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可以用力一些。
为保持冷静,池镜花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包裹着淡淡香气的铁锈血腥无孔不入,犹如空气中浮着一层透明薄膜,越是呼吸,血腥便争先恐后地攀附而上,极速游走在身体四周。
池镜花咬了咬唇,沉默弯腰拾起铜板,当她将两枚铜钱递给奚逢秋时,见他缓慢伸摊开修长五指,轻轻笑了下,溅落脸颊的几滴不规则的斑驳血迹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多谢。”
话语落地时的尾音微微上扬,语气中似夹杂着难以克制的兴奋,但待池镜花却极为有礼懂分寸。
池镜花淡定垂下眼睫,轻声回了句“不客气”,转而掰开男主的手指,将玉佩轻轻放置女主身边,这样一来,女主醒来就能回到玉佩里,避免被阳光灼伤。
不过,在她握住玉佩时,惊讶发现指腹不知何时沾上鲜红的血,应是从铜板上不小心剐蹭下来的。
待她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时,看见奚逢秋衣袂轻扬,苍白的面颊带着清浅的笑意,正静静凝视着她,见她回眸,眼底笑意更深。
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样子。
池镜花不明所以,但很是好奇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边。”
正思索着,奚逢秋忽微抬食指,指着不远处,以轻轻柔柔的声音发出诚挚邀请。
“要一起过去吗?”
池镜花循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是连接另一处宅院的长形走廊,此刻正值午间,但不知为何,光亮却透不进去。
她犹豫地“嗯”了一声,与奚逢秋并排而行在幽暗的走廊,头顶上方时不时传来白鹤闹出的清脆鹤唳,是他在给奚逢秋指明方向,鼻间也萦绕着浓烈的血腥。
她微微扭头,瞥见奚逢秋肩胛处崩裂的伤口,垂下脑袋,不停摩挲指尖的血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男配是不是又犯病了?
铜钱应是为了占卜,他占卜就只能有一个目的:杀衣服鬼。
所以,他是故意放走衣服鬼的吗?
就跟在山上一样,是为了将对方引到特地的场所然后猎杀。
那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衣服鬼的藏身之地,即他给衣服鬼所占卜出的死亡之所。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池镜花。”
毫无来由地忽然唤她一声。
池镜花疑惑地偏过头。
佩在少年左耳的耳铛悠悠摇曳,他极为漂亮的眉眼蕴着淡笑,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伤疤淡去不少。
“你是在害怕吗?”
“啊……啊?”
池镜花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心跳确实不大正常,但并非全都由于惧怕,还有出于对男女主的担心。
“不是,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执着占卜,明明结果都一样……”
都是死,为何要纠结死在哪里,这是池镜花一直所不能理解的。
似是想起什么,奚逢秋忽然轻笑一声,去一阵阴风扫过她耳畔,长睫下的双眸是难以掩饰的愉快。
“也许是因为很有意思。”
说罢,他抬起右手,狠狠按住肩胛的伤口。
果然没有任何知觉。
在遇到池镜花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痛觉,所以也不会痛苦,但看别人痛苦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但是,直接杀,很没有意思。
可他不明白。
为什么只有池镜花可以给予他疼痛,而别人不管是人还是妖,哪怕给他造成无数伤口也无法带来一丝痛楚。
这种感觉很奇妙。
至少,令他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就如同占卜杀人一样。
池镜花不说话了。
事实上,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就猜到奚逢秋会这样回答。
变态嘛,总有一些小众的癖好,正如他喜欢疼痛和被她扑倒一般。
池镜花抿了抿唇,转过头,专心走路不再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穿过幽暗诡异的走廊,来到一处从未见过的废弃老宅,院内有一口枯井,唯独枯井旁的杂草伏在地面,似是被人踩踏过。
墙院杂草丛生,四周皆被贴上黄符。
衣服鬼若是躲在这里,应当出不去。
池镜花好奇地四处张望。
“到了吗?”
奚逢秋轻轻应声,点头时的动作乖巧极了,让池镜花刹那间梦回他小时候。
不过须臾,一阵狼狈的哭喊声便闯入池镜花脑海中。
“道长救命!我错了,真的有脏东西,救我,快救我!来人救救我!”
是袁老板!
声音是从旧宅里传来的,门口倒着几根横七竖八的木柱,隐隐可察觉到里面的森森鬼气!
但是他怎么在这?
是在跟踪他们吗?
没空理会这些,池镜花一口气掏出男主所给的黄符,跪在地上挑挑拣拣,想看看有无可用的。
一道阴影从头顶盖住她的身影,耳畔划过少年不急不慢的声音。
“你很想救他吗?”
池镜花闻声仰头,双瞳倒映出少年垂落下来的几缕乌发,被风吹散后,她才得以看见奚逢秋略显疑惑的神色,肩胛的伤口还在恶化,顺着指尖滴进草丛间,挂在枯叶上。
她诚实点头,“嗯,我很想救他,你能帮我吗?”
立在日光下的病态少年眼眸轻垂,唇畔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暖和煦的笑。
“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要求?
池镜花眨了眨眼睛,脑袋飞速运转。
“什么要求?是要给你上药还是牵手?”
她能想到的只有
这两个,却见奚逢秋难得神情纠结,垂着的眼睫轻轻颤抖。
“嗯……我得再想想……”
池镜花直起身,掩唇假咳两声,“只要是正常要求,不是想要我的性命或者身体其他器官都可以。”
听她这般有底气,奚逢秋兀自笑了一下,耳铛也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在她视线里轻轻晃了一下。
“池镜花,真好说话。”
是啊是啊,在生命面前,她就是很好说话,哪怕这条命是别人的,她也会为之动容,哪里像他,眼里压根没有生命。
不过男配的语气听上去很是高兴,池镜花自认为交易谈妥了。
她胆战心惊地朝旧宅看了一眼,袁老板求救声依旧不绝于耳,其中还掺杂着衣服鬼的古怪鬼泣。
怪渗人的。
她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无意致使双手沾满鲜血,但眼下可不是在乎这种事的时候。
她半仰起脸,亮如星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现在可以帮我救人了吧?”
奚逢秋没有回答,而是慢腾腾摊开五指,投在地面的阴影慢慢靠近少女,最终停在她跟前。
这时候就别牵手了吧!
池镜花“啪”地狠拍了下他的掌心,言辞令色道:“等会儿再牵!”
奚逢秋只觉得指尖一阵酥麻,这股奇怪的感觉顺着他的他指尖蔓至手臂、肩胛、颈侧……肆无忌惮地游荡在身体各处,吞噬着他的情绪。
“我并非要与你牵手。”
他的声音轻轻慢慢,宛如山涧清泉拍打石子,荡出动听的乐符。
池镜花不明所以地望过去。
少年唇边擒着温和的笑,阳光下面颊的伤口显得更淡,一双蓝紫色的双瞳映出少女不解神色,而又忽而塞给她个物什。
掌心传来一阵微凉,她低头一看,是发现几根白丝,在太阳的直射下,若非他强塞给她,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池镜花不明白奚逢秋为何要给她这个,而且这些白丝并非连着他的指尖。
“不要紧张。”
大多数时候,少年含着浅笑眉眼间掖着无数耐温柔,一言一行宛如一名行走在学生间年轻的耐心导师。
“可以用力一些。”
用力?
是用力扯住的意思吗?
几乎每次,池镜花都需要对他所说的话连蒙带猜,运气好的话,就能像现在一样,一次猜对。
池镜花施加全身力气,狠狠一拽。
下一刻,袁老板忽然从屋内飞出屋外,面朝黄土,狠狠摔在地上,砸出一脸的灰,骨头都快散架了。
同时,握在她掌心里的白丝瞬间化为齑粉。
池镜花傻愣怔在原地,直到袁老板断断续续的“哎呦哎呦”求救声才唤回她的神识。
她一转头,奚逢秋已不见人影,再回过头来,发现他已行至木柱旁边,眼看正要朝屋内而去。
或许是为了杀衣服鬼。
池镜花不想拖后腿,唯有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才是。
她连忙扶起袁老板,“袁老板,你没事吧?”
袁老板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新衣东拼西凑不出一块好布料,脸上很多地方都磕破了皮,本就丑陋的一张老脸更显滑稽。
“命是保住了,但是腰疼,不仅腰疼,浑身都疼,哎呦哎呦,好疼。”
池镜花尴尬笑笑,不知该回什么。
她又不会治病。
池镜花干脆转移话题:“对了,袁老板,你怎么在这?”
她这么一问,顿时,袁老板眼神躲躲闪闪,心虚地低了低头。
哪怕袁夫人因女鬼而疯癫,但他一直就不信家中有鬼,本想跟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怎知会被卷入其中。
就在此刻,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衣服鬼闹出的动静令门外两人纷纷投以略带惊恐的目光。
“为何都要针对我……”
随着衣服鬼的鬼魅般的声音逐渐消散于冷风中,袁老板差点没站稳吓晕过去,幸得池镜花眼疾手快地抓着他的胳膊扶了一下。
当奚逢秋右手拖着一截零散发出“咯吱咯吱”诡异声音的白骨从屋内走出时,看见门外两个人,指尖蓦地一顿,面上笑容并未消失,肩胛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只是微微歪过脑袋,耳铛从冷白颈侧划过,忽然生出个古怪念头。
啊。
想到了。
他的要求是:池镜花不要碰袁老板。
第32章 第32章悄无声息地滑进一根食指。……
白骨拖地时发出的古怪响声吸引了池镜花的注意力。
她好奇朝声音源头望去。
由头骨与地面摩擦而形成一条浅白色的痕迹,周围滴落着鲜艳的血迹,正因奚逢秋的缓慢步伐而愈来愈近。
躲在深厚云层后方的日光逐渐露脸,慢慢映在少年漂亮苍白的面颊,照亮蓝紫色双瞳,宛若闪烁着古怪星光,他唇畔含笑,模样看着极为温和。
池镜花却忽然有种强烈违和感。
“奚逢秋?”
她尝试唤他一声,而后只见奚逢秋停在她跟前。
不到半米的距离,日光倾洒而下,他微微弯着的双眸中盛满古怪的笑意,虽并非杀意,可却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我想好了。”
池镜花立刻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虽是她亲口答应的男配满足他个要求,但面对未知事物时,心中难免忐忑。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奚逢秋只是微微笑着,垂下长睫,置于脸颊的月牙阴影微微颤动,目光渐渐向下游离,定格在她泛的指尖,唇瓣微启。
“放手就好。”
放手?
池镜花一时没反应过来,仰头怔怔地望他。
日光有些刺眼,他看着也很奇怪。
知晓她没能理解其中含义,奚逢秋微笑着耐心一字一句地解释。
“不要再碰袁老板了。”
不要碰袁老板?
这是什么要求?
奇奇怪怪。
池镜花满是疑惑地打量着他,指尖力气没有收敛。
“为什么?”
对于她的提问,奚逢秋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轻轻歪了下脑袋,鲜红的耳铛穿梭在墨发间,表情看上去天真又无辜。
“不可以吗?”
池镜花无言以对,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她转头看了眼还在抚着胸口顺气的袁老板,好意提醒道:“袁老板,你站好了,我要松手了。”
袁老板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身体一沉,差点又栽倒在地,下意识喊了声“哎呦”。
池镜花本能地想去扶他,不料奚逢秋直接一句话打断一切。
“答应的事情不可以反悔哦。”
他的声音分明很轻,却如平静湖面所掀起的惊涛骇浪,稍不注意便叫人溺死其中。
池镜花指尖一顿,默默收回一切背在身后,双手交叠相互摩挲,仰头露出个笑容。
“不是,我没有反悔。”
她既不敢也不会反悔,只是不理解奚逢秋为何不让她碰袁老板,难道袁老板身上有什么秘密?
为解答心中疑惑,池镜花踮起脚尖,仰着脸,附在他耳边低声询问:“袁老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奚逢秋偏过头,少女炙热的气息落在他的眉眼、鼻尖和脸颊,附上他的唇瓣,仿佛顺着喉咙侵入五脏六腑,引起一阵灼灼热意。
“我只是不大喜欢他。”
啊???
不喜欢他!
这算哪门子理由!
新奇倒是挺新奇,但也不能因为他不喜欢袁老板所以也不许她接近,太
不讲道理了。
但他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池镜花忽然产生个邪恶的念头,想要去逗逗他。
少女蓦地弯了弯眼睛,阳光照进双眸,宛若盛夏满是繁星的夜空。
“那你喜欢谁?”
他喜欢谁?
这个问题是他遇到的最奇怪的一个。
但也并非无解。
他微微垂下眼眸,颤动长睫盖住眼底情绪,树叶光斑随风在衣间轻轻摆动,声音又轻又慢。
“我不会喜欢人的。”
更为准确地说,他压根不明白为何要有喜欢,分明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或许,这种情感不应该存在于世间。
就知道他会说这种话。
池镜花毫不怀疑,但难免失望,她干脆扭过头不去看他,耳边却莫名地拂过少年的一声轻笑。
她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少年眼含浅笑,脸颊处的伤口若隐若现,红如血滴的耳铛在风中轻轻摇曳。
“你呢?”
她?
喜欢的人?
池镜花骤然愣住,在极端的时间,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都回顾了个遍,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于是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
“我没有。”
奚逢秋依旧在看她,却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远远地,视线中出现赵星澜身影。
他看上去身体状况不太妙,托着脱臼的左手硬撑着一路跑来,脸色惨白,唇瓣毫无血色,身躯摇摇欲坠,不忘关心池镜花跟奚逢秋两人。
“池姑娘,奚公子,你们没事吧?”
没等男主的关心对象开口,袁老板老泪纵横地犹如救命稻草般的抱住赵星澜,鼻涕泪水一大把,流淌在他的肩上。
“我有事,我有事,道长,你快送我回去,这个地方太恐怖了,有鬼啊,真的有鬼!”
赵星澜分明受了伤,却一直用完好的右手轻轻抚摸袁老板的后背安慰他,视线望向奚逢秋手里的白骨。
缠在白骨上的白丝在日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如一把撕裂万物的利刃,潜藏着无数不安和危险。
——奚公子,真的有些奇怪。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池镜花,却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
那两个人,貌似总是黏在一起,要单独约见池姑娘还真的有些困难,因为他决定让纪望慕去做这件事,虽然她是女鬼,但生前也是女子,总是好说话些。
纪望慕对此没意见,不过她只能在晚上出现,所以只有再等等了,而且,池镜花跟奚逢秋两个人也不在袁府。
衣服鬼一经拔除,池镜花便火急火燎地拖着奚逢秋去医馆。
虽然她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不过还得老神医看完再说。
而且,奚逢秋肩胛上的伤也是个大麻烦。
不过,他们赶到的时间很不凑巧,上一个病人刚进去,他们就到了。
所以,他们得等。
不过,有奚逢秋陪着,就不会太无聊。
这样想着,池镜花无意识往他身边凑了凑,贪婪地吸了两口气,没有血腥,只有花香。
他正低着头无聊地翻花绳,倾斜的日光怕落在他脚边,攀爬上他的衣间,落下一道道模糊的树影。
池镜花思索片刻,忽而张了张口:“奚逢秋,你可以教我翻花绳吗?”
就算奚逢秋不去刻意关注,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他听来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他微微抬眸,深浅不一的枝影流转在少年的衣间,漂亮的眉眼间透露出几分困惑。
“你感兴趣吗?”
池镜花重重点头,戴在发间小巧的浅紫色蝴蝶珠钗展翅欲飞。
“嗯,感兴趣,跟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很感兴趣。”
“这样啊……”
他复又垂下脑袋,睫羽颤动几下,也不知究竟信没信。
池镜花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以为没有结果,不想下一刻,奚逢秋忽然抬眸笑了笑,眼底泛着清润的碎光,笑得温和。
“那便试试吧。”
“好。”
其实,池镜花小时候学过翻花绳,不过她手指太不灵活,只会最基础的招式,久而久之,别人都不找她翻花绳了。
“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让奚逢秋将白丝一圈圈地缠在自己的指尖。
白丝微凉,池镜花一经接触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下。
察觉到她在本能退缩,或是还夹杂着害怕之意,奚逢秋指尖一顿,有些疑惑不解地问:“还要继续吗?”
池镜花坚定点头,又将手指往前进半寸。
“嗯,继续,我想让你教我。”
她倒也不是单单为了跟他学翻花绳,这并非重点,她是想通过这件事拉进与男配的距离,继而了解他、攻略他。
一想到攻略任务,池镜花只觉得自己当真不容易。
都这样努力了,结果才讨到25的好感度。
对此,池镜花只有一个评价:心硬。
不过,当她想起男配好感度提升的几次行为,又多出个评价:有病。
在她胡思乱想出神之际,奚逢秋已将白丝缠好。
“我先自己试试。”
作为已经看过他无数次翻花绳的池镜花,她决定先凭借记忆自己试试。
独自低头鼓捣了半天,池镜花终于勉强翻出个花样来——还是在奚逢秋的纠正下。
但仍旧颇有成就感。
她兴致勃勃地抬着头,眨了眨灵动的双眸,眼里堆满清澈的笑意,清风扬起她的乌发,不经间,一缕发丝落在奚逢秋肩上。
“是这样吗?我做对了吗?”
“嗯,对了。”
他乖巧点头,一缕发丝从耳侧滑落,与肩上的发丝抵死般纠缠在一起。
“很聪明。”
他总是这样夸她聪明,次数多了,池镜花都有阴影了。
她不由好奇问道:“是真心夸奖吗?”
“我想应该是的。”
见他这样毫不隐晦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令池镜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再试试别的,遇到不会的你再教我。”
她继续低头鼓捣手中白丝,日渐衰败的阳光投在她的衣裙一角,映出陆离斑驳的一方世界。
时间仿若凝滞,只有无声的微风在缓缓吹拂,扬起二人冰凉发丝,在空中飞舞交缠,最后归于一处。
奚逢秋一言不发地静静凝视着她,视线从她的发顶寸寸向下,扫过她的额头、眉眼、眼睫、脸颊、鼻尖……最终落在她的红润的唇上,莫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主动亲他了。
那的确是亲。
虽然他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但书上明确记载:这个动作就是“亲”。
饶是现在,她也没有向他说明亲他的理由。
可与她亲吻时的感觉却很奇怪。
明明一点也不疼,但却也同样令人兴奋。
真的相当有意思。
不管是牵手还是亲吻,都是如此。
念及此,不知怎地,他忽然鬼使神差般的探出手,按上了她的唇,悄无声息地滑进一根食指,迫切探寻那一片柔软和温热。
第33章 第33章也想让他喜欢我。
太阳西沉,柔和的日光仿佛给站在医馆门口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色调。
少年如玉的指尖冰凉,在碰到唇瓣的刹那,犹如黑夜里觊觎已久的毒蛇,死死牵缠心仪猎物。
池镜花被迫仰头,垂落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摇曳,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可扑面而来的香气中叫人沉醉,令她不知不觉中微微张开唇瓣。
在此间隙,指尖灵巧地继续逐步深入探索,绕过牙齿,不多时便已轻轻抵上那片湿热。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以后,池镜花蓦地神情一滞,舌尖颤抖几下,想要往后退缩,却过分慌张而一不小心牙齿轻咬,柔软的舌尖舔了一下。
奚逢秋指尖一顿,似是没料到她会主动贴近,缓慢抬眸凝望她,眉宇间凝着一团化不开的疑云。
池镜花脊背挺直,不由分说地双手握住,阻止他前进,直到退出口腔,尽管指腹依然抵着她的唇瓣,但稍稍令人安心不少。
没等她问他为何要这样做,耳畔忽而擦过一阵微冷的风,夹杂少年清冽的话音,如螺旋般前进,直达耳底。
“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池镜花有些迷茫地眨眼,抬眸却看见奚逢秋目光澄清不含任何杂质,面上带着微笑,似乎正如他
说的那般。
可是……好奇就能将指尖探入她的口腔中,肆意搅动她的唇舌吗?
池镜花咬了咬唇瓣,“我知道。”
她只是有些气恼,气恼奚逢秋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若他喜欢她无可厚非,可事实并非如此。
正想着,他们前一位病人拿了药正要离开医馆,老神医紧随其后,声音低沉。
“二位,进来吧。”
池镜花立刻松开双手,习惯性地跟了句“来了”,随后又笑着对奚逢秋说:“奚逢秋,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只是轻声应了下,随着指腹按住的柔软离他而去,神情有些恍惚,目光低垂,盯住指尖清澈晶莹的水渍。
那是她留下的痕迹。
依旧很热。
但很快就会消失。
他有点不想让它消失。
见他微微发愣,池镜花直接用蛮力将他拖入医馆,双手把他按在椅子上,接着让老神医给她自己诊脉。
他边抚摸花白长胡边娓娓道来:“没事了,你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
事实证明,喝血最有用。
但有件事池镜花一直很在意。
站在窗户边的承着阳光照耀的池镜花不解地问道:“那我痊愈以后还会因为不小心吞食他的血液而中毒吗?”
老神医继续抚着胡子,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两人,语速慢吞吞的。
“放心,不会了。”
也就是说,她不仅解了毒,还对奚逢秋体内的毒素产生抗体,虽然她早有预感,但只有得到大夫肯定才叫人放心。
“谢谢老神医。”
池镜花甜甜笑道,察觉到奚逢秋的视线自始至终只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习惯了以外,其实,她也十分在意他,还有他肩胛上的伤口,毕竟,总盯着一个地方受伤可不行,而且每次受伤流出的血快要浸透半边衣裳,怪不得晒再多太阳也总是脸色不好。
“老神医,你再帮我看看他的伤势吧。”
听她所言,老神医只转动眼珠,细致地盯着他的伤口扫描几眼,并未帮他诊脉,便得出结论:“没有大碍。”
倒不如说,伤口的愈合速度惊人。
“老夫给你们开服药,回去记得上药就行。”
说罢,老神医迈着缓慢的步伐去了里堂,说是要为他们取药。
即便池镜花只是旁观者,但往往只有旁观者看的最清楚。
老神医是不是不喜欢奚逢秋啊?
也是因为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吗?
想到这,她不由往奚逢秋身旁挪了半步,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坐在阴暗角落里的白衣少年微微扭头,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直被乌发所掩盖的血红耳铛,他面露疑色。
不等他问出缘由,池镜花已经轻轻弯腰,落在她脚边的一缕暖色夕阳攀上她的衣裙,晕开一道模糊的光影。
少女隔着极短的距离附在他耳边说话,是只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音量。
“回去我帮你上药吧。”
离得太近,属于她的气息、热气又争先恐后地攀附上来,游走在他的四周。
奚逢秋笑了一下,悦耳动听的声音莫名缱绻。
“为什么?”
她只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哪怕他毫无察觉也没关系。
倒不如说,她希望奚逢秋不要意识到。
这本就是她个人的主观意志,没必要强加给对方,只是她想这么做了。
池镜花灵机一动,搜肠刮肚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
“因为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
“嗯,原来是这样。”
他不疑有他地点头,看样子是信了的。
池镜花松了口气,悄悄松开五指。
此时,老神医已拿出一罐白瓷瓶交予池镜花,还有赠予她一副安神的药。
“额……谢谢老神医。”
池镜花犹豫着接过,心中更加印证了老神医不喜欢奚逢秋这一事实。
她下意识地看向奚逢秋,只见他神色淡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有在察觉到她的视线时才会弯眼笑。
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池镜花抿了抿唇唇,拉住他的手腕告别老神医。
在二人走后,寂静的医馆忽然传来老人家重重的叹息。
只觉得可惜。
姑娘是好姑娘,少年却并非如此。
当好姑娘池镜花拉着奚逢秋穿过金德镇时,一路都有白鹤作伴,小镇的夜晚没什么店铺开门,只有道路两边人家高悬着的红灯笼用作照明。
浅薄的光线打在石路上,映出两道一高一低的模糊人影。
池镜花假装漫不经心,实则越挨越近,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小指。
肌肤相处的刹那,冷风裹挟着一声轻笑擦过她的耳廓,钻进她的耳蜗。
池镜花面颊一热,头也不抬,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话语气壮山河般的从喉咙深处溢出。
“嗯,对,我就是想跟你牵手了!”
说罢,她鼓起勇气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五指,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拉着人快步往前袁府走去。
“好了,天已经黑了,我们赶紧走吧。”
少女身后扬起的发丝轻微拂过他的脸颊,奚逢秋想要偏头躲避这股痒意,四周却到处充盈着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
这种气息跟他身上飘出的花香截然不同。
即便很轻,也会叫人心情愉悦。
然后,紧紧握住。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回到袁府客房门口。
池镜花将怀中的白瓷瓶塞到他手里,自己则拎着老神医开的安神药。
“等一下我去找你。”
门口光线很暗,唯有凄冷月华洒落,斑驳的枝影在他侧脸摇曳,他一动不动盯着白瓷瓶看了几秒,似是想起什么,忽而抬眸,望着池镜花笑,映在眼底的繁星泛着诡异的光。
“会吗?”
池镜花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毕竟还要为他上药嘛。
奚逢秋依旧笑着,慢慢收拢五指,将白瓷紧紧握在掌心。
“我很期待。”
池镜花挠了挠脸,不明白他在期待什么,难道是思念疼痛的滋味了?
她决定现在就满足他一下。
池镜花深吸一口冷气,抬手又快又轻地按了下他在肩胛的伤口,大部分血迹虽早已干涸,但仍有小部分沾上了她的指尖。
“待会儿见,奚逢秋!”
说罢,池镜花如一阵风似的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正要放下安神药,惊诧发现房间里坐着一道红色的身影,桌上已点燃一根红烛。
是女主。
池镜花迅速平复心情,慢慢靠近,看见纪望慕衣裳在与衣服鬼搏斗中变得破破烂烂,一张脸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对女主很有好感,就算是女鬼也忍不住想与她亲近。
“纪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池镜花边慢慢坐到她身边边放下安神药,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在她的脸颊。
“也不是什么大事。”
纪望慕承着香烛的气息,晃晃悠悠的烛火映在她的眼底,照亮她惨白艳丽的面容。
“小道士托我跟你说件事,奚公子有点奇怪,你若是与他走的太近恐会受伤,所以小道士想让你离他远点。”
嗯?
男主怀疑男配?
池镜花看书时一直以为男主将男配当兄弟对待,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因为男主没有撞见男配真面目,所以一直维持他的待客之道。
池镜花实在记不清原著了,但她绝不可能与奚逢秋保持距离的。
“奚逢秋……挺好的,不是赵道长想得那样。”
这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违心,但又并非全错。
虽然奚逢秋脑回路不正常,做事手段残忍了些,也不受人欢迎,但他很多时候还是挺正常的,待她极其温柔,跟他待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很安心,至少除了他以外没有别的危险因素。
所以,她只需要去关注奚逢秋就好了。
尤其是她开发出可以增加奚逢秋好感度的行为,好像一切都在变
得逐步可控。
纪望慕神色疑惑,女鬼的头发丝都写满了不解。
“连我都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为何你会这般维护他?”
维护他……
没办法,谁让他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精心挑选任务对象,不管怎样都是最好的,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
但她还得找个理由敷衍女主。
也不知道女主会不会像奚逢秋那样好糊弄。
滚烫的烛泪自上而下缓缓流淌,滴在木桌上,慢慢凝结成形。
池镜花眉头微蹙,思忖良久,终于找到个合适说辞,由于怕被第三个人听见,她刻意压低声音,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
“因为……我喜欢他。”
“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还想让他也喜欢我。”
“所以,他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第34章 第34章她只在乎他一人。
窗外风声簌簌,树影斑驳,屋内烛火闪烁,映在墙面和地面的阴影随风起舞。
似是被池镜花过分坦诚的话语吓到,纪望慕足足愣住片刻,接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面前的烛火轻晃。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多事了。”
池镜花面颊一热,将脸凑到纪望慕跟前,耳尖微微发烫,咬了咬唇瓣,颇感到难为情,声音更低。
“还望纪小姐能够替我保密,我……我想等有一天亲自告诉他,可以吗?”
纪望慕忍不住抬起右手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女鬼的手指虽然冰凉但是意外柔软,散发出淡淡脂粉气息。
“放心,我不会多嘴的,更不会让小道士出去瞎说。”
池镜花捂住微微泛红的左脸,声音低低的。
“谢谢纪小姐。”
“不过我很好奇你喜欢……”他哪点。
没等后面几个字吐完,纪望慕忽然脸色一变,瞳孔骤缩,烛火猛地一颤,仿佛预见了什么。
池镜花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从窗棂吹进的夜风有些凉,令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裳,不解地望向纪望慕。
“纪小姐,怎么了?”
纪望慕双手死死扣住木桌,双眼盯着门外。
“是剥皮鬼,它又出现了。”
剥皮鬼?
池镜花一下子愣住了。
纪望慕快速给出解释:“还记得你们在客栈刚遇见小道士那会儿他受了伤吗?就是因为我们先遇见了剥皮鬼,他现在又出现了,看来有人要遭殃,池姑娘,你待在屋里不要动,我去找小道士。”
没等池镜花给出回应,纪望慕便像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出,又替她关好门。
冷风吹灭烛火,烛芯一缕余烟袅袅生起,四周归于寂静。
屋内只剩池镜花一人,她正低头努力回忆原著剧情。
在《鬼仙》小说开篇,赵星澜确因捉鬼受伤,后被女主所救,两人这才产生交集,但究竟伤他的是不是剥皮鬼,池镜花真没印象。
她恨自己当初为何只爱看感情线,囫囵吞枣地过完剧情线,导致现在对重要剧情的记忆残缺不全。
想到这,她重重叹口气,双手托腮盯着桌上的安神药,发间的紫蝶珠钗也显得蔫蔫的。
其实,她本该兑现承诺去找奚逢秋的,但想到女主口中的剥皮鬼,一时进退两难。
但她与奚逢秋的房间也就隔着两个房间的距离,找过去最多三分钟,总不至于这么巧就出事吧。
池镜花迅速收拾好心情,直起身来,正要往外走,忽然发现门外立着道漆黑人影。
从身形判断不是她认识的人。
不能是剥皮鬼吧?
她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池镜花心惊胆战地连连后撤,摸出一把叫不出名字的符咒。
就在此时,不知哪来的一阵阴风暴力吹开门窗,溶溶月色映出门外那人的模样。
是一名经过精心打扮的青衣书生,连头发丝都绑得一丝不苟。
他双目空洞漆黑,双拳紧握,掌心渗出的鲜血从他消瘦的指尖滴落,表情尤为狰狞。
“好可恶,是谁偷走了我收集的精致人皮,想杀人,杀了他!”
还真是剥皮鬼!
池镜花自知能力不够,正要大喊求救,下一刻,剥皮鬼突然瞬移到她身后,满是鲜血的右手用力掐住她的脖颈,阻止她搬救兵。
剥皮鬼指尖的鲜血附着在少女纤细柔软的脖颈,湿冷的气息缱绻在她耳廓。
“不过没关系,加上你,就又是双数了,你真的好漂亮,把你的皮给我,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再也不会让人或者妖怪偷了去。”
谁曾想,这杀人如麻的剥皮鬼竟还是个强迫症。
池镜花手脚并用竭力反抗,就算如此,还是硬生生地被拖拽到梳妆台前,周围没有火光,只能通过月华,看见铜镜里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剥皮鬼在笑,脸上却光滑得没有一条皱纹,宛如套着张人皮的假人。
“你看,我们多般配啊,你这么漂亮,我也这么好看,天生一对,你说是也不是?”
不是,谁跟他天生一对了!
池镜花奋力挣扎,下一瞬,光是扼住她的喉咙不行,剥皮鬼又捂住她的嘴巴,在她的面颊印上妖鬼的血腥,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吐出阴冷的气息。
“嘘,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这么漂亮,不该说那些污言秽语,会玷污这幅好皮囊,我会不高兴的。”
又是漂亮又是好皮囊,真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衣服鬼,因为衣服鬼也曾说过要“借”她的皮,似乎还想找谁,莫不是她想找的就是剥皮鬼?
池镜花想起衣服鬼生前起因,据说是被人活活剥皮致死。
所以,衣服鬼生前极有可能被剥皮鬼杀死,所以死后变成鬼也一直想找机会报仇,而吸引剥皮鬼最好办法就是找一张漂亮的人皮。
如此一来,万恶之源就是这只剥皮鬼呀!
还有山中的黑妖,貌似也有人皮作为掩饰,莫不是从剥皮鬼这里偷的?
念及此,池镜花毫不犹豫地祭出男主赠送的黄符举手绕过身后贴在他脑门,本指望能起点作用,不想他轻轻一吹,所有的黄符便飘落在地。
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是因为剥皮鬼披着人皮,符咒没有直接接触到他的本体吗?
“我知道,你不是道士,这里唯一的道士已经被我引走了。”
剥皮鬼一直保持禁锢她喉咙和嘴唇姿势,任由池镜花如何拳打脚踢都没用,甚至由于用力过度,呼吸逐渐急促。
“放心,我会很温柔地剥下你的皮,毕竟,我也不想弄坏这么好看的皮囊。”
说到“温柔”,池镜花第一个想到的是奚逢秋,他比剥皮鬼要实实在在地温柔太多,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从不会像这样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要从哪里开始呢?”
剥皮鬼目露兴奋地盯着铜镜中的少女,“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嘴巴?更不好!我得想想……”
当他慢悠悠念出这些部位时,浑浊滑腻的视线也一一扫过镜中对应五官。
虽只是眼神接触,但只要他一个兴起,所有位置都将多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不敢乱动,能活多一分钟是一分钟,最好是能撑到男女主发现剥皮鬼在这,折返回来救她。
“想好了,就从额头开始吧!”
顿时,池镜花全身紧绷,呼吸滞停,当耳边响起“额头”的瞬间,忽有种灵魂已徘徊在奈何桥的真实感。
名为恐惧的情绪快要将她吞噬,黑暗中,混沌的脑袋完全没办法正常思考,只剩剧烈的心跳提醒她暂时还活着,只是这种鲜活不知会维持几何。
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剥皮鬼的手臂忽被从门口伸长的白丝斩成两截。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一地,少部分打在她胸口的衣间,浸透衣裳,黏附肌肤。
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瞬间撤回,耳边只剩剥皮鬼的痛苦嚎叫。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一分钟。
在主人熟练的操控下,白丝毫不犹豫地割断剥皮鬼的四肢和脖颈,脑袋跟脖子顷刻分离,鲜血淋漓的脑袋一路滚到桌底,微微斜倾,眼珠瞪大,俊俏书生的皮失去支
撑力,从剥皮鬼的脸上剥落,露出他原本的样貌。
原来剥皮鬼的原生相貌极为丑陋,他眉毛极淡,脸上大片大片的黑色胎记。
少年微微低着头,背对迷蒙月色,孤寂地站在门口,指尖生出的白丝已被染为血色,松垮地垂落在地面,融于漆黑影子里,一直延伸到她脚边,身上却没落下一滴血。
池镜花原以为他是来救他的,正要惊喜喊他,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一句“奚逢秋”梗在喉咙里出不来。
等了会儿,奚逢秋才向她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直至停在她跟前,不到一个人的距离,他缓慢抬眸。
离得近了,池镜花终于看清他的神情。
不知怎地,颤动的睫羽下,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竟情绪起伏跌宕,他忽然用力扯住白丝,想要做些什么,声音也很低,如一根藤蔓在黑暗游走。
“又骗人。”
她总是这样骗他,分明承诺要去找他,却并没有出现,反而与剥皮鬼在一起,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和鲜血。
绕是知道这并非池镜花本意,可胸口却莫名滞胀。
当他的视线流转过池镜花的脸颊、脖颈和心口,鼻腔中盈满剥皮鬼在她身上留下的气味和血腥,已经盖过了所有。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轰然炸裂。
好讨厌!
好讨厌!
好讨厌!
想要全部毁了!
当杀意源源不断涌现占据其他心绪时,奚逢秋忽而春风化雨般笑了一下,抬了抬指尖,将白丝置于眼前,由指腹滴下一颗血珠。
“池镜花,又骗人。”
感受到他流露出的漫天杀意,池镜花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又触到了他的逆鳞。
但得想个办法叫他冷静,不然非得被他杀了不可。
当她准备用言语说服时,发现奚逢秋的目光如一把利刃穿透她的躯壳,扫视她的五脏六腑,透过她的心脏,可比起这些,他似乎更在意剥皮鬼在他身上留下的血迹。
就像是小孩子会生气自己的好朋友背着他与别人交好一样。
完全是占有欲作祟。
那这其中会不会夹杂着男配的爱慕之心呢?
池镜花不明白,但忽然心跳加速,血液倒流,脑海中冒出个胆大的念头,就算失败也不会比现在这种情况更糟糕。
有过经验的池镜花只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便迎着他的目光,踮起脚尖,双手颤抖地环住他的脖子,抵上他的鼻尖。
犹豫片刻,在奚逢秋疑惑不解地眼神中,她闭上双眼,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不管是占有欲还是吃醋嫉妒,池镜花只想要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她只在乎的他一人。
第35章 第35章他的气息。
少女喷薄而出的炽热呼吸如火镣般游走在他面颊四周,不着痕迹地一点点蚕食掉他堆积在心口的异样情绪。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倾洒在脚边的朦胧月光映出两道紧密交叠的身影。
什么也听不见,万籁在此俱寂,站在阴暗角落里的漂亮少年只能感知到附在唇间的柔软,仿佛正在笨拙地轻咬他的唇瓣。
她在亲他。
她又亲他了。
为什么?
刹那间,缠于指尖白丝软哒哒地悬着,分明是用来摧毁一切情绪的武器就这样被她毫无防备地卸下。
奇怪奇怪奇怪。
这种唇瓣相依的感觉相当奇妙。
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当然,他也曾试图撬开她的唇瓣检查,却一无所获,甚至当指尖无意触及到那片柔软与湿热,莫名对此感到好奇,想要往深层探索。
但他没有。
同样地,池镜花也没有,仅是停留片刻,便从他的唇上悄然离开,只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但看样子效果卓著。
她赌对了。
男配被她安抚着,顺好了毛。
尽管依旧无法确定他对她究竟有没有一丝爱意,但几次接触下来,已经知道就算是突然袭击,男配也完全不会抗拒她的亲近。
这点绝对有利于攻略。
池镜花脑袋虽然清醒,可呼吸全乱了,她仰脸调整呼吸,眼睛亮晶晶的,心跳在加速,声音在颤抖。
“冷静些,好吗?”
当唇间的柔软迅速退去,少年微微歪过脑袋,耳铛划过寂静黑夜,扬起泛着丝丝红意的唇,轻声笑了笑。
“你又在骗我,是吗?”
“这是有原因的!”
池镜花边解释边不经意地抿唇,试图消却唇间的残留温度,不知为何却越来越热,附在唇上的色彩越来越鲜艳。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找你的,但剥皮鬼先到一步,我没办法抽身!”
她没有说谎,此刻,留在她房间里的尸首就是证据。
奚逢秋没说话。
他站在夜色与月光的交界线,冷风轻轻吹拂连着指尖的白丝,一错不错凝望着池镜花,宛若深海的眸中无半分波澜,面上毫无情绪起伏,唯有唇上留有可疑水迹。
看上去莫名色|情。
池镜花默默移开停留在唇上的视线,盯住他的双眸,弯起眼睛笑了笑。
“要不是你刚才来的及时,我肯定活不成,谢谢你,奚逢秋。”
“没关系。”
不多时,他已恢复到望日那般温良有礼的模样,朝他轻轻弯了弯眸子。
池镜花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
夜色愈浓,耳边响起冷风吹响门窗发出的古怪声响,随后只见奚逢秋轻抬指尖,白丝被动吹拂,贴上她的面颊又落下,带来一阵凉意。
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他指了指池镜花脖颈处扎眼的血手印。
“要处理吗?”
池镜花下意识摸向脖颈,发现血迹早已干涸,只剩未消散的腥臭。
她无奈叹气,“只能洗澡了。”
奚逢秋笑得温和,却无比厌恶她身上盖过一切的血腥。
“可以现在洗吗?”
现在?
池镜花微微一怔,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你等等,我去准备一下。”
话音落下,池镜花便离开房间去烧热水。
深夜无人帮忙,她在黑漆漆的厨房鼓捣半天才终于烧好一桶热水。
等匆忙回到房间,池镜花惊讶发现奚逢秋已将剥皮鬼的尸体收拾好,只留下几滩斑驳的血迹,却不知他把尸体搬哪儿去了。
她眨两下眼睛,抬眸看见奚逢秋抬起右手,指向门外的台阶,唇角含笑,声音轻轻慢慢的,宛如山涧清泉。
“我坐在那里就好。”
说罢,他便走出门外,带上房门,坐在他们过去曾坐过的木板上,翻出白丝,低头翻着花绳,乖巧又安静。
屋内漆黑,池镜花摸出一根蜡烛点上,烛火迅速盈满房间,她赶忙褪去衣裳,钻入浴桶,目光一直紧锁门口那道漆黑的人影。
虽然她毫不担心奚逢秋会突然推门而入,但像这样彼此间隔着一道门窗,将对方的孤寂身影尽收眼底,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滋味。
为了不让这股情绪占满内心,池镜花忙不迭地用热水洗净身躯血污,又换了身干净的蓝青色衣裳,总算完工。
池镜花长呼一口气,为方便行动将长发撩至身后,“吱呀”一声打开门。
“好了,洗好了。”
奚逢秋闻声偏头,月光落在他颤抖的眼睫,宛若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粉。
“外面很冷的,快点进来。”
见他不动,池镜花索性拽过他的手腕,将人强行拖进屋内,按在凳子上,给他倒了杯茶水,推至他跟前。
奚逢秋盯着杯盏将近半分钟,却未伸手,又抬眸看向池镜花。
明明灭灭烛火模糊地倒映在他眼底,包裹住少女的清晰面庞,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向她传递出任何情绪。
池镜花只当他不渴,挨他而坐,沉默片刻,面颊猝然靠近半分,盛若繁星的双眸只有少年一人身影。
“怎么样?现在没有味道了吧?”
就算她再傻也该明白,奚逢秋生气的大部分原因不是在于她没有去找他,而
是不喜欢她身上的血腥臭味,否则怎么可能让她现在立刻洗澡,还特地守在门口等她。
而她,也不会为迁就奚逢秋忙活半天。
当然,池镜花也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血腥。
烛火乍起,少女蓦然靠近,耳侧落下一缕湿漉漉的乌发,贴着她的颈侧,垂于胸前,在烛光前微微晃了几晃。
虽然毫无防备,但有件事她猜对了。
他就是厌恶她身上所沾上的剥皮鬼气息。
窗外风声渐大,屋内烛火不停闪烁,投在墙面晃动的阴影犹如罗刹鬼影。
奚逢秋在一言不发地观察她。
她离他实在太近,近到奚逢秋只能看见她的脸颊和五官,再也看不清其他。
不知怎地,奚逢秋骤然想起悬赏司的小吏。
在他的认知中,小吏那猴子般的的长相才算有意思,鲜少有人会生成那样,可池镜花不是,她分明生的一点也不有趣,可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比如——
她碰他伤口,他会疼。
她压着他吸食他的血液,很兴奋。
她还会牵他亲他,真的很奇妙。
越是好奇,他就越想弄清其中缘由。
烛泪已凝成薄薄一层,烛火在冷风中倔强坚持,耳边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仿佛即将冲出黑暗的地平线吞噬万物一切。
被好奇所驱使,少年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地朝着池镜花所在的方向倾去,直至几近挨上她的玲珑的鼻尖,双瞳中只映出少女明丽的五官。
“奚逢秋?”
池镜花有些不明白他怎会突然这么主动。
仿佛听不见她的呼唤,奚逢秋慢腾腾探出骨节分明的指尖,迫切想要触碰她的五官,探寻她身上的秘密。
许是感应到什么,池镜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带他搂住自己的腰肢,而她,则是双手并用,“啪”地一下环住颈侧,果断抱住了他。
动作幅度太大,衣袖差点挥灭蜡烛。
意料之中的举动,令被抱住的人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继牵手和亲吻之后,她又抱住了他。
是从未有过的温暖,要比她的长相有趣的多。
念及此,他唇畔不禁荡起个笑来,轻轻搂住她的腰肢,回应少女的热情。
池镜花紧张到极点,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本就因洗过澡而微微发热的双颊更烫。
她低头望着二人脚下纠缠的衣袂,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心口,闻着他身上花香,聆听妖怪较为缓慢的心跳声,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奚逢秋,我身上没有剥皮鬼的气息了。”
——所以你别再生气了。
池镜花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即使没说,他也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