晓朕吃什么丹药能好。”
宫人额头上血还在往外渗,却擦都不敢擦,连忙小跑着去请仙师了。
*
谢相和谢望舒已经出了紫宸宫。
父女二人在路上走着,都未坐轿,听到些动静,转身去瞧,就瞧见了司徒玥身边的宫人,捂着头跑走了。
尔后父女二人脚步微顿,不一会,就有人小跑了过来,跟谢望舒说了缘故,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谢望舒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谢相:“阿爹,女儿觉得,女儿快等不了了。”
原本是想要再等一等,让司徒玥的身子骨再差些,最好前朝后宫人人皆知,这位陛下嗑丹嗑的身子不好了在动手。但是现在……司徒玥显然还没被丹药折腾的脑子不行,他还是一位帝王,还有着帝王的权衡自保之术,所以才会提出要娶七娘为后。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谢相沉吟片刻,方才道:“为父明白了,这件事,你不必担忧。唔,听说十皇子的生母病重?待她故去,皇贵妃不若将十皇子抱到膝下抚养。”
记在名下是不可能了,但是,收做养子,便也足够了。
谢望舒这几年里,读了许多史书。历史之上,亦有太后当权,更换皇帝的前例在,因此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郑重的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分开,谢相心知,兵权的重要性,以及朝中有人的重要性,当然要为长女扫清障碍,让这二者,都不会成为阻碍。
至于司徒玥那里……谢相就只吩咐了一句,加重药量就足够了。
丹药,的确是带着丹毒的。既然司徒玥喜欢吃,那就让他继续多吃好了。
而谢望舒回到了自己的明华宫里,就见大嫂齐婉娘和七娘从夏正在一同赏画,显然,她们都十分喜爱那幅古画。
从夏更是爱不释手,十分想要拿回去仔细鉴赏。
但暂时是不可能的。
谢望舒道:“且先等等,待过些日子,这幅画就是你的了,你尽可以拿回去好好赏画。”
从夏眨了眨眼睛,福身行了个礼,就笑眯眯的自己起身了,凑在谢望舒身边,要给谢望舒斟茶道谢。
谢望舒见状哭笑不得,却也由得从夏去。
而一旁的齐婉娘,面上微微笑着,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显然知道,要变天了。
姑嫂二人在宫中没有停留太久。
尤其出了司徒玥妄想求娶七娘的事情,谢望舒不放心,让齐婉娘早早的就带从夏回去了,还嘱咐道:“这些日子,先莫要进宫。若是宫中有庆典,七娘称病,暂时莫要来了。”
显然,司徒玥的卑劣,让谢望舒十分不放心,故此连让从夏进宫都不乐意了。
从夏歪了歪头,想了想,就乖巧的点了点头。
待回到了谢宅,谢大夫人什么都没有问,只笑眯眯的跟小女儿说话,问小女儿在宫中顽的开不开心,见小女儿都点头,才打发她回去自己的院子里。
然后面色便严肃了起来。
齐婉娘登时站了起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大夫人见状,才道:“婉儿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罢。唔,照顾好几个孩子。”
等到谢相在前院与人议事回来,夫妻二人彻底长谈,灯都未熄。
从夏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才问系统发生了什么。
系统还是很万能的,很快就告诉了从夏,司徒玥竟是真的胆大包天,向谢相提出了求亲之意,所求娶之人,就是她。
一个谢家哑女。
从夏:“……”真真就是胆大包天啊。
她好像经历了数个快穿世界,就有一个世界,选择了和男人在一起。
那个男人是……谢微明。
是阿明。
他们在本源世界,就是好友。只是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从夏离开了本源世界,后来听说,阿明也离开了。
二人相遇过,却是谁也没认出来谁,就这般又分开了。
从夏微微一顿,暂时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想了想今日谢望舒和母亲的不对劲,就决定帮他们一把,当然,也是为了她自己。
于是,从这一晚起,宫中的司徒玥,又添了个多梦且多做噩梦的毛病。
他梦到的不是旁人,是他自诩喜爱的皇后,楚缃荷。
楚缃荷已经死了多年了。司徒玥在后宫中无人可爱,只寻了一个样貌像楚缃荷的女子,宠上了天,可终究不是楚缃荷。
而如今,多年过去,他终于在睡梦中梦到楚缃荷了。
楚缃荷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边站着一个孩子,眼睛里流着血泪,质问司徒玥,究竟是否还记得他们母子三个。
是了,楚缃荷在司徒玥登基的那一年里,还为司徒玥生下了一个孩子,但是孩子出生就没有了性命。后来因司徒玥的强求,楚缃荷不得不在明知自己可能丧命的情况下,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生下孩子后,她便当场丧命。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在想,虽然她死了,但是,这个孩子,将来可以继承大统,可以被他的父亲宠爱,或许……他能好好下去。
结果……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孤独的死在了东宫。
楚缃荷是否恨司徒玥,这个并无人知晓,毕竟楚缃荷是当真已经去了地府排队等投胎。
但是,在司徒玥看来,楚缃荷……必然是恨着自己的。
因此,在司徒玥第一次梦到楚缃荷后,就开始畏惧睡觉。
因为他会时常梦到楚缃荷,声声诉说着他的薄情寡义、对她和她的孩子们的所作所为,司徒玥嗑丹的间隔,越来越短。
他甚至必须要吃下专门让他沉眠且不做梦的丹药,才敢每日入睡。
而这种丹药,因药性极好,副作用也极大。他吃下去后,几乎就是昏睡过去的,一睡就能睡七个时辰,完全醒不
过来。
可一天才十二个时辰,他这一“睡”就是七个时辰,剩下的只有五个时辰的清醒时间。
这如何够?
仙师和太医都对司徒玥百般劝说,司徒玥也明白这样不对,于是开始喝太医开的药,然而这个晚上,他正常睡过去后,就又梦到了楚缃荷。
口口声声质问她,她才故去几年,为甚药寻一个和她相貌相似的人做替身?他难道不觉心中愧疚么?若是这人生下的孩子像他们两个的孩子,司徒玥是否也要将那个孩子立为太子?
司徒玥在睡梦中,看着眼睛泣血的发妻,发疯的在梦中尖叫了起来。
于是,司徒玥只能继续服用仙师给开的丹药,每晚一睡过去,就是七个时辰。
而这丹药的副作用不止如此,他还会让人头脑昏沉。再加上司徒玥每天吃的丹药,不只是这一种,司徒玥逐渐的,连每日的朝政都无法如常处理。
司徒玥的精神和身体都越发颓废下来。
他原本因楚缃荷,愧对和善待楚家。可是随着楚缃荷在他的梦中的生生质问,司徒玥反而……开始恨楚家人了。
行事之间,对楚家多有为难。
谢相和谢望舒并不知晓这是何种缘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自己的计划。
在司徒玥接下来的圣寿时,他们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司徒玥单单以为,世家轻易不愿意参与皇家皇位争夺一事,却是不知晓,世家也是会变通的。
就如现在,谢望舒名下有两个小皇子,还养了一个更小的小皇子在身边。谢望舒本人,大方从容,聪明睿智,善于纳谏,且还对谢家颇有感情,对谢相很是信任。
最不济,谢望舒若是不能成事,将来,还可以将小皇子教导的倾向谢家。
这样的利益关系,就足够了。
在谢望舒与朝中重臣的家眷见面时,与对方默契的定下了三个小皇子的婚事时,局势就已然倾向了谢望舒。
世家的确不会直接参与皇权争夺。
但是,这庞大的利益就在眼前,谢望舒不是扶不起的阿斗的情况下,且还有司徒玥的越发昏庸,以及执着的想要将皇权凌驾于的世家权力至上的前提下,许多不知详情,只隐隐有所猜测,或许要变天,但他们知晓这个变天,对他们来说或许好处大于坏处,便没有一个人去告诉司徒玥。
可见司徒玥这皇帝,全然不得人心。
而这个“变天”的源头,就在司徒玥的圣寿之日发生。
司徒玥厌恶谢望舒,于是,即便有当初的约定,他还是寻了两位妃嫔,与谢望舒分权,协助管理后宫。
再次的说话不算数。
这两位妃嫔,从前是只能摸到点边角料的宫权,这次的圣寿,却是二人主要负责。
而在这次圣寿宴上,司徒玥遭遇了刺客袭击。
一剑刺入心脏。
司徒玥登时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紧抱着怀中的五皇子的谢望舒。
谢望舒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可司徒玥却在其中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野心。
和他一样的,对至高皇权的野心。
天下已定,皇位上坐着的究竟是谁,都不要紧了。
所以,他,该去死一死了。
司徒玥直到彻底咽气前,才想通了这两件事,脑袋转向谢望舒的方向,死不瞑目的看着谢望舒。
可是已然迟了。
他终于知道,原来女子的野心,并不比男子少。
他小看了谢望舒和谢家。
第127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29谢望舒可以忍,……
司徒玥背弃了他夺位前,与谢家的约定,然后顺利在谢家的全力支持之下,夺得了皇位,没有付出除了名声外的任何代价。
他尝到了其中的甜头。
于是,随着时间久远,他又背弃了当初他让谢望舒当皇贵妃,为他管理后宫时的约定,开始让其他的妃嫔,去分他原本承诺给谢望舒一人的权力。
而这次的背弃,让司徒玥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帝崩。
并且因司徒玥最后死之前,一直看着皇贵妃和皇贵妃怀里的五皇子,这让皇贵妃后续的麻烦都减少了许多,所有人都认定,司徒玥最后的这一眼,就是“托付江山”之意,而非是司徒玥原本的看穿一切的“指控”。
后宫妃嫔,位分最高者,便是皇贵妃。而皇贵妃又是副后,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到了太后那里,请太后下令,立五皇子司徒玦为下一任皇帝,其母皇贵妃自然而然,成为下一任太后。
太后痛哭不止。
她并不懂得太多宫斗之事,但她知道,最后得利最大者,就是罪魁祸首。
她看向低着头拭泪的皇贵妃,看着皇贵妃怀里抱着的懵懂天真的五皇子,再看看其他妃嫔,惶恐不安,却有下意识的在皇贵妃身后跪着,半点不敢争先的模样,太后就知道,连她那样能打下天下的儿子,都斗不过的世家,她一个老妇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只能咬牙切齿道:“好,陛下生前最看重五皇子,五皇子是副后名下的皇子,当为下一任皇帝。皇贵妃,可为太后。”
顿了顿,她又道,“然而养恩重要,生恩亦重要,五皇子生母乔氏,当为贵太妃。还有皇贵妃名下的七皇子的生母顾氏,养在膝下的十皇子的生母王氏,两个太妃位,想来皇贵妃素来大方得体,是不会计较的,是也不是?”
谢望舒闻言,心中想笑,这位太后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可是,小聪明却不代表着智慧。
太后只想着抬举小皇子的生母,不让她心里舒坦,让小皇子将来成长后,莫要亲近她,或许有一日,还可以为他们的父皇向她报仇。却不曾想到,现在手握权力的,是她,而不是小皇子。
待到小皇子长成,还有至少十年时间。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谢望舒将太后的要求都答应了下来,太后才终于同意,让五皇子司徒玦继位,其玉蝶上的母亲谢望舒,理所当然成为了太后。
现在的太后,则成为了太皇太后。
尔后,便是太后谢望舒,垂帘听政的五年时间。
谢望舒显然十分聪明,更擅隐忍和学习。
在她对于帝王权术,只是从书中学习而来的时候,她垂帘听政,坐在帘子后面,观察学习。
五年后,小皇帝十一岁了,却十分贪玩,功课上,能应付就应付,从来不上心,颇有些纨绔皇帝的架势。因此朝臣请太后与小皇帝同坐圣位,以此管教小皇帝。
太后应允。
高高的皇位之上,从此坐了太后与小皇帝两人。
太皇太后闻此消息,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没了。
不过,所有人都不敢说太皇太后去世的真相,反而都说是太皇太后久病去世,与如今的二圣临朝,自然没有干系。
此时的谢望舒,已然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并且开始享受和掌控权力。
她成了下棋之人。
高高在上,权利在握,看着其他人,对她俯首称臣。
这种感觉……甚好。
谢望舒很喜欢下“天下”这盘棋,虽然身居高位,需要日日批阅奏折,需要与朝臣周旋,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心血,但是,她喜欢这种感觉。
野心,权力,地位,统统在手。
至于些许的男女之情,曾经在话本子上读到的所谓“爱情”,谢望舒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尽管她现在还有两位漂亮的男宠,但这男宠除了取悦她之外,更重要的是帮她做一些她不好自己出面做的事情。
权力,这才是谢望舒如今最喜欢的东西。
而世家权力压制皇权,这等事情,曾经的司徒玥知晓且愤怒,因急于求成,想要尽快改变这等困境,所以才会被诸世家狠狠反击,打压的精神压力太大,不得不通过磕丹药,来寻求暂时的解脱。
结果,就被谢望舒和谢家给抓住了机会,让司徒玥最终在他的寿宴上被刺客杀死。
那刺客的确是刺客,是曾经三王争霸时,其中落败的一位的
心腹所精心培养的死士。而给了他机会,放他进来的,是司徒玥刚刚重罚过的楚家人,被那刺客抓住了机会冲到前面来刺杀,是因为司徒玥提拔起来的两个为了分谢望舒权利的妃嫔处事不当……
这件事情查到最后,谢家和谢望舒都没有沾到半点血,可见手段之厉害。
当然,和司徒玥的母亲一般,猜到最大得益者就是真凶的,还有许多人。然而那些人都乖觉的很,即便猜到了真相,也都老实的什么都不说。
显然,他们都明白,与其上面是一位处心积虑想要让皇权压制过世家权力的开国皇帝,倒不如是一位年幼的小皇帝,即便小皇帝背后,有年轻的太后在。可女子想要掌权,即便是身为太后,亦不容易。
谢家会帮谢望舒,但若谢望舒是扶不起的阿斗,谢家定然会选择中途放弃——没实力却还想要权利,只会害了她自己。
然而,谢望舒却是真正的聪明人,且还是个野心勃勃并天生会隐忍的聪明人。
司徒玥不能忍,所以,他早早死了。
谢望舒可以忍,所以,五年时间,她从帘子后面,走到了帘子前面,与十一岁的小皇帝,一同坐在皇位之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望舒才将当初从柳家小娘子——那个说自己是从后世而来的穿越女——那里得来的有关后世才存在的、他们这里也可以适用的一些政策,出海,以及种植方面的新的经验,纺织机的改善等等,挑选着现在适合拿出来用的,开始往外拿。
太后的名声越发响亮。
牝鸡司晨这类的话,越来越少有人敢说。
谢相年岁见长,加之他逐渐发现,他的这位长女其实也在收拢皇权,压制世家权利,提拔寒门后,思虑许久,回到府中,见到了好容易归家的幼女从夏。
从夏一身白色书生打扮,很是似模似样,还对着他行了个书生礼。
只是无法口称“小生”而已。
但这也足够让谢相开心了。
等从夏将她这次出行,所见所闻,写出来的册子,画出来画拿给他看时,谢相才觉,这个小女儿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了许多。
竟是可以称之为当世的才女了。
可这个才女并不在意那些名头,而是一心盘算着接下来去哪里玩。反正有阿姐在,她去哪里都没有人敢欺负她,她喜欢这样到处玩。只是可惜,她不管去了何处,都有世家前来邀请她去他们的庄园里做客。
那些世家占有的都是良田,而这些世家名下的良田,都是不缴纳赋税的,世家的奴隶,同样不必参加各种兵役徭役等……她见过的这等情况太多了,只有在少数贫瘠的土地上,才能看到真正的良民。
谢相何等人?很快就明白了从夏的意思。显然,从夏是和她的阿姐一条战线的,也同样认为应当压制世家权利。
原因无他,世家所能侵占的利益,得到的权力着实太多了。
他们占有的太多,皇帝所拥有的就少,换谁能忍?
司徒玥不能忍。谢望舒,也不能忍。
压制世家权利,势在必行。
只是谢望舒更懂隐忍,也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循序渐进才可。她同样在养生,想要通过活得足够长远,来实现她的政治理想。
世家未必不懂,但是,谁能舍得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分出去呢?自然是要继续和皇权争斗。
谢相终于还是叹道:“罢了,你们都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
他是真的老了,长女已经稳稳地手握大权,幼女凭借着如此才名,再无人敢嘲笑,家中其他儿女也各自成材,他便赋闲在家,偶尔去一去幼女去过的好地方,看看好风景,倒是也不错。
*
谢相退了,朝中局势依旧稳如泰山。显然,这个世上,缺了谁都是可以的。
谢望舒的太后之位,没有因谢相的隐退而出什么纰漏,她的太后之位,坐的越发稳当。
她还将她的妹妹召来宫中,看着妹妹写出来的游记,画出来的画,谢望舒亦十分欢喜。
仿佛她也和妹妹一起,去看了这大好河山,见识了那些风土人情。
谢望舒对从夏画的一副雪山景更是爱不释手。
她有些骄傲又有些生气。骄傲她的妹妹连雪山都敢爬,爬上去后,还能画下这般好看的画,记录下这般美的景致;生气雪山毕竟危险,妹妹真是出去玩野了。
可谢望舒仔细欣赏完这副雪山景后,到底也没舍得骂从夏,而是点了点从夏的额头,道了声“你呀”,还是没有将指责的话说出来。
反而拉着从夏,表示又要给从夏新的封号。
从夏:“……”这就真的大可不必了。
谢望舒却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妹妹太多,想要尽力弥补。
她想要给更多的东西给从夏,但是好像她能拿出来的再好的东西,也比不过曾经的女帝之位。
而女帝什么的,谢望舒在做了五年太后之后,才知晓那究竟有多难。
她自己现在也只能在偶尔时幻想一下自己将来可能做到那个位置上。可事实上,她能做好太后,将权利紧握在手中,已然是费尽了心思了。
她忍不住喃喃道:“夏夏,你真的不考虑重新开口说话么?”
从夏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就摇了摇头。
原身不想,她亦是不愿意。
能说话有能说话的好,可她现在身居高位,受尽宠爱,身边人,都为了她去学手语。
说话什么的……真的必须么?
与其能开口说话了,然后跑回来给谢望舒打工,从夏心道,那她宁可当个哑巴,天南海北的到处玩咧!
第128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30谢望舒只要高高……
谢望舒十分想要从夏可以重新开口说话。
因为在朝堂之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女官。
虽然这一二女官,是作为近身听从谢望舒的命令,处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而存在的,但谢望舒还是正大光明的给了两位女官官职、俸禄,以及和其他朝臣一样的权力。
朝臣自是不满,可是因为这两位女官本就是世家女出身,其家族虽有些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也不好轻易招惹。好在这两位女官,所以命令都听从太后,跟他们平时少有接触,即便在朝堂上,这两位女官也是立在太后身侧,而不是在朝堂上同他们一样或站或坐,朝臣们的不满,这才显得不太明显。
至少,谢望舒和那两位女官,都是可以将这些许的不满无视的。
而谢望舒之所以想让从夏重新开口说话,就是想让从夏来朝堂上助她一臂之力。
她的夏夏,可是曾经做过女帝的。这样的本事,谢望舒爱惜不已。且她自己品尝到了手握权力,满足自己野心的快乐,就想要她的妹妹,也可以重新手握权力,一展自己的政治抱负。
谢望舒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夏夏入朝堂后,第一道给夏夏的旨意,就是给她不对任何人行礼的权力,当然,包括她自己和小皇帝。
可惜从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若是原身有这样的心愿,从夏肝就肝了,大不了当上几十年的牛马,然后就回地府躺平过百年,休息够了再继续接任务。但是,原身既然没有这样的心愿,从夏理所当然,认为在这位厉害的阿姐的庇佑下,活得潇洒肆意,这才是最要紧的。
——这完全是为了完成原身心愿,而不是她自己这么懒。真的!
从夏于是就将这个想法比划给了谢望舒看,还表示,她还想再去雪山之巅,这次想要去看日出;
想要去南方烟瘴之地,看一看那里的烟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画出来好不好看,当然,若是能将这烟瘴之地的毒给解了,自然最好;
山川河流,悬崖深海……每一处被诗人词人赞赏过的美景,她都想替阿姐去瞧一瞧,画出来,带给阿姐看。
谢望舒:“……”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想了想,到底还是罢了。
毕竟,她虽然没有妹妹来辅佐她,妹妹却是告诉她了许多可以用的人才,和绝对不可以用的人,同时还从柳家小娘子那里知晓了许多未来之事。
当初她让心腹手下审问柳家小娘子时,逼问的可不只是有关皇权之争的事情,还包括了名传青史的朝堂之上的能臣良将,忠勇之士,种种流传后世的朝堂政策,以及后世里能挪用到此时的政策、方法等等。
有了这些,谢望舒还未曾做太后时,就招揽了其中的一些良才,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又有谢家的全力支持,谢相的教导,她早年间所读的那些书,以及……没有亲生儿子做拖累。
谢望舒只花了五年时间,就从只能垂帘听政的太后,变成了手握实权、与小皇帝并肩而坐的太后,她已然十分出色了。
并不需要从夏来帮忙了。
谢望舒有些遗憾,但到底以“护驾之功”,将从夏的爵位,从“郡君”升成了“郡主”,食邑为普通郡君的双倍,赐宅,赐庄园。
从夏:“???”
小皇帝:“???”
护驾?何时何地来的护驾?
然而太后就是这样颁布的旨意,这件事又非甚大事。谢家那位七娘,又不入官场,而是满天下的到处
游玩,升爵位就升爵位,不算什么。
从夏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谢相和谢大夫人,趁着自己年纪不算太大,脑子还没糊涂,趁此机会,就将一家子都聚集在了一起,将家中本该给他们的幼女七娘的嫁妆,直接给了七娘。
言道,七娘既有才名,又有爵位食邑,事实上,甚么都不缺。但父母之爱子女,为已经婚配的儿女,都准备了聘礼和嫁妆,对于未出嫁的七娘,理所应当,也该备好一份钱财,让七娘将来,无论何时,都不必看人眼色,手头宽裕。
然后真的将一份大世家嫡女出嫁时该有的嫁妆,都补给了从夏。
其实从前,谢相和谢家大夫人,就时常给从夏补贴了。只是现在给的这份,更加郑重,且是告知了谢家其他儿孙,这些就是谢家七娘的,将来如何处置,是要留给谢家其他人,还是要全都散出去,都由从夏自己说了算。
谢相和谢家大夫人年岁见长,管家的权力也早早散了出去。从前还没看出什么,但是这次从夏出去玩了几年回来,谢家的小辈盯着从夏带来的礼物,欢喜的说了一句,“姑姑来了”。
这四个字,许是没有恶意的。
但这也足以让老夫妻彻夜难眠,商讨出了这个法子。
谢相还进宫跟谢望舒提了这件事,让谢望舒给从夏赐宅子,这样从夏单独住,或者回谢家居住,就都随她心意了。谢家其他人,没有任何置喙的地方。
而从夏自己的那些东西,俸禄食邑等,以及父母给的东西,就都由从夏自己处置。
将来谢家其他儿孙,想要从夏的东西,就必须要讨从夏的欢心才行。否则,从夏就是将东西都漫天散出去了呢,只要她开心,老夫妻都是乐意的。
这等爱女之心,莫说是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着实难得。
从夏心中暖暖的,心道,她果然是喜欢地府快穿局的这个工作,尤其是她绑定的还是心尖宠系统。虽然是反派的心尖宠,可是,有人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
她从有意识起,就被父神放在心尖上宠爱着,出来做任务,也被人宠爱着,这才是她应当享受的人生。
谢相夫妇还提及了皇太后赐予从夏的宅子,道:“以后七娘想要住在家里,或者是去她那座宅子住,也都由她。”
此时,时人讲究不分家,故而即便有别院,也不可常住,能住家里还是要住家里,是为孝道。
但谢相狡猾,他是让皇太后给从夏赐下的郡主府,君命在前,从夏当然也可以常住那里。
尽管夫妻二人也想要小女儿在自己身边多陪伴,可是,比起这个,他们更想要小女儿更开心。
因为当初的跛足道人的“预言”,长女牺牲了自己,去与人做妾,小女儿其实也牺牲了自己——毕竟那时跛足道人伸手一指,指向的是抱着妹妹的谢望舒,他所指的人,究竟是谢望舒,还是谢明夏,亦或者是两人都是,谁也不曾知晓。
只是那时长女年岁正好,幼女年幼,谢家便顺势将此预言,落在了长女身上。而幼女为此,先是将本名谢明舒,改为了谢明夏,盖因望舒、明舒都有指代“月亮”之意。同时,原本可以治愈的哑疾,一生都不能治愈。
或许也是有机会的。
可长女现在做了太后,身具凤命,野心勃勃,当初的预言,长女是当事人,若是小女儿重新开口说话了,反而有可能会造成姐妹不合。当然,只是有可能而已。
谢相夫妇倒是劝过从夏,觉得长女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对从夏同样爱若珍宝,就算从夏重新可以说话了,长女也不会因此心生忌惮。
谢望舒于是又认真劝过几次,她觉得妹妹为她牺牲的足够多了,即便不想进朝堂,也是可以开口说话的。谢望舒并不想妹妹继续牺牲自己,她想要妹妹能够与她彻夜畅谈。
从夏却表示,她其实已经习惯了不说话,而且周围的人,也习惯了她的不能说话,她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不便,就不如不开口。
从夏还对谢望舒比划道,她觉得上苍对她太过仁慈了,还能许她重来一次,让她能长久的看到阿姐,活在阿姐的庇护下,她自己则是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生活,不必困在她不喜欢的男人和位置上,她得到的真的太多了。
有的时候,得到的太多,就会心忧自己是否配上苍的这份偏爱,故而从夏表示,她其实知道自己现在会不会说话,都无所谓了,她自然知道一直疼爱她的阿姐会继续疼爱她,不会因她是否能说话而改变。
但是,从夏自己却觉得,如果她可以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以看到自己一直依赖的阿姐命运改变,可以过让自己开心的生活,还要重新可以开口说话……这样圆满的生活,真的太“满”了,这世上几人能圆满?倒不如舍弃一些。以免上苍忽然觉得她不配得到这般多,要自己收回一些。
那不如她自己选择要舍弃的那一部分。
生活本就不完美,不完美的生活却未必不快活。
谢望舒怔怔的看着从夏,心道,她的妹妹,果然长大了。
是了,生活本就不完美。与其让上苍去选择让你不完美的那一部分,那不如自己去选择。
比如从夏,选择了不开口说话。比如她,早早的就选择了不生育,不要自己的亲生孩子,然后才换来了如今的身居高位。
得到
了自己最想要的,舍弃的那一小部分,其实就无所谓了。
谢望舒因此豁然开朗,心情更好了,还招手,让人拿了制作水泥和纺织机的图纸过来,跟从夏说,现在时机成熟,她大权在手,这两样东西,就可以对外公布和发展起来了。
显然,谢望舒是个合格的政客。她对天下百姓有怜悯之心,但是,却只会在她手握权力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自己的怜悯之心。
从夏对此到没有什么异议,人性本就是复杂的,谢望舒只要是个合格的政客,对权力有足够的野心,对百姓不是示弱草芥,在古代这样一个封建社会靠血缘传帝位的地方,就足够了。
她只是看着这水泥和纺织机的图纸,心道,那柳家小娘子,还真的没有白来这一遭。且有了纺织机,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也就能多提升一些了。倒也没甚不好。
至于工业革命会不会提前?谁让这个世界的天道将柳家小娘子放了进来呢?这个bug,当然由天道来承担。
她一个快穿局的打工人,就不管了不管了。
谢望舒又留了从夏一顿饭,她喜欢疼惜这个妹妹,可她的妹妹却天生长着翅膀,是翱翔天际的鹰,她前世已经愧对过妹妹一回了,让她的妹妹为了她,舍弃了自己的人生。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妹妹,让妹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站在殿门外,她看着着一袭鲜亮的石榴裙的妹妹,转头对她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快活和自由,展现的淋漓尽致。
谢望舒想,这样就足够了。
人不能不能知足。她的妹妹为了如今的一切美好生活,选择了从此不开口说话;而她,为了妹妹和家人能过得安稳,也为了自己心中的勃勃野心,放弃了子嗣和自由,倒也是应该的了。
谢望舒想通了这些,就又想着给妹妹多安排些人跟着了,她知道等过完年,路上的冰化冻了,天暖和后,妹妹很快就又要走了,她可不想妹妹在外面的时候受委屈。
正要转身之际,就看到了十一岁的司徒瑾,正倔强的想要来见她。
谢望舒微微扬眉,想了想,还是让人将司徒瑾放了进来。
在前世时,司徒瑾是谢望舒的亲生儿子,只是谢望舒生下他之后就死了,母子二人并无任何相处。
但在司徒瑾看来,母亲爱儿子,这是天性。且从种种蛛丝马迹看来,他都觉得,谢望舒和他是一样“重生”回来的,有着前世的记忆,司徒瑾便想要在自己这辈子的生母之外,再认谢望舒做他的母亲。
可谢望舒却看穿了他的心思。或许想要认回原先的母亲是真的,但是,想要利用这个母亲,然后重新拥有争夺皇位的权力,也是真的。
而且谢望舒并不是所谓的“重生”回来的人,她只是通过柳家小娘子的话,知道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里,是生下过一个儿子的,那个儿子叫司徒瑾。然后她自己在生下这个儿子后,因为体虚乏力,就被司徒玥算计而死。独留下司徒瑾一个婴儿在宫里,还是她的妹妹进宫之后,照顾了这个孩子。
结果,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并不感激为了他进宫的姨母,也不感激他的母族谢家,反而是站在了司徒玥的角度,认为他的姨母和谢家,都是应当为他的父亲的死,付出代价。
全然不介意所有人都告诉了他,他的生母就是死在父亲的算计之下的,而如果他的姨母和谢家不反击,司徒玥是不可能放过这家人的。
谁输谁赢,不过是看谁的本事更高一些罢了。
谢望舒做了几年太后,如今更是手握大权,对于人性,对于司徒瑾,早已看透,此刻看着到了如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妄想算计她的“母爱”的司徒瑾,她心中十分平静。
就像当初司徒瑾口出狂言,谢望舒毫不犹豫让人毒哑了司徒瑾时,一样的平静。
司徒瑾却还是不肯放弃,他哭着用两只手比划道:“儿子从前不知晓母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儿子知道了。如今的五皇兄还小,尚且不知晓什么,待他年岁渐长,又有母族人的撺掇,必然是会有不好的心思。但是儿子不会!”
小少年满脸泪水的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母亲,眼睛里满是孺慕之情,双手比划:“儿子已经哑了,愿意和姨母一样,都做一辈子的哑巴。儿子愿意,一辈子都听您的话,只要您还认儿子,这份母子情,您还在意,儿子就算是做一辈子的哑巴傀儡,也是愿意的!”
字字泣泪,仿佛带着真心。
谢望舒淡漠的看着这样的司徒瑾,心道,或许此时此刻,才十一岁的,失去了这辈子的生母庇佑的司徒瑾,说这番话的确是真心的。
就像曾经恳求她的庇护的五皇子母子,他们当时也是真心的。
然而人心最是难测,曾经卑微的一心向着她的五皇子母子,在身居高位后会改变,现在卑微的诉说真心的司徒瑾,将来一旦得到他想要的了,也会改变。
这就是人心。
谢望舒对于司徒瑾并无任何的母子之情,只是可怜前世的自己,才对司徒瑾始终没有下杀手。
这次也是。
她只淡淡道:“你既愿意做傀儡,那,就做一辈子的傀儡好了。”
司徒瑾脸上登时露出喜色。
可随即,就听谢望舒继续道:“哀家会给你寻一处宽敞的宫殿,幽居宫中,华服美食,一辈子,就在这深宫之中,陪着哀家罢。”
前世的谢望舒,想来就是想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辈子待在这深宫之中。
那今世的自己,就满足前世的自己的心愿好了。
司徒瑾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两辈子都只能落得个闭门幽居的下场?
这辈子他终于在自己也成了哑巴后,想明白了为甚姨母的哑疾明明能治疗好,却偏偏只在需要的时候治疗好,平时时候,根本任由自己哑着。
但他被前世的生母毒成了个哑巴,自愿接受利用,她为甚还不愿意?
一个哑巴,还能有比他更像傀儡的傀儡吗?
谢望舒自然不会给他答案,左右司徒瑾可以一辈子幽居宫中,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想明白。
谢望舒只要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切就足够了。
她可以护住自己的家人,可以手握权力,施展她的野心和抱负,就足够了。
第129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31系统:【叮!恭……
从夏却没有立刻就离京。
毕竟父母年纪大了,她作为二人的老来女,虽然确定二人的身体都很健康,但还是愿意替原身多尽孝膝下的。
谢相和谢大夫人都是极其聪明的人,将原本要分给幼女的东西,分了之后,见家中其他人都老实了许多,小辈们也都被教育了一通,心头一口郁气出了,其他子孙都知晓该如何对待从夏了,他们也就安心了。
显然,有太后在,他们知道,夏夏是吃不了亏的,如今为了他们,待在家中的时间越发长了,他们心中亦是欢喜,还让从夏推荐些适合他们去游玩的地方,当然不要太远,他们这把年纪,安安稳稳的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从夏当然义不容辞,还就近陪他们去了两三处好玩好看的地方。
待回来时,京城的大道上,就都是水泥路了。
而纺织机厂,亦在京城开了三家了。
纺织厂里,一开始是要招女工的,但此时虽然女子地位不算特别低,尤其是太后在上,京城里的女子地位尤其的高。但到底还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所以男子纷纷去抢占名额,以及不让自己家中和身边的女子去工厂做工。
纺织机厂无法,三家厂子,只有一家招的都是女工,剩下两家都是男工。
然后一个月时间过去,就只有一批做工还算不错的男
子留了下来,集中在一家厂子,剩下的两家纺织机厂里,就都是勤奋仔细的女工了。
甚至现在京城中还在流传,说是男工还是不行,纺织厂的机器弄坏了好几个,纺织出来的布也是次等货,等再过段时间,大家对此讨论的声音少了,那纺织机厂就会全部换成女工。
这一点,京城里的百姓都十分相信。
谢大夫人听得这些传闻,脸上带笑,一语不发。
谢相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也无法。谁让这些男子不争气?
有些改变,无法阻止,就只能任由其改变了。
从夏见父母都安顿好了,就回自己的宅子里去了。
——毕竟是皇太后赐的宅子,还是自己的地盘,从夏还是偶尔会过来住的。
今日从夏心情好,京城又无宵禁,她想了想,招手表示,她要去看看徐六丫,唔,不对,是已经改回原本名字的徐错错。
从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初既答应了徐错错,只要徐错错三年之内,将她做掌柜的点心店发展的好,就允许徐错错脱籍,还许诺愿意给徐错错一家分店经营。
后来徐错错果然将点心铺发展的很好,从夏也就当真给徐错错脱了籍,还帮忙盯着,不让徐错错老家的亲人知晓这件事,然后分店的掌柜,依旧让徐错错来做。
徐错错脱籍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即便知道这是封建社会,如果不是有谢家七娘庇佑,她的平民生活,其实未必过得好。
但是,能重新自由,不必低人一等,徐错错还是十分欢喜的,她心中的抑郁也渐渐消散,在京城里,还买了房子,虽然只是一处两进的特别小的宅子,但那也是她自己的家。
故而从夏在见到徐错错时,能明显感觉到,徐错错是开心的。
徐错错还笑眯眯的指着街道上的水泥路,道:“七娘你瞧,太后娘娘果然厉害,连水泥路都给咱们铺上了,还有店里,现在时辰还早,等到下午时候,就会有纺织厂的女工路过,来咱们这里买些点心回家去。女子做工,手头有钱,她们脸上的笑容,倒是也欢喜了许多。”
从夏笑着点头,又见徐错错招呼人给她上最新的点心,她亦觉得十分不错。
只是……徐错错何时才“回家”啊!
毕竟,徐错错是穿越而来的,她得回家去,才能有机会躲避开提前而来的那个意外,能够活下去。
然后才有机会拿起自己的笔,写下从夏和父神的原生世界的故事。
可是从夏看着这样的徐错错,脸带欢喜,想了想,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吃完点心,确认自己来这一遭,算是给徐错错撑腰了,徐错错不会被人欺负就行了,然后就走了。
从夏原以为,按照她那日看到的徐错错的状态,应当要再过些时候,徐错错才会愿意“回家”。
结果,只过了三天时间,徐错错就来她的郡主府,拿着账本和两册点心方子,来拜访了她,神色之间,颇为郑重。
从夏微微扬眉。
徐错错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期待和惶恐。
她道:“七娘,我想请几天假,回家一趟。只是……”
徐错错抿了抿唇,“只是这一去,我不知是否还会回来。若是七天之内,我回来了,这点心方子和账本,七娘就还给我罢,我继续给七娘管铺子。若是七天后,我仍旧没回来……这点心铺子,七娘就另找人管理。这点心方子,就当是我送给七娘的礼物,以感谢七娘这些年来,对我的照拂。”
尔后深深地一鞠躬。
从夏很是惊讶,立刻让系统去查,徐错错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愿意回家了?显然,她听明白了,徐错错所说的“回家”,不是回徐六丫的家,而是回,现代社会里,徐错错的家。
同时,她还对徐错错比划着询问,徐错错要不要人护送,或者她还可以请镖局送她归家。
徐错错却是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天,道:“不必了,我应该很快就要归家了。其实,还要多谢七娘,因为七娘,我在这里的这些年,过得自在了许多,心中不至于太过抑郁。后来更是肯放我脱籍,重回自由身,心境开阔了许多,很多事情,也能想通了。
还有,因为七娘待我好,太后娘娘对我也偶有赏赐,我正是……看了太后娘娘给我的赏赐,又看到了七娘的爹娘对七娘的疼爱之心,想了良久,才决定归家的。”
徐错错其实很厌恶这个将人分成高低贵贱的古代封建社会,她一直都想要回家。
她也知道自己想要回家,但是,想回,却一直不回,其实是因着,她心里还有一个疙瘩在。
错错。
她的名字叫错错,是因为她的父母认为,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徐错错之所以会穿越,也是因为在现代社会时,和父母争吵之后,跑出家门,出了车祸,才会穿越过来。
徐错错想要回到她熟悉的现代社会,却不想要回到这样糟心痛苦的家里,因此才迟迟没有回去。
可是,在谢家七娘的庇佑下,她终于得到了些许自由后,徐错错想,这样她就不那么抑郁了,可能也能在这个封建社会活下去。但是……还是不行。
在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一枚皇宫里赐下来的玉佩,和她在现代社会时,淘到的一枚玉佩相同,徐错错心中就有了想法。但她还是有一丝不甘愿穿回去,面对那样的父母亲人。
待到后来,知晓了在这样的封建社会里,在这样家族为重的时代,谢相和谢相夫人,两人却偏偏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付出良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两个女儿,为女儿撑腰。
徐错错终于知晓,真正的父母之爱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也终于肯承认,她的父母,其实不是不爱她,只是不够爱她。而这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她父母的三观所造成的。但是,她也不必因此觉得父母可怜而原谅他们,他们有这样的三观,并不是她造成的。她因为父母偏心而带来的种种痛苦,却是她的父母给与的。
生养之恩,理应回报。可是,她的父母的偏心对她带来的伤害太大,在她没有能力抵挡这份伤害时,她应当远离这份夹杂着爱意的伤害。
先爱己,再爱人。
在她无法理智的面对父母的偏心的情形下,她理所应当,要远离他们,先爱自己。等到自己足够强大了,有勇气面对了,再回来,并且不受孝道绑架。
她可以回去了,回去后,便设法离开给与她爱和伤害的父母家人。
先躲避起来,舔舐伤口,唯有如此,才能慢慢恢复。
徐错错想通了这些,这才来跟谢家七娘告别。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想想从来都是七娘帮她,她对七娘来说,或许还是个有些麻烦的小拖累,故此只来告别,然后在她写的点心方子里,夹了一封信。
算是告别。
从夏心有所感,想了想,就对徐错错比划道——
“无论你是否还回来,我都会记得你,希望你可以自在随心,平安顺遂。”
徐错错眼睛都红了。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同样祝福从夏:“唯愿七娘,一直这般快乐,一直……都有人爱。”
将七娘……夏夏放在心尖尖上这般宠爱。
徐错错不久后就离开了。
从夏略有些伤感,又有些欢喜。伤感于徐错错的离开,欢喜于徐错错这次的确是受到她的影响,提前离开了。
这样的话,徐错错就可以躲过那次医闹,活下来,然后创作出衍生出了她的原生世界的那本小说了吧?
正在从夏胡乱想着什么的时候,忽听侍女一阵尖叫。
“是天狗!天狗吞日了!”
“快!快躲起来!七娘,快进屋去!”
从夏却是仰头看着明明是白日,却越来越黑的天。那轮金灿灿的太阳,正在一点点被吞噬。
其实只是普通的天文现象。
然而此时人,显然是因未知而恐惧。
从夏想了想,倒是没有做甚么与此时人不同的举动,便跟着进了屋。
在走进屋的过程中,她忽然想到,徐错错方才提到了太后的赏赐,又知晓自己想回家就能回家。
就是不知道,徐错错是预知到了这次的日食,趁着日食归家,还是因为太后的某一件赏赐,同时借着她强烈的归家心愿,就能归家。只是这件赏赐发挥作用时,会导致日食?
从夏是不能知道这件事的答案了。
她只要知道,徐错错真正归家了就好了。
系统:【叮!恭喜宿主,宿主本源世界的创世神,回归了其原本的世界,并成功苏醒,躲过了那次医闹死劫。】
从夏松了口气,唇角忍不住的上扬。
她来这个世界的两个目的,看起来,都完成了来着。
第130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完)千年万年,与……
天狗吞日,在这个封建时代,虽说是不好的兆头,但太后娘娘大权在握,到底也没人敢在太后娘娘面前置喙,只敢在背地里议论几声罢了。
且有了水泥和纺织机,大家对于这位太后娘娘,还是敬重居多,不过七八日,就无人谈论天狗吞日的事情了。
谢家七娘的产业里,少了个女掌柜。听说那女掌柜是天狗吞日那一天,在牛车里被“吓”的断了气的。
听闻谢家七娘甚是伤心,给她好好办了丧礼,此事也就无人提及了。
至于那女掌柜被“吓”断了气,断了气时,脸上还是带着笑了的事情,知情人心道,这话就不要乱传了,怪吓人的。
待到了天越来越热,京城太闷。
从夏,再次出京了。
天高海阔,总要去看看。
谢望舒站在京城的宫殿的最高处,明明看不到她的妹妹,可是,她却觉得她能看到妹妹自由洒脱的背影,和那颗无拘无束的心。
这就够了。
又过五年。
天下太平,经济繁荣。
除了水泥和纺织机,谢太后还令人开始制造玻璃和瓷器,其中利润,一半入国库,一半入谢太后自己的私库。
百姓有了更多的挣钱机会,生活便利,对谢太后十分感激。
孩童都开始传唱谢太后的事迹。
史书有云,此时人,只知太后,不知皇帝。故,皇帝设局,欲毒杀太后。
幸而太后有凤命护体,因而躲过此劫。
伤心不已,却终究不舍杀死皇帝,贬为庶人,将其与六皇子一般,从此幽禁宫中。另,将养子十皇子记在自己名下,立其为新帝。
太后与新帝,继续共坐龙椅之上,处理朝政。
又十年,朝堂上寒门人才渐多,有朝臣提出“科举选官”,舍弃过去的推举制选官,得到太后支持。
太后与世家之间,爆发矛盾,新帝因此,联合部分世家,试图幽禁与世家为敌的太后。然,太后手握兵权,又有凤命护身,故而安然度过此劫,将这位新帝也贬为了庶人,幽禁宫中,尔后从自己名下的另一位皇子七皇子的名下,选出一位刚刚出生的男婴,将其立为新帝,念起太过年幼,自己作为太皇太后,代替襁褓里的新帝,独坐皇位之上,代其摄政。
而所有与废帝联合的世家,都被太皇太后以雷霆手段惩罚,整个京城的上空,接连数日,都能嗅到血腥味。
这是太皇太后第一次展现出她的铁血手腕,震慑了整个朝堂。
此时谢相和谢大夫人此时已然十分年迈,长年住在京郊庄园,闻言神色很是复杂。
又听自己儿孙讲述自觉十分惶恐,觉得太皇太后是要与世家完全对立,他们谢家该何去何从的话后,谢相嗤笑:“太皇太后怎会完全与世家为敌?她只是为了能让皇权能在世家权力之上,她想做的事情,底下人少些阻挠而已。至于完全打压世家?呵,太皇太后可是聪明人,她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做此等事情,为自己树敌太多的。”
作为上位者,世家也好,寒门也好,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谢家儿孙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其他世家知晓了此事,也能安心了。
从夏是这个时候,才捧着她踏雪摘来的梅花,来给爹娘看。
谢相和谢大夫人都十分捧场,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虽然已至中年,但或许因着并未婚配生子的缘故,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模样,披着一件红色斗篷,捧着漂亮的红梅,笑眯眯的立在雪地里,顿觉欢喜。小女儿能如此潇洒的过一生,还在如今男子更易出名的文坛和画坛上,闯出了自己的名声来,为世人所敬仰,他们骄傲又欣慰。
从夏其实对于出名没甚执念,原身也没有。
但她前些年,看着谢望舒这大刀阔斧的动作,却是觉得,她还是得为这个阿姐留条后路的,这才开始为自己扬名。她的画,她所写的游记,游记中的诗,还有她身为哑女,却一生游历天下的事迹,都让她的名气越来越盛,且是朝着好的那个方向而去的。
谢望舒对此亦十分开心,对于妹妹的游记和画,爱不释手,时常还要与身边人讨论妹妹的游记和诗中的内容。
朝臣:“……”就,咬着牙去读了,然后觉得还不错,便让家族子弟,也来读。
从夏的名声于是就越来越好了。
从夏每每从外游历归来,除了陪伴父母,就是去宫中住些日子。
谢望舒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优秀的掌权者,但她仍旧贪恋亲情。
而她的亲情,随着岁月和人性的改变,现在只留给了她的父母和唯一的亲妹妹。
甚至她的兄弟们,因为在朝堂上有时也会反对她,以及她的兄弟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各自有各自的立场,谢望舒反而对他们颇有些忌惮。
谢望舒每年都期待着从夏来皇宫里,陪伴她住的日子。
夏夏只要在她身边,谢望舒就能心情好上好一阵。
从夏这一年在京城留下来的时间尤其长,到了夏天,依旧还留在京城,没有外出游历。
谢望舒大约猜到了什么,换了寻常衣服,两度微服私访,去见了父母。
这一年的初秋,谢相过世,没过多久,谢大夫人病危。
谢大夫人离开时,儿孙绕膝,谢望舒也来了。
她看着这满堂儿孙,给所有儿孙都留下话后,最后摸着小女儿的脸,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乖,阿娘的明舒。”
从夏这具身体,谢明夏,原名,谢明舒。
长女望舒,幼女明舒,而望舒和明舒,都是指代月亮的意思,是谢大夫人精心为两个亲生女儿所取的名字,带着母亲满满的爱意和欢喜。
可惜因那个跛足道人的一番言论,让两个女儿的命运都因此改变。
谢望舒唯有嫁人为妾,争得自己的前程。
谢明舒从此只能连名字都改了,叫做谢明夏,一生不得开口说话。
可在谢大夫人心中,她的小女儿,和大女儿一样,都是天上的月亮,本该配“明舒”的名字。
谢望舒自是明白母亲的意思,抱着妹妹,不顾身份,嚎啕大哭。
从夏回报住谢望舒,看着床上的母亲,眼眶湿润,心中却是想,其实原身,原本的谢明舒,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件事呀。
她所想的,只是自己不必再入宫中,与司徒玥那等白眼狼虚与委蛇,希望自己的阿姐和家族,不必陷入险境,因帝王的一己之私,从此消失。
只是或许那句话是对的,爱是常觉亏欠。
因为母亲和阿姐太过疼爱她,所以,才会常常觉得,即便如此,她们也是亏欠了她的,才想要对她越发好。
从夏抱着谢望舒,心道,原身所付出的功德,到底是值得的。而她自己,也开始想起了自己的父神,不知此时,回到本源世界的徐错错,是否已经开始动笔,写下那本小说——也就是她和父神的本源世界了。
徐错错也定然想不到,她其实是其笔下的一个人物有了自己意识,然后跑回来寻她的吧?
*
时光匆匆,岁月匆匆。
谢望舒没有想到,那个前世是她生出来的、这一世由别人生出来的司徒瑾,竟然走在了她的前面。
她此时已经七十岁了,但依旧精神矍铄,身体强健,走路也不必拄拐。
然后算算司徒瑾的岁数,唔,也快五十岁了。
那就难怪了。
谢望舒平静的想了许久,还是让人将司徒瑾抬了过来,准了司徒瑾最后的愿望——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只是谢望舒显然早已是帝王思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司徒瑾来她的地方见她,这对她来说,才更安全。
毕竟,随着她逐渐年迈,朝堂上想要帮着正值壮年的陛下夺权的声音,越发响亮。
谢望舒其实对这件事早有准备,甚至为了保全谢家,在她六十岁后,就对谢家越发疏远。唯独对她的妹妹七娘,依旧疼爱有加,时常相见。
只是,谢望舒做的只是心里上的准备,实际上,她就算七十岁了,依旧还不想死。
大权在握的滋味的确太过美好。权力可以让她拥有一切她想要的。
即便活到了这个岁数,她还想继续手握大权,做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
至于女帝什么的,谢望舒在太皇太后的位置上坐得越久,越知道女帝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差距。她想,她到底还是比不过妹妹,以她的本事,只能让自己做到太皇太后的位置上,权利稳固。但若是她想要做女帝……只怕那些朝臣,会将整个朝廷都掀翻了。
谢望舒虽然觉得,即便如此,她也应当能将反对的声音一力压下。但如此一来,她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倒是不值得了。
倒不如就坐稳了太皇太后的位置,对她来说,也就足够了。
等到司徒瑾被人抬了过来时,谢望舒才确定,他的确是快死了。
谢望舒心里有一丝哀伤,但哀伤过后,却是警惕,并没有什么残存的母爱。
司徒瑾看着这样的母亲,笑道:“您放心,儿子来见你最后一面,不是被人利用,只是……想来跟您说一声抱歉。”
从前他总觉得,母亲前世生下了他,这一世,就算没有将他生下,可到底曾经做过他的母亲,母爱子,是天性,天然就该为他付出一切。
就如同前世的姨母和谢家,作为他的天然同盟,天然就该站在他的这一边,任他予取予求
才对。
可是,在被幽禁了这许多年后,司徒瑾终于有了时间,去思考前世为甚会和姨母走到那一步,这一世里,为甚他的母亲在知道他是重生回来的话后,毫不犹豫的幽禁了他。
他也明白了,为甚姨母前世时,后来会开口说话,这辈子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了。
他这般的愚笨,想了几十年,才将那些聪明人转瞬间就能想通的事情想明白,自然是愚不可及。
他的确该被幽禁一生。
他对不起他的母亲,比如这一世的天然认为,母亲依旧该站在他的这一边,为他出谋划策,付出一切。又比如前世时,即便知晓了他的母亲是被父亲所陷害杀死,可为了他能大权在握,依旧站在了姨母的对立面。
他最对不起的,应当还是他的姨母,前世时在他刚刚出生时,就进宫为妾,悉心照顾他长大,结果在他长大后,反而要处处与她为难。
然而即便是这样,姨母最后也没有杀他,反而是他,非要自缢而死——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位姨母,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滴血脉——也就是他,他死了,姨母就是对不起母亲,母亲在地底下必然也会恨她,姨母自然是会痛苦不堪。他是在赤|裸|裸的报复。
可是,想想这一世里,母亲明明知晓了全部的真相,对待姨母,依旧关爱有加,恨不能捧在心尖尖上宠爱着,而他反而是被幽禁了一辈子,司徒瑾才知道,他又想错了。
母亲和姨母那等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他的阴险的算计?姨母那等付出,他这样的白眼狼看不到,可母亲,怎么会看不到?
司徒瑾后悔不已,不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姨母和谢家待他的好,偏偏在全部都失去后,才能想明白。
他对着谢望舒伸出手,想要他认定的两世的母亲,能够原谅他。
但他的母亲,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怜悯,却没有任何的慈母之爱,亦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司徒瑾终是道:“您,帮我、帮我跟姨母,道一声歉,是我……对不住她。”
谢望舒终于微微颔首,道:“好。”
在她看来,这才是司徒瑾应当第一句跟她说的话,结果到了快闭眼时才说……她心中只能庆幸,这样愚笨的白眼狼,幸好被她关了一辈子。幸好前世时,是妹妹做了女帝,而不是让这个白眼狼当了皇帝。
司徒瑾苦笑一声,终于咽下了此生的最后一口气。
他想,他的确是愚笨不堪的,此时才知晓了,他的这位母亲之所以肯见他这最后一面,其实就是想听他跟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妹妹的这一声道歉吧?
唯愿来世,不入帝王家。
他这样的愚笨,这样的没心没肺,怎么可能在帝王家玩得转?
而谢望舒并不在意司徒瑾是怎样想的。
她都能将司徒瑾幽禁一辈子了,对他的感情,自然不过尔尔。
她只是想着,这毕竟是前世她生下过的孩子,毕竟是妹妹一手抚养长大的,所以才一直允许他活着。如今,听到了司徒瑾最后对妹妹的道歉,她去告诉妹妹一声,让妹妹心安,如此便也了结了此事。
她做了这般久的当权者,对司徒瑾,其实早就没有了半分感情,但是,她想,妹妹前世抚养了他一场,还是需要这声道歉的。
看在这声迟来的道歉的份上,谢望舒安排了司徒瑾厚葬,给了司徒瑾唯一的子嗣一个爵位。
然后就召从夏进宫。
谢望舒七十岁了,从夏今年也六十多了。
从夏:“……”行叭,这就成小老太太啦。
当然,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从夏是一路坐轿子进宫的。
姐妹二人相见,谢望舒就将司徒瑾死前的道歉,告诉给了从夏。
从夏听了,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其实原身早就将这件事放下了。她会那样的照顾司徒瑾,只是因为那是姐姐的儿子。姐姐这辈子都将司徒瑾放下了,她当然也早就不在乎司徒瑾了。
从夏这次来,其实还带来了别的东西——
她带来了这些年来,她游历各地,绘制的各地风景图册,书写的诗词文章,以及……两份墓穴的风水阵法和设计图。
谢望舒对于前面的图册和诗词,早就知晓,更知晓因为这些图册和诗词,让妹妹在文坛名声极盛,无数文人雅士,对她这个太皇太后的态度模棱两可,但对于她的妹妹的文采,却推崇备至。
她之所以会疏远谢家,是因为知道以她对于世家的压制,一旦她身死,新皇不够强硬的话,谢家未必能受得了其他世家的联合反扑。
但是,她知道以她妹妹的好名声,是可以名留青史的,她走在妹妹前面的话,也是无人敢对她的妹妹如何。
而此刻,看着妹妹绘制的各地的地图,她忍不住想,有了这些,妹妹的名声只会越发好。
这可真真是好事情。
从夏还拉着她的手,对她比划道:“阿姐,你将来,与我合葬,如何?”
虽说盖棺定论,可总有那不靠谱的皇帝,还非要将前人棺材都给掀了的。
谢望舒并没有亲生子,生前风光无限,死后如何,还是未知。
从夏这一世这般努力,让自己的名声好到可以流传青史,就是想要自己的墓碑将来可以安然无恙。
然后,与谢望舒合葬。让谢望舒也可以安然……很多很多年。
谢望舒怔愣了良久,抱住了从夏。
两个小老太太,一齐抱着哭了好一会。
从夏将两份墓穴的风水阵法和设计图给谢望舒,一份明显是按照谢望舒的陵墓的大小设计的,一份则是藏在山水之间的风水阵法。前者自然是让谢望舒用的,后者则是从夏自己用的。
从夏一生未嫁,且名声甚佳,是能名留青史的才女。谢相在去世前,就已经表明要和妻子合葬,身旁就是给幼女所留下的地方,言道这个女儿既然一生没有离开他们,那么,死后也该受他们庇护,生死皆安乐。
这样的事情,原本或许谢家有人有异议,但随着从夏名声越盛,就再也没人觉得这件事情有任何的问题。
从夏给谢望舒的那份墓穴风水图和阵法图,是如今正在给谢望舒建的皇后陵寝。毕竟谢望舒不曾称帝,建造的自然是皇后陵寝。只是与司徒玥的陵寝相距甚远。
从夏十分狡猾的比划道:“这里面,阿姐不住,却也不要空着,放上些东西,让将来胆敢动阿姐墓穴的人,悔不当初。”
谢望舒听了,不禁大笑起来。
如此,也好。
她显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她以女
子之身,摄政数十年,继位的皇帝又不是她的血脉子孙,这等情形下,后面的皇帝,是有可能要对她的墓碑动手的。
谢望舒不畏惧这些,但是,若是死后与妹妹合葬,那是再好不过了。
又过三载时光,从夏这具身体走到了尽头。
谢望舒亲自来送她,眼中却没有泪,只笑着道:“你且等一等,阿姐不会让你等太久。”
又三年,摄政数十年的太皇太后谢望舒薨,谥号,孝昭烈皇后。
当了四十多岁的皇帝的孝昭烈皇后名义上的孙子,在这一年里,终于可以手握权柄。他虽然在继位之前,曾与世家联手,企图对抗孝昭烈皇后,为自己争夺权利。但是,在手握大权之后,却因孝昭烈皇后的教导,继承了孝昭烈皇后的遗志,继续以和缓的手段压制世家,抬高寒门,一步步的推行科举制度,逐渐收拢皇权。
后,十四年后,这位襁褓之中继位、四十多岁才得以掌权的皇帝,因殚精竭力,操劳过度而死在了皇位上。
新上任的皇帝,不愿意继续用和缓的手段对抗世家,想要强硬的将皇权全部收在手中,结果事败,受到重创,被世家反而夺回了更多的权力。
这位皇帝为了讨好世家,让世家不要将他赶下皇位,也因其最崇敬之人,乃是开国皇帝司徒玥,最厌恶之人,便是其第二任皇后谢望舒,也就是以女子之身,掌权数十年的那个女子,干脆让人罗列了谢望舒数十条罪状,言道谢望舒牝鸡司晨,不配居皇后陵寝,要将其挪到妃位陵寝。——当然,废其后位这等事情,他还是不敢做的。
结果这位皇后陵寝周围的阵法遍布,单单是破解其阵法,就经历了一年时间。阵法破解之后,抬棺挪位之时,不知为何,原本钉的严实的棺木,突然晃动了一下,就自动打开了。
当场惊得众人全部叩首跪拜。
后,皇后谢望舒之陵墓又重回原位,封建王朝时候,再无人敢动谢望舒之陵墓。
至于其原因,有野史云,摄政数十年的太皇太后谢望舒,幼年时被一跛足道人预言,其有凤命。后,果真做了皇太后,太皇太后。然,任何一朝都有昏君。有昏君掘其墓,棺木打开,空无一人。
只有一只金光灿灿的鸟类羽毛。
传言,那是凤羽。
……
两千年后——
随着时光流转,莫说是孝昭烈皇后,那个朝代里,几乎所有的皇帝皇后妃嫔的陵寝都被“光顾”过了。许是那些盗墓贼,终究是有些封建迷信的,孝昭烈皇后的其他陪葬品都被拿走了,唯独棺木里的那只经历了两千年时光,依旧金光灿灿的凤羽,无人敢动。
直到后来新国建立,改|革开放,现在孝昭烈皇后的那只凤羽,正在国家博物馆里待着。
依旧金光灿灿,无人能破解孝昭烈皇后的棺木之中,无其尸骨,却留下一枚金光灿灿了两千多年的羽毛的秘密。
直到这一日,孝昭烈皇后的母族谢家祖宅之地遭遇地震坍塌,各种科学家们、记者们,疯狂的奔了过去。
他们所为的,当然是那位历史上有名的诗人、词人、探险家,幼年时因一场惊吓,自此再未开口说话的哑巴文学家,谢明夏的墓穴,企图能从中窥探到当时朝代备受推崇和当权者喜爱的文学家的陪葬品……透露出来的各种文化底蕴和各种考古价值。
事实上,他们的确所获颇丰。
这场墓穴“勘测”,最后甚至做成了一场线上直播。
网友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明白当时是哪里来的技术,让这位谢明夏的诸多画作,历经两千多年时间,依旧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而且,这位谢明夏除了喜欢画山水画,对于她的父亲母亲,更是每年都有一幅画,倒是未曾有自己和历史上都承认对她极其偏爱的孝昭烈皇后的画像。
不过想想谢明夏这里虽然没有她和孝昭烈皇后的画像,但是孝昭烈皇后那里,却是有几十幅二人一起的画像,从少女时代到垂暮之年,倒是也就不奇怪了。
直到直播间里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各种专家们绝对将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文学家谢明夏的棺木打开时,当场看到棺木中的尸骨的人,还有直播间里的人,全都哗然。
棺木之中,并非是一生未嫁的谢明夏一人的尸骨,而是,两个人的尸骨。
于是,各种猜测蜂拥而至。将直播间的弹幕刷的满满当当。
可这些考古专家们,却是不慌不忙,手都在抖的又从这棺木之中,取出了两只像是早就知晓会被后人开棺,因此干脆保存完好的两枚玉佩。
两枚玉佩上,正面都是月亮图案,反面则是分别刻了“明舒”、“望舒”两个名字。
考古专家们都有些愣神。
而棺木里一副封起来的画卷,众人心说,这可不能现在打开了。谢明夏的墓穴里,自己挂着的画像便罢了,这副藏起来的画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的处理好,可不能毁在自己手里了。
于是,这场直播到此结束,弹幕上的网友们,全都在疯狂猜测,这位传奇一生单身的谢明夏的棺木里的另一人究竟是谁。
难道真的是孝昭烈皇后谢望舒?
而当年的那只金色羽毛……根本就是孝昭烈皇后和她妹妹对后人的一场算计?
可是,如果刻着“望舒”二字的玉佩是属于谢望舒的,那么,刻着“明舒”二字的玉佩又是谁的?谢望舒最最在乎的妹妹,不是叫做谢明夏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网友们在网络上吵翻了天,一会觉得,和谢明夏葬在一起的,应当是她的秘密情人——虽然谢明夏一生未婚,但谢望舒统治时期的女子地位极高,谢望舒自己都有好几个面首,她的妹妹谢明夏有个情人,好似也不算什么了?
一会又有人觉得,这根本就是姐妹情深,没瞧见开棺之时,两具尸骨的高度差不多么?且那棺木里的两个玉佩放置的位置,分明的二人腰间的位置。敢在那个时代佩戴刻着“望舒”二字玉佩的人,当然只有那位孝昭烈皇后本人。而另一具尸骨,自然就是棺木真正的主人,流传千古的文人谢明夏的了。
姐妹二人是历史都承认的姊妹情深。
后来葬在一起,又有何不妥?而且,姐妹二人葬在一起,既是姐妹情深,同时还是孝昭烈皇后对于司徒玥这个渣男皇帝的后人的一场算计和嘲笑,岂非是一箭双雕?
可问题又来了,孝昭烈皇后谢望舒的妹妹,在历史上明确记载了其名讳的文人,分明是微夏郡主谢明夏,那玉佩上为甚会刻了“明舒”二字?
难道历史都承认的姐妹情深,其实是假的?
网友们越发吵翻了天。
直到这一日,谢明夏的棺木里发现的那卷画,终于被公布了出来。
那卷画,的确是谢明夏亲手所画,画于谢望舒成为实权太后的那一年。
谢望舒正端坐正位,手持玉玺,抬起头来,看着笑眯眯的正在亲手为她桌上的玉瓶插画的一我见犹怜的少女——正是谢明夏。
因谢望舒棺木中的尸骨不见,但其流传下来了与妹妹谢明夏一起入画的画却有十几幅,故而大家都认得出来,画中正是谢明夏。
而这幅画最为特殊。
这幅画里,谢明夏没有盖上她惯常用的那个印——微夏居士的印,而是只在画的右上角写道“赠吾姐,长乐未央。妹,明舒。”
而画卷的最下面,却还有几行小字,却不是书法家谢明夏的字,而是当时的掌权之人,孝昭烈皇后的字迹。
写得却好似是谢明夏的生平。
“吾妹明舒,乳名夏夏,别号微夏居士,生于乱世之年,自幼聪慧伶俐,机敏无双,三岁时,因仆人之过,受到惊吓,口不能言。府中神医断言,妹因年幼,治疗哑疾药物多虎|狼之药,年幼不能承受,故而暂时不能言,待其年长,再服治疗之药,哑疾自然可治,无需担忧。家人遂安心。
然,妹五岁时,有跛足道人一指吾与吾妹,为凤命。吾姐妹二人,自此受其困扰数年。数年后,吾终成凤,然吾妹却因此,将其名讳,从明舒改为明夏,余生再未开口说话。吾心甚愧,唯愿照拂吾妹一生,盼其安乐。
然,吾妹亦待吾以诚,本淡泊名利,却因要扬名天下,名留青史,与吾同棺而无人打扰,颇费心力……今日吾妹故去,吾伤怀不已,唯盼,与妹再见之日。长姐,望舒。”
然后,后面盖上了当时的玉玺。
可见的的确确,是谢望舒晚年所留。
她本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又如何舍得什么都不说?
唯愿后人,知晓她们姐妹情深。
唯愿后人,知晓望舒与明舒,同为天上明月,本为一体,不可分离。
千年万年,与尔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