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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楚缃荷只在新人入宫第一日,见了新人一面,之后就一直称病,在中宫自我幽禁。

谢望舒虽然掌握着宫权,倒是也没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楚缃荷,皇后的待遇一如过往。

楚缃荷对谢望舒,又妒又恨又无可奈何。

其中,还包含|着一丝歉意。可惜了,这丝歉意,她永远无法偿还。

后宫诸多事情,前朝同样事情繁多。

自从谢相不再像从前那样帮他的皇帝“女婿”,并且还两次提出了充实后宫的建议后,谢相已然不再帮着皇帝将皇权握在手中,而是站在了世家的立场,开始与皇帝对立。

司徒玥忽然有些明白,为甚会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了。这些世家大族,着实冥顽不灵,手握权力和人才,还有着自己的好名声、田地、奴隶、部曲等。他们还完全不给国家缴税。

而世家的田地、

奴隶和部曲越多,他身为皇帝所拥有的权力就越小。

从前谢相还会帮着他,让他这个新帝,渐渐能拥有足够多的皇权。可现在,谢相显然不会帮他了。

司徒玥如果不是开国皇帝,此时此刻,他恐怕已经被四位丞相完全架空了。

但这也足够司徒玥恼火了。

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前朝,同时,拉拢其他世家。而拉拢的办法,除了重用这些世家的人才外,就是……睡他们家进宫的小娘子。

司徒玥:“……”他这皇帝当的,还真憋屈。

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后悔欺骗谢家一事。

*

谢望舒眼看后宫的新来的妃嫔来的差不多了,这些妃嫔在她面前时,倒也乖觉,便松了口气,才有空继续见她的亲信。

——她派去审问柳家小娘子的人。

她的一位部曲,今年五十余岁,名谢山。

此人能用谢姓,可见谢家对他的看重。后让他为谢望舒掌管其余部曲,又可见其本事。

此时宫禁并不算特别严苛。且谢山的年纪在那里,谢望舒于是就在请父亲谢相进宫相见时,将谢山带了进来。

司徒玥对此,倒是没觉得有异。此时妃子想要见家人,即便是男子,只要是至亲,且事先申请,掌权的皇后或皇贵妃同意了就可。

而谢望舒自己就是皇贵妃,手握大权,理所应当,这件事做的非常简单。

谢相于是就大摇大摆的带着小女儿和谢山进宫来了。小女儿从夏贪玩,去花园子里看花了,他便和大女儿稍稍叙旧,又来回试探了几番,确定大女儿心意未变,才放下心来。

谢望舒笑道:“阿爹还是这般谨慎。对女儿竟也是如此。”

谢相叹道:“这等关乎全族安危一事,容不得为父不谨慎。罢,你终归是长大了,懂得取舍,这样很好。望舒,切记要继续这样下去才好。”

定要懂得取舍。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有所取舍,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否则,什么都想要,很有可能,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谢望舒睫毛微垂,道:“您放心,我已然做了取舍。”

比起那个白眼狼儿子,她当然是想要自己先活下来。

这并没有任何的错。

谢相满意的点了点头——成大事者,原本就该舍弃些东西。他这个长女,原本还差着些东西,比如,毕竟是女子,想要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儿。如今果然成长了,孩子么,却也未必需要是自己亲生的。

唯有权力和地位,握在手中,这才是自己的。

谢相又道:“谢山还未来拜见你,为父让他进来。”

谢望舒于是就见了谢山一面。

谢山见面就拜,声音微微发颤。

谢望舒面色登时严肃了起来,她知道,必然是谢山从柳家小娘子那里知道了许多隐秘之事,方才会如此。

她道:“无论是什么,无论听起来有多么荒唐,你将你所知的,都告知本宫。”

谢山应了声喏,尔后低声草草说了些事,又摘下自己的扳指,似是其中有甚机关,片刻后,谢山取出一卷极其细小的卷纸,双手奉给谢望舒。

“娘娘,这是柳家小娘子的具体招供。”见谢望舒接了过去,他又道,“娘娘,柳家小娘子已然无用,留此大患,恐对将来不利,不如……杀了她?”

谢望舒接过了那卷纸,却没有打开看。她还有些发怔,似是被谢山方才说的那些话给震惊到了。

怔了良久,才道:“她知道的的确太多了。也罢,既然天命没有让她入宫辅佐皇上,让她有机会告诉皇上我们姐妹和谢家将来会做的事情,让我们姐妹和谢家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天命让她落在了我的手中,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她若要怪,就去怪她自己命不好。”

谢山应是,仍旧不敢起身,又道:“敢问娘娘,那……七娘……”

谢望舒冷冷道:“闭嘴!七娘是我唯一的胞妹,本宫自会一辈子都护着她。从此以后,本宫不想从你嘴里说出一句七娘不好的话。谢山,你可明白?”

谢山额头上的冷汗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立时道:“属下明白,必不敢再犯。”

谢望舒幽幽|道:“这些事情,出去之后,便都忘了。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谢山再次拜倒:“娘娘安心,属下听令!”

等谢山出去后,谢相看了一眼谢山狼狈恐惧的模样,却是什么都没有问。

谢山原先是他的部曲,但既然已经给了长女,这就是长女的人了,他自是不会过问。

不过,他还得去问问,小女儿今日是否要跟他归家。

从夏正拎着一篮子的名贵花回来。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辣手摧花”有哪里不好。左右谢望舒都是掌权的皇贵妃了,她这个妹妹胡作非为一些,好似,也是应当的?

从夏走着走着,就听到系统告诉她,谢望舒的那个亲信手下,已经将从柳家小娘子那里知晓的消息,都告诉了谢望舒。

而这些消息,谢望舒知晓后,定然也会发现一件大事——除了柳家小娘子这个不同寻常的存在外,她的妹妹,或许,也是不同寻常的。

因为她的妹妹,在原本应当不该昏迷那么久的时候,昏迷的太久了,这就导致了谢望舒因关心则乱,而做出了与前世不一样的选择。

从夏想,她继承了原先的谢明夏的所有记忆,还是谢明夏的“委托者”,向来做任务的评价都是高分。所以,谢望舒不可能怀疑她和柳家小娘子一样,谢望舒只可能怀疑,她是否有了前世记忆。

故而才影响她做了不同的选择。

但那也无妨。

从夏知道,以谢望舒对妹妹的疼爱,即便如此,谢望舒对此也只有心疼,而不会想着灭口。

所以,她拎着花篮,开开心心的去见谢望舒了。

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衬得这略有阴沉的天气,都灿烂了起来。

第117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19她知道,她的……

谢望舒看到妹妹这般明媚的走来时,心中一怔,随即,她心中的一些迷茫,瞬间就消散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妹妹,一直都是最好的。就算有事情瞒着她,那也必然是有缘由的。

要么是说了她也不会相信,要么就是,不说,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柳家小娘子口中的前世之事,谢望舒不知为何,总觉是真的。既是真的,而她不记得,可以落得个一身轻松,夏夏记得,这对夏夏来说,反而是负担。

谢望舒之前,不曾责怪前世的夏夏,现在,当然也不会责怪,有了前世记忆后,各种为她打算的夏夏。

故而,谢望舒只怔了怔,就一切如常的对待从夏,一如既往的关心照顾。

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丝心疼。

从夏瞧出来了,却是没有多问,只是笑盈盈的将手中的花,送给了谢望舒。

谢望舒亦笑容满面的接了。

她知道,她的妹妹,一直都是最好的。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亦或者是有些前世记忆的妹妹。

但有些事情,与其藏着掖着,不如问清楚。

所以谢望舒还是在谢相不甚赞同的目光下,留下了妹妹。

她道:“阿爹放心,如今后宫进了许多新人,陛下不会过来的。”

还有一个缘故她没说,就是司徒玥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在皇后楚湘荷有孕前,估计是不会来宠幸她在自己宫中为他准备的人。

不过,谢望舒倒是也不着急。司徒玥再拖,他也必须要来强撑着自己的不乐意,来宠幸她宫中的人。若是实在不愿,那谢望舒也可以去抱养后宫其他人生下的孩子。

司徒玥可以不宠幸她宫中宫女,却是不能不宠幸她为他挑选的后宫妃嫔。

谢相闻言,微微扬眉,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摸了摸小女儿的头,这才离开。

等到父亲离开,姐妹二人也没有立刻说那些事情,而且继续正常的用膳,“聊天”,弹琴,对弈,等到晚上,谢望舒才拉着从夏的手,道:“妹妹今日跟我睡。”

这也是寻常事,只是谢望舒把宫人都打发出去了,有些异样,但皇贵妃威望日盛,宫人们自然不敢反抗,都听话的退出去了。

从夏从铜镜里,看向给她细心栉发的谢望舒,心下亦是温柔。想来,原身这样维护的阿姐,并没有让原身失望。

果然,等到谢望舒给从夏栉发结束,姐妹二人一齐躺在床上后,谢望舒提到了柳家小娘子。

“那个柳家小娘子……言行有异,被我派去的半夏发现了,半夏进宫见我,我又寻了谢山去审问那柳家小娘子。”谢望舒握住了妹妹的手,继续道,“谢山的本事,你是知晓的,谢山问出了许多奇异的消息。而那些消息,原本不该怪力乱神,可那些话与现实印证,却总有相似,由不得人不相信。”

从夏眨了眨眼,侧过身,看向谢望舒,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来,像是了然于心

一般。

谢望舒此时也侧着身子,和从夏面对面躺着,见状,便知晓,她的妹妹,果然什么都知道。她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终于还是在寝室里的淡淡的烛火的照耀下,伸出手,摸了摸从夏的脸,叹道:

“是阿姐对不住你。如果不是阿姐那一次糊涂,生产时遭了算计,自己没了,孩子却活了下来,你就不会为了照顾那个孩子进宫,受尽委屈,后来还……”谢望舒不禁道,“都是阿姐的过错。夏夏,你原谅阿姐好不好?阿姐这辈子,不会再执着于生下一个自己的皇子了。”

人生总有取舍。比起谢望舒现在想要的权力,一个还没出生就知晓是个白眼狼的皇子,又算的了什么呢?

更何况,她还想她的妹妹,这辈子能过得舒心些。

从夏摇了摇头,就拉着谢望舒的手,写道:“从来都是我甘愿的,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两辈子,都未曾怪过阿姐。”

饶是谢望舒早知如此,此时泪珠还是忍不住滚滚落下。

从夏继续在谢望舒的手心写道:“那阿姐,可曾怪我?”

毕竟,原身在前世时,可是幽禁了谢望舒唯一的儿子,而那个孩子,为了报复原身这个抢夺他的权力的姨母,自缢而亡。

原身前世时,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是在权力面前,原身不否认自己对权力也有些上瘾,所以迟迟不愿意放权给外甥。但是,比起权力,她更爱她的阿姐。因此只要阿姐的那个孩子,肯和她的政见相同,能延续她的许多政治措施,原身其实是肯放一部分权力的。

至少,放权一部分,让这个孩子不做真正的傀儡,原身是愿意做到的。

偏偏这个孩子像极了司徒玥,无论是容貌、性格,还是执政上面,都像极了司徒玥。且还有一点,因司徒玥之死上面,原身是有参与的,显然,比起为了他进宫、并且照料他长大的姨母,在那个孩子眼里,他那位不那么尽责的父亲更加重要。

那个孩子,除了想要幽禁原身这个姨母之外,他还想要,对谢家出手。

原身如何能忍?故而才将其幽禁。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自缢而死来报复自己。

这次任务,原身自己其实就可以自己回来完成,可她心中的愧疚太深。

原身显然明白,她的阿姐曾经是那么期待这个孩子,想要将天下都捧在这个孩子面前。

她原本也想要如此,可,到底事与愿违,故而才对她的阿姐极其愧疚。

所以,从夏必须要问出这一句。

谢望舒怔了怔,方才笑道:“阿姐岂会怪你?阿姐心疼你还来不及,只恨不能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好叫你从未因他,而受诸多苦难。”

纵然最后她的妹妹坐上高位,权倾天下,可那并不是她的妹妹最开始想要的。而是命运一步步的推着命运如此。

从夏这才安心。

谢望舒却还有件事想问:“那夏夏,这辈子,还想坐那个位置吗?”

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滋味,她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已然心动不已。

她的夏夏若是想要……谢望舒想,那柳家小娘子曾言,夏夏是女帝,亦是明君,除了“逼死”外甥这件事受人诟病之外,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好皇帝。

谢望舒心道,比起给天下一个明君,她的那点权力欲望,倒也不算什么了。大不了,她也做臣子,像阿爹一样做宰相好了。

只是从夏想要那个位置的话,就必须进宫。而此时谢家女进宫,同样只能为妾。

楚缃荷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呢。

不过,若是等等,等楚缃荷死了……这件事情,未必没有操作的可能性。

谢望舒如此想着,便也如此说了。

她并不介意,妹妹做皇后,她做皇贵妃。

因为她的心里,有更大的野望。而这个份野望,只会因为她的妹妹而稍微退让。

从夏看着谢望舒明亮清澈的杏眼,知晓至少在此时此刻,谢望舒的心里,的确是如此想的。

想必对原身来说,这就足够了。

从夏睁着大大的眼睛,使劲摇头,然后又拉着谢望舒的手,写道:“那滋味,我品尝过,不过如此。比起再站在那个位置上,俯视天下,阿姐,我更想要用双足去丈量这个天下的土地,尝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然后,可能会写游记,可能会画山川,也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看热闹,亦是很开心的。”

谢望舒一怔。

从夏微笑着继续写道:“前次,是我必须坐到那个位置,才能保护自己和谢家,可现在,我知道,只要有阿姐在,就有人保护我和谢家。阿姐,自我出生你就护着我,便护我一辈子,可好?”

谢望舒忍不住眼眶又红了,泪珠滴滴落下。

她若不知权力滋味,或许就觉得,这是一件轻而易举就放下的事情。可是,她围观了权力滋味,便已然想要太多。

她的妹妹却能轻轻松松放下这些,谢望舒知道,这是妹妹为了她,才将权力彻底放下。

可话又说回来,就司徒玥那个贱人,又怎么配做妹妹的夫君?

她还活着,谢家又怎么可能再嫁一个谢家女给司徒玥?

既然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发生,她的妹妹又不想要那个位置了,或许,她就可以对妹妹少一分的愧疚了。

而从夏……压根就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决定有甚可难下的?

若是原身,恐怕也只会稍做犹豫,就会做下同样的决定。那个位置,其实的确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坐上去的话,为天下着想,也必须要做一个明君;不坐的话,就可以做自己。

没甚不好。

从夏表示过了自己的想法后,打了个哈欠,跟谢望舒比划了几下,就睡了过去。

仍旧是毫无心事,一派天真模样。

谢望舒见状,心中越发柔软。

便也闭上眼睛,难得睡了个好觉。

许多事情,现在想,还是早了些,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比如,先看看后宫之中,谁先有孕,她要抱养谁的孩子,谁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让她抱养。又比如,楚缃荷何时有孕,又,何时去死。

楚缃荷,显然就只有这样一个结局了。

而宫外的柳家小娘子,在遭遇了种种酷刑后,仍旧不想死。但她却不得不死。

谢山冷冷的看着这个颇具神异的“柳家小娘子”,冷声道:“我家主子让我传到她的一句话,天命让你落在了我的手中,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若要怪,就去怪你自己命不好罢。”

尔后,就亲手给柳家小娘子喂下了毒酒。

他其实很不明白,为甚这个“柳家小娘子”都是后世男女平等的时代来了,竟是不想着投靠皇贵妃娘娘,反而要为了那个白眼狼皇帝,要对付皇贵妃娘娘和谢家,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就算不投靠皇贵妃娘娘,至少,也不必对付皇贵妃娘娘罢?

“真真是枉为女子。”

谢山看着柳家小娘子泪流满面的断了气,临死之前,口中还重复说着“我错了”三个字,摇了摇头,确认其的确死了个透透的,尸体都凉了,才设法将其处置了。

按照皇贵妃的要求,将其重新葬回真正的柳家小娘子的墓中。

那才是这具身体,原本应当属于的地方。

*

却说时光易逝,眨眼间就是半年过去。

从夏最近喜欢上了画宫中的名贵花,因此时常往宫中跑。

她这句身体才十一岁,倒是不妨碍什么。且如今后宫做主的是她的胞姐,她往后宫跑,后宫的妃嫔们甚至都跑来奉承她,想着对她好些,或许就能得到皇贵妃的青眼。

从夏:“……”那也就是赏赐多些而已,这般讨好她阿姐,皇帝可不会喜欢她们。

但这些妃嫔对此却是不在意的,她们还私下告诉从夏,陛下在前朝很是不好过,所以是不敢苛待她们的,也不敢不

宠幸她们。她们想要讨好谁就讨好谁,陛下可管不着。

从夏听罢,若有所思,心道司徒玥这皇权,果然是越发攥不紧了。不过,那也是她活该。

她将刚刚画好的芍药花的画,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就一挥袖,让身边侍女拿着画去烧了。

众人:“……”这不画的挺好的?她们倒是想劝,但想想这位压根不会说话,她们说的话不讨她的喜欢了,就直接送客。那,她们还是不说了吧。

徐六丫这次也跟着进宫来了。

再次进宫,徐六丫对此感觉十分复杂,尊卑贵贱,让她觉得十分不适。

她想,果然还是要回家。可何时才能回家,就不是她能说的算的了。

徐六丫又看了一眼从夏的背影,心道,还好这位七娘是个真正的好人,否则的话,她在这古代生活,迟早会抑郁了。

此话暂且不提,谢望舒作为皇贵妃,正在处理公务,并未陪着从夏玩,当然,从夏也不需要对方陪着玩就是了。

她正休憩片刻,想着唤人去看看郡君此时画完了没有,若是画完了,就来屋里凉快,莫要热坏了。

就见有宫人战战兢兢的来报。

中宫,皇后被查出有孕了。

一个月的身孕。

谢望舒微微扬眉,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快,合宫上下,都赏一个月月钱。”

楚缃荷有孕,就意味着,这位皇后,快要死了。

她的头上,再也不会压着楚缃荷了。

自是大喜。

那宫人就是个三等宫女,闻言很是迷茫,可还是很快谢恩,赶忙退了出去。

琉璃和琥珀正侍奉在侧,脸上微微带着兴奋。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知晓,这的确是件好事。

而皇后有孕,继续闭门不出,在中宫养胎,除了陛下和大夫,谁也不见。

司徒玥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登时大喜。可随即,他去看了皇后两三回,就也不太乐意去了——他要如何去面对一个为了给他生儿子,注定去死的女人呢?

无法面对,就只好去见不会让她感到压力和困扰的妃嫔了。

甚至是皇贵妃宫中的宫婢和妃嫔,他也不得不“忍辱负重”的去睡了。

毕竟,他和皇贵妃有协议在线,他必须要遵守协议。

于是,等到皇后娘娘这一胎三个月,终于将这个孩子勉强养住,她孕吐频繁,整个人瘦了一圈的时候,后宫接连传来喜讯。

而这些喜讯,也毫不意外的传到了皇后耳中。

“秉皇后娘娘,林贵嫔的身子,和您一样养好了,有孕一个月,胎相稳健。”

“秉皇后娘娘,明华宫的乔美人有孕两个月,胎相稳健。”

“秉皇后娘娘,徐选侍有孕一个月,胎相稳健。”

“秉皇后娘娘,明华宫的宫女顾氏有孕一个月,胎相稳健。”

……

胎相稳健。

好让人安心的四个字。

可楚缃荷却始终没有从太医和神医口中听到这四个字。尤其是来自谢家的那位神医,每次为她诊脉时,都眉心紧皱,像是她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给他们家的那位皇贵妃让位一般。

可她能见到的医术最高的大夫,就是这位神医。偏偏后宫其他太医,对这位神医最是信服,对其开出的方子更是赞不绝口,这让楚缃荷想要不相信这位神医都不可能。

她数次询问神医,能否母子平安,神医都避而不答,只道:“皇后好生放宽心,好生养身子,生产时就会顺利些。”

生产顺利,而她本人……却未必能活下来。

楚缃荷听懂了神医的潜在之意,只觉越发绝望。

如今再听到这许多好消息,楚缃荷只觉自己仿佛是个笑话。

司徒玥口中说的如何如何,但是,她为了他的皇位和江山社稷,要牺牲性命,司徒玥甚至不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让她过得舒心一些。至少让她的孩儿的嫡皇子的位置,将来可以坐的更稳些,比其他的皇子年岁都大些才好。

然而司徒玥,却如此的自私私立。

楚缃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而司徒玥闻得这些“好消息”,亦是头脑一晕。

他其实并非完全无情之人,也的确想过,发妻如此牺牲性命,为他生下嫡皇子,他理所应当,让这个孩子变得更特殊一些。

可,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司徒玥根本不能不去其他妃嫔的宫中。

而他也没有理由,给那些妃嫔用药。

好吧,其实是那些妃嫔,很多都是世家出身,且她们还知晓了皇贵妃多年不孕一事,故而进宫时,家里有条件的,都给陪嫁了女医。

家里没有条件的,至少也会在家人进宫来看时,带着女医甚至是家里供奉的老大夫,来查看其居所饮食,是否有何不适宜有孕的地方。

司徒玥:“……”

这等情况下,就算他想要这些妃嫔先不要怀孕,他也根本不好下手啊。

而明华宫,皇贵妃处,司徒玥最初也没想明白,明明他早早的给谢望舒送了特制的香,让谢望舒多年不孕。而住在谢望舒宫中的人,无论是妃嫔或是宫女,因时常会嗅到这种香,想来也是难以受孕的。

司徒玥这才放心大胆的去睡了谢望舒给他安排的乔美人和两名宫女。

然后,乔美人和一名顾氏宫女都有孕了。

司徒玥:“……”行吧,他果然还是小看这些世家女了。

普通妃嫔的家族都能想通的事情,想来谢望舒和谢家,最初因着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当时子女数量稀少的情况分析,认为他不可能做这等事情,为了算计谢家,连儿女都不要,顺带着,还算计了和谢望舒长期居住的侍女,让这些侍女将来也极难有孕,一生不幸。所以对此没有提防。

可日子久了,谁都不是傻子,谢家和谢望舒,显然明白过来了,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这个皇帝,必然是动了手脚的。

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他们怎么还会用那种香?谢望舒宫里的乔美人和宫人怀孕,也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司徒玥神色很是复杂,可事情已然如此,谢家和谢望舒又不曾将这件事情挑明,他也就,只好当做不知晓这件事了。

司徒玥看着前来汇报这些喜讯的宫人,到底还是心疼了一下楚缃荷,面色沉沉的吩咐道:“这些有孕之人,待遇皆提升一级,各赏白银百两,珍珠首饰、金银首饰各一套。至于其他赏赐,待孩子生下来再说罢。”尔后一挥袖,“退下罢。”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和欣喜。

后宫怀孕之人,闻之都越发恨皇后娘娘。

不能皇帝,就只能恨一个,相对容易恨的对象了。不然,所有怨恨都憋闷在心里,不是会将人给憋坏了?

闻得这项旨意的谢望舒惊讶不已,随即就是大笑。

这位新帝,还是这般的幼稚可笑。

而同样听到此事的楚缃荷,冷笑一声,就扭过头去,开始吐了起来。

他们这位皇帝,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想要她的命,在要她的命的同时,再施舍给她一星半点的甜头,真当她是傻子么?随便让他耍着玩?

可笑,可恨。

第118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20一时间,六宫怨……

却说楚缃荷这次怀孕,比上次怀孕更加辛苦。

她另有满心的怨恨,无法发泄,只能憋屈的在中宫里,空有皇后名头,权力、地位、尊容,统统都没有。

只有一条,就快要结束的性命。

楚缃荷现在就想死,但显然的,如果她现在就敢死,司徒玥定然是不会放过楚家。

楚家因她才有了起色,又要因她而毁灭么?

楚缃荷越发抑郁,每日每日,都充满了怨恨。

司徒玥偶尔来瞧她,见她对他这般怨恨,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以楚家来威胁她,让她变得心境平和,却也无用。

于是只能寻到神医来询问。

神医:“……”他还能说啥?他就算是神医,也是治得了身,治不了心。

只摇头道:“皇后娘娘心有怨恨,实属应当。毕竟,陛下也知晓,皇后娘娘生下这一胎后,只怕就……”他顿了顿,接着道,“老朽见过无数将死之人,皇后娘娘此时还能理智着怨恨,已然实属难得。还望陛下莫要再威胁皇后,否则的话,皇后心有怨恨而无法发泄,恐会殃及胎儿。”

神医的最后一句话,终究还是让司徒玥打消了继续逼迫皇后不要对他恶语相向的想法。

罢了,他还希望楚缃荷给他生下一个健康聪慧的嫡皇子。

是不能将人逼得太紧。

司徒玥抿了抿唇,又询问了些楚缃荷这一胎的情形,神医一一作答,只在末了又叮嘱道,万望要将楚缃荷的身子调理好,她腹中皇子,更是要照顾好。若能母子平安,就是最好。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发妻的。

神医:“……”这还真不是他为了谢家着想,不想让楚缃荷好。而是他是真的没有这个本事。能让楚缃荷再次有孕,并且顺利生下孩子,已然用尽了他全身的本事了。

他这样想

着,也就这样理直气壮的说了,司徒玥早知如此,面色讪讪,只能挥袖让人下去。

司徒玥知晓楚缃荷心情不好,自己心情便也不好,于是,前朝还催着他继续“开枝散叶”,他就又去后宫妃嫔处。

这些妃嫔,虽是世家出身,但对他温柔小意起来,亦是十分贴心。

于是,在楚缃荷即将生产时,后宫又多了两位怀孕的妃嫔。

楚缃荷:“……”

谢望舒:“……”

太后:“……”

太后急忙忙的从她的宫中赶去皇后宫中,路上闻得这个消息,扶额问道:“皇后应当是进了产房了吧?应当是不知晓这个消息吧?”

前来回话的宫人低头道:“皇后是听闻了这个消息,方才说要生产了。”

太后:“……”

事已至此,她只好催着人道:“快快去皇后那,哀家要照顾皇后生产。”

她的皇帝儿子,的确是这般吩咐的,只是皇后那里,亦挑选了自家亲信之人,皇帝也送了亲信过来,三拨人凑在一起,一道伺候皇后生产。

偶有小冲突,此刻也都不是解决冲突的时候。

皇后在产房里,哀叫连连。

太后看着正在院子里转圈的皇帝,还有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皇贵妃和一众其余妃嫔,这些妃嫔里,还颇有几个大着肚子的,见状就知道皇贵妃必然是规劝过的,比如让这些大着肚子的妃嫔回宫或是坐下。但是皇帝不听。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让给她行礼的众人起身,方才握着皇帝的手,道:“皇后生嫡子,天下大事。然,皇后身为国母,爱自己的嫡子,也会爱惜其他皇子皇女,皇帝就让这些有孕的妃嫔都回去休息罢,不必在这里苦熬。”

见皇帝仍旧不虞,她用力握了握皇帝的手,继续道:“就当是为了这即将出世的嫡皇子积福了。”

司徒玥这才缓和了脸色,默认了太后的吩咐。可他心中却想,他最珍爱的发妻正在极度痛苦,且很有可能丧命。凭甚这些不如皇后的妃嫔,不如他的嫡皇子的未出生的皇儿,要比他的发妻和嫡皇子过得好呢?这不公平!

于是他又吩咐道:“回去的妃嫔,去为朕的皇后和太子跪在佛前抄经,万不可懈怠。”

这才一挥袖,让几个大肚子妃嫔离开了。

这些妃嫔们里,月份还小的尚且还好,可月份大的,此时连跪下都困难,怎么能跪下抄经?

登时眼眶都红了。

林贵嫔更是泪眼汪汪的看向太后。

太后:“……”她被气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就听皇贵妃在一旁道,“此事事关皇后和太子,自是要紧,不如太后娘娘吩咐人去盯着这些妃嫔抄经,免得这些妃嫔懈怠?”

太后反应过来,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剩下的大肚子妃嫔,也都松了口气。

显然,太后派来的人,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们总算不必太过受罪。将来陛下知道了,有太后在中间,陛下也无法苛责。

这些事情忙忙乱乱,产房里的楚湘荷,满面悲伤。

她此刻连叫都快叫不出来了。因为身上已然没甚力气,眼皮也尤其沉重,十分想要睡过去。

一睡解千愁。

接生婆还在一旁着急道:“娘娘!莫要睡!睡过去就都完了,一定要醒着啊!快,去寻神医,让神医快进来给娘娘把脉!”

楚湘荷正迷糊着,隐约间能听到有人搬进来了屏风,还将被子给她盖好了。

她除了听到了神医的声音,似乎还听到了太后的声音。

“这产房里味道不对!”神医刚进产房,就觉气味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到是怎么回事。

待给皇后把脉完,才拧眉道,“通风!将香料都扔出去,每人身上也不许带任何有气味的东西!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就快晕过去了,老朽可为皇后针灸,让皇后快些醒来。但若要保证龙胎安稳,就必须要在皇后肚子上施针……”

可到底男女有别。

哪怕此时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可到底还是有的,且还是要为身为皇后的产妇腹部施针……

太后顿时觉得,自己也快要晕厥过去了,不禁抓着神医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明明是可以顺利生产的!”就是皇后的命基本是保不住了。

神医面无表情:“老朽说的,是皇后正常生产的情况。可现在,产房中气味不对,疑似是两种香味混合,这种混合的香味,对寻常人来说,只是略有困倦之意,打个哈欠也就过去了。可皇后身子格外虚弱,这却是可以让皇后晕睡过去的恶毒算计。老朽对此,又有何种办法。”

他只管治病救人,可管不了这后宫隐私。

太后怔了怔,迅速看向产房里的所有人,很快的,她就无奈的想到了其中缘故——这些人,全都是她和皇帝、皇后安排的人,这件事是早就定下的。只怕想要算计皇后的人,就是利用了这个漏洞,才让皇后中计,现在正痛苦的连睁开眼都困难。

太后此时,才发觉,她和皇帝长得都太简单了。他们原以为,他们母子两个,是最不可能害皇后的,可现在看来,他们不会,他们手下的人未必敢,但总会有人足够贪心,如果有人利用了这一点,然后让他们的人带了不带毒,但是混合起来却是毒的东西前来……

那就真的麻烦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

外面等着的皇帝,显然也听到了这件事情,登时踉跄了好几步,然后蓦地回头,瞪向谢望舒。

就像上一次一般,他一下子就怀疑了谢望舒。

只是和上次不同,上次谢望舒还有所退让和委屈,可这一次,谢望舒微微扬眉,挺直了脊背看向司徒玥。

若是仔细看,眼神里还略有挑衅之意——这位皇帝若是还有怀疑,不如再来一次外臣审理。

就怕司徒玥不如上次能拉的下脸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

上次司徒玥刚做皇帝没多久,面子还是拉的下来的,且上次他一下子失去了嫡子和健康的庶皇子,后宫之中,谁也不肯相信,所以才会请臣子来处理这件事。

可现在,司徒玥已然觉得,后宫安定,他对这些宫妃都进行了调查了解,理应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他的手下,尤其这次派出来的人,也都是他调查过、用过的,就连太后的人,他都进行调查过了,怎么还会如此?

司徒玥一面在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一面看着眼前气度悠然,没有丝毫畏惧的谢望舒,微微垂眸,心道,果然,无论何时何地,他最厌恶的,就是世家这种模样——不畏皇权。

然而他理智还在,比上次要清醒的多,立刻转过身,压制住怒火,开始安排产房的人互相检查检举,先将出问题的人挑出来,然后就同意了神医的针灸一事。

——无论如何,还是先保证他的嫡皇子的出

生。

司徒玥目光一暗,即便周围人再说什么产房污秽之地,他还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为皇后撑腰镇场子,同时,亲自监督生产。

他就不信,有他亲自坐镇,还有人敢动手。

谢望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微微扬眉。

心道,司徒玥做皇帝的确有一手,但在后宫阴司一事上,还是不够了解。

或许原本真的有人想再动手,但神医的诊断一出,基本就无人会动手了。

就算生下来的是一个嫡皇子,只要确保皇后死了,没娘的孩子,怎会好过?能活下来又能活几年?就怕会早早死在宫斗之中。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后续查到了太后、司徒玥、楚湘荷亲信的人里,都有参与迷香一事,司徒玥冷着脸将人先关押了,预备亲自审问,而后坐镇产房外间,等着被针灸救醒的楚湘荷继续生产。

楚湘荷此时都没甚力气了,可生与不生,从来不是她说的算。她如今只期待,这一胎是个死胎,她也随着孩子一道去了,让司徒玥的算计全盘落空才好。

实在不行,她也期盼这是个女孩,无论如何,一个失母的嫡公主,总是比失母的嫡皇子要好过许多。

然而等到楚湘荷费劲了心力,终于将孩子生下来,楚湘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用最大的力气询问:“是,是公主吗?”

她身边的是她最信赖的奶嬷嬷,不禁泪流满面,刚要遮掩着回答,就听产婆喜气洋洋的回答:“恭喜皇后娘娘,是位皇子,是咱们的太子殿下啊!”

奶嬷嬷刚要斥责,就觉楚湘荷气息不对,低头去看,就见楚湘荷已然睁着眼睛,断气了。

死不瞑目。

奶嬷嬷不禁颤抖着将手放在楚湘荷鼻尖,呆滞了片刻,才大叫道:“神医!神医!快来看我家皇后娘娘!”

神医早已等在了屏风外,深深地叹了口气,才疾步走了进去,打眼一看,就知根本不必救了。

可还是上前摸了脉,才对已然冲进产房的天家母子平静的说道:“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去了。”

的确是平静,没甚惊奇。

原本这位皇后前次难产,能活下来都是侥天之幸,不珍惜老天给的机会,非要再次生产,死亡,在所难免。

而在场之人,都知晓这件事。

太后满目悲伤,显见是真的心疼这个儿媳;皇帝亦是如此,他对自己的发妻,甚是珍重。

可他们对皇后的在乎,都比不过一个嫡皇子。

神医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皇帝甚至是抱着死不瞑目的皇后的尸体痛哭,太后也一声声的数着皇后的种种好处,宫人们真心假意的,也都红了眼眶……

神医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就默默退了出去。

心道,好了,以后就可以出宫,继续去谢家荣养,不必管皇家这些糟心事了。

他出来内殿,走至院子里,就看到了正似乎好心情的望天的谢望舒。

谢望舒此时心情的确不错。

无他,一直压在她头上,让她只能做妾的皇后死了,她为甚不开心?

更何况,当初欺骗她的人里,还有楚湘荷一个。谢望舒能做到不亲自动手害她,已经很厚道了。

皇后楚湘荷的死,在前朝后宫都引起了一些震荡,却是不多。

倒是皇帝非要将皇后留下来的孩子立为太子一事,让前朝后宫顿时沸腾了起来。

司徒玥顿时不悦,在朝堂上直接质问谢相,是否也反对他立嫡皇子为太子?

谢相直接答:“立储一事,向来立嫡立长,立嫡皇子未有不妥,臣不反对。”

司徒玥:“……”他被噎的不轻,又回到后宫问谢望舒,谢望舒跟谢相的回答很是类似,压根不在乎他是否立皇太子。

司徒玥的帝王疑心越发重,不禁更怀疑了:“皇贵妃当真愿意?朕可是许你一个皇子的,皇贵妃竟是不为这个孩子着想?”

毕竟,谢望舒宫里,现在可是两人有孕。

谢望舒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陛下在说什么?自来最先容不下太子的,就是其皇父。且历来从太子成长为皇帝的,一个巴掌都数得清,这等情形下,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左右,都会被废。

若不被废,那很可能不是最后登基了。而是……中途死了。

所以,她为甚要担忧此事?

更何况,这个“太子”,按照后宫妃嫔的人数和勾心斗角,以及前朝世家与皇帝的争斗来看,恐怕根本活不到将来。

司徒玥倒是不觉得这个孩子活不到将来,只是父子猜忌一事……这显然是有可能发生的。

司徒玥原本是一定要立这个孩子做太子的,可是,在发现谢相和谢望舒都不反对这件事情后,他却迟疑了。

太后闻得此事,将司徒玥唤来仔细询问,尔后深深地看着司徒玥,她这个亲生儿子,心道,果然,她这个儿子做皇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论及做丈夫和父亲,尤其是天家的丈夫和父亲,却是差了一截。

她无奈道:“皇帝的担忧,哀家已然知晓。尤其皇后生前并无任何错处,又是为了这个孩子方才丧命,你想要怜惜他,为父之本能也。但是,”她话锋一转,“这个孩子是原本嫡子,他做不做这个太子,都已然是所有人的靶子。眼看你那些妃嫔都要生产了,等他们的孩子出生,长大。根本不必谢家出手,这个孩子,就必死无疑。他做太子,才能活得长久些啊。”

至于让这个孩子一直活着?太后固然愿意,可也是极难的。所以,摆在他们母子面前的还有另一件事——司徒玥作为皇帝,要在这个孩子还活着,挡在谢望舒的养子面前时,早些收拢权力,让谢家里面有了个皇子在手,也不敢翻出什么浪花来。

司徒玥不禁怔愣了许久,白苦笑着道:“朕终究是对不住荷儿。”怪不得她根本不想生这个孩子,“罢了,母后,朕会带这个孩子去朕的休息的寝殿养着。朕会待这个孩子好。”

也会尽力护着这个孩子长大,最好,真的能承袭他的大统才好。

接下来一两个月,后宫妃嫔接连生产。

明华宫中,一下子多出来了两个皇子。

谢望舒心说,很好,非常好,这对她将来的计划,就更有利了。

与此同时,司徒玥宣布立嫡皇子为皇太子。

一时间,六宫怨怼,都朝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去了。

*

在某处不知名的村子,有个奇怪落魄的跛脚道人,在看到官府张贴的告示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掐指一算,口中喃喃念叨着“不对,不对劲,不该如此,不当如此”,然后,在人群中,一步踏出,就消失在人群里。

众人哗然,心说难道是花了眼不成?

还是这世上……真有仙人?

第119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21呵呵,从夏心说……

司徒玥在未登基之前,只有一妻二妾,楚缃荷和谢望舒都不曾生子,唯有秦氏生下了一女二子,长子长女身子很是虚弱,二子身体还算不错。

等到司徒玥登基后,妻子楚缃荷有孕,生产时,这个还没出生就被司徒玥称为太子的儿子,以及司徒玥唯一健康的长到好几岁的二皇子,同一日死亡。

后宫之中,就只剩下了身体虚弱的皇长子和皇长女。

直到皇后楚缃荷再次有孕,生下了四皇子,之后,谢望舒宫中的乔美人生下了五皇子,林贵嫔生下了六皇子,徐选侍生下了二皇女,谢望舒宫中的宫女顾氏,生下了七皇子。

这些妃嫔,在生下孩子后,各自晋升了一个品阶,暂且不提。

另外,宫中还有两位即将生产的妃嫔。

在皇后楚缃荷生下了四皇子,撒手离去的半年后,司徒玥的子嗣,终于多了起来,不再是一只巴掌就数得过来的可怜模样了。

太后因此每日都乐得合不拢嘴。

她虽然怜悯去世的皇后,更明白皇后会死,是因为她的儿子和她想要更好的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才死。可是,皇帝不是已经着礼部去做准备,要给四皇子太子的位置了么?

即便这也是个危险的位置,可太后觉得,她已经将能给的、能回报的都给了、回报了,自然心中没有了愧疚之情,一心为儿子的子嗣繁茂而开心。

且司徒玥的后宫妃嫔多了,哄太后老人家的人就多了,太后当然日日欢心。

司徒玥其实还是略有颓丧的。

他始终觉得,他是爱着他的发妻楚缃荷的,可是,想想楚缃荷又是被他逼死的,他一时间竟是也不知自己对发妻是怎样的感情。

但楚缃荷无疑还是对他很重要的。司徒玥为楚缃荷举办了盛大的葬礼,给了他能给的最高品阶、意义最美好的封号,给楚缃荷的娘家人都提升了官位,给她的母亲、妹妹和侄女封号……

还下旨册封了楚缃荷所生的健康的四皇子做太子,只等楚缃荷去世一周年的祭礼办过之后,就办册封皇太子大典。

司徒玥还将太子带在了身边,想要最大程度的保全这个孩子。

身为一个皇帝和一个不太有良心的丈夫,他为楚缃

荷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司徒玥这一日来拜见太后,看着太后这里热热闹闹的情形,还有太后对六皇子的溢于言表的疼爱,心情更是格外复杂。

六皇子,是太后娘家的血脉所出。是原本的林贵嫔、现在的林昭仪所生下的皇子。

想来,太后即便身为他的母亲,在疼爱他这个亲生儿子之余,以后最疼爱的、最在乎的,就会是这个有着林家血脉的六皇子了罢。

司徒玥一时间心烦意燥,转身就走。

结果半道上碰到了喜气盈腮,一身粉衣,娇羞的看着他的林昭仪,也就是原先的林贵嫔,太后娘家的人,司徒玥的表妹。

司徒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从她的身边路过。

林昭仪顿时红了眼眶。

可是想到太后对她说的,就凭她曾经对先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以及皇帝对先皇后的愧疚和感情,太后说,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让她不必再在皇帝面前表现了,她老人家也不会为她在皇帝面前说话了,太后让她安安稳稳的将六皇子培养成才,将来如何,还要将来说了算。

林昭仪却还是不甘心,到底忍不住尝试了几次,想要让皇帝表哥能对她念一念旧情。但显然的,司徒玥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在先皇后楚缃荷第一次有孕时,林昭仪也曾经试图动手,只是她安排的人,在发现已经有人提前动手,先皇后生产下的孩子活不了后,选择了没有动手。

司徒玥彼时就想杀了林昭仪,可二人毕竟是有些血缘关系在,太后又一力保她,还是林贵嫔的林昭仪被查出有孕,司徒玥这才算了。只是司徒玥算了,先皇后却亲自报复了林昭仪,让林昭仪小产后,以后也难以有孕,这件事才算是彻底被压了下来。

只是司徒玥和后宫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先皇后想要再次有孕,吃了不知多少苦头,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

而林昭仪原本都自暴自弃了,只偶尔吃药,想一力扶持自己的妹妹,打算将来抱养自己妹妹的孩子。结果,林昭仪竟然意外怀了孕,虽然生产时因为胎儿过大,母体受损,将来不但完全不可能再有孕,还会身子虚弱,但终究是母子平安。

司徒玥看看林昭仪母子,再想想可怜的太子和已逝的先皇后,心中如何做想,可想而知。

林昭仪心中恨得不行,不觉得自己还欠着先皇后什么,其实太后也是这样认为的,奈何,活人如何争得过死人?

林昭仪渐渐的一心养孩子。

后宫中的其他女子,亦是如此。

谢望舒已经名正言顺的成为了除了太后之外的后宫第一人,权力,地位,子嗣,都在手中。

虽然当初司徒玥坚持,只肯将宫女所生的皇子记在谢望舒名下,但因谢家和谢望舒没有反对他立太子一事,于是在谢望舒宫中生产的二人所生下的五皇子和七皇子,都记在了她名下,并养在了她身边。

只可惜因司徒玥的小心眼,所有生产的妃嫔,都只能往前进一级,谁都不可逾越。五皇子的生母乔美人,如今是从六品的贵人,七皇子的生母宫人顾氏,如今是从九品更衣。

不过谢望舒显然是个大方的人,她给这些生产了只进了一个品阶的妃嫔,一个更高一级品阶的待遇。

同时,对她宫中的乔贵人和顾更衣,更是三天两头的赏赐,也从来不拘着她们去看她们五皇子和七皇子。

谢望舒则是除了处理后宫诸事,还在继续读书。只不过现在,她读的多是史书,顺便等待她名下的五皇子和七皇子略长大些。

以及,等待皇太子册封和……死亡。

前朝之上,司徒玥越发察觉到了诸臣与他的权力对抗。

司徒玥自认是开国皇帝,手段凌厉些,也实属正常。他身为皇帝,代表皇权,想要手中握着更大的权力,为此要破格提拔寒门子弟。

而对诸多世家来说,手握大权对他们来说,早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区区一个新帝,就妄想从他们手中夺权,何其可笑?

他们当然是愿意给这个皇帝这天下间最高的权力,但是,他们这些世家,是想要和皇帝共享这份权力的。这份共享的资格,诸多世家之中,谁也舍得丢弃?

更何况,皇帝独大,无人制衡,天下岂非大乱?

毕竟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直正确。谁都有出错的时候,谁都有年老昏聩的时候,世家认为,他们对皇权的制衡,是对整个天下的责任。

司徒玥在后宫,失去了真爱他并体贴他能劝解他的先皇后,在前朝,又被诸多琐事缠身,整个人都变得越发暴躁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为司徒玥这位年轻的帝王,进献金丹。

谢家和谢望舒都默默地看着司徒玥的这般变化,继续等待时机。

*

这一日,正月初七,正是从夏这具身体的十二岁生辰。

整个谢府都欢灯结彩,喜气洋洋。

如果不是先皇后去世还没过百日,宫里的皇贵妃,定然也是要亲自来为妹妹庆生的。

不过,她这次没来,却赐下了很多好东西,给妹妹的面子做的足足的。

谢相的身份在那里,来为谢家七娘庆生的人就更多了,送来的礼物亦都是珍贵之物。

谢家其他房的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谁都知晓谢家七娘身份高贵却口不能言,是个有“残缺”的人,是个哑巴。可那又如何?谁让谢家势大,谢家是积年的大世家,谢相是宰相之首,皇宫里的手握大权的皇贵妃是最疼这位七娘的,谁又敢提一句七娘的不好?

想想当初,在后宫里嘲笑七娘,推七娘落水的人的后果,就知晓无人敢如此做了。家里有熊孩子的,是完全不敢带出来。

而从夏这一日和寻常的每一日,过得都没甚不同。

依旧是懒洋洋的起床,梳洗打扮。只是婢女给她穿的衣裳,从早上起,就是大红色的了。

从夏被包成了个红包。

从头到脚都是红彤彤的。

额间的花钿,都是红色的。

从夏:“……”

她囧囧的去跟谢大夫人请安,跪谢生养之恩——唔,她既是替原身来活这一辈子,为原身而孝顺父母,自然也是应有之义。

谢大夫人笑着将从夏扶了起来,摸了摸从夏白皙柔软的脸颊,笑道:“我儿长大了。”

尔后就又让人端了两个托盘过来,道,“来,十二岁了,就是大人了,这里是我跟你阿爹送你的东西,有首饰,有铺面,还有一处温泉庄子,跟你阿姐的温泉庄子挨着,你时常过去,也是养养身子了。”

谢大夫人说得简单,其实她和谢相二人,这次给从夏准备的东西,比小世家里嫁女儿给的嫁妆都多得多。但谢大夫人的几个儿媳也只在一旁笑着,等母女两人亲香完了,就也给从夏送生辰礼物。

至于公婆补贴小姑子的那些东西,她们当然是眼馋的。不过,想想家里对小姑子的安排,知晓小姑子是不会嫁人的,那这些东西,在小姑子手里也就是放上个几十年,最后还是会分给她们的儿孙,便也就不觉得心疼了。

但话又说回来,人生本就短短几十年,能拿着这些东西几十年时间,让自己这几十年光阴里过得快活自在,还不必为儿孙操心,不也是一种幸福?

总之从夏的这份生辰大礼,没人觉得嫉妒,从夏也收的理所应当。其他嫂嫂送的礼物,她也感谢的理所当然——毕竟她给侄儿侄女们送礼物,也是大方的很来着。

从夏也好,原身也好,钱财方面都十分想得开,过日子嘛,有时候不必太过较真,糊里糊涂的才开心。

待给谢大夫人请过安,从夏又去给谢相这个父亲请安。

谢相今日恰好休沐,闻得小女儿来了,就将门客们先打发了,见了小女儿,又给小女儿了两箱

东西——一箱子金银锞子,让女儿打赏或是送人,一箱子的小女儿家会喜欢的小玩意儿,让女儿把玩。

从夏心道,这个当爹的也算是可以了,笑眯眯的又给谢相行了个礼,双手比划了几下,表示知晓阿爹忙,就先回去见姐姐妹妹们了。

谢相慈爱的笑着应了,也双手比划着手势,让女儿回去,等下午时候,记得休息半个时辰,生辰宴在晚上,且还有的忙,万万莫要累坏了身子骨。

虽然从夏这个小寿星,其实并不需要忙碌酒水菜品之类的,可单单是在那坐着,谢相就觉得这个小女儿辛苦了。

从夏笑眯眯的应了,这才退下。

原身的家人,其实都很不错。

因为原身口不能言,只能写字或是比划手势,原身的父母和阿姐,都跟着学了如何比划手势,他们看得懂也知道如何比划。其他的亲人,没有学会如何比划,但是,大致上也能看得懂从夏比划的手势,这就算是很不错的古代封建家庭了。

倒也怪不得原身,会付出大功德,让从夏来做任务,护着这家人了。

从夏又回去见了家族的姐姐妹妹们,热热闹闹的收了她们送的礼,用膳时,才发现徐六丫给她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出来。

从夏很是惊讶。

毕竟,徐六丫这个穿越者,可从来都是谨慎非常的。她虽然擅长做点心,对于现代社会的点心,更是得心应手,却基本从来不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点心,只会做这个时代本有的点心,在这个基础上创新一些而已。

这次能为了给她庆祝生辰,做了生日蛋糕出来,从夏自是惊讶非常。

徐六丫腼腆笑道:“七娘待六丫一直甚好,六丫没甚可以感激七娘的,只能做了这个,为七娘庆生。”尔后依照这个时代的礼节,墩身行礼道,“祝七娘生辰快乐,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从夏看着徐六丫脸上的笑容,以及眼神里的光,就知晓徐六丫这些日子,在谢家过得还算不错。到底后宫的等级制度更严苛,尊卑分明,更压抑些。谢家是大世家,只要规矩不出错,从夏又看重徐六丫,徐六丫便不会压抑的抑郁。

这样就好。

毕竟,徐六丫可是她要着重盯着的“创世神”来着,可不能真的抑郁了。

待到晚上,方才是真正的生日宴。

从夏又被侍女换了一身符合郡君品阶的正式的大衣裳。

就真的这一身穿身上就有点累了。

怪不得谢相担心呢。

从夏这般胡思乱想着,心中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眉心微蹙,身边的侍女不禁问道:“七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从夏抿了抿嘴,又思索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双手比划道:“我要去我的小库房看一眼,今年都收了什么礼。”

侍女们顿时都笑了起来。

忘忧笑道:“七娘的小库房,今个儿可满满当当的了,不如赶明儿奴婢们给收拾好了,您再去瞧瞧?”

从夏摇头,坚持要去,忘忧就不再劝了。她家主子虽然年纪小,主意却正,更何况看一眼自己的小库房而已,开心一下,如何不能去?

只是从夏是自己进的小库房,将其他人都给赶走了。

忘忧等人哭笑不得,只得在小库房外守着。

至于从夏的两间大库房,忘忧心道,明日也该收拾收拾了。七娘的东西太多了,实在不行,该再收拾出来一间新的库房才是。

而从夏站在小库房里,来回走动了一会,看着像是在欣赏博古架上的东西,实则,是在召唤——

厉鬼。

从夏毕竟是地府的正经公务员,当然是有这个资格和能力的。

而这次召唤,并非为了害人,而是从夏觉得,今晚必定有大事发生。

她要提前做好准备。

像是原剧情里,那个跛足道人的一句话,害了谢望舒姐妹和谢家的事情,断断不能再发生了。

至于厉鬼和跛足道人谁更厉害?

呵呵,从夏心说,能打群架,谁会单挑?

第120章 反派贵妃的哑妹妹22从夏面无表情,……

谢相的嫡幼女、皇贵妃的嫡亲妹妹、郡君的十二岁生辰宴,还是有很多宾客前来的。

女眷这里,来的人更多些,从夏在库房里偷偷安排好了事情后,作为小寿星,此刻正端坐着,笑得小脸都僵了。

偏偏谢大夫人说,这毕竟是十二岁的生辰,还是要好好过一下的,她就只好端端的坐着,偶尔应酬,也是点点头——毕竟她穿越的这句身体,是个哑女,不会说话来着。

这件事,在这个时候,竟然变成了一件好事。倒也是奇也怪哉。

结果,就在宴席过半时,女宾大厅的厚重的门帘不知何时被吹掉了,一阵寒风吹过,席间的菜品、酒水,统统被吹倒在地。

大厅里的人都连忙因这阵狂风吹进来的风沙,连忙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或是挡住脸,一时间,谁都没有看向门口。

自然也没发现门口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然后那个人,又瞬间消失了。

“贫道……”

有的人耳朵很灵,虽然因狂风闭上了眼睛,耳朵却动了动,仿佛听到了有人说出这两个字,正要抬头去看时,就见那声音传来之处,空无一人。

四处瞧瞧,见有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疑惑,但去寻那声音来源处,却根本寻不到,再去看正席上坐着的主人家,主人家一派自然,小寿星谢家七娘,恬静可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便也都安然坐着。

大厅里的其他贵妇贵女,亦都守礼的坐着,等着主人家分别安排她们去更衣——没办法,方才大厅的厚门帘被吹掉了,矿风吹来,菜和酒水都有洒落,头上的首饰也有被吹落下来的,许多人身上都脏污了,必须要去更衣。

谢大夫人表情淡定从容,宽袖下的手,却紧紧握住了从夏的手。

从夏表情亦十分淡然,内心同样如是。

完全看不出来,刚刚那阵狂风,是她搞出来的。

而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完全没有人看到的跛足道人,也是被她命令厉鬼给弄走的。

是了。

这次从夏的生辰宴,从夏心中有一种十分不祥之感,于是在生辰宴之前,就独自一人在她的小库房里,招了六只厉鬼出来,与他们达成了协议,从夏之后会给他们些香火食物衣裳等,这六只厉鬼,要合力将今晚有可能出现的跛足道人,从她的生辰宴上给弄走。

六只厉鬼看着从夏,知晓从夏是地府里出来的“小官”,知晓这一位看起来在好声好气的传音,跟他们商量,实则,有着地府保护的“小官”,只怕一个巴掌就能把他们给拍飞了。

且他们在从夏身上,总能察觉到一丝杀意,于是就十分“好说话”的跟从夏达成了协议。

在那个跛足道人出现时,第一时间,就合力将跛足道人给弄走了。

跛足道人:“!!!”虽然他十分厉害,有些法力,可也着实不是六只厉鬼的对手来着!

是谁这般不懂规矩?怎么就不知晓要一对一来打?他就不信,单独打,他对付不了这几个厉鬼!

厉鬼:“……呵呵。”他们是傻了,才会在能群殴的时候,单打独斗。

六只厉鬼将其带走至和从夏约定的地方,沉默的将跛足道人围在中间,令跛足道人无法逃走。

只静静等待着那一位出来解决这件事。

*

从夏想要出来,却是有些不易。

因为当时从夏察觉到跛足道人的气息时,虽然第一时间就引了狂风,吹得整个大厅的人都无法睁眼。

却还是让跛足道人说了“贫道”二字后,那六只厉鬼才将跛足道人给带走了。

而大厅里,总有耳聪之人,听到了那“贫道”二字。

谢大夫人坐的位置距离门口很远,原本不应该听到那两个字,可不知为何,谢大夫人偏偏听到了。

那个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当年,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突然出现,指着她的两个女儿说:“……谢家家中藏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看那和尚还如何说?这次,是老道赢了!”

尔后,那个跛足道人一步踏出,消失在众人面前。

让她的两个女儿的命运,全都因此改变。

谢望舒不得不嫁人为妾,而谢明舒……也就是如今的夏夏,不得不抛弃原本的名字,改名为谢明夏,并且,其实夏夏的哑疾,本是可以治愈的,却也因此,夏夏自己不再提治疗之事,谢家也因担忧那个卦象,没有再为其治疗哑疾,任由夏夏做个哑女。

到了如今,好容易日子都好过起来了,谢大夫人居然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如何不愤怒畏惧?

她紧紧握住了从夏的手,直到宴席结束,她都是紧紧的握着从夏的手,送别了每一位宾客。

宾客里,有两三个同样听到那个声音的,去问其他人,其他人都说没听到,便觉自己或许是幻觉,就将此事放下了。

唯有谢大夫人,担忧的到了晚上,还想要和小女儿一起睡。

从夏:“……”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只是担心,那跛足道人,怕是还有同伴。若是那六只厉鬼没等到她过去,跛足道人反而等到那甚么和尚去救他,那可就要玩脱了。

于是她笑着比划道:“阿娘放心,女儿回去便睡,不会睡不着的。倒是阿娘,当回去喝完安神汤再睡。”然后还将身上的护身符拿了出来,给谢大夫人瞧,意思是,没关系,无论如何,有护身符在,她不会出事的。

就算真的有甚么奇人来,也不会对她如何。

谢大夫人想想自己今晚的反常,本就有几分引人怀疑。若是再去陪着小女儿睡,只怕会引来更多猜测。

而且,听到那道人声音的,谢家似乎只有她,她必须要跟丈夫商议一番此事,因此犹豫良久,终是道:“也好,明舒,”她顿了顿,又改口道,“夏夏你今日累了一日,快些回去睡下。”

另吩咐从夏身边的侍女,万万照拂好七娘,七娘的呼吸频率变化,都务必要注意。

从夏:“……”其实真的不至于。

然而谢大夫人身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她的话,从夏身边的人是十分认真的在执行的。

从夏只好囧囧的早些躺下睡觉了,然后又过了片刻,才终于从这具身体中飘了出来。

——就,幸好她是和地府快穿局系统签订了契约的。

虽然和其他地府公务员不太一样,从夏不是鬼,而是灵体,但她也能和鬼一样,飘出来飘出去的,还能让系统帮她作弊,保证她的身体正常呼吸,脉搏均匀。

系统:“!!!”总算有它的用武之地了呜呜呜!

从夏飘出来之后,就往她和六只厉鬼约定的地方飘过去了。

从夏让六只厉鬼在谢家的一处偏僻到无人的院落里等着她。

因此处太过偏僻,甚至其中一只厉鬼,还有点看上了此处的幽静,想着是否能住在这里。

虽然谢宅是丞相的住宅,但是,只要他躲着点,未必不能住。

然后,他就看到了远远飘来的一个背着一把长刀的红衣灵体。

厉害:“……”算了算了算了,等到这次合作结束,他还是快些跑吧!

其他的五只厉鬼亦是十分惊愕的看向了从夏……的灵体。

显然,他们也没能看出来,从夏是“夺舍”,毕竟,从夏和那具身体的结合十分完美。

事实上从夏的确不是夺舍,只是这件事情,就不必告知这些厉鬼了。

从夏的灵体,自然是会说话的,她淡淡道:“诸位先走罢,要给诸位送的东西,稍后必然送上。想来,诸位是肯信我这一回的,嗯?”

六位厉鬼:“……当然!告辞!”

他们倒是想不信,奈何……一看就打不过啊。

这一位,一看就是个特别特别能打的。

虽然看起来好像不是鬼?说起来,地府公务员,什么时候还收这种不是鬼的公务员了?

六个厉鬼神色恍惚并动作迅速的离开了。

从夏这才飘到了原本想要逃跑,但是,在看到她之后,突然决定不逃跑的跛足道人面前。

跛足道人当即捶胸顿足道:“仙姑怎可如此不相信贫道?明明贫道在下面,就可将事情为仙姑完成,怎的还派了人下来?明明我按照仙姑的法旨,事情已然办的差不多了。

只要按照贫道的推波助澜,谢家二女,都可享有凤命,成为女帝!让仙姑在天上,这次可以好好的赢过其道侣。贫僧也好赢过贫僧看不顺眼的那个和尚,如此双赢,岂不很好?贫僧又有哪里做的不对?”

从夏:“……”这次换她神色复杂的盯着这跛足道人了。

这些事情,是原身和她,从来都不知晓的。

原来,在原身以为的普通凡人的皇权争斗和后宫争斗的背后,竟然,还涉及到了仙人之争?甚至这相争的仙人,是一对道侣?

道侣争执,本也是常有之事,但是,这对仙人道侣,争执便争执,为何要将凡人界,当做他们争执的地盘?将凡人,当做他们争执的棋子?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跛足道人原本身上的仙气越来越弱,还在抱怨:“所以仙姑究竟是怎么想到?明明贫僧都快完成仙姑嘱托的任务了,让仙姑赢了这一局了,怎的又给你……这样一个贫僧根本不识得的人也安排了任务?

你可知,贫僧原本一步步的,都安排妥当了,谢望舒虽然会因此早亡,无法成为权倾朝野的太后,以太后之身,手握皇权。

但她的妹妹谢明舒,却可以进宫为妃,照顾谢望舒的儿子,将来甚至可以成为女帝,虽然这于谢明舒原本的成为一代女相,做她姐姐手下最厉害的臣子的命运不同,但是,二人却都可以身担凤命,并且谢明舒还能成为女帝,身上龙气和凤气,岂非更加妙哉?

你这一插手,事情全都乱了,乱了啊!你如此,可是会让贫僧让仙姑误会,仙姑误会了,贫僧将来……”

可如何成仙?

从夏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这跛足道人。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