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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把人安抚住,五条悟拽着伏黑惠躲到一边。见学生还恍惚地瞅着九方阵上楼的背影,五条悟咂嘴。

伏黑惠回神,给发出不礼貌声音的老师一个白眼。

出人意料的, 五条悟没再逗他,换了个话题,让伏黑惠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小惠啊,老师不在,你们都能祓除特级咒灵了,老师很欣慰啊!”

“……没什么。它当时,很弱。”伏黑惠小声说。

五条悟揉下巴:“虽然已经看过辅助监督的报告了,但是小惠把战斗过程完整地重复一遍呗!”

于是伏黑惠给这个突然负起责任, 难得问他出任务情况, 导致他还有点不适应的糟糕老师讲了一遍。

事情都发生在昨天, 他的记忆还非常清楚, 就连少年因愤怒而抿紧的唇角都历历在目。不过, 这些细节就不必提起。

伏黑惠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然后偏头道:“总之,应该是白先生救了大家,我当时睡着了,之后就没见过他们。”

他补充道:“也许真希学姐他们知道更多情况。”

“嗯哼,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然后问起更多细节。

“同伴们困在小黑屋里, 小惠没尝试下领域吗?”“……试过,失败了。”

“这样啊……那你一定又想用那个同归于尽的大招了吧?”

伏黑惠没有回答。

五条悟的大手呼上黑翘发少年的头,把人家脑袋压低十几厘米,伏黑惠使劲摇头才挣脱。

被自己养大的小孩怒视,五条悟丝毫不反省, 笑嘻嘻地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下小阵!”

伏黑惠收回视线。

感谢吗?是啊,不光要为一怒之下说出的话而道歉,还要为他再一次阻止自己召唤同归于尽的最强式神而道谢。

在遇到两面宿傩的时候,也是他阴差阳错阻止了自己,否则,早在半月以前,他就不会存在了。

黑发少年又沉默起来。

“说起来,小惠你现在能召唤满象吗?”

“哈?”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的?

伏黑惠已经适应了五条悟天马行空的思维,当下就忘了刚刚在想什么,反问起老师:“调服过的式神随时可以召唤吧?”

满象他已经调服了,就在五条悟眼皮子底下战斗的,他何必再问?

“来试试!来试试嘛惠酱!”五条悟不依不饶,撒娇地摇晃他的胳膊。

伏黑惠被恶心到,收回胳膊,不过他还是听话地比出满象的手势。

“满象——”他身后的影子里水波涌动,黑暗粘稠的咒力倾泻而出,庞然大物从粗壮的腿部开始向上构筑,不断往上,往上……

当粉红巨象的象鼻轮廓出现时,五条悟拍下伏黑惠的肩膀。

“好了,可以收起来了。”

巨象式神就像摔碎的泥人一样,啪叽一下碎落融化,而召唤他的式神使,满头大汗穿着粗气。

伏黑惠瞪大眼,就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单薄的胸口随粗喘而起伏,他没再贸然做出手影手势。

还没等疑惑的眼神落到身旁人身上,那个无良教师以及把手机对准他的脸连连拍照。

“哈哈哈哈震惊小惠一百年!”闪光灯频频亮起。

啧!这个垃圾人!

伏黑惠抬胳膊挡脸。

“我说,你该解释了吧,为什么突然要我召唤满象?”他提醒没个正型的五条悟说正事。

在五条悟提起之前,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咒力储存悄无声息地削去一小节,不多,但前所未有。

在派出脱兔跟上九方阵时,因为消耗的咒力微乎其微,他根本没有察觉。而满象极为耗费咒力,他现在努努力也能完全召唤,但很难维持两分钟以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怔住。

要说昨天的事……

五条悟翘着脚:“你已经有答案了?”

伏黑惠张嘴欲说什么,五条悟却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带着眼罩的男人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他秉承着学生的烦恼自己解决的理念,悠闲地撂下一句话。

“小阵的话,打了六折后,也就是满象的水平吧!”

伏黑惠没有跟上去。

*

九方阵的面板上,【匕首】升到9级,【咒力使用】升到4级,其他乱七八糟体术应用,比如说【拳法】、【刀法】之类,都在1级2级徘徊。

顺带一提,【匕首】能从8级升到9级,是因为他出其不意伤到了“鹤丸国永”,系统判定,他单靠这种短兵器能伤到付丧神,无论是不是偷袭,都增长了不少经验值。

他的咒力总量削到往常二分之一左右,放到其他人身上,可能会恐慌一阵,不过对九方阵来说,这一点也不可怕。

他的咒力几乎用之不竭,就算折半,也不是普通咒术师能比的。而且只要不放领域,他根本用不上那么多力量。

少了这些扰人的咒力,他甚至连视野都变了样子,更别提他的心情了!

一旦心情稳定下来,他的基础压力值都随之降低,负面情绪被驱散,带给他的感觉就像大脑被顶级按摩师做了个按摩,难得的轻松舒适。

治疗点一如既往地好用,现在他压力值的长条缩到四分之一,其余精神压力也没有发作,心情平静得很。

被削去的咒力条,只要他的【咒力使用】升级,就会恢复原样,所以他不着急锻炼。

他也在想,【咒力使用】的升级,除了按部就班地出任务祓除咒灵爬经验条,是否有突飞猛进的捷径?

就像白栖川的【灵力】那样?

“你们觉不觉得,他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狗卷棘刚指导完九方阵的体术,跑到树荫底下喝口水,就被八卦兮兮的熊猫拽过去小声嘀咕。

“就,很难得的那种,不寻常的那种……”挤眉弄眼。

被抓过去的还有真希,大姐头不感兴趣地瞥了眼,抓起咒具走开。 “切,管那么多干嘛?”

八卦小队只剩两个人,狗卷棘眨巴大大的紫色眼睛,不忍心伤害熊猫眼里的兴致勃勃:“鲑,鲑鱼?”

“什么嘛棘!你也没看出来吗?”熊猫失望地说。

“就是那个,那个啊!”他再次挤眉弄眼,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都快被挤飞了,狗卷棘终于看出来他视线所向。

哦!

狗卷棘:原来如此!

熊猫也发现了吗?九方阵今天心情好好哦!让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打输了打疼了也不发脾气,往常休息时候还会气得踹树,气得拿咒力弹扔他,今天就没有!

和在走廊里看到的撒泼发疯版本完全不一样!

是更新版本的九方阵!

咒言师少年恍然大悟,遇见同好一样和熊猫对视,默契地握拳!

熊猫也激动: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鲑鱼,明太子,木鱼花?”

“你也觉得他俩怪怪的?”

“……?”

“……?”

你不是这意思吗?狗卷棘偏头。

熊猫大失所望,一起八卦的好兄弟毫无默契怎么办,它的信任果然错付了!

“是惠啊!你看惠的眼神!”

熊猫没控制住,声音有点大,把其他人视线吸引过来了,其中包括话题中心伏黑惠。

好在很快又转移。

眼神怎么了?

狗卷棘借助喝水的功夫,欲盖弥彰地瞅了眼。

没什么呀?

熊猫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再多观察观察!”

这一观察,狗卷棘也悟了!

这后辈,咋动不动就拿诡异的眼神看另一个后辈呢?

面无表情的人,眼神的情绪也不好分析,但这频率绝对不对劲!

他八卦的眼神和熊猫眼对上,这回他俩信号同频了!

“你也觉得发生了点什么?”熊猫压低声音。

“鲑鱼。”狗卷棘的声音低不可闻。

他拿出手机打字,然后悄悄亮给对方看:领域外吵架了?

熊猫瘪嘴点头:很有可能。

但他八卦的点不止在这里,见狗卷棘没有这个天赋,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悲啊!

偌大的咒术高专,没人懂它!

狗卷棘的手机里又打出这样一句话:“那我让伏黑惠教体术吧:)”熊猫赞同的点头。

于是思绪复杂的伏黑惠就被熊猫和狗卷拉去和九方阵组队,而两个表情奇怪的前辈,一个合掌拜托说:“正道突然找我有事!”另一个饭团语和手语漫天飞舞,大致意思是他也要跟去,然后两个人就溜之大吉了。

伏黑惠呆呆看着前辈们一转眼就没个人影,又回头看远处真希学姐忘我锻炼的身影。钉崎还在睡“美容觉”,这下子身边只剩下还在状况外的九方阵。

行吧。

他主动过去。

伏黑惠和九方阵之前也对练过,不过后来有一阵,他在外出任务,九方阵锻炼体术的事情就交给了学长学姐们,然后又演变成狗卷前辈固定搭档。等伏黑惠任务结束,狗卷棘和九方阵这对搭档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就一直这样下去。

其实当初搭档还是伏黑惠的时候,两个人根本没怎么磨合。伏黑惠总是擅长配合和忍耐,九方阵笨拙动作后引申出的攻击性常常能被他无形间化解和包容。

照理说,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也没谁比谁更成熟。偏偏伏黑惠就是有一种经历过很多事后的成年人才有的,耐心与忍让的品质,九方阵尖利的刺就像扎在他软成橡皮泥的影子里,冲力被化解,只留下原地一个小坑,随时间而被弹性恢复原样。

许久没再搭档,两个人对打的时候还有些许不习惯。

不,或许只有伏黑惠不自在。

九方阵向来拼尽全力。他不委屈自己适应别人,所以赶跑/拒绝了禅院真希和熊猫。他用尽全力提升自己,所以他心无旁骛,一心打倒对方。

当然,心无旁骛,换句话来说,“被气昏了头”也符合。

相比之下,体术方面强上很多的伏黑惠,有了更多的余地胡思乱想。

和没有体术基础的九方阵过招,任何高专的咒术师都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只要防备对方什么时候暴躁了突然用出来的咒力攻击就好,毕竟那玩意,挨上一下非死即伤。

伏黑惠按捺住复杂的心绪,忽略别扭的感觉,指导那位刚大吵一架和好不久的同期。

没多久他就被打断了。

九方阵专属的辅助监督,西园寺正我找过来,请九方阵出单人任务。

“要去祓除几级的咒灵?”伏黑惠询问他。

西园寺正我谦恭地点头哈腰,却不给个准话。

“这个,在下也只是接到高层的指令,负责接送咒术师大人,具体的任务情况,向来是不给在下的。”

伏黑惠皱眉,“连咒灵的等级都不清楚吗?”

西园寺正我低着腰摇头。

太奇怪了!窗在发现咒灵时,一定会先判断等级。可任务等级为什么不能告诉九方阵?

或者说,不能告诉其他人?

“高专有许多有空闲的咒术师,我们可以一起去,多几个人也能更快完成。”

辅助监督恭敬地说:“高专的大人们还请好好休息,高层指派的任务肯定是九方大人有能力独立完成的,请您放心。”

伏黑惠抿唇。

他掩下心里的担忧。如果是往常的九方阵,西园寺正我说到这种地步他也就放下心了,但现在要不是五条老师,谁也不知道他的咒力并不如以往富足。二级三级也就罢了,未知等级的咒灵,给他很不好的预感。

可西园寺正我坚持,被少年逼得满头大汗也没松口,九方阵已经换好衣服催他走了,伏黑惠只得放人。

引领行动不便的九方阵前行的辅助监督,走了很远后,悄悄越过身后的少年回头看。

那个揪住他盘问个不停的少年,身影挺拔,目送他们离开。

*

高层的通缉令上显示,白发金眸腰佩太刀的人形咒灵,实为从古刀鹤丸国永之中诞生的特级咒灵,有灵智,能沟通,性格善良开朗,实则狡诈善于伪装,是有记载中第二个和人类极为相似的特殊咒灵。

太刀咒灵的术式还未知,根据七海建人交上来的报告,缝合线咒灵的术式就十分难搞,一切伤害都是不可逆转的!与它相似的人形咒灵绝对也不简单!

而这样的咒灵,却频频出现在咒术界的眼皮底下!见过七海建人,见过高专的学生,见过五条悟!

这真是叫人抓耳挠腮,好奇极了!

他们不放心五条悟,认为他一定瞒着很多事,要么就拖延或敷衍。多疑的老头们急于抓住五条悟的把柄,于是在发现咒灵踪迹时派了第二波人。

九方阵就是第二波人之一。

然而最后到场的一级咒术师只有他。

一栋大楼被拉上警戒线,警戒线之外,西园寺正我擦汗擦得更频繁了!其他家族的咒术师大人听说九方阵也在,都找借口纷纷推辞。高层不舍得派遣直属的手下,于是来的人里,面对特级咒灵真正算得上战力的只有九方阵一个!

这不是送死吗? !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七海建人一类默认是五条派的一级咒术师都没有收到消息,只有几个零散的没有背景的人到场!

其他三个被拉来当炮灰的二级咒术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人退到一边嘀嘀咕咕商量着逃跑。

他们和九方阵一样,是状况外被骗来的!

九方阵觉得这几个人交头接耳的恶心死了!他不耐烦等他们踌躇完,当下一脚踏进去!他倒要看看,所谓“鹤丸国永”咒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身后没有人跟进来,九方阵也无所谓,省的吵闹!

大楼废弃了好久,一进去满鼻的灰。九方阵用咒力包裹全身,既然看不清,就先保护好自己防备偷袭。

他绕着一楼走了一圈,用脚丈量长度,终于发现上楼的台阶。

上到二楼,灰尘一扫而空,恍如踏入另一个世界,他眼前布满了亮色,一种不合时宜的生机扑面而来。

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听到了风声。清香的味道钻入鼻尖,幽香沉静而不浓郁。阳光恰好在他身上照出暖意,舒适温和,与一楼的阴冷截然不同。

废弃大楼之内,鸟语花香。

九方阵摘下连帽衫的帽子,发端还在贪恋温暖,他却第一次在祓除咒灵时后退。

又是领域。

踏入领域,退无可退。

“哦呀!”开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你!你怎么来啦?”

九方阵对不熟的人的声线丝毫不敏感,他完全想不起来只有一面之缘的鹤丸国永的声音,不过他知道任务内容。

“你真是鹤丸国永?”

“哎呀呀,我手里可没有宫内厅的鉴定证明,好像一时还真没办法鉴定真身。”对方苦恼地说。

没有直接开打,领域也没有攻击,九方阵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脚上遇到日式庭院里装饰用的石头,他利落地一脚踹开,丝毫没顾忌什么。

“那我就当你是。”

“嗯哼,随你哦!来吃点心吗?我看小光做过好多次的牡丹饼!刚才没有点心配茶,好无聊哇我就试了试,难得来个认识的人,你要不要帮我尝尝味道?”

九方阵直线往前。

“诶诶诶你前边有我摆的盆栽,别踩别踩!唉!”

九方阵脚步不停,没有理会。他踢碎挡在路上的花盆,鞋底踩过盛放的花朵,无视对方大声控诉,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不是应该在白栖川身边守着吗?怎么躲在这儿?还变成了咒灵?”这也是江玖迫切想知道的!

九方阵眼里,这家伙的颜色灰不溜秋,黑色的咒力像墨汁融到无色的水中,一部分已经交融完全,一部分还清晰分明。

好一个怪东西!

“……”

就在九方阵被沉默压迫得暗自戒备,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前方看不清的白色人影出声了。

“……原来,主公的名字,叫白栖川。”

九方阵挑眉,他突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又有点阴暗地幸灾乐祸。他知道白栖川在咒术师面前隐瞒姓名,所以伏黑惠他们只称他“白先生”,不过他可不清楚白栖川连伴侣都瞒到现在!

江玖:这个就不是故意的的,一直主公主公这么叫,谁能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付丧神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啊!

“你不是他伴侣吗?也没个特权?”

“他从来没告诉过你们?”

“……”

一刀切碎眼前的幻影!九方阵“看着”引他往深处走的下一个“鹤丸国永”,嘲笑地说。

“真可怜!”

*

……

高专一年级生九方阵,独自进入特级咒灵领域后,在多名咒术师的见证下毫发无伤归来,疑似投靠特级咒灵。随后在四名一级咒术师的缉拿问审时强烈反抗,念在证据不足,死刑暂缓,被收押进咒术师监牢。

五条悟听说后气笑了,怎么的,不舍得让家系咒术师祓除咒灵,偏舍得用他们内斗?

四个一级咒术师,不敢去祓除有领域的咒灵,却敢去捉拿会领域的小阵,笑死他了!

护短的五条老师接到伏黑惠的电话就跑去和管事的高层理论。

给西园寺正我派任务的上级的上级,和下令捉拿压进牢里的高层分属两派。一方是代表总监部和御三家利益的长老,一方是乐园寺派系固守陈规的老家伙们。五条悟到场时,两方还在就九方阵死刑事件进行商讨。

很显然,投靠大人物的九方家在这个话题上毫无话语权,五十多岁的家主老头一改平日安静如鹌鹑,在有损失家族重宝风险的时候,陈述得涕泪横流,哀求的话语动人极了!要不是知道他以往对待九方阵的态度,还以为他有多宝贝自己的“家人”!

五条悟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好,把九方阵移交给九方家监管,条件是审问出领域里他和鹤丸国永这个刀剑咒灵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有——

让九方阵转校到京都校!

五条悟掀开故弄玄虚挡着的帘子,踹翻一群人围着的圆桌,把一群腐朽的老头子吓得往后退!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先是丢垃圾一样把不服管教的九方阵丢到东京高专来,满心以为他能闹得学校里人仰马翻不得安宁,谁曾想短短一个多月,狂犬一样的九方阵就被驯服了安心地待在一个地方,没有逃走也没有背刺!

精打细算的老家伙们当然不乐意了,他们觉得自己白白送走了一把好武器,没能伤到敌人,反而大亏一笔!于是及时止损,把咒术界难得的,能够使用“领域展开”这个难有敌手大招的宝贝圈在怀里,甚至在内部就开始争夺不休了!

“学生转校,老师同意了吗?”白发教师自顾自拽过来一个凳子,大长腿翘到桌子上,超级傲慢!

“五条悟你来干什么?”乐园寺厉声说道!

“我来接我的学生回学校!下午的课被小阵翘掉了,老师正打算把他带回去打屁股!”

九方阵的舅爷爷,九方家的家主赔笑说:“家里人想念小阵了,我正打算带他回家看看。”说着,有了些底气:“学校总不能不允许学生回家吧?”

五条悟挑眉:“小阵受伤了吧?我反而怕他回家后伤上加伤哦!”

“不会的不会的!”九方家主摇头如拨浪鼓,怂得很。

五条悟站起身,一脚踢翻他坐的凳子。 “你们会!”

他面对着脸色难看的一群人,一锤定音地说:“我现在带他回去找硝子治疗!欺负我学生的家伙,”他残忍地咧开嘴,扫过哆哆嗦嗦的老头,威胁地说:“等着我哦。”

九方阵没有高专的大家想象的那样惨兮兮的。

几个学生们一听,好家伙,四个一级咒术师围攻一个人!顿时六神无主了。实际上,这四个一级咒术师是九方阵的老熟人了,相关经验多得很!好多好多次,在他出逃、反抗、杀人杀红了眼,咒力用多了疯癫时,都是他们来克制他!

被高层和九方家双重供养着,几个人配合越来越熟练,能够运用特殊咒具,完美地牵制住暴怒的九方阵,在他陷入彻底的【疯狂】之前将他放倒,减少对彼此的伤害。

更甚至,九方家正在为此研制控制人情绪的咒具,能在九方阵【疯狂】之后,人为降低他的怒意,强行干预领域展开进程!届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将彻底被血浓于水的“亲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要一想到这样天罗地网无法逃脱的可能,九方阵就郁结于心,仿佛已经看到那样的未来,愤恨恐惧到颤抖!

江玖当然不能让九方家继续这么嚣张!

想要让老二的线路走得更通顺,当务之急就是压一压九方家的气焰!别妄想一直掌控他的人生!

曾经,九方阵反抗的方法是战斗。一遍又一遍,变成一块反骨,一个用着不踏实的双刃剑。可是在江玖切入之前,九方阵的人物背景里,这个生长在不正常环境下,心智还没有足够成熟的少年,在长期的训导和压迫之下,已经半妥协半任命了。

江玖在熟悉九方阵压抑的心态之后有了更多想法。又一次和五条悟接触后,他打算借此机会,借助“最强”的手,转移高层的视线!

矛盾双方将不再是他本人,被高层忌惮的五条悟将是他前方最可靠的盾牌!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引导五条悟除去九方家令他忌惮的东西!

就是,要承担一些被拉扯的风险罢了……

被三重审问无果后,吊在贴满符咒禁用咒力的监牢的九方阵没待多久,五条悟就捞着他整个人,瞬移回到高专。

躺在家入硝子的病床上,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和医生分享,调侃他被举着手吊起来的时候像只病兮兮的猫,看到人救他下来,不吭声就罢了,还要挠人一下!

“小阵尤其喜欢眯着眼睛,就连打人的时候也是!”

烦不胜烦的九方阵气得翻身下床就要揍他,被家入硝子压制。捣乱喵喵叫个不停的五条悟被硝子踹了一下才偃旗息鼓,只仗着无下限撸他的头发。

“对啦!那个叫西园,还是西园寺的,总之就是那个人,你懂的,下次叫你出任务你不用去了。不对,以后都不用去了!你就跟小惠和野蔷薇一样,什么时候伊地知洁高带高专的任务来了,你再行动,别落单。”

九方阵不吭声。

“还有!老师可是最强啊!你遇到事怎么能憋着不给老师打电话呢?多学学你同学啊,老师的号码可是长期作为紧急联系人放在第一位呢!”也不知道五条悟得意个什么。

“不许转校哦!有再多人劝你也不许!如果有人直接绑架,叫小惠放狗咬他!”

“京都可没有我这么负责又帅气的好老师!要么是老头子,要么就弱唧唧的,还有,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东京可爱的同学们的!过两天老师再给你个惊喜!”

……念念叨叨磨磨唧唧个不停,五条悟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

九方阵直到被反转术式治疗到痊愈,才摆脱这个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走的白毛怪!

而这时,医务室已经被他的咒力弹炸得只剩断壁残垣了。

家入硝子疲惫地把人撵走,转过头指着少了一半的天花板,对满脸无辜的五条悟说:“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非得惹这个和你一样不分场合满脑子想干架的笨蛋!他没疯,我要疯了!”

回寝室,九方阵盯着泛着淡淡辉光的墙纸,心中的烦躁和郁结慢慢平息。

见到鹤丸国永属实是突发情况,他没有计划过。不过他正想找对方!

他想叮嘱他们不要轻易唤醒沉睡的白栖川,谁知,本以为安然无恙的鹤丸国永摇身一变成为了被通缉的咒灵!

在鹤丸国永的领域里,九方阵就感到一阵熟悉。随着刀尖划破一道又一道幻影,房屋结构和庭院设置渐渐呈现在脑海中。江玖在这样强烈的既视感下,意识到,鹤丸国永,在领域里构筑了一座本丸!

发现这一点后,九方阵不走了。

本丸那么大,没有玉犬牵着,他懒得走!

于是九方阵放出咒力平A——

黑紫色以少年为中心,摧拉枯朽地袭击周围的一切。花草被连着地皮翻开,假山变成石块,庭院坍塌成废墟,盛放得虚假的樱花树被劲风吹得东倒西斜,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没有礼貌·闯进人家里·热衷摔砸搞破坏的九方阵:爽了。

压力值降低。

他不用继续走,也顺利地见到了想见的人。

“好没有耐心哦!”鹤丸国永抱怨。

“该回答了吧,我的问题。”九方阵手里的咒力凝聚成刀刃的形状,蠢蠢欲动。

“嗯?为什么变成咒灵吗?不知道哦,醒过来就是这样了。”他神色如常,连说话的语气也与往日无二。

“那你为什么在这?”

鹤丸国永寻了块还算完整的石凳,拍拍灰坐下。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白栖川身边吧?”

江玖敏锐地发现他没有叫“主公”!

果然有问题!

“为什么呢?”他重复一遍。 “啊,说起来有点难为情呢,反正是些小情小爱的事,说了也没人爱听的!”

九方阵精神紧绷,这个鹤丸国永行为非常失常!虽然现在仿佛正在正常交谈,但在白栖川昏迷不醒在其他人看来生死难料的现在,任何一个忠诚的付丧神也不可能做出这番悠闲姿态!

九方阵忍耐血液的躁动,阴暗的想法挥之不去:“付丧神也能背叛?”

“哦呀!你居然知道付丧神的事!看来我小瞧你了嘛!”鹤丸国永瞪大眼睛,“那你也许能解答我的疑惑吧!”

“我对主、白栖川的爱,到底是因付丧神而起,还是因我自己而生呢?”他困惑地说。

他的声音带着痴癫,疑问的语气分明像个小孩,可飘忽的断句,时大时小的音量,堪比夜半床头的鬼魅。

江玖:啊?

“又不是所有付丧神都爱白栖川,也不是所有付丧神都能和他上.床。”九方阵嗤笑他,仿佛在说:你的烦恼,就这?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啊……”

鹤丸国永没生气,他痴痴颠颠地说:“可是,解除契约之后,我一点爱都没有了诶!”

失去了付丧神对主公天然的敬爱和亲近感,他想起白栖川的时候,就仿佛一个路人,一个符号,一个影片里的角色。

他知道自己曾经愿意为他而死。

他曾因差点失去他而恐慌得难以自持,他曾为骗来的身体接触而洋洋自得,他曾为送出对方喜欢的礼物而绞尽脑汁,他曾沉迷于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句爱语……

可是现在不了诶!

灵力契约断掉后,他不再是主公的付丧神,鹤丸国永是属于自己的鹤丸国永,有了咒力,变成半付丧神,他和曾经的同僚不再相同,他不需要审神者的灵力供应也可以长久地活下去了诶!

他要回去找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路人”吗?

他真的要变回另一个人的所属物品吗?

自由的鹤,自在的鹤,天空之广,有了随心所欲飞翔机会的鹤,真的要绑在一个,无趣又软弱,性格缺陷明显,能力不足,无法给他足够惊喜和惊吓,只有脸和气质能看的人类身上吗?

他又问了一遍,问九方阵,也问自己。

“我对白栖川的爱,到底是因付丧神而起,还是因我自己而生呢?”

——我的爱,是因付丧神而起吗?

去找他,去见他,然后重连契约,重获爱情,住在本丸里,住在天守阁里,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他真的想要这些吗?

这些,真的是他,鹤丸国永本人的想法吗?

——我的爱,因我自己而生吗?

没有主人了,他不失落,不担忧,不焦急。除了失去对主人的忠诚,他浓烈而炙热的爱意也一扫而空!

他精神失常了吗?他失去感情了吗?

没有啊!

他还是感激锻造他的刀匠,他还是敬重曾经获得过他的,声名显赫的主人们,他还是厌恶那一段被陪葬,被偷盗,被争抢的经历,就连烛台切光忠的牡丹饼味道,他还记得清楚。

这些都是真的情感啊!不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不是凭空出现的,都是组成鹤丸国永这把刀,这个人,这个人格的一部分!

条理清晰地捋下来,唯一因付丧神主从契约消失而消失的,只有那无来由的,莫名其妙的,被时之政府人工设置的,他的爱了吧……?

他曾以为自己分得清的,他也信誓旦旦地告诉白栖川自己分得清的!什么是付丧神对主公的爱?什么是付丧神看心上人的爱?他分得清的!

……

现在知道了,他没分清。

第72章

有人说,鹤丸国永,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刀咒灵,能成长成这样特级的强度,是因为吞吃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个观点被一部分咒术师认同,因为不是所有特级咒灵都能在诞生之初就能领域展开的。

高专的几个人在论坛上看到了这个观点,一二年级上课的课间,伏黑惠作为见过手指咒灵的当事人,认真地和其他同学解释二者的不同。

“虽然都在大楼里,但是我们一进去,楼道和门厅是扭曲的,没有正常的路。”

钉崎附和:“对对!还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和九方阵所说的, 鹤丸国永安静祥和鸟语花香的领域截然不同。

九方阵没见过手指咒灵。他那时候想去帮忙祓除的, 或者说, 他是自信又狂妄地想去“收割”, 然后被狂轰滥炸地揍了一顿, 把他入学后的浮躁揍没了。

至于死掉了一个同伴,那时候可能还会在意两下,现在已经忘光了。

“九方, 你真的见到鹤先生了吗?他和之前一样吗?”

熊猫他们都是见过鹤丸国永和白栖川的,几个人至今不相信咒术界高层的说辞。

特级咒灵拥有特殊术式,伪装成普通人类的样子潜入高专?

当悟的六眼是摆设吗?

而且鹤先生两个人就像画里、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物,跟丑兮兮辣眼睛的咒灵哪里像了?

九方阵已经听够了同学们的八卦,懒得分享自己的,随意地点点头作回应,两胳膊重叠搭桌上,脸埋进去睡觉。

“……”

这随时随地不理人的姿态,怎么这么欠揍呢?

凌晨三点,伏黑惠闭着眼睛裹着被子,听隔壁踹凳子挪桌子的声音。

住得近,加上夜里安静,很多生活噪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特意了解过,这大概是九方阵的躁期。

平常就有够暴躁的了,这种时候,就更精力充沛。

偶尔,他甚至能听到隔壁整夜的水流声,开着水龙头,整层楼水管里的动静响一整夜。

其实挺吵的,但伏黑惠没向谁抱怨过。

闹到三点半,可能那个人终于在屋子里翻找到想要的东西,声音停了。

伏黑惠翻了个身,把头埋回枕头里。

然后他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九方阵去哪?

九方阵睡不着。

他这两天失眠症状很严重,几粒褪黑素没起作用,大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因为白日的锻炼已经很累了,精神却还亢奋着。

睡不着,那就想点有用的。

他回忆狗卷棘和伏黑惠教给他的一招一式,然后分析自己当时的应对有哪些不足。

那个时候要向后退,仔细听敌人动作的破空声,时刻记得用咒力覆盖全身,反正他不怕浪费……

可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分散了,他开始幻想自己的格斗技术突飞猛进,配合那令他厌烦,却成为他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充足咒力。假以时日,他将无所不能!

空泛的,未曾发生过的未来,并没有吸引他多久。他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模拟之前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斗,然后是一些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如果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就会怎样怎样……

很多人喜欢幻想自己回到过去改变当初的选择,大多是不切实际的:回到昨天的考试里,把A改成C ,或是带着成年人的眼界和知识回到过去,在国小、国中时成为众人羡艳的天才……

九方阵的幻想里,他会在那个虚伪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童年玩伴出现在身边的第一时间,就戳破他可笑的伪装,省的骗去眼泪。或者是,趁着家主和长老还愿意陪他玩“慈祥”游戏时,在他们凑近的笑脸上给一刀。

啊啊,真能发生就好了!

被情绪和生理症状裹挟着,江玖完全沉浸在人物中,解锁了更多更详细的记忆。除了基础的设定和身体自带的激素,这些记忆能更好地帮助他体验和扮演游戏身份。

九方阵被想象中值得兴奋的场景激动得更是翻来覆去,只是身体实在疲惫,他按捺着,强硬让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十分钟之后,他翻箱倒柜找剩余的药瓶。

五条悟禁止校外的辅助监督单独联系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收拾房间。有时候回屋,他不想动弹,衣服裤子就随手丢在椅背。吃过的药和水杯随便乱放,柜子顶还是桌面上,他也不确定。

九方阵开灯,眯着眼睛摸了好半天,在常放的地方只摸到刚才吃光的褪黑素的瓶子。

肯定还有,之前西园寺说过他买了两瓶,够他吃一个月的!

他虽然吃得多,但是才过了十天,肯定还剩一瓶!

可恶啊可恶!不找还好,想找的时候找不到更闹心了!

执拗劲上来了,他非得拿到不可!

最后他把桌子挪开,在踢到从塞满的抽屉缝隙掉出去的小瓶子。

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累也不困了。

身体被一番运动产生的热量欺骗,重新唤醒了肌肉的活力,九方阵从烦躁中缓过神来,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单薄的少年把胳膊支在椅背,十指痛苦地抓头,陷入无声的崩溃。

现实和理想,欲望与压抑。

极度的自信时常让他狂妄,理智清醒时就会以双倍的自卑回馈。

他不总是躁狂的,他只是把低落和沉郁藏在无人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啊?

他怎么做才能不做咒术师啊?

他不想看到咒灵,不想看到黑漆漆,也不想天天战斗啊!

五条悟收到一条短信,里面还有错别字,不过这难不倒天才的老师。

“睡不着,很烦,不想做咒术师,你能帮我把我家六十岁以上的人杀掉吗?”

白发咒术师挑眉。

五秒钟后又有一条消息欲盖弥彰地发过来:“你自己让的。”

意思是:是五条悟自己说过,有事随时找老师求助的。

九方阵:难过,想摆烂,试试有没有通关捷径。

九方阵没想到五条悟还没睡,刚发完第二条,他立马就接通对方打过来的电话:“万能的老师也做不到瞬间来到小阵床边哄小阵睡觉哦。”

“哦。”

“不过,后天就是交流会了,小阵总是不好好睡觉,也是个大问题呢!”

“……”

“偷偷告诉小阵,现在去教学楼西侧的空地逛一逛,有七成可能遇到惊喜哦!”

挂断。

九方阵抓起手边的帽衫往头上一套,连现在身上穿的睡衣都懒得脱,就这么鼓鼓囊囊地穿着,去碰碰五条悟所谓的“惊喜”。

手电筒照着前路,去教学楼的路已经摸透,他很快找到电话里说的空地。

什么也没有啊,哪里有惊喜?

被耍了?

“在哪呢?”

发过去的短信没有回复。

他呆站了一会,觉得被耍的自己有点可笑。

见鬼!

四周都是黑暗,唯有手电筒和手机的光芒照出双眼能分辨的亮黄色。夏季的夜风吹在空旷的场地,少了几分过堂的呜呜咽咽,却把九方阵的脖子吹得凉飕飕的。

他抬手,一脑门的汗。

已经昏昏沉沉的了,脑子又疼又重,踩在清醒与疯掉的边缘,他在倾斜,他畏惧一脚踏空。

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要试试抽烟吗?如果有太阳就好了,但是白天很晒……

昼夜颠倒的,没有逻辑,□□和思想好像已经不属于自我了,幻听啊幻觉啊什么都有。

九方阵把帽子往下拽一拽。

幻听在扰乱他,已经被他抛在脑后的死人的声音怎么能这么缠人?

拿光去照灰色影子的脸,再一看,哪有什么人?

于是哽住,反胃,舌尖发麻。

撑着身体,慢悠悠地绕着圈走。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伏黑惠站在一边问他。

九方阵脚步不停。

“喂,九方,为什么一直走?”

埋着头走路的少年没搭理他,伏黑惠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一摸不太对,顺着胳膊往下拽住他的手!

“回去睡觉吧,明天上午的课我帮你请假,夜蛾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一手冷汗,被风吹着,愣是在大夏天里泛出凉意,一接触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不回去。”九方阵甩了甩,但是手掌接触的温度好像巨大的漩涡,吸干了他所有力量。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倚在伏黑惠身上,借助他的力量才能迈开腿。

好在伏黑惠也没计较,他不用想就知道现在九方阵什么也看不到,他就牵着他往回走。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

“用你管我?我来找惊喜。”

伏黑惠没说大晚上有什么惊喜的?

他只问:“那你找到了吗?”

九方阵好像打起了些精神,他的语速也变快了:“我好像找到了,我也不确定!大半夜的我也是突然给他打电话,没有人会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准备谁也看不见的礼物。诶不对,我好像看见了,也听见了,如果是我想的那样……”他越说越觉得是真的,“如果是我想的那样……!五条悟没骗我,我看到虎杖悠仁了!”

怪不得!

是啊是啊是啊他怎么忘了!笨死了!怎么换个身体,连脑子都不转了?

白栖川当时接到的任务!虎杖悠仁假死!

假死!当然不是死掉了!伏黑惠和其他几个人也被五条悟瞒在鼓里!

对哦!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的确被纠正过!他就说醒过来之后还牵过虎杖悠仁的帽子,那必然不是他的臆想!

那刚才的,灰色鬼影,不是幻觉?

九方阵凑近看伏黑惠的头发形状,夜里他需要更仔细地凝视。

确定了,伏黑惠是真的,所以刚才的虎杖悠仁也是真的!

他瞬间清醒,情绪过山车一样持续走高,他用力拍打身边的胳膊:“我们在往哪走?快回去,现在说不定还能捉到他!”

九方阵太激动了,他看不到伏黑惠的眼神,他不知道身边的少年露出了痛惜的表情。

“很晚了,虎杖悠仁说不定已经……已经,回去了。”伏黑惠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去找一找也不吃亏!”九方阵心情极好,刚才还忽上忽下的压力值现在完全无需多虑!

“走走走,五条悟瞒下来不告诉你们,估计是想吓我们一跳!”

伏黑惠看着九方阵亢奋的表情,连黯淡无光的眼神都变了!他又恢复了力气,拽着他往回走。

在这之前,谁见过这个人如此神采奕奕的样子呢?

这个露出抓住老师小把柄的坏笑的少年,在高专,有过轻松的时光吗?

他病了。

伏黑惠的责任心不允许他不管。

而且自从几天前那次吵架,五条老师压着开解了他们两个人,九方阵就好像打开了心防,允许他入住,可又随时可能收回那串钥匙,把这世上所有人类 排除在外,自此沉沦入深渊……

他对待钉崎,对待狗卷,乃至五条老师,都抱有利用工具的心态,在用得上的时候给一些好脸色,用完了就懒得继续维持。他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完美,并且可爱地以为大家都发现不了。

所有人都在体谅他,都在包容他。但是还不够。

精神疾病需要亲友的帮助和支持,他不能放任九方阵把自己与世界孤立,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的自己是怎么被九方接纳的,但他不能丢弃这个机会!

拥有他信赖,被允许参与他生活的机会!

“行吧,陪你去好了。”

*

“交流会推迟?”钉崎野蔷薇不敢置信地大喊。

“为什么?!可恶!老娘的和果子,抹茶巧克力,金平糖全泡汤了!”她看起来要崩溃一样捂着脸。

熊猫拿着刚挂断的电话回答:“正道说,京都出现了许多泛着红光的怪物,有的行动缓慢,有的动作很快,数量很多,但实力不强。”

“那不就是咒灵吗?和交流会有什么关系?”

伏黑惠停下滑动手机的手,“有数十个普通人目睹了怪物的模样,它们却没有随便伤害路过的人类。只有一次,京都的警察用枪伤到了其中一个体型很小的,那一次有三个警察最后刀伤严重不治身亡。”

“所以说只有咒术师能杀呗?和咒灵差不多,子弹不起作用,只有咒力管用。”

“不,”伏黑惠皱眉,“子弹起作用了。”

“不仅是子弹,连球棒,电棍,都起作用了。”

可是太难了,无神论的人,拿着制服人类的枪,去对抗有着骨尾骨角,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穿着森冷铠甲手握复古冷兵器的怪物。纵使枪炮在手,要如何才能战胜恐惧,将弹药送入眼冒红光的三米多高的怪物头中?

“京都的警察已经全员调动了,政府联络咒术界,要求帮忙解决,”熊猫憨厚的声音响起,“京都校的学生都要帮忙。”

“鲑鱼。”

“行吧,好不容易参加有意思的活动,我还以为能去京都好好逛一逛……”钉崎野蔷薇整个人都要晒化掉般沮丧。 “来大城市了,天天不是出任务就是训练,老娘卖命赚的钱还没找机会花出去呢!”

九方阵坐在树荫底下,对话题不感兴趣。

“可以呦!”五条悟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帅气地打了个响指,“老师出钱,我们大家去京都旅行吧!”

当天晚上,一行人就拖着行李,走在了京都的街道上。

钉崎野蔷薇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拿着风雅的油纸伞,朝身后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怒喊:“喂,慢吞吞的男生们,走快点啊!”

禅院真希无语地看着她,“我说,你也太兴奋了点吧?”

后面“慢吞吞的男生们”就看着少女用完全不同的语气和态度说:“真希姐你这就不懂了吧,先把行李放旅店,今天剩余的时间还能用来购物,我已经查好了生八桥的店家,马上就能直奔而去!”

“不用这么急吧?”“鲑鱼鲑鱼!”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清水寺,二条城,过两天还有大巡行,五条老师没说哪天回去,所以一定要在回东京前玩个够!”

九方阵亦步亦趋地跟在大部队身后,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朝右边的墙后丢出一个浓缩的咒力球!

正闹着的其他人顿时警戒地看向那里!

慢慢,从墙后走出来一个发型奇怪的人。

“加茂前辈!”“加茂!”

加茂宪纪放下拿着弓箭的手朝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来了啊,欢迎来京都。”眯着眼睛的男生很有礼貌地朝他们点头,然后对钉崎野蔷薇说:“你可能要改一下行程了。”

起初,还只是普通人都能勉强应对的红光怪物,后来,晚上出现了会飞的冒绿光的怪物,它们的武器形似短刀,出手后却会发出鞭子的破空声!

这种诡物防御力极强,警察的枪弹无论如何也破不了防,京都校的学生们早就分散在城市各处,搜索战斗。

加茂宪纪领路,几人奔跑着往清水寺方向,一路上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它们暂时还未主动攻击过人类,却也招摇过市甚少遮掩,之所以至今没有被镜头拍到造成恐慌,还是靠咒术师们及时的应对消除。

只是这些拿着刀剑的怪物数量实在不少,像蟑螂一样灭不干净,京都是御三家的大本营,在摸清它们实力后,高层就把任务交给乐岩寺校长和京都高专的学生,反正对咒术师来说,它们的强度不足为惧。

“因为太多了,大家昼夜不分,已经好久没有休息过了,乐岩寺校长向夜蛾校长求助,让东京高专的同学也来帮帮忙……”

“我就知道无良教师突然慷慨,准没好事!”钉崎野蔷薇忿忿地说。

九方阵脸色很不愉快地跟着他们跑着,经过台阶,要不是被随便哪个人扶了一把,他差点被绊一跤!他出任务从来不需要这样!车接车送,下车就祓除咒灵!在大马路上跑来跑去太不友好了!

他不干了!

“你们去吧,我不去。”

他绕开所有人,选定一个方向就走。 “不需要那么多人吧?我打车,直接回旅店睡觉,不用跟着我。”

加茂宪纪没说话,率先停下。倒是东京校的几个人挤眉弄眼的。

他真的知道怎么办理入住吗?狗卷棘的眼睛里写着。

伏黑惠迟疑地摇头。

他拉住转身就走的人,“一起吧,我牵着你,不会摔倒。”

“不用。”九方阵想了想说:“我有事要做。”

终于甩开其他人,九方阵独自穿行了好几条陌生街道,然后在一个神社前停下脚步。

——夜半三更,逢鬼之时。

把手电筒收起,街灯的微光是仅存的光亮,堪堪照亮背后巍峨的门房。

“要我请你们吗?”

嗡嗡的声音,类似飞虫翅膀的高速振动,只不过要比那震耳欲聋的多。

短短几秒钟,数十振绿油油的四花敌短刀和三把红灿灿的五花敌短,占满了门前的街道,将他三面包围!

时隔十五年,时之政府记载中,时间溯行军里战力最强,防御力最高的刀种,高等级极化短刀才能战胜的金五花短刀,在2018年9月份的京都,现世!

面对心思简单的非人类,九方阵从来不怕!

甚至不需要短兵相接,他只是像在鹤丸国永领域里那样,放出大量咒力冲击,靠近他的几只敌短就痛苦地哀嚎,甚至最前面的那一只,躲闪不及,被压力肢解、撵碎!

比想象中强,做不到一刀一个。而且直觉告诉他,它们速度很快,绝对不能让它们近身!

很麻烦,但也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换算成诅咒的话,一级或二级的水平吧。

九方阵颇感无趣。

他正待扔出咒力球,浓缩的咒力爆炸足够把这些家伙冲散吓退了。全部消灭可能做不到,聪明的短刀躲到远处的话,他准头不太好,打不准。

反正它们也不会特意骚扰普通人,他也没有济世救人的兴趣,直接走掉得了!

可这时,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伴随着交谈和呼喊,朝他的位置凑近。

“山姥切,你能撑住吗?”

“喂——那边的小子,别怕,我们来救你啦!”

九方阵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该说不愧是宿敌吗?当刀剑付丧神出现的时候,明明目标是他,这些不怎么聪明的家伙却纷纷将刀剑转向另一边,连逃跑都忘了。

火枪的声音在夜晚清晰可闻,好在神社附近并非居民区,陆奥守吉行的枪声没有引起恐慌。

就是他嗓门亮,远远的就开始喊,生怕看起来瘦弱可欺的九方阵出意外。

江玖还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不过九方阵对付丧神的印象隔着一层纱,乍然从声音上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能分辨出,现在是付丧神一方处于弱势。

夜战,短刀有天然的优势,五花短刀一刀下来,山姥切的刀装就破碎了大半!他整个人被推飞到墙上,痛苦地捂住胸口!

他身边的蜂须贺虎彻连忙挡在他身前,打刀结结实实地抗住下一道攻击,硬是被逼退几步!

身边还有众多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小队只有六个,该怎么打?

打不过的!

当务之急是带着那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全身而退!

淡紫发色的付丧神和陆奥守吉行对视一眼,比起刀剑更喜欢用枪的打刀付丧神三声枪响开路,蜂须贺虎彻快速穿梭于敌人的包围中,拼着濒临重伤,来到少年身边。

“跟我走!”

这个据说在历史上至关重要的少年像是吓傻了,呆站着一动不动。

蜂须贺皱眉,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身后带。

没想到的是,对方相当不配合地甩开他。

“你谁啊别碰我!”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摆架子耍脾气?难道他没搞清楚状况吗?

“我在保护你,麻烦你配合我们,否则我们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蜂须贺什么时候这么妥协过?他眉头都要打结了。

“笑死,我用得着你们保护?”

蜂须贺虎彻气笑了,他和同伴拼死拼活从想要干掉他从而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手下救他,他却这个臭脾气?

“你厉害,那你倒是把它们杀掉啊!”

九方阵也烦了,他把身边碍事的人扒拉开,“是你们在碍事!”

被推到一边的付丧神刚要反驳,就见他掏出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其上散发着与他们同源的灵力。然后,那漆黑匕首在他手中翻腾两下,未曾近身,奇怪的力量就如同延长的利刃,带着刮骨的飓风将他们身前三个短刀一齐切碎!!

这少年居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任务说明里没有提过!他所知的粗浅的历史里就更没有解释过了!

少年又重复了几次,然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站在他身边,感受到地面隐隐的震动,来不及更多计较的蜂须贺虎彻朝之前的方向大喊:“快退!”

比黑暗更暗,比潮水更汹涌,在皎皎月色下升腾的,是比之时间溯行军更像恶鬼的颜色!浓郁的雾气从地面升起,厚重的能量沾染连结,液化,森冷如跗骨之蛆,沿着刀尖爬上,带来永久的死亡。

从天上看这十几米的路,两波人中间,张牙舞爪的怪物尽数被黑布笼罩,透不进一丝月光。

付丧神们高洁的眼中,和纯净的象征生机的灵力相反的,代表不详的黑色咒力,是地狱淬取的死期!

他们看不到咒灵,自然也看不到咒力,唯有那浓郁到具现化的黑雾,滴滴附在溯行军身上,腐蚀,溶解,附以最痛苦的消亡。

九方阵兴奋地收手,他懒得一个个杀,一直想要一个群攻技能。今天,他终于在加茂宪纪的血液腐蚀咒力弹的过程中获得灵感了!

少年仍然那么瘦弱,雾气散去,他手里的匕首咒具也重新收回怀里,可在场的任何一个付丧神都不敢再轻视他。

他们把时间溯行军围攻他的原因简单解释过,然后把人领到据点。

九方阵恰好有话要对白栖川的属下们说。

如果能顺带“看一眼”白栖川的状况就更好了。

他们兜兜转转,九方阵终于在一个精致但偏僻的院子见到了“管事的”。

他估量了一下此地的荒凉程度,皱眉说:“你们就住这?”这种地方能照顾好病人吗?

温和疏朗如月华的太刀三日月宗近淡然道:“此地偏远,却别有意趣。”

九方阵没兴趣讨论意趣不意趣,他直说:“我来提醒一下,你们不要提前叫醒你们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身边的几个付丧神,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遇到主公的事就沉不住气的压切长谷部问:“你什么意思?”

“提前叫醒昏睡的人,他就永远不是完整的人类,对他来说,不如死。”

死字一提,霎时安静非常。

“……”

“哈哈哈,”见九方阵不悦的朝向他,带着手套衣着华美的太刀付丧神抱歉地挥挥手,失笑说:“阁下搞错了。”

见少年的指间黑色蠢蠢欲动,刚刚听闻少年强大能力的他无辜地偏头,说:“主公她确实在熟睡,不到日上三竿,我们是不会叫她起床的。”

她?

还没等九方阵细想,一道尖利的声音在他脚边响起,像人在掐着嗓子说话。

“抱歉九方阁下,您现在该离开了。”

他身周落下金柱,金色的辉光成一个圆形落在他脚底,少年刚迈开腿准备逃开,转眼间,他已不在原地。

“哦呀,狐之助,发生了什么吗?”三日月宗近好脾气地问道。

“三日月殿,”狐狸注视着院门外,那是一个粉黑发色的少年,偶然路过后因为担心,追踪着九方阵的咒力残秽而来。

“历史告诉我,现在还不能让他们见面。”

第73章

被金光吞没, 九方阵也体验了一次传送的感觉。他站稳后鞋尖碾压脚下的土地,颇为新鲜地看到一圈金澄的亮色逐渐熄灭。对他而言难得一见的画面把他受制于人突然转移地点的烦躁感浇熄,而且很巧的是, 他在原地没过一分钟,就撞上了返回的一群学生。

理所当然的,任性脱离大部队的九方阵被心直口快的钉崎“批判”了几句,前往落脚点的路途因两个人接连不断的呛声顺理成章的热闹起来。

伏黑惠关注走在前面的背影,沉默着想,话音暴躁的钉崎野蔷薇是刚刚与九方失联后最惦记的人,现在见到人了倒是嘴硬起来了。

明明就连祓除敌人的时候,都在抱怨九方阵太有个性特立独行呢。

九方阵身上毫无战斗的痕迹, 所以他们都没察觉, 清水寺的时间溯行军和少年一个人遇到的相比, 无论是密度还是强度, 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路上的小怪和王点的精英怪能相提并论吗?

不如说, 对方的目的——至少是目的之一,就是偶然来到京都的少年!

……

五条老师财大气粗,在酒店的选择上一点都没亏待学生们。

“悟平常出差就享受这种待遇吗!”

古老而传统的京都, 一个极具奢华的现代化酒店,在细节处还可见古都唯美雅致的追求。东京校的大家都满意极了, 正常出任务一般也享受不到这种高级酒店!别说是钉崎野蔷薇,就连禅院真希都决定, 把行李放下后,去享受一下酒店的温泉,放松战斗后紧绷的肌肉!

除了“太有个性特立独行”的九方阵。

伏黑惠领着不耐烦的少年乘电梯去他们房间的楼层,在按下电梯的升降键后,他的手指似随意拂过,铺着地毯,灯光暗淡有情调的走廊里,一道常人不可见的黑影挣扎着消失。

而埋头走路,将领路工作交给同学的九方阵什么也没看到。

伏黑惠不是苦行僧,五条老师请客的时候,他也不委屈自己,该享受就享受。熊猫前辈讨厌沾湿毛毛,所以不想泡澡更不想泡温泉,刚刚狗卷前辈就邀请他和九方一起。

九方阵没兴趣,或者说,无论做什么都极其不便的人,已经失去独立享乐的条件,在不愿也没必要麻烦别人的前提下。

“抱歉,我也想早点休息了。”伏黑惠在狗卷棘失落的眼神中这样说。

九方阵对昏暗的环境表现出很强烈的不满,他刷卡进门后,立即打开全部的灯,调到最亮模式。

他不喜欢陌生环境,奈何咒术师的工作总是难免一些颠沛流离,之前有辅助监督西园寺正我,虽然是助纣为虐的家伙,但外出时他能心安理得地奴役,对方也像老妈子一样把一切看顾好,随叫随到,他还能放松些。和非下属的同学们出行,如果单是来旅游,他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已经生活在混沌中了,是历史积淀的古都,还是浓淡素艳的百花,对他有什么区别吗?

还是五条悟再三保证他会不虚此行,他才松口点头。

现在看来,如果“遇到时间溯行军”就是五条悟所谓的“不虚此行”……

啧。

酒店的隔音很好,伏黑惠听不到隔壁的响声,在感叹能睡个好觉的同时,无法得到不令人省心的同伴的情况,也莫名有些怅然和担忧。

同理心极强的少年选择留在最近处,不为其他,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已经是后半夜,带过来消磨时间的书就不需要拿出行李箱了,伏黑惠洗完澡擦擦头发,把热水蒸得舒顺的骨头伸展开。

计划之外的战斗消耗了不少体力,他也有点困倦了。

只是,还没拉开被子躺进去,三米开外整片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啪——”的碎裂,无数玻璃碎片从高空落下,小夜灯反射出的橘红光亮在巨响中破碎揉烂!

地震?

不是!

伏黑惠第一反应是跑到窗口看楼底下有没有人——凌晨三点,除了作息异常的咒术师以外,再热闹的夜生活也该散场了。没有行人被玻璃砸到,太好了!

然后他意识到玻璃不会无缘无故碎掉!

少了隔音的玻璃,听力强化的咒术师清晰听到隔壁粗喘的声音。

少年当机立断,迈开一跃,带着面具的巨大猫头鹰式神接住主人,鵺像是知道主人在想什么,不需要开口,便绕了一圈朝旁边飞去!

“怎么了?”

伏黑惠没看到明显的敌人,大脑紧绷的少年目光掠过充满战斗痕迹的房间,只看到目疾的少年站在危险的边缘而不自知。

九方阵立在失去玻璃的窗台,窗外的风把他的帽子吹开,黑发湿乎乎的露在外面,捋在脑后露出额头。一张不见天日的苍白的脸没有洗漱后的暖意,牙齿发狠般咬着,像只陷入应激的兽,撕裂领地竞争者后仍未从嗜血的快意中醒来。

鵺振翅的风声再次惊动了他,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又提起拳头冲了上去!

——!

屋里有一只十分隐蔽的咒灵,咒灵体积小,留下的残秽清浅,一只蝇头路过也不过如此。可凭借九方阵多年的经验,无法判断等级,就无法判断战力!

高等级的咒灵会清扫残秽,也有体积小的情况,九方阵从来不敢放松!

在本该安全的“休息场所”,毫无预兆的敌人一出现,便瞬间摧毁了他的心理安全区——

如果没发现的话!

他会悄无声息地死掉!

不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对自身实力自卑又骄傲的少年,用摧毁和暴力掩饰内心的惶惶然,其他人只能看到他频繁的暴躁,却看不到他是在强忍自己也没察觉的惊恐,拼尽一切去保护自己!

——先下手为强!

咒力弹在身边爆开,弹起的家具碎片轻而易举把九方阵的手掌和脖颈划破,于是他便弃置不用,改换拳头和匕首,追着视野中的黑影,将咒灵所经的窗帘桌柜衣柜纷纷摧毁!

他的理念过分夸张,他行动的源头又常常是荒诞的妄想,但这是他在荒凉黑暗的危险的世界里,抱住自己的方式。

无论是具现在外表的阴沉,还是不顾他人死活的冷漠心理,都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真实。

孤身成长的人,只有自己能拥抱自己!

……

在伏黑惠眼中,站在边缘的九方阵毫不犹豫地冲向天空——

“喂——!”谁的喊声就从上方传来。

在鞋尖踢飞落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鞋底滑腻的丝绸窗帘和地板几乎没有摩擦力的相互移动时……

那一刻膝盖一弯朝前跌去的九方阵什么也没想,直到地球的引力将他俘获,失重感攫取他的心脏,他攥得死紧的匕首随着瞳孔的发散而松开。

逞凶斗狠的少年此时头脑空空。

什么啊,他还没祓除掉咒灵呢……

急速的风声劈裂般炸响在耳边,头发上没擦干的水分带走他身体的热度,在从未体验过的坠落中,头脑无法指挥哪怕一根手指的移动!

伏黑惠接住了九方阵。

对式神使伏黑惠来说,这很轻松的,十拿九稳,不比睡前祓除那只蝇头难。鵺的飞行能力极强,它很轻易在翅膀没有刮到楼体的情况下贴窗飞行极限转弯,几乎没需要伏黑惠的指挥。

可是对九方阵的同学——伏黑惠来说,这太难了!

太恐怖了!

谁的心脏受得了这种刺激?

朝夕相处的同学在他眼前一脚踏空,二十一层楼,足够虎杖悠仁那样的大猩猩摔得脑浆迸裂,更别提瘦瘦小小的九方阵!

回到战损版酒店客房的伏黑惠气坏了!

“你战斗不关注场地的吗!你好歹拿出该有的谨慎啊!玻璃被你打碎了你不知道吗?”

这人,担心咒灵要杀他,偏还在容易坠楼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毫不考虑安全隐患问题!也不知道他的谨慎为什么只针对咒灵这方面?

他不是怕死吗?为什么攻击的时候就不动脑子了?

这种战斗意识,真的是一级术师吗?

好在伏黑惠还有理智,看了眼一回来就郁郁地坐在床上的九方阵,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帮他祓除“房间里的咒灵”。

玉犬四处嗅嗅闻闻,刨一刨床头柜的碎片,又翻一翻软塌塌落在地上的窗帘,忙碌地找寻,又无头苍蝇般乱转。

伏黑惠隐隐觉得奇怪。

他和九方阵一样,能看到屋子里还未被九方阵咒力覆盖的浅淡的咒力残秽,这说明房间里确实曾经有成型的咒灵出没。

玉犬搜查能力极强,不应当找不到对象。

如果跑出门,玉犬也会引导他追踪。

是被祓除了吗?

没有更多线索,伏黑惠收回式神。

狗狗的声音消失了,房间里响起九方阵沙哑的声音:“可能是我的幻想……抱歉,是不是不存在咒灵?”

太多次了,他知道不是所有黑色的东西都是诅咒,可是视网膜中可疑的存在会在他眼里移动,一旦去在意,它就会变成有形的、张牙舞爪的怪物,无声地威胁他!

有些可悲,但他曾经不想去改。

为了万无一失,就算只是他的妄想也罢,他也逼迫自己打起精神去战斗!所以,再诡异狡诈的咒灵也伤不到他,只有人类可以。

房间的顶灯没有被破坏,九方阵能看到伏黑惠那“可疑”的头发就在他不远处。他除了第一次错认过以外,再也没因此攻击他。

就像记住了虎杖悠仁的脸一样,他也记住了这个形状。

在这个穿着袜子也会脚趾冰凉的夜里,他想,或许今后可以努力自我控制一下。

伏黑惠讶异地回头,九方阵这是说了……抱歉?

确实稀奇。

少年冷静的声音回道:“不是幻想,真的有。这间屋子挺多痕迹的。”

——九方居然清楚自己有不正常的妄想症状吗?

“不过你已经祓除了。”

矮一些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在床脚,伏黑惠看到对方青白的手指。京都没那么热,今天夜里还下了几分钟小雨,虽然不至于寒冷,但吹一晚上风也是会感冒的程度。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去我那里吧,我再去开一个房间。”

把九方阵安置在自己房间,伏黑惠带上证件出门,临走前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阴沉的少年失去了逞凶斗狠的狂劲,安安分分地靠着床头,潮湿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黏成一缕缕扒在脸上。这个不符合伏黑惠处世之道,频繁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期,意外的有一张乖巧的脸,褪去破坏印象的凶恶和不耐烦表情之后,仅仅是摘下帽子低垂着头,视觉上就像蔫嗒嗒的小草,被太阳烤得干巴巴无精打采伏趴在地上。

伏黑惠转身,翻出酒店的吹风机拿给他。

“睡觉前吹干。”

他想把小草扶起来。

少年的状态如同转瞬变换的天气,他恹恹地回一声,打不起精神。递到眼前的吹风机也不抬手接一下,伏黑惠的手往前抬一抬示意,他也没反应。

伏黑惠忍耐地闭眼,再睁开。他看到,实际上的九方阵并不是可怜的被打湿的小草。他好像丧失了表情,气压很低,仿佛和世界断开了联系,由内而外散发冷漠感,让旁人退而远之。

如果不是作为高专中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人,伏黑惠也会对阴郁压抑外表看就充满负面情感的九方阵印象很坏。

谁愿意搭理臭脾气的家伙?

然而伏黑惠悲哀地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能看懂九方阵的举止,并且任劳任怨地抵抗他的消极。

看着九方阵因低血糖和冷风而面无血色的脸……

行吧,他妥协了。

虽然本人不承认,但非常擅长照顾人的式神使,最后还是递出一个小面包,并重新拿起了吹风机。

……

和羂索结盟的诅咒师中,不乏混邪乐子人。原本计划趁着姐妹校交流会,在东京高专大闹一场,谁知道学生们全跑去京都了!

夏油杰宣布暂缓计划,甚至视情况取消计划,他旗下不少早已蠢蠢欲动诅咒师自然不满。

其他人不知道羂索的计划是偷窃东京校的宿傩手指和咒胎九相图,他们只知道因为一点点变动,夏油杰怂得不敢动了!

在代号为“硕鼠”的诅咒师眼里,无论是京都还是东京,优势都尽在掌握,何必退缩推迟?

他的术式和咒灵操术异曲同工,不同的是,他只能操控一切鼠类咒灵。他打听到东京的咒术师的落脚地,还算谨慎,没有派出他最强的一级咒灵,而是放出了极其敏捷,速度极快的小老鼠探路。这种低级咒灵非常隐蔽,连咒力残秽都微不可查,最适合潜入收集信息!虽然等级低,但却是他非常珍惜的一只,唯一的一只!

就算被咒术师发现,要么会以为是普通的老鼠,要么四级诅咒也懒得祓除,可以说无往不利!

他没让咒灵去理论上害怕老鼠的女生那边,而是直奔学生们登记里最强的一级咒术师九方阵那里!

小疯子的名声他早就耳闻,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连四级的诅咒都怕,连打老鼠都闹出这么大动静,果然够疯!

和诅咒共享视觉的诅咒师在发现惹错人,对方是个能对四级诅咒穷追不舍的傻子,小老鼠注定逃不掉的时候,就心生一计。它故意往窗户处逃离,引对方追上来,在被彻底祓除的时候,藏在暗处的诅咒师笑得肆意。

无论这次九方阵有没有摔死,他都找到折磨他的办法了!

第二天钉崎野蔷薇总算满意地在京都逛了街,扫购了不少特产。不过到了傍晚,他们还是非常“热心”地帮助京都的同学们清扫怪物直到半夜。

九方阵被看得很紧,其他人没给他溜掉的机会,并且终于发现,他新开发的技能和狗卷棘的咒言一样,都有很好的群攻效果!

做了一晚上苦力,回到床上躺着,九方阵连动都不想动了。

江玖看人物体力值和咒力值缓缓恢复中,压力值也有些高,是时候让角色休息了。纪藤肆也的小组里,前两天有一个来京都交流学习的名额,严谨点儿说,是导师带他们去另一个项目里短期打工。纪藤肆也原本兴趣不大,属于可去可不去的范畴,只是从项目关联来看,人选除了冲矢昴就是他。他已经打算点头接受,可是向来划水的冲矢昴却积极得不得了!

再一看,导师也好像有意让他获得这个机会!

纪藤肆也讶异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

是偏心吗?

最终他还是费了些功夫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不得不说,这一番努力下来,他对交流课题的兴趣比之前大多了!

江玖也觉得,不能浪费可能会触发的游戏剧情!

正打算挂机,躺在床上的九方阵已经阖上眼睛,屋子陷入持久的安静。深夜了,酒店每日打扫的床底却传来“吱”的声音!

转瞬即逝。

诡异的声响凭空出现,窸窸窣窣的动静在黑暗的夜里带来未知的恐怖感。

换作昨夜的九方阵,甚至换作已经挂机的九方阵,他都会翻身而起如临大敌!

系统是遵照扮演人设挂机的,它无法准确探听玩家的心理活动。 【被害妄想】的九方阵绝对会对深夜里突如其来的异常严阵以待!

然而,偏偏玩家并没有抽身而去。

拥有灵魂的九方阵,是产生了“稍稍改变自己”想法的九方阵。他甚至没有像昨晚那样打开所有的灯,而是只留下一盏橘黄夜灯,因为他再三告诫自己,身边不会有那么多咒灵,不要永远活在紧绷之中。

别把黑夜看得那么恐怖,比咒灵更可怕的,是幻想中的咒灵。

他知道有时候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奇怪,有人叮嘱他吃特定的药,不过除了安眠效果的,他都不喜欢。

——情绪被硬生生压下去,无论心里想什么,都好像隔着一层雾,没有痛苦了,可是也没有活着的感觉了。

也许有的人会上瘾,他不会。

因为这种症状,他已经闹过不少回笑话,不仅给没亏欠过他的人惹麻烦,昨天更是差点死掉!

这不是【病】,他只是有点过于胆小了!

可笑,都是一级咒术师了,勇敢一点啊!

躺在伏黑惠转让给他的房间里,九方阵维持着闭眼的状态。

幻听,床铺的震颤感,假的,别去在意它们,别在意,别在意……

夜晚仿佛被无限拉长,但幻觉终有结束的时候。

果然,异响消失了。

来到京都的第三天,第四天,如常过去。五条悟承诺的“度假”虽然有水分,但是不用上课,任务简单,不用东奔西跑的日子就像神仙过的一样!除了心满意足的女孩子们,狗卷棘和熊猫要玩疯了!

他们还和京都校的各位碰见了几次,没深入交流过,但也印象不坏。

有人提议在交流会恢复之前来一次联谊,都是少年少女,又暂时没有竞争关系,这个提议在已经适应时间溯行军出没强度的学生们看来,是个很棒的活动!

难得的一个晚上,和怪物们的战斗告一段落,只遇到零碎家伙的东京校学生觉得,不久后可能就要结束“度假”了,于是商议之后把联谊定在第二天白天。

九方阵对社交不太感兴趣,不过提前认识一下未来的对手也不错,所以没发表意见。

第二天约定时间的一小时前。

换房间后,和熊猫狗卷住在同一层的伏黑惠,领着有点激动又属实有点闲得无聊的两个前辈去叫赖床的九方阵。

休息十二个小时了,又不像狗卷棘有熬夜玩手机的坏习惯,怎么的也该睡够了吧!

伏黑惠觉得,九方阵这几天有点无精打采的,就像那天他临走时看到的那样。

晒蔫的小草。

他为自己的比喻摇头。

其他人则偷偷讨论,犯困的九方阵突然没那么刺人了,好像懒得毒舌了一样!

京都居然是这种风水宝地吗?

二年级予以肯定:终于变成省心的后辈了!

“省心”的九方阵半晌才开门。他似乎有些恍惚,熊猫他们打招呼后,他眯着眼睛确认了很久才应声。

“九方你需要快点收拾了,快到时间了,赶紧换一身帅气的衣服啊!”

“鲑鱼鲑鱼!”

“千万不要像惠一样,联谊的日子居然穿校服!女生们会看不起的!”

“鲑鱼!木鱼花!”

被压着换成私服的伏黑惠偏头,这里没有值得尊敬的前辈了!

九方阵还穿着酒店提供的室内鞋,苍白的皮肤更衬眼下的青黑明显。出门穿的衣服他还没有换上,刚起床也没有洗漱,他后侧一步,示意进屋等。

反正他对这种暂时的私人空间没有归属感,无所谓其他人进入。

熊猫还在说:“棘的黑眼圈也很深,幸好我管野蔷薇借了遮瑕膏,一会给你涂点……”

“不用。”

“涂点吧!效果很好的!和新朋友见面,颜值很重要的你信我!熊猫从不骗人!野蔷薇的化妆品真不错,惠和棘都可以作证!”

眼圈比脸颊白一圈的狗卷棘竖起大拇指。

“鲑鱼!”

伏黑惠更没眼看了。

十分钟之后,几个人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恢复寂静,咒术师们热热闹闹的离去。

熊猫到最后也没能成功地在九方阵脸上施展它的化妆技术,伏黑惠冷漠地不参与,两不相帮,被熊猫阴暗地猜测是仗着皮肤状态好,排除掉吸引女孩子的强有力对手!

啧啧啧,心眼多的DK哦!

至于另一个有黑眼圈却成功遮盖的帅气DK……

“爆炸吧!”狗卷棘扯下领子。

他再三确认后,离开这个充满残秽的地方。

第74章

九方阵自然不知道狗卷学长特意折返回去帮自己清除“小东西”, 甚至为了让他睡个好觉,把残秽也清理干净了。

他这几天饱受幻觉困扰,每当他独处的时候, 黑压压的痕迹就会在墙上流动,怪异的声响也不绝于耳。他知道这是“脱敏”的必经之路,熬过去,他对黑色过度夸张的症状就会减轻。

等他哈欠连天跟着大部队左拐右拐坐下的时候,京都校的学生除了东堂葵外已经来齐了。

坐在椅子上,留着短发的禅院真依把碎发别到耳后,看着姗姗来迟的几个人笑着说:“京都的岔路多,找到这家店不容易吧?”

和双胞胎妹妹关系紧张的禅院真希抬眼镜和她对视,短发少女别过头。

直男熊猫:“还行, 这里位置挺好找的。”

钉崎野蔷薇觉得怪怪的, 摇摇心里的小人让自己别多想。

京都校的一年级被前辈们派出去“查缺补漏”了, 来的是二、三年级, 也就是原本会参加交流会的人员。在场的除了东京高专一年级以外互相都相识,不熟悉的至少也打过招呼。

九方阵拽了个椅子坐,一句话也不说, 连脸也不露,对面的人看不出他在忍耐情绪, 都对他的神秘好奇得很。

他的位置恰好在角落,和机械丸相对。他在辨认过几个陌生的咒力颜色后就低着头,当然也看不到无需吃饭的机械丸借助机器人面无表情的便利,直勾勾地朝前看他。

都是年轻的少年少女,同为咒术师,相聚也没什么火药味,聊了一会,钉崎野蔷薇对刘海奇怪的三轮霞印象很好,西宫桃也还行,就是禅院真依让她很别扭。

比如说。

“东京的大家都很在意形象呢,男生也很会打扮哦!”禅院真依意有所指地用手指轻擦眼尾。

怪味要溢出来了!钉崎野蔷薇觉得她言下之意是:他们和天生丽质的京都人差远了……总之配上奇怪的语气,绝对跟表面的夸赞拐了几个弯!

偏偏被阴阳的笨蛋男生完全没有意识到!

“钉崎同学护肤品一定很多吧,很精致呢,平常还请在这方面多照顾一下我活得粗糙的姐姐啊!”说完她还挑衅般看了禅院真希一眼。

不适感在此刻达到巅峰。

乡下来的野蔷薇去东京前早就做过攻略,恶补过大城市的勾心斗角。这些技能在东京没用上,早听闻京都人擅长阴阳怪气拐弯抹角,没想到今天见识到了!

跟她呛声你就输了!

钉崎野蔷薇打算帮真希姐找回场子,温柔地关切道:“禅院同学别光顾着聊天了,多吃点啊,没必要身材管理这么严格吧?”

在场可能出了西宫桃和禅院真希,没人看出来这场暗自交锋。三轮霞凭借女人的直觉可能感觉到了一点点,至于男生们,对这种话题也插不上嘴。例如伏黑惠就在应付加茂宪纪奇怪的亲近,熊猫也在不断朝机械丸搭话。

偏偏禅院真依把枪口转向了不参与所有对话,低头用叉子玩弄食物的九方阵:“我是易胖体质,少吃点没关系。倒是九方同学不需要控制体重吧,吃这么少,没关系吗?”语气担忧极了。

被波及的少年充耳不闻。

被无视了,少女咬牙。

真是缺少家教!

钉崎野蔷薇头一回觉得他没礼貌的敷衍恰到好处。

“九方同学很专心呢,说不定东京高专马上又会迎来一名特……”暗指九方阵傲慢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被少年的眼神打断。

少年一只手掀起遮挡的帽檐,压塌的发丝下,露出一双沉郁的眼,漆黑而深重的眸子明明无法对焦,让人窒息的阴郁却笼罩在出口不逊的人身上。

神秘的少年只是露出令人好奇的眼睛,桌上十一个人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被无意中震慑的禅院真依想,奇怪的威压。

索性他如刀一样的“视线”并没有直视她多久,他松开手,帽檐下落重新挡住他半张脸。

“喂,我说,可以开始了吗?”少年拍着桌子不耐烦地说。

“开始什么?”众人茫然。

“等级,术式,身体素质,咒力总量”,九方阵皱着眉头,“磨磨唧唧的闲聊时间结束,自我介绍也该详细一点吧?”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太粗鲁了!”

“九方君可能误会了什么。”

机械丸目光闪烁,他不会以为联谊是严肃的咒术信息交流吧?

京都的同学都很不满,伏黑惠和狗卷棘也拽拽他的衣角:“不要失礼。”

唯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插入,仅凭一人便将气氛炒高:“九方阵说的没错!”

“东堂!”

不知何时,人高马大的东堂葵站在九方阵身后,肌肉饱满的胳膊抬起,拍拍九方阵的肩。

“自我介绍就是要详细到让他人能够从内而外真正了解你!”

“所以,”东堂葵大声说,“告诉我吧,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二年级的人早就被问过了,连熊猫都没落下,伏黑惠也在京都偶遇过他后被连连询问。于是,这里只有未曾谋面的九方阵引起他的兴趣。

东堂葵入座后仍然没放弃追问,他自称喜欢个子高屁股大的类型,被他逼问过的人都不忍直视。

他也丝毫不在意女生们异样的眼神,又问了九方阵一边,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都说了这种问题没有必要,你一遍一遍的,耳朵不好使吗?”

“品味很重要的,即使实力高强,缺乏有趣的品味也永远无法强大。可悲呐!又是个无法理解我理念的人啊!没想到被我寄予厚望的你也是个无聊的家伙!”

九方阵攥拳。

“你这种可悲的咒术师,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的家伙,”东堂葵为他悲伤,“你的人生,真的是,太无趣了!”

从来没有思考过伴侣和性,回避谈论喜欢,连概括性的答案都得不到,性格、外貌、身材,什么都想不到……他的人生空无且乏味,他的心,和被咒力遮蔽的眼睛一样盲……

太可惜了!太令人悲伤了!

“嫌我无趣吗?让你看看我有趣的地方!”九方阵拳头的咒力已经蓄满,却被伏黑惠死死按住,熊猫狗卷也扒住他,不让他掀翻桌子。

只有极敏锐的少数人发现,地面好像多了浅淡的圆圈,有细微的黑雾腾起、

看对面脸色极差的少年快要把桌子掀了,还没吃上几口饭的三轮霞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东堂前辈没有恶意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吃饭吧。”毕竟这顿饭好贵的……

三轮霞流泪。

三轮霞觉得联谊聚会,认识新朋友挺好的,她还想问东京校的人要几张五条老师的近照呢!

如果搞得要打起来……

呜她的太刀太醒目了没带过来啊……

这边价值观正常的女孩子疯狂祈祷:不要打起来,不要打起来……

另一边,熊猫低声说:“其实只要随便说一下,就会被放过的,比如棘当时的回答就是笑起来像饭团的人……哈哈哈怎么可能有人像饭团嘛,像这样敷衍一下……”

狗卷棘“鲑鱼鲑鱼”地点头附和。

耳聪目明的东堂葵愤怒:“怎么可能是敷衍?我接受的回答一定是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是真是假我绝对不会认错!”

然后,他的声音蓦然柔和起来,配上他的外表好一个铁汉柔情!看着九方阵汹涌的咒力,和明明被同学们团团围住可是仍然孤寂阴沉像空无一人的样子,他决定接受善良的小高田的建议,拯救一下少年荒芜的内心。

他突然变换的语气莫名其妙,可随即摆出一套一套的道理,引导性的话一点点引人思考,没有人再插话……

……

“大部分人听到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真实地反应!比如我,永远会第一时间看到小高田的身影……”

也许再冷淡再易怒的人也不会打断他人的八卦,东堂葵的语调像有魔力一样把人带入他的领域,气氛就像刚刚莫名其妙拔剑弩张一样,又莫名其妙平和下来,一时间仿佛换了频道,进入两性栏目。

……

“我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她,有时只有一个背影,有时只有裙摆的垂坠……可是再小的细节,我也珍藏于心,我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能凭借一点点线索认出她!”东堂葵说到动情时双眼流泪,表白的话语丝毫不吝啬。

禅院真依也眼神柔软,转而神色又变幻莫测,摩挲藏在口袋里的枪。

“就像她无数次在我危难之际,指引我方向,用美好的声音劝我冷静下来,阻止我的自我毁灭……”

伏黑惠低头不语。

无数次阻止他自我毁灭……吗?

“就算在此之前没意识到,在思考回答的时候,也必然会有一个答案,接受它,不要人为去改变它。顺便一说,我对自己答案很满意,并将终生贯彻!”肌肉壮汉不知想到什么,两颊浮现两团红色。

机械丸听着东堂葵主持的两性频道背景音,移开注视九方阵的视线,转动头部凝视矮一些的少女。

东京校这边的人对东堂葵的恶感也消失了大半,该说不说,这副少年(存疑)怀春的模样恶萌恶萌的。

九方阵也被东堂葵出其不意的转变带进沟里了。

想不管不顾打一架的欲望骤然熄火,莫名的情绪泡沫一般淹没了他,躁郁在退却,陌生的念头浮现出来。

“不要怕,也不要逃避,性别相同也可以,勇敢地思考,直面内心……”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

帽子别扯得东扭西歪,好在仍然盖在少年脑袋顶上,遮住他的表情。

女性像一个符号,标记在家族给他设置的人生道路上,等待他沿着一成不变的枯燥路途和路标擦身而过——将它路过,将它擦去。

被摆布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他拼死也要逃离的地方同时也是他的庇护所,谁知道外面的世界就不是个牢笼吗?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

信任的,能够全心放松的,可以悄悄被他作为庇护所对待的,让他在笼子缝隙里喘息的……

是谁?

是——

他确实看到了一个身影,影影绰绰的,在脑海中模糊不清。

那个影子身形纤细,个子比他高一些,身上涌动的咒力颜色黑不透光,连阳光下的影子都粘稠阴森,这曾让他厌恶不已,现在看到却生不起半分戒心。

是谁呢?

他试图把记忆中唯一清晰的虎杖悠仁的脸放上去,可是樱粉色短发的少年不该有这样纤长的身体,不该有冷淡中含有关切的声音,不该有惹人在意的奇怪发型……

说到底,像一束遮挡不住的阳光照进来的虎杖悠仁,终究停留太过短暂,那凑得极近的脸颊,认真的瞳孔,和能将积雪融化的笑容,在他的记忆里也不过昙花一现。当初的震撼、动容,和隐约而别扭的感动,早已随冰雪重新封印,留下来的只不过是字面上的:“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和骤闻噩耗浮现在脑海中的“没机会了”……

死了?没死?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时而笃定,时而又质疑自己。心理状态的不稳定让他怀疑一切,又无暇他顾。

这一刻,他将顶着虎杖悠仁脸的奇怪人形打碎,如他以往中视野里,一团轮廓模糊的人形黑雾用熟悉的声线对他问:

“我是谁?”

他是谁?

本来就容易沉浸在幻觉中,尤其陷入状态后,九方阵容易对想象里的事物深信不疑。他被诱导性的话语勾得难受极了,情绪又开始暴涨,他又开始躁动!

在外人眼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站着听东堂葵似自我剖白似劝导的话。实际上,他在心里已经揪住黑影的衣领,逼问他:你是谁?你是谁!

看不清!他这双破烂眼睛看不清!

可现在不是试图挖掉它们的时候!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长什么样子?可恶可恶他认不出来啊!

——还不够近!

其他人本来也沉浸了东堂葵颇有道理的小讲座里,一时间也算其乐融融,可九方阵的咒力却肉眼可见浓重起来,危险感让人毛骨悚然。

东堂葵还在兴致勃勃说着,可无论东京校还是京都校的学生,都稍稍警惕了些,尤其是从未和九方阵相处过,却早听闻“小疯子”没头没尾发疯犯病的京都校。

“承认自己的性趣是很自然的事情,狗卷棘的爱好绝对不是什么敷衍,他当时毫不犹豫!绝对!早就思考过了!”东堂葵掷地有声说道。

“所以,爱上和饭团一样的女人,如此独特的性趣,即使和我理念不同,也值得存在!”

熊猫不可置信回头:“棘?”

狗卷棘恨不得把九方阵帽子拆下来自己戴上!

砰——

磅礴咒力倾泻而出!远程操控机械丸的与幸吉瞳孔地震!

下一秒钟,桌子承受不住裂开,碗盘碎了一地,九方阵暴起,众人急退——

伏黑惠也是疾步退后的一员,可是他速度再快,也没有快过目的明确的九方阵!

他被九方阵揪着领子镇压在裂成两半塌倒的桌子边缘,后腰被硌地生疼,因为没有强烈的反抗意愿,他被九方阵压住上半身,双腿被迫打弯,身体后仰,保持一个非常难受的姿势。

九方阵像每次拥抱缓解压力值时那样,靠近他。

私服品味很不错的伏黑惠穿着白衬衫,身体的热度贴在掌心,熨烫出些微潮湿。

九方阵盯着少年的下巴——从前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地方。

再往上……

轮廓清晰了,可五官还是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