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时间后
药丸效果果然很好,昏迷的裴瑄渐渐从无意识中缓了过来。
迷迷蒙蒙间,裴瑄恍惚感觉自己正抱着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
冰冷的身躯也被温柔的热源包裹着,难以形容的陌生舒适感像温泉一样温柔的包裹着他,让他受尽了两年折磨的身体舒服到几乎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栗…
“醒了?”
熟悉又令他心颤的声音骤然响在耳边。
裴瑄还未完全清醒的混沌思绪骤然僵住,连空洞的墨眸似都因这忽然响起的女声僵滞了。
“醒了就赶紧起来。”
确定裴瑄已经缓过来了,夏琰就毫不犹豫的把人推到一边,同时皱眉理着自己被压皱的衣服。
这时代的衣服做工和塑形实在是差,还没有熨斗,她迟早要弄个远古版的简易熨斗出来!
等到她理完自己的衣服重新抬起眸,就看到前面的裴瑄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淡雅的墨绿色眸底空茫又僵滞,像是还没回过神,也像是无法理解刚刚的情境。
夏琰从旁边的小茶几上端起一杯热茶递给他,又曲起食指敲了敲他身前的桌面,
“好了,回神,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该做正事了。”
“叩叩”的轻敲声响在身前,裴瑄睫毛微颤,终于回神。
看着前面姿态自然的夏琰,裴瑄突然垂下眸,消瘦的身躯后退了好几步,单薄的腰背躬下来,俯身跪拜,苍白的脸几乎贴俯到马车地毯上。
“公主…臣还没有完成公主的吩咐…望公主责罚。”
夏琰端着茶,看着前面几乎快把脸埋进地毯的单薄身影,也没有叫人起来,就这么出声问道:
“是不能完成,还是来没得及完成?”
“臣还没来得及。”
似怕夏琰不信,裴瑄染着病态的玉质嗓音忽然透出丝丝坚定:“求公主再给臣一些时间,臣定不会再让公主失望。”
从裴瑄醒过来开始,夏琰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里染上其他情绪,是怕她这个公主耐心耗尽的直接对裴府动手吗?
看来不管裴府如何对他,裴府都依旧是他的底线啊。
夏琰抬眸从车窗里看了眼外面依旧紧闭大门的裴府,盯了两秒,又回头看向对裴瑄:
“既然如此,本宫就信你一次,不过也仅此一次,以后你做事的效率和方式可得改一改,不然本宫可就要按着自己的方式来了。”
其实裴瑄能拖着一身伤病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易,夏琰能理解也能体谅,毕竟她也曾有不得不拖着病体四处奔波的时候。
只是…虽不知道他和裴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夏琰还是很不喜这种自毁自虐般的方式。
古人在某些忠君报国的气节上领她敬佩,但在某些没必要又伤身伤心的顽固执念上,她无法认同。
况且这位还是她看好的未来大秘,夏琰觉得自己得敲打敲打,不着痕迹的改改他的某些思维才行,不然以后用起来和自己观念相撞,还可能弄出没必要的麻烦。
“是,公主。”,跪在地毯上裴瑄顺从的应了一声,单薄的腰身缓缓直起,就要下车去继续完成任务。
夏琰看着他宽大衣袍下空荡荡的消瘦背影,再次叫住了人。
“慢着,本宫问你,进了裴府大门后,商庄的事,你能不能自己解决?”
裴瑄停下,转身重新跪在她身前,垂眸应声:“臣可以。”
“好,那本宫今天就看在你身体未愈的情况下再助你一次,商庄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懂吗?”
淡然清丽的女声响在头顶,没了以往时刻带着的凶暴戾气,却依旧让裴瑄无法理解…就像刚才醒来时那场景一样…
冰凉的身躯似又感受到了那股暖意,裴瑄眉睫微颤,他垂眸压下心底这股宛如来源于地狱般的异样起伏,不着痕迹的往马车边缘靠了靠,想让外面的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无法预料公主会怎么做,还是恭敬应承了,“是,臣叩谢公主。”
夏琰不再看他,撩开马车前面的帘子,对着车外如锅上蚂蚁般的小侍招了招手,然后在小侍惶恐又不敢拒绝的战兢目光中快速道:
“卫一,你和他一起去敲裴家大门,告诉里面的人,本宫今日特许裴公子回裴家看一眼,若他们再不开门,本宫就亲自下车陪裴公子进裴
府。”
夏琰话音一落,小侍就震惊的长大了嘴巴,裴瑄垂着睫毛也又颤了几颤。
“是,公主。”
卫一领命,直接带着震惊又惶恐的似乎生怕夏琰真去裴宅的小侍,朝裴家大门走去。
夏琰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看着还在自己前面跪着的裴瑄:
“好了,你也快去吧,本宫就等你一柱香的时间。”
裴瑄却没有立刻起身,他无机质的墨绿眸子不知何时抬起了,静静看着夏琰,却又在她看过去时瞬间垂下,而后缓缓俯身朝她一礼:
“谢殿下。”
他的声音多了一分认真。
显然,他知道夏琰不会真正的去“拜访”裴府,也知道夏琰这句是真的在帮他,而不是什么新的玩弄手法…
虽然他还是想不通,亦不懂公主忽然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做法到底是忽然一时兴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夏琰对这一礼自是受了,唇角微扬的满意看着自己的未来大秘。
不错,这位裴公子果然是个心思剔透玲珑的人,就算暂时想不通,也能越过这点直接理解到她的意思。
做为大秘,精准且快速的理解老板的意思可是必要核心。
裴大公子,通过。
第26章 不愧是裴大公子几分钟后,有夏琰……
几分钟后,有夏琰这句亲带去的口谕,生怕和她这个“国之腐蛆”沾染上关系的裴府这次二话不说的直接打开了大门,一副随便他们爱咋咋地,赶紧做完赶紧走的架势。
裴家家主和主人们依旧无一人出来恭迎她这个公主,只有守门的小侍颤颤巍巍的跑到马车前,声音惶恐无比表达:“裴家主人们都受了风寒未愈,怕传染公主,所以不便出来迎接,请她这个公主自便”的意思。
夏琰看着颤巍巍报完信又颤巍巍跑回去的守门,再次深刻感受到了她这具身体在夏国别人眼中是何等的“臭名昭著”。
夏琰咂了咂唇,倒是不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行!至少除了祁家,裴家也还坚守着清廉,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对她这个“国之腐蛆”表达厌恶与排斥。
不错!未来朝之肱骨啊,必有裴家一个位置啊!
…………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裴家清冷的大门再次打开。
裴瑄和小侍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脸色和神情却都比之前进门时更苍白了。
尤其是裴瑄身后的小侍,眼眶红红的,溢满了委屈,仿佛刚刚他们进门这趟,又受了莫大的委屈。
裴瑄脸上倒是没表现出那么多情绪,带着小侍重新走回马车,在车外恭敬行了一礼,得到允许,才掀帘再次进入马车内。
等重新跪到夏琰面前后,他修长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块被整理的极好的羊皮卷,双手上呈给夏琰。
“公主,这是城西外裴家一处空置了许多年的庄子,庄上平日里只有几个奴仆打扫,外界也鲜少人知这处庄子。”
“臣刚刚已改了庄子的地契,立为裴氏远亲白氏商庄,庄上奴仆公主若要新换或者直接用都可,都是嘴巴紧,安抚守己的人。”
夏琰接过羊皮卷,先看这处庄子的位置,又看了下占地面积,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个真正的笑意。
果然不愧是她看中的潜力大秘,虽出师不利,但事情一旦做起来,思虑却是非常周密严谨的。
庄子位于夏京城西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算是夏京与西边另一座城镇的中央交界处,但因远离官道,双面夹山,地理位置不显眼,四周又有许多隐匿小路,可谓是不显山不显水中带着四通八达,非常方便于隐藏和行商,完美符合夏琰的要求。
且这庄子的占地面积还非常大,光房子都有十几连排,加上四周的山地一起,几乎有几百亩,可以说无论夏琰想在里面做什么,短时间内都足够了。
尤其是这商庄地下还有个非常大的空置地下室,据说是裴家原本用来囤货的,但裴氏衰败后就空置了,通风又隐蔽,足够夏琰用来做各种明面上“见不得人”的事。
夏琰看完商庄的资料,忍不住满意的伸手拍了拍裴瑄的肩膀。
结果刚一触碰上,裴瑄就微微颤了颤,下意识想往后退,可刚退了一点,他似又反应了过来,强制自己跪于原地不再动弹。
夏琰在下属完美完成自己要求后,一般都是很好说话的。
所以她忽略了裴瑄本能的退惧,伸手拽着人,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并在裴瑄下意识又要起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往他冰凉的手里塞了一杯热茶。
“庄子很不错,本宫也说到做到,以后只要裴公子你一直在本宫身边,裴家也不主动来招惹本宫,本宫就绝不会主动对裴家和你出手。”
近在耳旁的清丽女声没了以往的凶戾,压在肩膀的力道也轻轻的,带着幻觉般的安抚。
裴瑄紧绷的肩膀在夏琰这句话后微微放松了一点,身侧的女子端庄贵丽,一双眸子清澈温淡,裴瑄忽然恍然发现自己虽已进府两年,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她的容貌。
没有印象里的凶恶残暴,反而…有种雍容华贵的瑰丽美感,眼角眉梢染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有些锋利却又恰到好处,明艳美丽的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裴瑄垂着眸,按下了身体本能的反应,没再往后退。
“臣,谢公主。”
夏琰也不强求这人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对她的本能反应,反正以后时间还长,她总能潜移默化的让他顺应自己。
而且身为她的预备役大秘,有裴家压在天平的另一头,夏琰也毫不怀疑,裴瑄迟早会真正成为她的人。
第27章 路有冻死骨!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
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据点,看完庄子的基本信息,夏琰心情很不错的带着裴瑄正式朝她今日出宫的第一个重要目的奔去——杨束的公开处刑场!
杨束昨日敢那么对她,她必然要好好还回去,夏琰的报复心素来都不弱,谁让她不舒服了,那定是要加倍换回去才行的!
等到快到城门口的处刑场时,坐在马车里夏琰远远就听到城门附近高呵的怒斥鞭挞声。
她撩开马车帘子一看,发现这鞭挞声果然不是抽杨束的,而是杨束手下那群城皇守城爪牙们,正在凶神恶煞的驱逐鞭打四周因看到杨束竟被公然吊起来了而远远围观偷看的诧异百姓。
杨束在夏京作威作福惯了,今日被这么公然吊在城门上,被四周往日里他狠狠踩在脚下的平民直勾勾的看着,这对他来说简直都不是挂不住面子的事,而是直接把他的脸丢到地上狠狠的踩!
刚才被挂起来时,他就看到四周那些给他提鞋都不配的溅民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他,杨束只觉得体内血气翻涌,索性直接令人把四周这些不长眼的溅民都驱走或者直接打死!
但早就料到他可能恼羞成怒之下动黑手的夏琰会如他的愿吗?
当然不会!
夏琰在马车里指着那几个正拿着鞭子抽打四周平民的兵官点了点,立刻懂她意思的卫一身形一闪,几秒后就已出现在那几个暴徒兵官后面,在兵官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夺了他们手里的鞭子。
细长的鞭子在卫一手里威力和灵活度直接翻了几倍。
他修长结实的小臂轻轻一甩,细长还带着倒刺的鞭子立刻就把几个兵官抽翻在地,同时鞭尾在空气里画了个圈后又灵活的回转了回去,反捆在几个兵头身上,让他们丝毫不能再动弹,只能朝着马车的方向跪下。
卫一利落干脆的抽捆让几个兵丁跪下后才反应过来,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他们后知后觉的惨叫了几声,让城门上下内外瞬间都看了过来。
城墙上被吊着的的杨束本就满身憋怒,此时朝城下一看,就看到夏琰那辆张扬华丽的轿子,和那几个平日里非常得他心意的手下竟都被绑了起来!杨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本就憋堵的怒火瞬间更旺了。
他奔了奔被吊着的身躯,远远从城墙上怒喊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琰这才掀开马车
帘,缓缓下车,然后抬眸毫不遮掩的欣赏了好一会儿杨束被吊在城墙楼上“公开处刑”的狼狈姿态,直看得杨束越发脸红耳赤,连呼吸都因憋怒而急促起来时,才笑眯眯的抬起下巴,点了点四周那些被抽倒在地上闷叫的守城兵:
“我倒是想问问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昨日在葛公那里说的不够清楚吗?还是杨大人准备违抗葛公让你“公开处刑”的命令了?”
公开处刑明明她要求的,此时在她嘴里一转,却就成了葛淮的命令,还张嘴就直接要往他脑袋上扣一个抗令罪!
杨束只觉得自己胸口的憋怒又涨浓了一圈!几乎快把他堵到快呼吸不畅!
这个废物长公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锐利了!明明以往只是个好男色好拿捏的蠢货而已!
杨束胸口高高起伏了几下,想到葛淮和远在夏京北方的摄政王,终究还是强压**内的气怒。
虽然被气到血气翻涌,但他好歹也在守城首领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肆无忌惮的发火,什么时候需要“忍气吞声”。
吊在刑木下的杨束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长公主误会了,本将只是怕四周这些贱民会影响今日的执法,让长公主看的不尽兴,解不了气,所以才…”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夏琰就直接打断他,望着他的视线满眼诚挚道:
“不不,那将军你可误会了,这公开处刑就是要人多才好啊,本公主就是要和四周这些百姓闷一起欣赏将军你被吊起来鞭笞的“英姿”,才会觉得尽兴解气啊!”,说完,她还朝着杨束笑了笑。
“你!”高台上的杨束又被气的一哽,胸口高高起伏。
夏琰却不再看他,指着四周道:
“去,把四周这些敢阻碍本公主和夏京百姓们一起欣赏将军英姿的瞎眼兵将们都给本公主赶开,谁敢不从,直接当做违抗葛公命令的叛军处理,就地缉拿绑起来,等会本宫再亲自带着他们去葛公府哭诉讨公道,再让葛公看看他手底下的人是多么阴奉阳违!”
因为守城兵太多,除了卫一外,卫二卫三也现身领命去了。
身边没了人,夏琰又朝马车里招了招手,卫四果然就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还贴心的帮她拿了一个小茶几、一个小摇椅,以及一些小的坚果零食,尽力让她等会能够欣赏的更舒服。
于是夏琰就这么磕着坚果,舒舒服服的躺坐在小摇椅上,一边看卫一二三去教训四周的守城兵,一边抬头观望城墙上的“美景”,余光扫到马车内时,发现坐在里面没出来的裴瑄竟正静静看着她。
夏琰眨了眨眼,然后抬手朝他招了招,示意裴瑄要不要一起过来躺坐吃瓜。
结果她的目光一和裴瑄对上,裴大公子就像被抓包了一样,微颤着睫毛转开了视线,只远远朝她行了一礼后,就继续闷坐在马车里,没有下来。
夏琰也不强求,这时代好吃的坚果也不多,他不来正好她也不用分给别人了,全她自己吃咯。
四周,夏琰刚刚那段话一出,原本还挣扎着不服的守卫兵将们,也渐渐就都安分了下来。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这些守卫兵跟着杨束在这夏京作威作福久了,早就没了身为兵丁的基本底线,只是一群披着兵丁外衣的爪牙畜牲而已。
杨束带他们欺压百姓,他们就能凶杀逼掠夏京内的所有百姓,蛮狠的抢夺肆掳那些本该被他们保护的人民。
杨束在朝廷里打压欺辱哪个臣子,他们也会跟着打压欺辱那臣子的家族,在抄家的时候凶蛮的杀个底朝天,再掠走那臣子家族里的所有财务美人,玩弄享受他们原本碰都碰不到的高门贵女们。
杨束看不起夏琰这个身份高贵的长公主,他们自然也是从来不把夏琰放在眼里。
所以在夏琰最开始来时,这群守城兵虽然看到了她,却都当做没看到来处理,只继续进行着杨束驱赶鞭笞四周无辜百姓的命令。
可此时他们看不起的夏琰,竟然扯到了他们更加不敢违抗的葛淮。
杨束这群爪牙虽跟着他狐假虎威,但他们其中其实不少都知道,他们真正假的“虎威”,是来自于葛家。
甚至杨束说穿了也是靠着葛家才能在他们头顶上坐稳。
原本今日素来只带着他们嚣张肆意的杨束竟忽然被吊在这里公开处刑,守卫兵里就传出了各种议论声,有人甚至怀疑杨束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怒了葛淮,快要做不成他们的头儿,被葛淮收拾拿下了。
此时听这原本除了男色外满脑子草包的长公主竟然开口闭口就是葛公,言辞见竟好像葛公还成了她的撑腰,守城兵们原本看不起夏琰的情绪自然变了,开始犹豫起来不敢再反抗。
他们一停止反抗,卫一和二卫三捆人的动作就越快了。
不出一会儿,刚才敢对着四周百姓们抽鞭子的守城兵们就都被捆了起来,丢到了一边。
城楼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杨束,双眸狠狠瞪着夏琰,嘴里无声怒骂了几句,最终却是撇过头,没再看糟心的城楼底一眼,也没像往常一样发布任何阻碍无视夏琰的命令,反倒像是憋屈的默认了。
不过他这边“忍气吞声”了,夏琰那边却忽然改变了注意。
她忽然觉得,只是把这群守城兵驱赶开,是远远不够的。
夏琰刚刚一边看着卫一二三的动作,余光也一直打量着四周刚刚被驱打后,已经退到极远处,小心翼翼的不敢再过来的百姓们,以及他们中间好几个已经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似在刚才那短短时间里,就被守城兵们打的快丢命的枯瘦男女…
夏琰看着他们骨瘦如柴的身躯和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衣襟,看着他们哪怕已经被打的只剩半条命,也强撑的拖着满身重伤,半点不敢吭声的一点一点试图爬到远处的低矮平房…身下拖出了几条极深的深红印记…
而远处低矮平房后,正有几个枯瘦如柴的孩子被同样形容枯槁的老人死死捂住嘴,躲在墙矮边下。
那些孩子正看着那几个地上爬行的男女大哭,可他们被老人死死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只偶尔溢出一两个音节,夏琰仔细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是那几个孩子在喊地上已经快爬不动的那几个男女阿爹阿娘…
夏琰收回了视线,也一同改变了注意。
她抬手指了指刚才那几个抽打过百姓的官兵。
“去,把他们几个也挂到城墙上,和他们的头儿一起,做为他们敢对葛公的命令阴奉阳违,破坏本宫兴致的惩罚。”
半分钟后,四周原本已经退到极远处,小心翼翼生怕这边守城军再次注意到他们的百姓们,就看到刚才打了他们的那几个守城兵,竟然不仅被捆了起来,还同样被挂到了城墙上顶上,和那个最大的恶头头一样,被吊了起来!
不过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城墙上的杨束再次大怒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底下最得力的几个将员竟也被五花大绑的吊挂到自己身边。
像几块猪肉一样被挂在城墙上供人观赏等会还要被抽打的杨束,只觉得自己最后一点脸面都直接被夏琰踩在地上狠狠的碾了!
他气的双目发红,吊着身体也震着声音从城墙上怒问夏琰。
“夏琰你!”
夏琰这次却连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语气甚至比之前还强硬冷厉上许多:
“杨大人,本宫的名讳是你能叫的?还是杨大人这还没受刑就已经像多吃几鞭来长记性?”
“你!”
“杨大人别忘了,葛公还等着本宫消气呢,杨大人可别
又惹的本宫不耐烦了,毕竟都是在葛公手底下讨活儿,杨大人气性再大也都是因为葛公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杨大人不想听葛公的话,那也得等杨大人哪天的权势地位比葛公更高才行,但现在,葛公还稳稳踩在杨大人你的头上,杨大人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毕竟和葛公比起来,杨大人你还真是连葛公的脚趾都不如啊。”
杨束被她这两句几乎气到快发抖,却又因为牵连葛淮,半个字都无法当面反骂回去!
他确实是在葛淮手下做事,可那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现在在夏琰嘴里,他却成了连人脚趾都不如的低贱存在!
杨束快气到吐,夏琰却没再理他。
等把那几个鞭笞百姓的官兵都送上城墙,夏琰又扫了眼四周远处的百姓们,见那几个爬在地上的枯瘦男女终于还是成功爬到了墙角边,被里面的人连忙捞了进去,她才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色。
已快正午,时间正好,艳阳高照,适合驱鬼惩恶!
夏琰抬手挥了挥,城墙上的卫一到卫三立刻开始让人行刑,同时也在一旁盯着,只要哪个抽鞭的人敢手软,他们立刻一鞭子就抽到那个行刑人的身上!
如此几次之后,哪怕再畏惧杨束的行刑人,也在剧痛中不敢再放水,手里一鞭一挞,几乎都拼尽了他们全身的力气!
于是被吊在城墙上公开示众的杨束几人,没一会儿就被抽的浑身血痕斑斑,有些地方的血肉甚至直接被抽开,淋淋的翻卷出一朵朵的血花!
惨叫声渐渐从城墙上响起,不过杨束许是还顾及着自己身为守城军首领的最好那点破碎面子,竟然死死咬着唇,几乎快把嘴都咬烂了都没叫出一声。
只用那双仿佛淬了毒般的眸子,怨毒的死死盯着城楼下的夏琰,心底一笔一划把今日的滔天巨辱都记了下来!
“夏、琰!——”今日的一切,他迟早都要千百倍奉还!
城楼下的夏琰仿佛根本没听到杨束的怨怒,只在城墙上越发凄惨的叫声中,慢吞吞的磕着坚果。
就是要恨,就是要多恨恨,最好恨到不顾一切的朝她下手…她也才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反杀啊…
毕竟,她也实在不喜畜牲久活于世啊。
………
远处,低矮的平民房四周里。
原本相互抱团瑟瑟发抖的百姓闷,听着外面越来越响亮的惨叫和鞭挞声,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从窗台上悄悄抬眼去看,然后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这…是真的打啊?”
“杨束…他竟然真被抽了??!”
“还有刚才打我们那几个!都被抽了!都被长公主的人抽了!”
“老天爷…夏京是要变天了么,杨束那种权势滔天的恶徒,竟然也有被报应的一天!”
“报应!这是报应吧!”
“肯定就报应!这群畜牲!终于有了报应!”
躲在各栋低矮平房里的百姓们,见前面偷看的人没事,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偷看的渐渐增多。
等大多数人都看清楚那远处高台上传来的惨叫和鞭挞声来自于谁,有人忍不住就激动起来!一边高呼报应!一边眼眶却用红了起来!浑身绷紧死死趴在窗台上,似乎要把那发生在城墙上的一幕死死记牢一辈子!
也有老人孩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就抱着怀里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青年男女,失声痛哭了起来。
“叶子!胡花!你们看的没!刚才打了你们的那几个现在都被打了!你们一定要撑过去啊!老天爷好不容易开眼一次,让那些畜牲终于吃到了恶果!你们一定要撑下去!亲眼看看这场面!这是报应来了!他们的报应来了啊!”
孱弱的孩子们也紧紧挤在旁边哭诉:“阿爹阿娘,你们快点睁开眼看看,坏人被打了!坏人也被打了!就像他们打阿爹阿娘一样被打了!呜呜!”
但有激动的百姓,也有在长期的欺辱下已经麻木对四周一切都无动于衷,哪怕此时愣愣看着城墙,也半点情绪都没有。
勉强还保留着情绪对这一幕有反应的百姓们,很快也被周边早已被欺辱怕了的其他人捂住警告。
“哎!你小声点!小心被那群恶鬼听到,迟早来索你甚至你全家的姓名!”
“就是!杨束和那他手下那群恶兵虽然现在被打了,但打他们的也是长公主!这两方可都是我们半点也惹不起的滔天权贵,随便动动手指,都能让我生不如死,你要是高兴就在心底偷偷的,别表现出来被人看到就死了!”
可身在这里的人,心底的怨怒大多都早已满溢的早憋不住,此时被外面仇人的惨叫鞭声点燃,他们再也无法控制。
“我呸!什么狗屁贵人!就他们也配?都是一群恶鬼而已!一群生吞人血肉的恶鬼!!!都该下地狱!!”
“就是!杨束有今日这下场就是他的报应!最好打死了更好!他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被阎王这么生生世世来偿还他的罪孽!”
“呜呜,我的儿!我的儿就是死在杨束手里,就因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马,就被他污蔑偷窃罪名而活生生打死!呜呜呜!我的儿!报应!!都是报应!!!我的儿!呵呵哈哈!!报应!!也终于轮到他们了!!”
一个满脸褶皱的女人一边死死盯着外面高墙,一边嘴里颠三倒四,或笑或哭,素来惨白枯瘦的脸此时却充满了异常的红晕,苦笑间状若癫疯。
远处也有和她差不多的干瘦青年,瞪大的眼里竟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悲痛与疯狂。
“我爹和我妈也是被这群恶鬼给逼死的!报应!!他们活该!!直接打死了更好!都是报应!!这群畜牲!都是报应!!!——”
随着城墙上一声又一声的鞭挞与惨叫声,四周低矮平房里原本低低的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夹杂着控制不住的激动泄恨怒骂声,以及隐隐的悲痛哭声!
身在夏京,虽然这里是所谓的“天子脚下”,但如果有选择,这里的百姓谁都不愿意继续呆在这,遭受所有踩在他们身上吸他们血和他们肉还要断他们命的恶鬼摧残。
此时看着往日高高踩在他们头顶上,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的恶徒们竟也终于遭受了恶报!他们哪能不激动?!
佝偻着身躯满头花白的枯瘦老人,一边扶着墙,一边高高抬着脖子,望着高台上他们往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仇得报画面,发红的眼眶下皆是颤抖低泣。
他们被这群恶徒折辱了太久,此时终于也算是为当年被折辱的自己和冤死的亲人们看到了一眼迟来太久的报应!也不知这算不算替自己和地下枉死的亲人们挽回那么一丝丝聊胜于无的公道!
活在地狱般的夏京,他们真的太苦…
………
【叮~恭喜主人!惩处了夏京城的恶徒!让百姓们的冤怒得到了发泄,小幅度降低了夏京百姓们心底的冤恨,甚至微弱改变了您长公主的身份在他们心底恶劣形象,得到15点国运值!】
脑海里又响起了熟悉的系统声,但系统这次的声音却罕见的没有了以往的兴奋,反而有些低落,就像夏琰此时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愉悦的表情一样。
四周百姓们的反应,她已大部分收入眼底。
看他们中有人激动,有人垂泪,有人状若疯癫,有人痛哭流涕,有些甚至跪下来对着一个放向热泪盈眶的磕拜念叨着什么,仿佛终于大仇得报后在祭奠着什么,夏琰的心情就实在好不起来…
一个国家的首都,天子脚下的百姓竟然都对朝廷有这么大的怨怒…夏琰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可能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直面这世界的悲剧,她忽然有点真正想把这地方发展好的冲动。
夏琰不是圣母,她是个商人,一切讲究利益得失。
但她也是个正常的人,拥有正常的同理心。
在平和的二十一世纪生活那么久,对于真正的饿死浮萍的绝望生存环境,就算以前的电视剧演的再逼真,她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可现在看到这些绝望麻木又悲痛欲绝的一双双眼睛…对系统发布给她的任务,她忽然有了些实质感。
在完成任务离开这个时代之前,如果能让这些困苦悲惨的人们吃上包饭…那应该…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成就。
正想着,眼角余光忽然有什么尖锐明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疾驰着朝城墙上射去!
夏琰脸还没有转过来,却已下意识朝城墙上喊到:
“卫一!”
卫一立在城墙边的身影微微一动,那根原本精准射向杨束眉心的箭就转了个弯,深深扎进了杨束的右臂胳膊!
与此同时,城下早已被夏琰的话逼得满肚子憋屈的剩余守城爪牙们立刻凶神恶煞的朝城边的逼去!
“什么人?!”
第28章 杨御夏琰朝箭矢射出的地方看去,……
夏琰朝箭矢射出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容貌不凡的青年,虽然浑身穿的破破烂烂,手上也只拿着一把老旧的简陋竹弓,但竟然能在守城兵们扑过去抓拿时,一边灵活的躲开,一边拉满竹弓。
简陋倒像是临时拼凑的弓箭在他手里却像是附了一层魔,在城下这么远的距离朝着城墙上挂着杨束的方向射去,竟还能做到箭箭精准又凶利。
这功力…百步穿杨啊!
青年五官俊朗,神态却疯癫悲狂。
又一次躲开守城兵的怒抽后,他一边朝城上射箭,一边大声怒喊:
“畜牲杨束!!还我阿爹阿娘的命!!还我小妹的命!!!畜牲杨束!!你怎还配活!!!”
“是他…”
夏琰耳尖的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叫出了青年的名字。
夏琰回头,见是不知何时也被吸引到这里的几个手拿书卷的读书人。
其中有个年纪偏老的夏琰看着还有些熟悉,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正是前日她去敛逸楼逼众人参赌时,第一个对她愿赌服输拿出了组传家宝的老读书人么。
这老先生夏琰记得脾气似乎比较火爆耿直,不过当时穿着也很体面吧,现在却一身老旧布丁衣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被她赌走了浑身财务后,没法继续在城东混,只能来城西贫民窑苦读了?
夏琰心底一笑,面上却没露出一点,抬手朝几个读书人招了招手。
“你们,到本宫这里来。”
这几个读书人以往都在城东混惯了,胆子自然比平民们大,见这夏京混霸杨束竟然被吊在这里公开鞭挞,震惊好奇之下,才下意识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观看,竟都忽略了前面不远处还有另一个活“色”阎王—夏京长公主的存在!
此时看到朝他们招手的夏琰,几人都瞬间僵滞了,几秒后,似考虑到他们都胡子拉碴年岁已大,这以好男色出名的长公主再饥渴也不至于看上他们,几人才颤巍巍小心翼翼的躬身低头挪到夏琰面前,垂头跪下。
“参、参见长公主殿下…”
夏琰看着低眉顺眼的几人,这几人之前在敛逸楼时,一开始对她帷帽下的女性身份可是极为看不起的,此时对着身为长公主的她却是头也不敢抬,看来能让他们真正敬畏的也不是男女之别,而是权势地位。
“起来吧,给本宫讲讲,这个青年是谁。”
“是、是…”最开始叫出青年名字的读书人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发现夏琰的兴趣不再他们身上,而是在那位青年身上,读书人稍微冷静了一点,虽有些可怜那被盯上的青年,却头也不敢抬的一一把知道的关于青年的事都抖了个干净。
“回殿下,那青年名叫杨御,今年大概二十三四,曾经算是城东平民街上出了名的神箭手。”
“他父亲曾经当过兵,据说还是当年夏军里城门袭射的一把好手,可惜后来右手和左腿断了,不能再射后就退了回来,以做弓卖弓为生。”
“杨御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据说年仅六岁时就已能拉满弓射中五十步外的树叶,到十几岁时更就已能百步穿杨,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一到征兵年纪,杨御就像他父亲一样,去应征了,准备完成他父亲的心愿,建立一翻功业。”
“但意气风发的杨御此去竟不过两三年却重新回来了,回来时还满身重伤,像是被人狠狠刑罚过,据传当时他人就倒在城西门口外不远处,瘦的皮包骨头不省人事,若不是有认识的人恰好看到他,通知了他父母,杨御那年能直接死在城西外。”
“杨御对自己退伍回来的原因只字不提,有人就猜测他可能是得罪了军队里的权贵,或是犯了什么军条,或是…当了逃兵才偷溜回来,不过不管如何,自那以后,杨御对夏京的官兵都抱着极为厌恶的态度,尤其是后来…”
读书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悲惨的事,抬头看了眼远处正在守卫兵围攻下左右闪躲的杨御,脸上露出一抹不忍,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
“尤其是后来,他的父母忽然被牵涉进一桩军械走私案里,说是私藏了三万把军弓…”
嗯?一个普通退伍残废的老兵忽然被牵涉进军械走私案?还私藏三万把?
夏琰看着读书人,“后来呢?”
“后来…”读书人又摸了摸,脸上出现纠结之色,“后来,他父亲就判罪受刑死了,他母亲和小妹…也都死了…”
读书人三两句直接完了结果,却是把过程全敛了,可他脸上纠结可怜的哀悼神色却像是明晃晃写着:我还藏着十万字的相关秘闻没说。
夏琰想到那青年刚刚那不顾一切玉石俱焚也要复仇的模样,不用想都知道这听起来就处处漏洞的案件必然还藏着更深的隐秘。
磕开嘴里的一颗坚果,在“咔嚓”的轻响声里,夏琰淡声道:
“对这事你们有什么看法,直接说完,不必藏着掖着。”
“这…”,可脸上明晃晃写着还有十万字没说的读书人却犹豫了,显然忌惮着什么,不敢说。
“你不说我说!”
读书人旁边的老者见他吞吞吐吐,冷哼一声,一把推开青年,兀自走到夏琰面前,朝她行了一礼。
虽然昨日才被夏琰赌走了祖传家宝,但这老先生身上的那股固执刚毅倒是丝毫没少。
他脸上染着淡淡的怒容,显然对当年这桩冤案早就不满,此时也恨不得把这桩冤情说的清清楚楚,让夏琰这些天家权贵能把当年的冤案弄得明明白白!
“长公主殿下,小人当年就住在杨御家附近不远,对他家了解更深,知道他们一家上下都是清白耿直的人!根本不会也不屑做出那等叛国私吞的事!”
“杨御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退役军人,因手脚残废,本身就已是半个废人,怎么又可能有精力和能力再去折腾那些死了都要被祖宗打骂的事?而且杨御父亲回到城东后也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军弓,他父亲的为人口碑更是我们那片街出了名的耿直和善,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旁边的读书人见这老者竟然敢如此直言不讳,忍不住偷偷拽了拽他,却被老者一把推开,看着夏琰继续道:
“况且当年他家那店又小又窄,就是塞满了可能也塞不下三万军弓…只可惜…哼!听说当年那庄案子最开始被涉及的其实是几个朝廷命官,其中就有当年还没有成为守城兵之首的杨束大人和他几个亲信!”
老先生说到这,似乎再也压不住愤愤的大声了些:
“据说杨束和他的那几个亲近官员当时曾经都去过杨御父亲的铺子买弓,可也只是买过一次就没来过了,杨御父亲却事发后莫名其妙就被他们齐齐指认为军械私藏铺!”
“尤其最令人不耻的是,直到杨御父亲最终被判了炮烙之刑,官府竟然都没派人来搜查过杨御的铺子,仿佛不查就已直接认定这事就是杨御父亲做的!”
老先生说完,胸口高高起伏,握着书的手背也根根青筋鼓起。
这事听到这,不用说就知道这必然就是一桩故意推卸栽赃的冤假错案。
连这些没在朝廷的普通读书人都能一看出来,朝廷里那些长袖善舞的人精们又有谁看会不出来?
夏琰丢开手里的坚果皮,对上老先生愤愤的目光,声音有些冷:“这事当年从头到尾,就没有其他任何官员站出来
说话?”
老先生一顿,听夏琰这么问,脸上的愤懑倒是少了两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才点头道:
“有!当年裴府虽然已开始被朝内各方针对打压,但裴大人在朝中威望依旧,而且当年朝中也还有像明大人、元大人等敢直言不讳的耿直清廉名臣,他们当年知道这事后就上言要求重查!但这事…”
老先生说到这,又皱眉想了想,才抬看着夏琰继续道:“总之,上去的折子最终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而明大人元大人和另几个联名上书的官员,在那之后都逐一被查出了各种罪名,呵!最终被都葛相亲自流放,裴府自那以后也越发式微,裴大人也渐渐开始在朝中隐退…”
葛淮…三万军械走私栽赃,原来果然和葛淮有关系,夏琰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想着昨晚在资料上看到的那些巨额出入,她心底越发沉了一些。
从六年前开始,葛淮那群渣滓就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侵吞国有财产了…那他们更早更隐蔽的开始又是多久以前?这些年累积起来到底又聚集了多庞大的私下势力?
夏琰眉头缓缓皱紧。
前面的老先生说着说着,脸上的刚毅也渐渐染上了一抹悲怆。
连裴府裴大人那么刚正不阿的清廉大员最终都不无法在朝廷里保住自己的家族,那他们这些连功名都没有的平民呢…
老先生垂眸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着的书卷,似乎也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在这种黑白颠倒的世道里执着了一辈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到底还有多大意义,最终又是对是错…
见老先生脸上悲痛愈显,他身后刚刚被他推开的读书人又缓缓上前,站在他旁边继续叹息补充道:
“唉…当年这件事情闹出的动静不小,毕竟牵连了好几个大官,所以我们都记得很清楚。”
“杨御父亲行刑时…我也在场,那是在五年前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正午,于城西街口执行的…我当时就街道口,还看到了当时年仅十七八岁的杨御也在一旁,只是他四肢被人死死拽着,眼睁睁看他父亲被活生生…”
读书人说到这里又住了嘴,似乎当年的行刑画面残忍到他连说都不忍。
炮烙,是将犯人放在烧红的铜柱上烤死的一种极其残忍的死刑方式,一般只针对犯了叛国等重罪的罪人才会执行…
“杨御他爹就这么活生生被烫烧死后,他娘受不了刺激疯了,可就算疯了之后,官府也没有放过她,先是把他们一家都贬为奴役,刺了青,然后他娘和他妹妹就被丢到了军营…充做军姬,最后听说是活生生被折磨死的…”
“杨御当时也被发配到地窑里服役,却半路听到了他娘和妹妹惨死的消息,就不知使了什么办法逃了回来,还试图玉石俱焚的报仇。”
“但他那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箭射的再好孤身一人又有什么用,被发现抓回去时杨御就差点又丢了一次命,但幸好接收关押他的那个官衙似乎当年和他父亲是军中旧友,杨御父亲曾救过他的命,所以杨御最终还是在牢里活了下来,只不过,从此彻底失去了自由,成了阶下囚。”
“今天…说来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怎么竟然还从牢里逃了出来,还褪了囚服弄了把弓…”
夏琰这边听了这么一会儿,那边的杨御也终于被四面八方扑来的守城兵按住。
只不过他力气显然很大,并且很懂一些武功手脚,竟几次把压在他身上的守城兵们掀翻,不管不顾的继续用那把已经快断掉的弓,双目赤红的继续朝楼上射。
那专注死盯的模样连旁边朝他刺来的利剑也不管,满身皆是哪怕死也要复仇的玉石俱焚!
对这竟敢当众刺杀杨束的“反贼”,守城兵们也自有一套熟练的应对措施。
他们不会当场杀杨御,只会把人先抓回去后慢慢折磨,摸清他背后的所有人再一网打尽后,才会真正下死手。
所以又扑了几次后,十几个守城兵才终于按住了这个青年,把人紧紧捆住。
然后累的不行还在抓绑过程中受了伤的守城兵头子一边大喘气,一边捞起身上的倒刺鞭子,就要狠狠往这个不要命的贼人身上抽鞭发泄!
“你他娘的找死…”
谁知守城兵头的这一鞭还没抽下去,就被一道声音止住。
“慢着。”
兵头抬眸,就见夏琰一边磕着坚果,一边慢悠悠的走到他们面前,高高在上的打量了一圈他们和地上被绑着的贼人,淡声道:
“这人归本宫了,你们可以走了。”
守城兵头虽然深受杨束的影响,心底不怎么把夏琰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可这毕竟是整个夏京最尊贵的天家贵人,还是个这么华丽好看的贵人,兵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皮笑肉不笑的对夏琰道:
“殿下,这人可是当众试图射杀杨大人的重罪之人,杨大人定要亲自审问的,殿下怕是不能带走人。”
兵头这么一说,夏琰周身漫不经心的气质就是一变,压迫感十足的朝守城兵头逼去,双眸冷睨。
“怎么?难道你家杨大人的命,比本宫这个当朝长公主的命还珍贵?”
说着,夏琰掩在袖袍下的手微动,竟拿出了一根断箭。
“这贼子刚才可是也朝着本宫射了一箭,现在本宫就是要带他回去严刑逼问。怎么,难道本宫还审不得刺杀本宫之人?”
守城兵头一顿,盯着夏琰手里那根断箭细细看了许久,确定这根箭却是就是这贼人射出的箭。
可怎么会?这不要命的乱贼从出现开始就只死死盯着城墙上的杨束,半眼都没朝夏琰那边看过,更别提朝她射箭,这断箭是怎么飞过去的?
兵头没想通断箭的来源,但这不影响他依旧不准备放人的打算。
“殿下,”守城兵头敷衍的朝夏琰行了一礼,抓着杨御的手没放开,只看着夏琰装模作样的油滑笑道:“殿下放心,这贼人竟然还敢射杀殿下,那必然是罪加一等!只等杨大人审清执刑时,也必然会算上您这份,给您一个交代,您就不用再…”
夏琰却上前一步,双眸直直盯着兵头,打断他这些太极敷衍的话:
“总之,本宫现在要这个人,你给不给。”
守城兵头看着逼近的夏琰,神色却没变,依旧笑眯眯的抓着人摇头,满脸都是“被逼无奈”。
“抱歉殿下,属下也知道长公主您被冒犯了很不高兴,但实在是属下想给也没法给啊,毕竟这夏京还得按规矩办事,否则杨大人那里没法…”
夏琰却忽然丢下手里的断箭,居高临下的盯着守城兵头,突兀一笑:
“那好啊,既然你实在无法让他来尝还敢刺杀本宫的罪命,那干脆就换你来替他偿算了。”
守城兵一愣,似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发展,就见夏琰摆了摆手,对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劲瘦男人道:
“卫四,把这个守城兵给本宫捆起来。”
守城兵头看到卫四瞬间就浑身紧绷。
这男人,一看就是杀人无数的冷刀子!
兵头忽然想起传说中夏朝皇室手下那两支连最精锐部队也无法比拟的“走狗”。
那些人,据说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夜鬼!实力几乎都能堪比江湖上极乐楼榜上有名的顶尖杀手!除了他们的主子,谁都不认!
守城兵头脸上再没了那股油滑,他后退了几步谨慎的盯着卫四,同时朝夏琰忙道:“殿下!这乱贼是乱贼,属下是属下!他的孽怎能让属下来替他!属下是守城兵头!也…不归您发落!”
夏琰盯着他冷笑:
“你确实不归本宫管,但本宫今天原本可是来散心出气的,结果却因你们守城军治军不严,军纪涣散,竟然把这种乱贼都放了进来,还让本宫差点被人刺杀,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有罪?”
但最开始把他们守城军赶走说要和百姓们一起“观赏”的不正是她吗?!
守城兵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瞪了眼这个张
嘴就比他们更加擅于颠倒是非还伶牙俐齿的长公主:“殿下!可这不是你…”
却又听夏琰慢吞吞道:“本宫最开始敢走守卫兵让百姓们进来,不过是想彻底执行葛公的命令,让杨大人拥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公开处刑”体验而已,所以把妨碍“公开处刑”的你们赶走,本宫有错吗?”
“但这个人你自己都说了,他是个乱贼,不是百姓,可你们却让这个乱贼混入百姓里来刺杀我和杨大人,呵,你们守卫军还始终没有察觉到,让他差点得逞,难道这不是你们的过错?不是你们失职造成的?”
夏琰磕着嘴里的坚果,看着脸色变了几遍,难看至极中夹杂着几分愕然呆滞的守城兵头,丢着瓜壳继续淡声道:
“说起来,你们守城军这么多人,你也只是其中一个小小兵员而已,你们头儿现在都还挂在墙上被打,想必暂时也没力气和精力与本宫计较这些,而且这本来也确实就是因你们忽略失职才导致本宫的千金之躯和墙上挂着的杨大人差点被人刺杀,就算到时候杨大人醒了,听到自己差点死在自己手下的疏忽之下,可能也十分乐意让本宫从你们守卫兵里挑几个人来出气。”
守城兵听着夏琰嘴里的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跟着杨束是嚣张惯了,可脑子却还没被彻底腐蚀成傻子,否则也做不了兵头。
夏琰说的这些,只要稍微想象就知道确实是很大概率会发生的事。
毕竟杨束私下里有多么血腥残忍,他们做为他手底下的兵,实在再了解不过。
可以说只要牵扯到自身的利益,杨束没什么做不出来,更遑论是对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兵丁…
而且这个乱贼也确实是被放了进来,还射中了杨束一箭…
守城兵头脸上此时已没了任何油滑敷衍和轻视,他额头冒出了冷汗,握着鞭子的手抓的死紧。
等卫四在夏琰的眼神示意下缓缓走近时,守城兵头也不敢再拖着细想,直接把手里的杨御推了过来!
“殿下,刚才是属下思虑不周,这人殿下想要就拿去,不过,等之后杨大人结束了…处刑,属下会把这事一五一十的告之杨大人!”
守城兵说完,有些不甘的又看了眼被捆着的杨御,又强忍着朝夏琰行了一礼,便喊上四周另几个守城军,快步转身离去。
守城兵们走了,夏琰才收回目光,看着前面被捆在地下却抬眸盯着她,一声不吭的杨御。
这眼神…倒是罕见的没有其他人看向她的恭敬拘谨和害怕瑟缩,也没有外貌俊美的青年快要落到她这个色魔长公主里的不甘畏惧。
他只是直直的看着她,不避不闪,似就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夏琰也盯着他打量了一翻,等把人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见他面上依旧丝毫没有羞愤愤怒等情绪,只依旧平平静静不闪不避,才挑了挑眉角,收了目光,抬眸看了眼城墙上已近尾声的公开鞭挞,对卫四道:
“卫四,把他丢到马车上去,本宫等会就来亲自审。”
“是。”
第29章 他是你的人?!杨御被卫四带……
杨御被卫四带回马车后,夏琰转身走回了自己摆着小坚果的小桌摇椅。
系统在她脑海里有些兴奋的提问:【主人,您要沿着杨御这条线去查葛淮侵吞国有财产的事吗?这样就能狠狠抓住葛淮那些群人的把柄了!】
却听夏琰在脑海意识里一笑,【统儿,你这智能还需要提高啊。】
系统脸一红,用数据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猜错了吗?但这真的是一条很好的线索,等主人以后推翻葛淮之流时,正好能拿出来当“名正言顺”出师的理由,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好像都挺讲究“出师有名”的…】
夏琰在脑海里对系统点了点头,却又道【你想的不错,不过现在还太早了,想想这夏朝目前掌管刑狱审判之权的是谁?】
系统一顿,立刻焉了下去:【是葛淮…】
【嗯对,还有这百官之流,都是要么以葛淮为首,要么是连与葛淮对上都不敢的软蛋怂包和墙头草,所以现在这事就算查也根本不会查出什么名堂,反而会打草惊蛇,导致反效果而已。】
系统彻底焉了下去,夏琰用意识化出手,捏了捏脑海中有些焉兮兮的光团。
这是前不久系统才在她意识中初化的形态,一团浑圆的毛茸茸发光球体,还挺可爱。
【夏朝已经从上到下都烂掉的,想干掉腐堆上盘踞的葛淮之流,就不能用常理,更别想着和他们讲道理,唯一的手段,只有用更暴力的手法彻底搅烂搅碎他们,才能根除。】
系统被夏琰摸着安慰了一下,又恢复了些精神,光团明亮了些,还蹭了蹭夏琰的虚化手心:
【但是主人,以葛淮这些年的偷渡私吞,他的私下势力可能很不好对付】
【是啊,确实不好对付,但我不是有你这个“金手指”么。】
系统被夏琰这话弄得脸色一红,连光团上泛着的金色光芒都有些往红发展的迹象。
但转念又想到主人穿越至今,它好像其实也没有真正帮到主人什么忙,反倒是每次有事好像都是主人自己化解渡过的…系统脸色更红了,这次是羞愧的。
夏琰察觉到系统的情绪转变,笑着又撸了把小光团:【你说的“师出有名”也确实是有用且必须的,不过这次线索就算暂时放掉也不用担心,毕竟葛淮手下造的孽还少么,就算没有这次的线索,等我有实力搅烂这根盘缠腐树时,连根拔起还怕找不到它的蛀口烂疮?】
系统的想法被肯定了,还再次得到了安抚,光团不禁又亮了些。
它打起精神想了想夏琰的话,很快也想通了,意识到目前的形势环境他们能做的其实很少,而且还都得尽量要在暗地里做才行。
【主人我知道了,您说得对!】
想了想,系统又握了握自己的虚化小拳头,振振道:【主人您也放心,我之后有机会一定去向主神申请智能升级!】
这样他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成熟的高智商大系统!就能更有用的帮到主人了!
夏琰对系统升不升级智能倒是没什么概念需求,但既然小统儿表现的这么上进,她自然要夸,毕竟升级这个词一听就是个好处不少的事儿。
【嗯,好想法,你加油。】
…………
又十五分钟之后,等到公开处刑结束时,城墙上吊着的杨束和其他几个守城兵的头子们,已经在执刑者亳不放水的全力抽打下,浑身没一块好皮的昏死了过去。
肩膀中了一箭的杨束更是浑身是血,像一块烂肉一样早就晕死了。
若不是卫一和卫二卫三就在旁边盯着,执刑人早就不敢下手,旁边“虎视眈眈”的剩余守城兵们也早就把杨束偷放了下来。
直到刑完释放,卫一二三重新回到夏琰身边,夏琰也满意抬手表示自己气出完了,守城兵们才一股脑的冲上前,小心翼翼的取下他们快烂掉的老大。
而彻底昏死过去的杨束,也失去了在此时命人抓捕杨御的最后机会…
………
夏琰回到马车上后,看着塞了两个大男人后立刻显得有些拥挤的马车,皱了皱眉。
杨御此时依旧被绑着坐在马车地板上,没下过车的裴瑄则静默垂眸的坐在马车一边。
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大男人,骨架身高还都又修长又高大,哪怕是裴瑄这个被折磨的皮包骨头,也能占据掉马车内三分之一的地盘,更别提比裴瑄壮实上许多的杨御…此时夏琰再一上来,这马车里简直人挤人!
夏琰静默了两秒,目光就盯到了裴瑄身上,思考着要不要把裴大公子丢出去…毕竟接下来她只想找杨御谈,裴瑄在不在这里都无所谓。
但目光一触及到裴瑄,夏琰脑海里就不禁浮现出他昨日的惨样,以及那身上伤还没好,今早又在裴府被磨了一顿还悲惨场景…
嘶…罢了罢
了,说穿了还是这时代的技术太低,造的马车太小的锅。
她就暂时先将就挤挤,之后一定尽快找人定制一辆能容纳十二人齐坐的豪华马车!
在脑海里自我安慰了一翻,夏琰就提起自己的繁复豪华的衣裙,硬是从两个大男人之间挤到了马车最里面的主位坐下,再神态自然的低头捋了捋自己身上被挤的有些歪斜的衣袍,把它们都一丝不苟的重新理回该有的位置,才抬眸看向前面的杨御。
“能和我讲讲,你杀杨束的理由吗?”
马车侧面原本垂首一动不动的裴瑄睫毛一颤,微微抬眸看了杨御一眼,就又重新回到垂首静默的模样。
杨御原本一直用着和刚刚一样的直白目光盯着夏琰,眸底什么情绪都不显。
可此时听夏琰提到杨束,眸底立刻溢出了浓郁的厌恶与刻骨的恨意。
“他只是个畜牲而已,我杀一头畜牲,还需要理由?”
夏琰已经从那几位读书人嘴里大致了解了杨御的刺杀缘由,她提这个问题也不是真的想问原因,只是打开话匣子而已。
听杨御这么说,便跟着他往下道:
“嗯,那等杀了他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杨御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着她的目光不禁一顿。
他家出事已经好几年了,这些年他也都在监狱里渡过,对外面的世界不是很了解,所以一开始看到这位衣着华丽明显非富即贵的大小姐,他因为不认识不了解,所以也没有把恶感转移到她身上。
哪怕…他听到那些守城兵竟然毕恭毕敬的喊她长公主殿下。
夏朝的长公主殿下…这个尊称不言而喻,能配上它的只有一位,就是那传说中看到俊美男人就走不动路,以虐杀为嗜好,还能夜止小儿啼哭的皇室色中恶女。
但杨御过去几年都在监狱里,夏琰这具身体此时也才十六岁,往前推到杨御家还没遭难时,他又正在外面当兵,所以杨御完美的错过了夏琰这具身体色恶发疯的那几年。
再加上杨御自己家里就是因为被人诬陷才遭此大难,所以他在父母死后,就本能的养成了不听风言风语,只相信自己看到事实的本能。
此时哪怕知道面前的人名声恶劣至极,他也才能依旧用那种不带负面情绪的直白的眼神看她。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这位长公主殿下,刚才也应该算是在那些守城兵手里救了他一命。
想到此,杨御见夏琰虽然身为夏朝皇室,却对他把杨束比做畜牲没什么反感,反而问他杀了后怎么办。
杨御脸上的恨意稍减,渐渐又恢复成正常模样。
“杀了他后,自然要提着他的头去我爹娘和小妹坟前祭奠!”
夏琰点了点头,从小茶几上倒了三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旁边静默垂眸的裴瑄,在裴瑄微愣的接过后,又把最后一杯递到杨御面前,然后看到杨御被捆的动都动不了的手,又把茶杯放回小茶几上,敲了敲车壁。
“卫一,给他解绑。”
“是。”
谁知卫一一出现,刚刚还安静坐着的杨御瞬间挣扎着站了起来,浑身绷紧的死死盯着卫一!
“他是你的人?!”
他刚才可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这个男人!让他原本可以射穿杨束眉心的一箭歪偏倒了另外方向!
第30章 杨御~GET!杨御手脚功夫不差……
杨御手脚功夫不差,但他现在被捆着,最擅长的也不是近身而是远程射击,所以对上卫一这种近战专精拉满的,毫无胜算。
卫一按住杨御的肩膀,瞬间又把他压回了马车地板上。
杨御挣了挣,但被捆着手脚,束缚实在太强,最终只能回头来瞪着夏琰,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所以你还是和杨束那些畜牲站在一面的?!”
夏琰倒是不诧异杨御此时的挣动,她摇了摇头,握着茶杯的手轻轻转了转:
“你都说他是畜牲了,本宫可没有和畜牲为伍的喜好。”
杨御依旧瞪着她不说话。
夏琰给自己续上一杯茶,抿了一口,慢声他道:
“杨御,刚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算了,本宫也不再多问,直接帮你想一想你拿了杨束的头祭奠你父母后,夏京城内会发生的事。”
夏琰转着手里的茶盏,眸光微远,“杨束一死,他身后的靠山就会被惊动触怒,然后对夏京所有可能成为刺客的人进行扫荡性的报复围剿。”
“而以葛淮之流,他们可不会对那些普通平民心慈手软,反而会因为杨束之死打了他们的脸面,会报复性的把今天所有来围观过的平民都抓起来,再慢慢折磨,严刑拷打,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刺客的可能,也定然都会成为一大片因你而死的无辜冤魂…以及更重要的…”
杨御原本愤怒的眸子,在夏琰这几句话里缓缓冷了下来。
他垂下眸,眉头拧紧。
这女人虽然阻了他的箭,但不得不说,她的话,却是极有可能成真的现实…
想到这种极可能因他而发生的惨剧画面,杨御胸腔里的愤怒一熄,嗓音变得暗哑了些:
“更重要的是怎样?”
“更重要的是,杨束被公然行刺至死这事,还极可能成为他们手里的又一盆脏水“利器”,直接泼在他们早就想干掉的对手身上,比如说——”
夏琰扫了眼马车侧面静默坐着的裴瑄,“比如说现在本就已经岌岌可危却依旧不屑与葛淮为伍的裴府,再比如目前唯一还能让他们忌惮些、却也同样风雨飘摇得只剩下祁琰绒和祁琰苍的祁府。”
“总而言之,杨束今日若真被你当头射杀,那因你今日之事而即将枉死的人会数不清有多少,而且他们枉死的理由,也全都只会是被诬陷为与你有关。”
说到这,夏琰放慢了声音,放下手里的茶杯,盯着杨御一字一句道:“而被平白诬陷含冤而死的感觉…这种死法的痛苦,相信你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杨御被绑着的手握得死紧,他今日只是想报仇而已,杨束被这么公然吊在城墙上当靶子的机会实在难得,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想让这么多年过去却依旧无法得到洗冤清白的亲人冤魂们,在仇人的祭奠下安息…
这股滔天的恨意在他心底发酵了实在太久,几乎已成执念,所以一看到杨束,他根本就没法再顾及太多。
可此时被迫听着这个女人的话,一字一句间皆描绘的他今日不管不顾的后果…想到那些本就已经活的极为不容易的穷苦平民们,可能还会因他之过遭受同样的灭顶之灾…杨御原本被仇怨愤怒填满的心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是真恨极了杨束,但想到当年父母小妹冤死的悲痛绝望…他也实在无法让自己成为那些无辜百姓含冤而死的原因…否则他和杨束这些畜牲之流还有什么区别?!
可若不能暗杀…他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阶下囚,又该如何报仇…
杨御身上的怒怨散了,他不再动弹的垂下眸,手臂上鼓起的一根根青筋却昭示着他极为不平静的内心。
夏琰盯着一动不动的杨御,见他眸底各种复杂情绪频闪,又出声道:
“不过,要杀杨束,也不是没有万全的办法。”
杨御瞬间抬起头,死死盯着她:
“怎么做!”
夏琰抿了口茶水,语气十分淡然:“很简单,只要把杨束和他背后的靠山一起都拔出了就好。”
车内静止了一瞬。
似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句话中静止了一下。
杨御盯着她,在确定她没有说笑后,神色渐渐转深。
马车侧面垂眸坐着的裴瑄,握着茶盏的手也微微收紧了些。
他很想抬眸看看这个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是怎么用这种淡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又是用什么表情说着想杀葛淮之流…可他今日已因她露出了太多异样,此时不能再…
夏琰没理会二人神色,只看着杨御继续道:
“你全家冤死的真正原因,你应该也知道凶手其实远不止杨束一个吧。军械走私
这种大案,不是单单靠哪一个官员就能做成的。”
一丝痛苦在杨御眸底转瞬即逝,然后就被灼灼盯着夏琰的目光取代:
“我自然…是有想过,可我那时已是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阶下囚,能活着全靠父亲当年的旧友以命相护,没有机会也没有途径能让我做更多,我只能把仇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想着哪怕只是带走他们中的一个,也能稍微安抚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杨御这段话说的很快,说完后,他整个人有一瞬间的颓丧,却又在下一瞬忽然抬头往夏琰面前一凑,高大的身躯哪怕跪着竟然也比坐着的夏琰高出了快半个头,几乎转瞬贴就到了夏琰面前,宽阔结实的胸膛抵上了夏琰的膝盖,俊朗的脸离她极近,盯着她目光灼灼。
“你真的会杀掉杨束和他身后的葛淮之流?”
夏琰抬手止住欲上前的卫一,也不介意快和她脸贴脸的杨御,只淡然而肯定的点了点头。
“当然。”
“能,告知理由吗?”
见杨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在期翼,又在试探分辨她这话里的真实度,夏琰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脑海里的小统儿却忽然紧急提示道:【主人,记住您的人设,您现在才来几天,没有长时间潜移默化的改变,您不可以OOC啊!】
夏琰微张的唇就是一顿,继而又是一笑,然后忽然抬手捏住了杨御的下巴,在后者骤然僵硬的目光中,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擦他线条俊美的刚毅下颚,一边低头加剧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呼吸交融的姿势,低声暧昧道:
“理由?太简单了,就凭本宫还想继续享受这滔天的权势富贵!享受这随手可得的美色男伶!也凭本宫和皇弟才是这夏国真正的统治者!那杨束和葛淮之流现在却碍了本宫的眼,挡了本宫的路,你说本宫还有什么理由不杀他们?”
杨御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美丽眸子,耳边是暧昧至极的话,可杨御却没在这双漂亮精致的眸底找到丝毫对色—欲的糜烂耽沉,反倒是…看到了几分隐没在瑰丽瞳眸下蠢蠢欲动的、对权势的掌控与势在必得!
“你…”,明明是他比她高,此时他却反倒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反抗的压迫感。
杨御下意识往后仰了身体,想远离这种被压迫的状态,心底也不禁重新打量起坐在他面前的贵丽女子。
说是女子,但仔细一看,其实只能称作刚及笄不久的女孩更加适合。
只是她周身的气势实在太过出类拔萃,让人下意识忽略她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只记得她高不可攀的出身和地位。
夏琰顺着后撤的杨御放开了他的下颚,收敛了表情,想了想,还是用正常神色补了一句:
“不过你放心,本宫唯一的乐趣就是喜好男色而已,只要有俊美的男子陪着本宫身边,本宫可没心情也没兴趣去做一些污蔑乱朝的事,更没兴趣和畜牲们沾边。”
夏琰说着这话的同时,一边在脑海里狠狠捏了一把小光团,直把系统捏的嘤嘤求饶,才松开手。
夏琰:【总而言之,我夏琰就是要一辈子贴着这爱男色这个标签了是吧?嗯?狗团子!】
系统:【呜呜呜,主人轻点,好痛…抱歉主人,也实在是没办法呜,毕竟这个点是您这具身体以往最大的性格标志,所以这点不能OOC,至少在短时间的一两年内,这个标签确实都会贴在主人身上…】
感觉捏着他的手又有些收紧的趋势,系统连忙道:【不过!不过只要随着时间一长,等主人英姿聪慧的形象覆盖掉您原本的形象后,其他人自然会忘掉你以往的样子,您就不会再被任何标签人设束缚啦!】
夏琰低哼一声,没再理会脑海里嘤嘤求饶的光团,收了心神,继续看着前面的杨御。
杨御被她捏着脸“调戏”了一翻,此时脸上倒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只是认真的打量…或者说审视起等夏琰,声音犹疑:
“你…真的除了男色以外绝不会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我这人只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以只要对方不先对我动手,我自然就是个只喜爱男色的“无公害”长公主。”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挚”,夏琰甚至伸出双手往两边摊了摊。
杨御抿了抿“无公害”这三个字的意思,默思几秒后,他微微握拳,似下了某种决心,后退的身躯缓缓跪直,双眸直直望着夏琰,胸口缓缓起伏。
“好!只要你能让我报仇,那…无论以后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绝无二话!”
夏琰看着男人眸底豁出一切献身复仇事业的决绝,唇角终于忍不住微微翘起了一丝。
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毕竟这可是个在监狱里被磨了几年却依旧能用简陋竹弓就百步穿杨的强力输出!
而且这男人还有最坚定的执念和基本的是非善恶观,这种人只要一旦被驯服,背叛的可能性就极小,能力还极强,以后某些事岂不就都事半功倍?
今日也算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了。
现在,被她拿下!
“好。卫一,给他松绑。”
卫一上前,见杨御眸底已没了之前的激动愤怒,只静静望着坐在上首的夏琰,他低身取下他身上绳子,退回马车外。
夏琰把最开始倒给杨御对茶杯递给他,还好,时间不算太长,水温还没冷。
“就以此杯为证,祝你我皆能达成心愿。”
杨御看着被她白皙指尖轻轻捏住的茶盏,伸手接过,又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也谢公主,今日出手搭救的再生之恩。”
“好说。”夏琰弯唇一笑,和杨御一起一口饮完杯中的茶,又再次看向车帘外的卫一。
“卫一。”
“在,公主。”
“去天牢里招个和杨御身形差不多的死囚带回去,嗯,一定是要有确凿证据的真正的死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