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在两人的视线中,继续淡道:“裴翎,裴府当年的情况,哪怕你年纪还小,但身为裴氏另一位嫡系公子,整日受你哥和父母的熏陶,你多少应该也是知道裴府的日子有多么如履薄冰。”
“当年裴府虽势力依旧庞大,但经过夏朝几百年内忧外患的磋磨,裴家里内其实早已非常疲软,加上皇室无道,夏朝曾经以裴家为首的忠臣良将们陆续因各种理由离开了朝堂,裴家再忠良强盛,也免不了日益被孤立的情境,加上当年夏朝皇室血脉更迭混乱,摄政王又忽然挥军北上导致整个朝堂动荡,葛淮之流趁机盘旋而上,奸佞横行,朝堂上尽是妖魔鬼怪,盘根错节的佞臣们几乎掌控了大半个夏朝的权利,导致夏朝皇权旁落…”
“那种时候,夏朝光靠一个裴府是万万救不回来的,相反,与葛淮之流的腌臜货色相比,裴府做为夏朝朝堂里最后仅剩的忠良,因过于刚直孤寡,迟早免不了会被葛淮之流们合力集火,若事情真到那一步,那今日的裴家可能早就成为夏朝史书上的一笔了,而你…”
夏琰说着,看了神色不明的裴翎一眼,又看向还握着茶壶的裴瑄,“以及你的哥哥,还有整个裴家的亲人,可能也早已为裴家殉葬。”
裴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高高起伏。
夏琰没理会他的情绪,只重新坐回椅凳上,看着旁边裴瑄几乎僵滞的身子,她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在裴瑄微颤的回神看向她时,夏琰朝他一笑。
这一笑里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也有对这个舍己为族反而还要背上背叛骂名上的男人真情实意的心疼(实则同情)。
“裴瑄,你当年就是早早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趁着裴家大厦将倾之前,利用被你改的半真半假裴瑄核心机密,在护住裴家核心要点不被人拿捏的基础上,试图以你这一身身躯,支撑起整个摇摇欲坠的裴家。”
“为此,你不惜牺牲自己,不惜背上背叛的骂名,带着半假的核心机密主动上公主府来求本宫,这样,裴家的机密从本宫这里流出,裴府虽然会因此遭遇更重打击,势力比之前更加衰败,但至少不会致命,你敬爱的裴父裴母弟弟以及裴家的所有亲人就都能成功活下来,甚至葛淮之流也会因为裴府的垮塌,不再把裴家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也只有这样,裴府才能真正继续在夏朝这个泥潭里活下去,只除了…你这个真正救了裴府的人,却被当做背叛者被驱逐出裴府,在本宫府内日日遭受摧残鞭笞,短短几年,就差点死了好几次。”
裴翎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他转过身,垂在身边的手捏的死紧。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确定夏琰嘴里的真假,可话在嘴巴,却又像被什么卡住了般,没有说出口。
毕竟…若事实真的像夏琰所说…那…那这些年…他这位从小就早慧成熟,被父亲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亲哥哥…他的遭遇他无法想象…
裴瑄也没有回看裴翎,他只定定看着夏琰,直勾勾的目光是从夏琰来到这具身体后开始,就从没见过。
以往的他在她面前总是垂着脸波澜不惊的,此时看向她的双眸却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
“殿下…您…为什么…”
裴瑄嗓音有些嘶哑,望向夏琰的双眸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怀疑…以及各种混乱驳杂的情绪。
夏琰忽然抬手,苍白微凉的指尖轻轻在他眼角擦了擦,看着他的目光也越发柔软了些。
“本宫以往在床上那么折腾你时,也都没见你用这种表情…”
夏琰抚着裴瑄眼尾的手指轻轻捻了捻,而后在他微微愣颤的视线中,轻轻抚了抚他隽秀的侧脸,对他一笑:
“裴瑄,在救裴家的这件事上,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裴瑄原本空茫的墨碧色眸子微颤,眸底忽然就印满了对面女子轻笑的脸庞。
自从选择舍己救族这
条路就开始,裴瑄就早已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打算,不管是来自亲人们的憎恨厌恶骂名还是身上的冤屈痛苦,他都可以无条件的忍受,毕竟连他自己都早已舍弃了自己。
从离开裴家那一天开始,他也就再没奢望过自己这残余的一身,还能有人能如此温柔理解的看着他,在轻易的看透他做的一切后,对他说他做的很好,辛苦了。
可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却是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残忍事的女子。
只是这一瞬,面前这个女人以往对他做的那些事,似乎都在她温柔看着他的笑意里模糊了,裴瑄睫毛颤栗不止,只能感受到她轻抚自己脸庞的柔软指尖。
夏琰看着裴瑄,眸底包含的感情不说全真,但三分真还是有的。
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年级轻轻,里内却早已苍老倦怠千穿百孔。
他这些年确实受足了委屈,夏琰抚摸着他侧脸的手也在越发温柔中也带上了安抚之意。
同时,她抬眸看向早已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们的裴翎:
“裴翎,裴瑄当年奉承给我的裴家机密现在都还在公主府内,若你不信,本宫可直接带你去看,不过裴家这些年虽摇摇欲坠却始终未倒,就凭这一点,相信以你的脑子也能直接核验出本宫这话的真假。”
裴翎的视线还死死盯在她和裴瑄身上。
确实…其实裴家这些年虽颓败无比,却一直没有真正倒下,葛淮之流也没有对裴家下死手,裴翎早就已察觉不对。
而且裴瑄当年的背叛虽还历历在目,但裴翎和裴瑄从小一起长大,当年裴父裴母忙的时候,裴翎就一直跟着裴瑄,说一声由裴瑄这个亲哥带大的也不为过。
可也正因如此,在裴瑄当年亲口亲身承认是他偷拿走了裴家机密带走,出卖了裴家时,气的父母大病时,他才更不可接受。
只是当年他的年纪还太小,哪怕下意识不相信裴瑄真的会这么做,却也在裴瑄几乎完美无缺的背叛演绎中找不到任何反驳点。
后来随着裴父裴母重病,裴家一落千丈,从以往的门庭若市,变成今日的破败萧条,裴翎在家人们日复一日的颓丧苍老与痛苦逝世中,也不得不渐渐恨起了裴瑄。
而这恨,一积累就是很多年,逐渐让他对裴瑄的这位亲哥的印象从幼时的崇拜,变成了厌恶憎恨。
可现在…
裴翎脑海里来回撞击着夏琰的话,许久之后,他才微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看裴瑄,只抿唇对夏琰道:
“不知公主今日特地叫我来为大哥洗冤的目的是什么?”
裴翎身为裴家二公子,继承了裴家嫡系一脉的优秀血脉,自然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
所以他不信夏琰今天这一出是良心发现,完全没有目的的。
夏琰听到裴翎的大哥二字,就知道他哪怕嘴上还没有承认,但已经基本相信了今日她说的这些。
不过裴瑄与裴家的恩怨已经持续多年,哪怕裴翎现在知道了其中的因缘,他的感情态度也不可能一下子直接跳转过来。
夏琰也不急,她说的本来也都是真的,裴瑄以往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是因为以往的那个长公主根本不可能理解他,裴瑄以往更是半点都不可能在原主面前表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否则若惹的原主发怒,极可能直接杀了他后再迁怒裴家,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若夏琰没来,独自舍身进入长公主府的裴瑄只会是毫无出路,最终的结局也基本只有背负冤屈骂名,受辱而死而已。
但现在夏琰来了,她把原本堵死裴瑄的路挪开了一条缺口,打算让裴瑄从这条缺口里走出来。
夏琰看着裴翎,微微一笑:“我确实别有目的。”
裴翎的背脊立刻就紧绷了,目光紧紧盯在夏琰依旧轻抚着裴瑄侧脸的手上,却发现他哥听到这句后,脸上依旧没什么反应,双眸依旧看着夏琰。
“裴二公子别紧张,”夏琰自然察觉了裴二的反应,轻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本宫不日就要离开夏京城,这段时间里本宫留在京城内的一切就都要托付给你哥哥打理。想必你也知道,本宫那后院什么魑魅魍魉都有,本宫只信你哥,只想把手下的东西交给他来替本宫打理,但这些年你哥受的委屈已经足够多,公主府内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察觉异常,本宫不可能明着给你哥太多东西,而你们裴家,又都早早抛弃了他。”
裴翎呼吸一颤,握着的拳头又收紧了些,忍不住去看裴瑄。
却见裴瑄只看着夏琰,而夏琰说完这句后,也回头看向了裴瑄,同时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一边玩一边轻抚道:
“所以,本宫想在离开前,为本宫的裴侍君找一个绝对不会背叛他,并且还能帮助他,支撑他的人。”
裴瑄的手被夏琰握着,比起说握,她更像是半捏着他的手,研究般的轻轻触碰着他手心薄茧。
夏琰的手比他的小的多,哪怕裴瑄再瘦削,骨架也是成熟男人的骨架,所以他的手比夏琰大许多,此时手掌被她两只手握着,裴瑄眸光微垂,就发现她的一只手几乎只有他一半大,此时哪怕她两只手都在轻抚着他指尖的薄茧纹路,只要他微微收掌,便也能轻易就把她的两只手都包裹在掌心内。
她玩抚了一会儿他的手,就又抬眸看向与他八分相似的裴翎:
“怎么样?裴翎,你哥这些年够苦了,接下来,就不要让他再这么苦了好吗?本宫离开夏京城的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帮帮他,也好好了解了解,你哥这些年,为了裴府,都是怎么过来的。”
裴翎静默了好久,只有呼吸声和胸膛的起伏越来越重
他目光凝在夏琰和裴瑄交握的手上,许久之后才哑声道:“好…”
夏琰唇角微扬,又转头看向他,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裴瑄,等本宫这趟出去再回来后,就亲自带着你回裴府去,替你洗脱这一身冤屈,可好?”
裴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这个女人以往对他残忍,最近虽然不再像往常,但她近来做的所有事情,无一不是带着目的。
裴瑄是裴翎的哥哥,裴翎都能看出的问题他又怎么会看不出。
可这一刻,裴瑄心底又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别有目的又如何?
看着面前女人温柔的笑意,裴瑄心底缓缓溢出了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情绪,耳边还回响着她温淡的声音,她说要带他回裴家…替他洗去这一身冤屈…
裴瑄感觉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被分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理智在绷紧收缩,发出不断的警告告诫声,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这个女人,这女人现在已不像以往,不能再被他轻易看透…
可他另一半脑海里却忽然回想起那日他在裴家门前晕倒,醒来后却在她的怀里被她抱着…
回裴家…还是她带着他…
以往若是听到这话,裴瑄第一反应只会是如此去阻止…
可现在…
裴瑄心底情绪繁乱,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应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时,就看到前面夏琰抚摸他的手又重回了他的脸上。
她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温柔满意,轻轻捧着他的脸,距离比刚才更近,姿势也更亲昵:
“好,既然你应了,那本宫也绝不失诺,本宫的裴侍君,接下来这几个月,就辛苦你了。”
第77章 启程夏京城内的绝大部分事宜,夏……
夏京城内的绝大部分事宜,夏琰正式交给了裴瑄。
包括夏京城内那两栋铺子的发展以及与白氏商庄的衔接、葛淮之流的动静汇报、夏京宫内与朝堂内变动的监察,以及公主府内宅各种需要应对的事等等…
这些事都是夏琰离开夏京后必须继续稳稳掌握住的,为她日后回来打基础,不让夏京城在她离开之后彻底被葛淮之流霸占。
裴瑄表面上仍是她后院的人,想要完全不受监视的进出公主府不会那么容易,所以把夏琰今日才秘密把裴翎掳来,在兄弟二人冰释前嫌的基础上,让裴翎
心甘情愿的成为裴瑄在夏京城内的内应。
毕竟裴瑄才能再强,也架不住手下无人能用。
他始终是她公主府内的人,最近又盛传被她盛宠,葛淮等人不可能不查探他的一举一动,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一个绝对不会背叛裴瑄,且同样有足够的能力,能调动一部分人力资源,又不那么显眼的人来替他在不方便的时候行事。
这人选,没有能比裴翎这个表面与裴瑄断绝了关系的亲兄弟更好的了。
当然,夏琰能把夏京城内一切重要事宜都交给裴瑄,自然也不是因为她已经百分百信任了裴瑄,哪怕她今日才把裴二掳来做了这攻心之举。
夏琰是个商人,对毫无束缚的效忠感情等,她并不信赖。
哪怕她今日已把裴瑄的各项数值都“刷”的大涨了一截,她也不可能光凭这点就百分百毫无后备的把一切都交给裴瑄。
她早已习惯以利弊去束缚人,所以今日把裴翎叫来替裴瑄洗冤,第一,是她确实有几分实意想为这个可怜又倒霉的男人洗掉冤屈,这个男人为了裴氏确实活的太惨了些,但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夏琰把裴翎掳来,除了想攻略裴瑄外,也是对裴瑄的一种警告。
裴翎被她掳来知道了她现在真实模样,听到了她在夏京城内的一切部署,并且日后也即将成为裴瑄在夏京城内的内应,那么就等于上了她夏琰的船,从此他裴家两兄弟,以及他们身后的整个裴家,都只能是她夏琰的人。
夏琰相信这一点裴瑄迟早也会想到,而只要想清这一点,裴瑄就永远不会背叛,他和裴翎都会彻底成为她的人。
对裴瑄的安排,到此算是基本搞定。
而搞定了裴瑄,夏琰离开后京城内的大部分事她也就都不用太担心。
回到公主府后,夏琰给杨御和谢枞各写了一封信,把她离开之后,他们各自需要做到的发展部署计划简单给他们说了一下,然后在当天下午,再不想耽搁的夏琰便在祁琰苍亲率的祁家军护卫下,正式离开了夏京城,朝着她的封地——华琰郡,正式启程!
…………………
华琰郡,位于夏国南境偏西一点,是夏国南境最大的城郡。
华琰郡在夏国还未倾乱前,曾是夏国南境最富饶的地方,土地沣沃,特产极多,且地势偏高,四周山形易守难攻,是个各方面底子都极好的城郡。
且华琰郡与胥华和番西两个三等国接轨,这两个三等国虽然各方面势力都同样弱小,但好在这两国都不乱,且两国国主也皆不是野心之辈,国内经济发展平平,但边境郡城皆无战事动乱,百姓们勉强可以称一句安居乐业,是两个非常适合生意商贸的国家。
夏琰坐在马车里,看着脑海里系统给出的华琰郡地形图,以及周边势力分析图。
各种信息在她脑海里交相辉映,交织成未来可行的一个个计划。
等因用脑过度有些疲惫时,夏琰才让系统收起了地图,闭眼往后靠了靠,抬手想揉一揉太阳穴。
结果在她触到自己之前,有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已经轻轻按揉上她的额角,夏琰睁开眼,就对上葛昱漂亮担忧的眸光。
“殿下,您有哪里不适吗?您休息,让昱来服侍您。”
他贴的她极近,因为要为她按揉额角的原因,高大的身躯几乎整个贴上她,淡淡的馨草香味从他身上传来,包裹住夏琰,这味道很清新,闻着就让她脑袋清醒了两分,且葛昱按揉的手法确实很不错,像是专门学过,微凉的指尖微转,不过几秒就让夏琰有些胀痛的脑袋疏解开了。
她看着他漂亮狭长的双眸,目光划过他高挺的鼻梁与饱满的唇,想到葛淮当初在信里的那些话,夏琰也没赶人,索性就这么享受葛昱的侍奉。
反正葛淮本就是派他来“伺候”她的不是吗?在到达华琰郡之前,她当然得该好好享受就好好享受。
夏琰没注意,在她重新又闭上眼后,似因为她的不拒绝,葛昱脸上升起了几分掩不住的欣喜,替她揉按的力道手法越发轻柔,且在车厢摇晃之时,还一点一点不着痕迹的搂过夏琰的身体,试图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故意放轻的低哑嗓音几乎贴着夏琰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吹拂她侧脸皮肤上,似诱似惑:
“公主,在昱怀里睡吧,昱怀里舒服,绝不会让公主磕着碰着。”
第78章 小型修罗场~夏琰还没说话,马车……
夏琰还没说话,马车前帘忽然掀起,端着药碗的溪睿绷着脸走进来,药碗往夏琰前面的小桌“哐!”的一放,目光直直盯向夏琰,像是根本没看到她身后几乎整个把她拢进怀里的葛昱。
“吃药!吃完药行针,若有碍事的人扰了本公子施针,后果自负!”
夏琰:…
夏琰看着周身都泛着冷气压的溪睿,好像自从上次他和葛昱在她寝室里撞到后,两人就似结了什么仇般,每次遇到必然互看不顺眼,这一路来也明里暗里相互使了不知多少次绊子。
虽然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不过这对夏琰来说倒是好事,溪睿在,葛昱必会被各种理由气走,也省的她还要演戏。
葛昱看到溪睿,原本好不容易把夏琰抱进自己怀里的欣喜立刻就沉了下去。
这个什么神医谷的少主,仗着那点医术动不动就往公主面前凑!还几次三番都恰巧在他马上就能公主亲近时进来!
什么恰巧!他不是故意的他才不信!
这人就是想把他从公主身边挤开!
葛昱压着心底的怒气,冷冷盯了溪睿一眼。
不过想到夏琰这趟离开京城本就是为了温养身体,她离京那天有多么虚弱他也是亲眼看到的。
葛昱心底忍不住泛起些心疼,她是他未来的妻主,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想着,葛昱咬了咬唇,垂眸见夏琰看着进来的溪睿没有出声,他心底一堵,忽然趁她不注意,低头轻轻在她额角亲了一口。
柔软的唇一触即离,然后在夏琰抬眸看他之前,他已小心把她放回柔软的车垫上,替她理好了衣襟,同时不着痕迹的与果然怒瞪向他的溪睿对视了一眼,便垂眸低身退了出去。
“公主,昱在外面守着您。”
葛昱退出马车,却在快离开前帘时,车厢忽然一晃,葛昱连忙撑住身子,却不防被车帘上吊着的玉坠忽然打到了肩膀某处。
他身体一颤,在这瞬仿佛被刺到了重伤的部位,脸色都痛苦的扭曲了一瞬。
不过只是一瞬,除了因他刚刚的亲吻而看来的夏琰外无人注意到,他便已收敛了表情,退出了车厢。
夏琰看着微晃的车帘,眉头微皱。
“呵,还看,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你倒也不怕被感染!让你这破身体雪上加霜!”
夏琰收回视线,就见溪睿已经气冲冲的坐到了她身边,手里的针灸盒已打开放在她手边,里面一根根尖细的银针被他修白的手指捻住,在火上烤了烤,便狠狠一针扎进了旁边的备用小软桩上。
夏琰:…
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皮肉。
不过刚刚她从头到尾可一句话都没说,这气怎么还冲着她撒?
夏琰看着溪睿气冷冷的侧脸,想张口让他等会扎轻些,她这身体确实破,也无法和专门用来练针的软桩相比,别真给她扎破了…但看着溪睿的脸色,夏琰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不然感觉说出口了可能会起反效果。
想到这些天溪睿的治疗确实让她原本虚弱的身体好了一些,没再那么容易累,也没再那么容易虚软,夏琰压下了嘴里的话,脱衣伸手伸腿,安安分分的准备扎针。
因为她身上要扎的穴道太多,几乎可以说是满身都要扎,所以夏琰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扎针时把自己脱到只剩一个抹胸肚兜和亵裤后,再摊开四肢让溪睿动手。
抹胸肚兜是她为了方便扎针临时让绣娘该制的,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无圈软bra,但样式保守的多,几乎快成为了一件小短内衬裹住她整个胸部,只有腰腹那里露出一截白软的腰肢。
这种样子和现代时夏天穿的短衣短裤差不多,夏琰毫无负担,可对从小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溪睿来说,却是每每看到都忍不住红了脸。
夏琰这具身体现在也才16岁,褪去衣衫后,她身上那股远超年纪的掌控气势就退去了许多,又因常年病弱,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四肢纤长细弱,露出的腰肢纤更是细柔软的不得了。
溪睿比她大两岁,虽也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但早已长开的骨架却已有成熟男人的框架,各处都比夏琰大上许多。
每次给她扎针前,溪睿也都催眠自己是大夫,大夫眼里无男女,这也是他从小就被师父耳提面命的。
但每每触上她的皮肤,感受着手下少女正在发育中的温软起伏,以及她露出的那一截白皙腰肢,溪睿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她那里又细又软形状姣好的好像能被他一只手就轻易握在掌中,淡淡的温软感沿着触碰的掌心传来,让溪睿每次扎到她腰部时,都有种无处下手的越界赧然感。
但转念一想,他早在被她抢进公主府时,他做为男人的清白就早被毁了,以后除了她外他也不可能再嫁任何人,他就是把她看光了又如何!反正他…也早就被打上了她的烙印不是吗…
此时看着已经脱成那种羞一耻模样的夏琰毫无顾忌的坦然躺在他身前,一副任由他施与的模样,溪睿耳根发烫,心跳控制不住的变快。
刚刚因为葛昱而莫名淤堵在他胸口的那股气闷,在这具乖乖躺着任他施为的女体前,也缓缓平复了下去。
他快速扫她一眼,心跳得有些控制不住,嘴里低喃了一句,“不知羞…”,然后没理她朝他看来的视线,低头拿起备用的银针捻了捻。
等到他真握着银针触上她的身体要扎时,动作已变得轻柔了许多,似生怕把她扎疼了般,小心专注的模样与他刚才的气势汹汹完全相反,在轻抚夏琰即将被扎的穴位时,轻触的指尖甚至带出了几分温柔。
溪睿就是这么个傲娇性子,嘴硬却心软,夏琰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早摸清楚了他的性格。
所以他刚才那一脸凶相她也没放在眼里,等他给她扎针时,没感到丝毫痛楚的夏琰就闭着眼,几乎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针已经扎完了。
溪睿正从她身上取下最后一根银针,然后拧了旁边早早备好的温热帕子,替她擦了擦,看着她一副刚睡醒的懒软模样,嘴里又吐槽了一句,身体却是主动坐到了她身后,轻柔搂住她,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抱着她帮她坐起身。
夏琰这一觉睡得颇为舒畅,还没怎么清醒的就这么半靠在他身上任他施与,等到身上衣服全部穿妥帖后,溪睿才把她放回软椅上,拿起银针等工具要离开,马车外却忽然传来厉喝打斗声。
夏琰一顿,却是没什么反应的撩起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就见骑着雄壮军马走在最前面的祁琰苍握着长枪,指着四周忽然冒出的一群抢匪。
这群抢匪明显是由落地为寇的难民们组成。
夏琰这一路从夏京城出来已有四五天,遇到的抢匪却已足有十几泼,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第79章 收敛势力从夏京城到华琰郡,如果……
从夏京城到华琰郡,如果只算直线距离的话,大概只有五百公里左右的样子。
夏国国土面积小,总体只有十五万平方米左右,但领土形状成长条形,最北部舒延玉所在的地方距离夏京城就大约有四五百公里,而夏京城距离华琰郡也差不多有四五百多公里。
但别小看这五百多公里,在这交通极为不发达的古代,五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若想走完,真正的路线距离起码要翻个五倍不止。
这时代没有公路,夏国又已动荡了好些年,导致原本就修的不怎么好的官道早被叛匪们破坏得差不多。
马拉车的速度本就极慢,再走上被破坏或者未开荒的路,更是能慢到还不如人走。
从夏京城到华琰郡的路上又横亘着重重叠叠高低起伏的山峦叠嶂和宽广狂肆的滚滚河流,行走其间时不时就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步行、渡船甚至绕道。
所以零零总总的各种耽误时间算下来,虽然只有短短五百公里左右,前后耗费的时间加起来,至少得走上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
加上夏琰挑的这条路线,又是傅旭整理出的所有路线中,能最大概率接触到各路叛匪的一条。
夏琰这一趟出来,目的地虽是华琰郡,但途中路过的地方,她也想尽量把能清除的叛军土匪们都清除掉,降低当地的动荡安危。
有祁琰苍率领的祁家军护卫,这些落草为寇的叛匪们也基本就是拦路的蚂蚁而已。
只不过这一路来,虽然才短短走了几天,所见所闻却已跌破夏琰原本能想象的下限。
夏国做为三等小国,还是最弱最乱的三等小国,人口本来就少。
一路过来,她勉强能看到的城镇村庄,要么被天灾洪水肆虐的破败荒芜,要么被瘟疫肆掠的鸡犬不留,要么整个村庄血红一片,满地只留被匪徒们强杀凄惨横尸。
那景象称一句人间炼狱都不过过。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活下来的人不仅要承受丧亲的痛苦,还连口支撑他们自己活下去的口粮都没有。
这样的悲惨境况里,落草为寇似也成了他们逼不得已的选择。
但这片土地夏琰终究是要拿回自己手里的,这些荒败凄惨的景象她也迟早会让它们重整,不可能放任这种慌乱持续下去。
所以连路来遇上的所有叛匪,夏琰该清剿的都清剿了。
只不过,她没有也不会把这些被生活逼成叛匪的人们赶尽杀绝。
从清剿完路上遇到的第一批叛匪开始,夏琰就让祁琰苍把能收编的都收编了。
她许诺不以囚犯的方式对待他们,许诺给他们活下去的口粮衣物等,许诺只要他们愿意跟着她去华琰郡,她便在华琰郡给他们一个新的安生之所。
只要他们不再固执己见的继续当叛匪,以后也再不做叛匪之事,她对他们的过往既往不咎。
当然,这一切的条件,都只针对因生活所迫才迫不得已成了盗匪的那批人。
若是曾经主动做过盗匪,且干过掳一虐一奸一杀等事的人,夏琰也一律不会放过。
最开始的时候,匪民们自然是不信她的,她这趟以长公主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前往自己的封地,匪民们就算不认识她的轿撵,也能从她这车队的气派里看出,她是他们最恨的夏国贵族权贵。
但有祁琰苍的祁家军在,本就只是迫不得已才临时潦草聚在一起的匪民们,在叛首被杀被俘后,也只能迫不得已的成为了俘虏。
最开始时,他们绝不相信夏琰许诺给他们那些条件,毕竟无论在哪个国家,对于被抓到的叛匪,打上烙印卖身为奴已能算他们最好的结局。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夏琰竟真的按照沉诺,不仅没把他们当做囚奴对待,还给足了他们吃穿,让他们吃到了哪怕成为匪盗后也从没有如此饱足过的饭菜。
在这种悲惨世界里,他们不惜放弃良民身份落草为寇,不就是为了讨一口能活下去的吃食吗?
于是在警惕观望了几天后,发现夏琰确实做到了她所承诺的前两点,没把他们当做囚犯,并提供了足够吃穿后,匪民们虽然也不敢保证这个许诺了他们的金贵少女以后会不会忽然反悔再把他们打杀卖掉,但至少,在毫无选择的现在,他们不用再担心吃食,也不用再日夜辗转生怕自己成为朝堂囚犯,他们跟着她,就暂时还能活下去。
于是匪民们渐渐也都安分了下来,不再需要祁家军的威吓,也能自动自发的跟着走。
而有了第一批的收编成功,接下来的收编也就顺畅了许多。
收编进队的这些难民被祁琰苍规整排到了队伍的后面,由专门的祁家军分队
督促管理。
这部分人许是因为夏琰的许诺才逐渐追随,所以在他们在进入队列后,夏琰一直在缓慢增涨的第三个任务:【拥有自己的第一批势力(5000人)】,便快速的往上涨了一截。
这些归顺的人显然都被算做了她的势力。
……
夏琰撩起车帘往外看的这么一小会儿,这批落草为寇的难民就已基本被祁琰苍解决了。
夏琰下了马车,打算看看这次收编了多少。
祁琰苍的处理速度很快,手法干净利落。
自从知道夏琰不会直接打杀这些匪民后,他手下的祁家军们也都放开了许多,处理起类似的问题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把叛匪里真正的渣滓剔除处理了个干净,剩下还有良知的被逼无奈者带回来,一起规整到收编的队伍里去。
祁琰苍看到她,高大修长的身躯轻轻一跨,便从马上下来,低头朝她行礼。
“殿下,这次收编了五十九人,其中青壮年四十五,老人六,孩童八。”
一路护着夏琰过来的祁琰苍显然知道她是来看什么的,她还没问,便朝她汇报的一清二楚。
祁琰苍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平缓淡然,成熟男人的嗓音带了点沙哑,听着就很舒服。
夏琰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被厚重盔甲覆盖的结实身躯上看了一圈,便移向了远处正在收编的新一批匪民。
等看完新收的难民,夏琰回到马车内,把卫一叫了出来,问他关于葛昱的事。
葛昱这个明晃晃的探子放在身边,夏琰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她留在夏京城内的“卫”氏们,也已把探到的消息送了过来。
葛昱的身体夏琰当然不动声色的检查过,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合适的地方,更没有一处明显的伤口,里内筋骨却像是被人重伤过,也怪不得刚才颠簸不稳时,一个饰品的轻撞就让他痛到几乎站不住。
夏琰打开信帛,看到里面说葛昱在离京前一天,曾私去过葛家,出来后就一身极重的内伤。
等她看完,卫一也把这些天拦截下来的,葛昱偷偷发出的消息都承到了夏琰面前。
“殿下,葛昱与夏京的联络方式已皆被掌握。”
这些天她放任葛昱随意接触她,随意在行军队里走动,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现在终于试探出并掌握了葛昱所有与夏京城的联络方式,以后只要是从葛昱手里发出的信帛都会全部拦截回她这里,这可比直接囚禁葛昱来得更好的方式。
夏琰原本打算到了华琰郡后就找个理由把葛昱锁起来,但现在既然掌握了他与葛淮之间的联络渠道,囚禁这种打草惊蛇的方法自然没太不要。
嗯…甚至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反过来利用。
夏琰想着,接过卫一手里的拦截信帛看了看。
可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葛昱送回夏京的这些消息里,基本只有各种轻飘飘的边毛小事,就算被葛淮知道了,也无法对夏琰产生任何实质影响。
倒是夏琰这些天收编清剿了多少叛匪等重要事宜,葛昱却只字未提。
夏琰眯了眯眼睛,快速思索起葛昱这么做的各种可能。
想到最后,各种纷乱的猜测在她脑海里层其不穷,夏琰抬手揉了揉额角,也不急于在一时就弄清那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把这些拦截信帛都放进香炉里烧掉后,面色无虞的对卫一道:
“继续盯着他,有任何异样立刻和我汇报。”
“是。”
…………
接下来的前行日子,就在不断的翻山越岭与扫荡收编中渡过。
溪睿继续帮她调养身体,葛昱也时不时就往她面前凑,一副渴求她宠爱亲近的模样。
两人撞上时,就是一场明争暗斗的小小修罗场,不过未免真惹了坐在中间的夏琰发火,两人也都各自守着线,再互看不顺眼,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
除了这些,行进路线中也时不时会出现几个杀手。
葛淮等人虽然明面上答应了她去封地,但这么长的路途上,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
哪怕有“卫”氏们和祁家军在,这些杀手们基本都到不了夏琰面前,但从卫一时不时便押着几个被俘的杀手到她面前的情况看,夏琰就知道夏京城内的那几人是不可能放她安生的。
不过总得来说,她这趟出行是顺利的。
等到艰难漫长的路程终于快抵达华琰郡时,一路收编进来的匪民们也几乎有快四千人。
加上白氏商庄内的杨御也一直源源不断的在为夏琰收敛难民,
两相加起来的势力人数让夏琰的第三个任务直接到达了【4931/5000】。
只差69个人她就能完成第三个任务,拿到造纸术了。
等到踏入华琰城的前一天,清剿完华琰城周边最后一批叛匪,收编进最后一批的71个人后。
夏琰久违的再次听到了机械系统播报声音:
【叮~恭喜您,完成第三个任务,获得自己的初级势力以及造纸术×1。】
【叮~由于您前三个任务完成度极好,完成速率极快,经检测,您已完全渡过新手期,正式融入了这个世界,所以接下来系统颁布的任务数量,将会采取同时发放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数量方式。】
【您可以根据您的情况,先后挑选不同的任务完成来获取相应的奖励,不必一定要按照任务顺序来。】
【叮~接下来即将发布第四和第五个任务】
【叮~第四项任务发放:拥有一百万银两的流动资金,奖励:古代冷兵器与装甲铸造大全】
【叮~第五项任务发放:拥有一百万斤储存粮食,奖励:初级古代耕钟大全】
第80章 斩了!这两个任务一在夏琰脑海里……
这两个任务一在夏琰脑海里发布,进度就直接满了一小截。
因为她从葛淮手里截走的国库税收正被伪装成祁家军的军资拉在队伍里。
不过虽说是夏国上一整年的国库税收,真金白银却只有四十万两左右,其余的各种珠宝玉华等奢侈品虽然昂贵,却不算是现成的流动资金,所以系统并没有把它们的价值一起算上。
夏琰也不指望只靠这批被截来的国库税收完成任务,这些钱粮都是她在华琰郡发展的启动资金,要用来钱生钱、粮生粮才行。
华琰郡的主城已经近在咫尺。
从进了华琰郡后,她就发现这曾经被誉为夏国南境最富饶的城郡,已与其他地方没有太多区别。
流民失所、叛匪成群,被天灾人祸肆掠的庄镇一座接着一座。
此时终于走到了华琰郡城门下。
夏琰从马车上下来,抬眸看了会儿并不高伟的紧闭城门,抬手示意了一下,祁琰苍便让手下士兵去传讯了。
他们一路来在路上耽搁的久,夏京城虽离华琰郡远,但对于日夜不停奔走、且尽量只挑直线走的信使来说,她来华琰郡的消息肯定是早就送进了华琰郡内。
按道理来说,华琰郡的郡守早该带着一系列的官员们早早打开城门恭迎她。
可现在,华琰郡主城的城门不仅依旧紧紧闭着,城门四周上下还连个值守的兵将都没有。
祁琰苍派去的人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提着一个满脸醉红的士兵出来。
“公主,将军,刚去寻遍了城门上下都没有找到人,直到城内驿站里,才看到几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守城兵,只有
这个稍微清醒一点,我就抓过来了。”
被抓来的守城兵与其说是“稍微清醒”,还不如说是还有意识而已。
他身上的军衣早已在寻欢作乐中变得松松垮垮,满脸的酗醉之意看不出半点守城兵该有的样子。
此时被莫名从快乐香里提了出来,他醉烂的脸上已露出凶横的威吓之意,一边挣扎一边抬手嚣张的指向周边所有人。
“你、嗝~你们是谁?!竟敢动劳资?老、嗝、给你们一、嗝、一柱香的时间,马上给劳资找来清宛苑最好的酒和最美的花伶!否则、嗝、否则等劳资清醒了立刻就带人去搜查你们家!嘿!到时候若不想被按个什么罪名入狱,就该换你婆娘或者你女儿来伺候劳资了!嘿嘿嘿!”
完全沉浸在醉意里的守城兵威势十足的恫吓完,模糊得视线也终于看清了他正前方站着的夏琰。
虽然他看不清她的具体模样,也看不清她身后跟着大批军马队伍,但那贵丽纤美的模糊身影却是一下子印入了守城兵的混沌眸子。
他以为她就是被带来的花伶,嘿嘿笑着舔着满脸的肥腻恶心,就要往夏琰身上凑。
“来~美人,好好伺候劳资~劳资好了以后保准儿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嗝~”
只可惜,他的手刚伸到夏琰衣裙前,还没触上,夏琰已经面无表情的张了张嘴,声音没什么起伏,“砍了。”
“嚓!”
她话音一落,冷寒的白光便在守城兵手前一闪而过。
下一秒,守城兵朝着夏琰伸去的手竟就从手腕处平整的断裂掉落了下来!被砍掉的手腕处骤然喷涌出的鲜红血液!
守城兵愣了两秒,才猛地躬下身,死死捂住自己只剩下腕部的手,惨叫抽搐不止。
夏琰在进华琰郡前其实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连夏京城都被杨束弄成了那种样子,远在南境天高皇帝远的华琰郡又能有什么好样?
但她也实在没想到,连城门都没进去,就已遇到如此让她难以言喻的境况。
一个华琰郡的小小守城兵而已,不仅就敢玩忽职守,放任整个城门无人看管,还大白天就酗酒寻欢,甚至还能在醉后熟练的摆出那不知已行霸了多久的官威架子,张嘴就是扣罪入狱霸妻辱女,简直比夏京城杨束手下的那群守城军更加凶横蛮霸!
一个守城兵就敢猖狂至此,仿佛原本该约束所有官民的刑法早已在这里扭曲成了他们手里的专门欺压百姓的工具!那活在这座城郡中的百姓们平时又是过的什么日子!得被这些仗权欺人的狗东西给欺压成什么样!
卫一上前抓起惨叫不止快要痛晕过去的守城兵,手在他身上一点,就见原本已经翻着白眼快昏死的守城军重新哆哆嗦嗦的睁开了眼,被卫一抓起下颚,颤抖惊恐看着夏琰。
夏琰走到他面前,避开那还在喷血的手腕,淡声道:
“清醒了吗?”
守城兵当然是清醒了。
他惨白的脸上冷汗与涕泪横流,刚才有多么嚣张蛮狠,现在就有多么惊慌凄惨。
尤其在剧痛的刺激下,终于看清周边的人竟都要么是骑着高头军马的军队,要么是衣着贵丽后面还带着大批仆侍的权贵,而且这些人竟都隐隐以他刚刚伸手试图调戏的少女为首!
守城军在手腕的剧痛与脑海里疯狂补脑的各种境况里几乎快被吓破胆,他再无知也知道有这种阵势的人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尤其想到自己刚刚竟还想对面前这个金贵的少女出手,早习惯了欺软怕硬的守城军死死捂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几乎不敢看夏琰的低头抖着唇结巴道:
“清、清醒了…不、不知是哪位、哪位贵客大驾…”
“夏朝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夏朝长公主,本宫今日归临自己的封地,你们华琰郡内难道不知道?”
听着前面少女淡淡然然的声音,守城兵的眸子骤然瞪大。
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刺激过大,他竟愣愣望了夏琰两秒后,惨白的脸骤然一瘫,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夏琰:…
果然是欺软怕硬的废物。
卫衣正要上前再点醒人,夏炎止住他,这种废物,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她抬眸看着紧闭的城门,对祁琰苍道:
“破门。”
祁琰苍听着这淡淡然然的两个字从那少女嘴里吐出,仿佛在说今天吃什么般的淡然。
他垂眸隐下眸底的思绪,应了一声,便带着人手下人,上前破门。
…………
华琰郡在曾经繁华的时候,就有南境小京城之名,城内结构修建的也与夏京城差不多,同样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
北城权贵、东城富商、南城平窑、西城奴窖。
比起夏京城金雕玉砌的权势华丽,华琰郡也有自己独特的韵美。
只不过这美中同样隐隐透露着压榨百姓的嗜血。
南城的平民窑和西城的奴窑,光看着那秋风扫落叶的破败凄凉景象,就知道这两处的百姓活的有多么水深火热,是远比夏京城内更惨烈的光景。
夏琰等人驱车驶过时,远远听到一点动静的平民奴隶们便像受惊的老鼠般,瞬间关门紧闭的躲进阴暗的屋内,警惕噤声的只敢从缝隙里远远望着他们,似他们这群人是来烧伤抢掠的凶匪。
夏琰在城西和城南走了一圈,路上所遇之人无不是这种反应,让她想随便找个人问问情况都做不到。
夏琰坐在马车前沿,与四周躲藏在阴影里的惶恐百姓们对视了几眼,还是没有让人去惊扰他们。
但等踏过城西进入城东后,仿佛横垮了一个时空,若说西南面是地狱深渊,那东北城区就是极乐世界。
一踏入城东,热闹喧哗与歌舞升平就在繁闹的街市里回荡响起。
穿着各种金玉华裳的富人权贵们在大批奴仆的拥护下横荡着整个街市,其中不乏有从西南城被抓过来、或者主动过来卖身的奴隶们像最低贱的家畜般跪在街边,等着买主挑挑选选。
夏琰把眼前的一切皆纳入眼底,看了眼系统给的时间。
从她破门而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华琰郡内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追兵来寻她,城东和城西的权富之人们更是一如既往的沉浸在自己的享乐世界里,半点不知华琰郡的城门已有一处被人强破。
直到她和身后这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一点一点进了城东繁华的主街,街上的权贵富人们才终于扭过头看向她,眼神或是打量、或是评估、或是猜测,或是惊异…
但许是摸不准她这个陌生权贵的底,或是被她这仗势吓住,原本横荡在主街上的富贵们,不管之前怎么嚣张,此时都下意识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华琰城城东主街上最奢华艳丽的伶楼内,三楼天字客房的靠窗坐榻上,一位穿着白衣的公子,修白的指尖轻握着茶盏,精致的五官在窗外阳光的映照微微泛着暖光,其中最令人有些移不开眼的,是他雪白的额头眉心处,竟点了一小点花瓣状的淡粉,这像是女子额间妆般的妆容在他身上却半点不显得女气,反倒是越发衬得他公子美如玉。
白衣公子喝着茶盏,正和对面一身青衣的公子闲聊。
听到下面忽然肆起的议论低呼声,他纤长的睫毛微垂,便把下面的场景全部纳入眸内。
“呵,带着“祁”字旗挥,行队整齐,步伐严禁,穿于闹市却没有半点惊扰到四周。能有如此严明纪律的军队,整个夏国,除了北境那位异姓王,也只有由祁家祁琰苍带领的祁家军能如此了吧。”
他对面的青衣公子五官同样隽秀俊美,看到了下面的场景,握着茶盏的手微点,边看边淡笑出声。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目光在庞大冗长的队伍身上快速扫了一圈,视线回到最前方被祁家军护在中间的华丽马车时,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能得祁家军亲自护卫…听说夏京城内的那位长公主近日要移驾来华琰郡,底下这辆被围在最中间的马车内坐着的,想必
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长公主了。”
青衣公子盯着下面淡声再道,等回眸看到对面白衣公子皱起的眉,他脸上笑意也淡了些,端起桌上的茶盏了又喝了一口,低叹道:
“可怜了,华琰郡的百姓们有一个高琼已经够他们受的了,现在又来了个传说中比高琼更加会欺女霸男肆掠欺辱的长公主,这华琰郡的日子,以后也不知道得多难过。”
说着他挑眉看向白衣公子:“这种情况,高琼想和你做的那门生意,你还做吗?”
见下面的阵势越来越长,白衣公子收回视线,轻抿了一口茶水后才道:“再看吧。”
………:
街道上,正被无数人猜忌着的夏琰,却是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穿过了城西后,直刹城北权贵区内最高处的郡守府。
郡守府的侍卫们倒是都还站在自己岗位上,只是他们浑身上下不管是衣着配饰武器全都松松垮垮,浓郁的酒色之气从他们身上穿出,显然前不久也才从温柔快乐香里爬出来。
他们原本歪歪斜斜的靠在郡府墙前闭眼睡觉,听到轰隆隆毕竟的车马声后才混沌的抬起头,就见夏琰等人驾着马车竟就要这么堂而皇之的闯入郡守府内!
几个侍卫都被这从未见过的架势惊了两秒,回过神后,连忙握住自己的兵器,脸上也浮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带着一身酒粉之气就堵了上去!
“唉唉唉!你们是谁?!这里可是郡守府!想死吗?!竟然还敢坐着马车强闯!赶紧滚下马车让老子看看是什么货色!郡守府可不是什么玩意都能来的!是不要命了还是想找死啊…”
可惜,这守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横空而来的内力直接击飞,“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当场昏死了过去。
巨大的动静立刻让原本还没怎么清醒的其他几个侍卫都清醒了过来。
他们凶相毕露的脸瞬间被惊愕取代,混沌的视线沿着那巨大动静方向看去,终于看清了夏琰和她身后浩浩荡荡仿佛长无尽头的军马车队。
这仗势…连在高郡守身上他们都没见过,几个侍卫立刻变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瑟缩,不敢再上前围堵。
夏琰也没理他们,只让祁琰苍把郡守府的门撞开,在门内奴仆美人们骤然的惊叫声中,一路毫不遮掩的直直进了郡守府中门大堂。
然后一边让一个被抓到的郡守府小侍,去把郡守府管理各项收支的司簿叫来,顺带把这些年郡守府的各项开支记录薄也带来,一边让祁琰苍把整个郡守府围成铁桶,让卫一带着“卫”氏去把华琰郡所有的大小官员全部抓来。
两柱香的时间后。
夏琰坐在郡守府主堂上座,放下手里快速浏览完的最后一笔开销记录单,听着外面从远而近的怒骂挣扎声。
“你!你们是谁?!竟敢掳虐我高郡守!死罪!本官要叛你死罪!!”
一个满脸酡红,满身酒粉醉意的中年男人,被卫一提着,衣衫不整的被丢入大堂内。
堂内此时已经跪趴着十几个带着不同官帽的人,只不过他们身上都没有能与那官帽相配的样子。
有的和刚被抓来的高琼一样满脸醉意酡红,有的衣衫不整浑身上下只有亵衣亵裤,有的满脸都是刚从胭脂粉堆里爬出来的旖粉之气…
不过无论他们身上什么状态,此时皆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满脸压不住的惶恐惊瑟。
尤其在看到高琼竟都被这些人当做垃圾一样提来丢到地上,他们脸上惶恐更盛,心底不断狂猜着上座那波澜不惊的贵丽女子身份。
“高郡守,还清醒吗?”
夏琰把竹简账簿放到一边,起身走到高琼面前。
高琼此时似也终于被四周的异样弄得清醒了些。
但也只是清醒一点而已,在他发现自己前面这个陌生的少女竟然敢让他跪着和她说话,她刚刚似乎好像还是从他的座位上下来的,高琼当即便怒了!
自成为华琰郡的郡守后,高琼这些年早已享惯了别人阿谀奉承的小心讨好,甚至趁着天高皇帝远,他几乎坐地称王的在华琰郡当了好几年土皇帝!享受惯了各种讨好侍奉!哪里敢有人再这么对他?!
高琼本就还在浓醉,此时见有人竟敢染指他的位置,当即摇摇晃晃的撑起身体,扬起下巴闭着眼睛怒呵道:
“来人!把这个竟敢擅闯本官座堂的女人押入天牢!上极刑赐死!”
可他这么发怒后,往常立刻会依命上前押解的侍卫们今日却都不见踪影,整个大堂只有安静如针的颤抖呼吸声。
夏琰看着面前满身仗势官威的中年男人,心底最后那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
想到刚刚那一大堆漏洞百出、欺上瞒下、私挪窟窿比天井都还大的假账乱账,再看着堂下这一大群占着官位却都不谋其政,反倒是把权利全部用来欺瞒谋私压榨百姓的垃圾狗官们。
夏琰垂着的手指微微捻了捻。
她离开夏京城的目的,就是想要一处不再受任何束缚的地方,起地发展。
华琰郡是她多番考量之后定下的地方,这片土地她很满意,但霸占着这片土地还在上面阴私牟利极刑恶毒的渣滓,她就很不喜了。
华琰郡不是夏京城,没有碍事的葛淮之流,也没有那么多需要她去平衡博弈的势力。
这是她的封地,是她的起始点,是印刻着她名字的属于她的土地。
在这里,她不用再受任何牵制、也不用再容忍、忍让任何势力。
所以看着前面还沉浸在自己土皇帝的威势里搞不清楚状况的高琼,夏琰也没有一丝一毫再忍耐的必要。
她转身重回了大堂高处,在高琼再次怒目高呵之前,挥了挥手,嗓音淡然。
“拖下去,斩了。”
守在她身后的祁琰苍听此,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
而得令了命的卫一已上前,拖起再次怒嚎起来的高琼,丢到那堆瑟瑟发抖的跪拜官员面前后,修劲的手握住后腰处夏琰亲手送给他的长匕,锋锐的匕口对这高琼已经涨红的脖颈,干净利落的就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