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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把人抓过来再捅也一样!

眼看着咒灵伸长手臂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连刚刚不曾间断过的攻击都停下来了。白栖川混混僵僵的脑袋终于理解了咒灵的话,他朝鹤丸大喊:

“他要杀长谷部!快回去——!!!”

掷地有声的命令传入脑海,更何况内容同他之前隐隐推测出的东西有重合。鹤丸国永根本没有思考,顺着青年指出来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被审神者粗暴的灵力基本治愈的身体除了疲惫已经没有太严重的伤口,他跑动的速度很快,非常快!一秒钟就冲回打刀付丧神身边,而沙发上肉眼可见捏出了一个巨大的指印。

赶上了!太好了!

……

等下!不对劲!

上当了!

来自主人的指挥还在继续:“砍断你左边!小心!有——呃”刺……

鹤丸国永修复好的身体再次被刺扎穿左臂,他后退几步,茫然地挡在压切长谷部身前,看白栖川痛苦地捂着脖子,窒息般向后倾靠在空气中。

咒灵在哪?在!哪? !

……

两秒钟后,迟钝的大脑才接受不愿相信的事实!

他想去解救,一步还未迈出,就像在警告他一样,白栖川窒息的表情更加难受。夜晚的太刀视力很差,他却能清晰看到审神者白皙的脖子上属于异生物的宽大的指节印!

付丧神睚眦欲裂!

这不怪鹤丸国永疏忽大意,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显示出他战斗意识超群了。

只是人类的精神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一根弦拉近到极致就容易崩断或松懈,精神百倍的同时难保不是巨大的疲惫。

白栖川的□□可以说毫发无伤,可他的精神太压抑了!被鹤丸护的周全,给予对方全部的信任,却深知危险不曾离去,甚至近在咫尺地不停给他压力,加深他的恐惧。面对将身体搓扁捏圆随意幻化的人形诅咒,猎奇的画面也让岁月静好的纯善青年强忍呕吐不适……

情绪的作用是巨大的,它或许不会在言语上表达出来,就像白栖川直到现在也没发出过半声尖叫,也没有向爱人诉说他有多么害怕。他甚至认为自己很冷静,殊不知自己已经在崩溃边缘!

鹤丸国永正是被情感相连的爱人影响,给彼此全部的信任,潜移默化的放任情绪失控,无知无觉间纵容了自己麻木听从命令,以至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错误判断!

太刀付丧神呼吸都停了,他面带冷霜,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白栖川的脖子,不再是高洁的神明,而是失去锁链的,要将眼前一切撕碎吞咽下的野兽!

心脏像缺了一块的疼,偏又血液逆流,脑子鼓胀发烫。

“放下主公!”他听见自己说。

“嗡————”

嗡鸣声好像从远处响起,又好像是从脑子里发出的!

声音不大,却让他的耳朵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嗡————”

迟顿感席卷所有感官,大脑仿佛蒙上一层雾,和醉酒后有点像,惶惶然不知所云。

他还说了什么吗?鹤丸国永有些晕眩。

啊,这个咒灵听话地松开了主公的脖子,太好了,主公快跑吧,我来断后……

眼睛好像产生了重影,看不清东西。视线中唯一清晰的人影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却没有见到血!

这是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救……

主公,没事!太好了!

他要,他要赶紧跑过去!

狠狠地眨眼,他要把重影给眨成一个。否则,这样的身体该如何保护主公?

咒灵离开了吗?有咒术师救下主公了吗?

夏油杰来了?五条悟?胖达? ……

他看不见,不仅看不见咒灵。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这双眼睛怎么揉怎么按也看不清其他,耳朵也听不清其他。如果咒灵还在附近的话,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碎刀吧?

所以一定是咒术师来了!

杀了它!打不过也没关系,只要牵制住就好,他会、他之后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不!他再也不要离开审神者半步!

鹤丸国永大步向前,却不知自己的脚步摇摇晃晃。这几十米距离他没走几步就到了,一路上没有任何袭来的攻击阻挡。

安安静静的,鹤丸国永靠得更近了,他能看到白栖川急促喘息的样子,耳朵里却仍然被尖锐的嗡鸣声占据!

他还活着!主公没事,太好了他没事!

一切都是那么荒诞!

鹤丸国永噗通一下跪在人类身边,握着刀的手松开,任凭太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如愿以偿地扶住了心爱的人类。

都是那么荒诞!

他们都安全下来了!他们会快乐地回到本丸去过令其他刃羡艳的生活!

荒诞!

巨大的喜悦感和强烈的后怕仿佛驱散了莫名其妙的症状,他干涩的眼睛也逐渐运作起来。

眨巴眨巴眼,一团暗淡的光晕杵在他们身边,黑黢黢的,却带给他熟悉的感觉,让人放松的感觉,同类的感觉……

竟然是本丸的同僚们最先赶过来吗?

真能干啊!大家!可惜太刀夜视能力太差了,实在看不清你是哪个刀……

鹤丸国永幸福地倒在地上,脸上布满荒诞离奇的笑容,疯疯癫癫的痴人呓语着,双目充血,完全破坏掉“鹤丸国永”这振太刀一贯以来纯然高洁的美感……

这个夜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

白栖川在布满肉块的狰狞触手伸向压切长谷部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自身如何,直到身边给他带来持续安全感的身影离开,他才恍然意识到危险!

那根触手确实冲着长谷部去的,可触手的主人却意不在此!

人形咒力闲庭信步般靠近他,亲昵地搂过他的脖子,脸也贴在他颈侧嗅着。白栖川一动不敢动,他能感受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不是来自人类,而是杀人如麻的咒灵!

白栖川喉咙紧张地吞咽,他预感到什么。

果然,那只手暴起,卡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呼吸!

白栖川痛得睁不开眼睛,余光里,他看到鹤丸国永的身影在压切长谷部身边缓缓倒下,很快,氧气支持不住他想更多了……

三分钟……

……还没到吗?

承诺过三分钟的夏油杰一开始确实想帮他一把,不过不是亲自去,而是派个一级咒灵给真人传信,让他别闹过火。

直到他收到白栖川发过去的“灵骸”的办法!

想出这种令人头皮发麻却可行性很高的操作的咒术师,绝对是个不为人知的天才!

如果是真正的夏油杰,肯定会非常想结识一下。

不过,被羂索占据的夏油杰,只想畅快地大笑!

他觊觎许久的付丧神,在其主人解除契约时,曾经借口打下的标记便会立刻发挥作用,将这种强大美丽的生灵变为半付丧神半诅咒形态!

不仅如此,诅咒还会在契约重新缔结后逐渐传染给主人,再从而传染给主人拥有的所有刀剑付丧神!

到时候,只要悄无声息地杀掉白栖川,正邪难辨的付丧神们被所在在组织排斥,将顺理成章地倒戈向诅咒的一方!

他的计划,终于看到曙光了!

白栖川咽下从被灰尘呛到起就一直含在嘴里的“灵核”,那是鹤丸国永谎称弄丢了的“定情信物”中,发簪的一粒珠子,被他临时附上咒文。他早就发现东西没丢,但鹤丸那天战斗中发珠串弄断了,不好意思再送给他,就一直瞒着。他偶然找到鹤丸藏起来的小秘密,出于乐趣偷偷拿走了一颗,等着过些时候掏出来笑话他。

转化的第一步、第二步完成了,第三步——

“真实的死亡”!

不是假死,而是在撕卡过程中,抛弃□□,抛弃感官,让五脏六腑雾化,让全身细胞瞬间死亡,再用无生命的虚假的细胞填充。死前是什么模样,变成咒骸后就保持什么模样。

这个过程中,玩家没有痛觉,摒弃三维感,如同电脑游戏加载一样,进度条结束就相当于完成转化。那一瞬间相当于满血复活,还会拥有无痛易恢复的特性,因此这个方法在论坛里相当受追捧!毕竟学会了用好了能给角色创造第二条命啊!

唯一的后遗症是,若要转化回人类,就要等死去的细胞重新更新一遍,这个过程相当漫长!

白栖川此时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濒死感,他不知道夏油杰什么时候来,他觉得,或许自己马上就要接受无法抗拒的死亡了……

欣赏够了人类痛不欲生的表情,真人确信自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求死”的信号。

他咂咂嘴,遗憾自己又把一个感兴趣的人类玩坏了。

真可惜!

把你做成改造人永远留在身边吧!

他会珍惜他,在最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把它使用掉的!

“——无为转变。”

白栖川的眼球爆开,脑袋像气球一样胀大,四肢却像大象的鼻子一样变得粗糙并缩短成三公分,且还在持续缩短,肚皮凹陷下去,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缩小……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作为一个怪物死去……

江玖本来安安稳稳地等着被掐死,谁曾想下一秒自己变成了怪物,脑袋变形,颅压改变,以这种姿态死掉了!

不不不不不!他渴望的不是这种畸形的咒骸形态啊啊啊啊!

江玖抓狂崩溃,他眼睁睁地在小黑屋里等待进度条结束,再醒过来……

还不如不醒!

这一定是个噩梦!嗯,噩梦。

他如愿以偿变成“灵骸”,不仅没死,还有了一身充沛的灵力!

可惜这畸形的身体实在无法正常行动,更无法完成反杀。他动弹的时候还引起特级咒灵的惊讶:“哇你还没死呐!好棒好棒!”

三分钟早就过了,他知道夏油杰不会来了。

不仅如此,全本丸所有刀剑付丧神和审神者之间的契约也断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留在本丸的大家本来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满怀期待地等待审神者找到办法带着压切长谷部回去,却骤然被解除契约的恐慌惊怒。

会乱成一团吧?他猜。

死亡,从来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拿得起放得下的东西。

江玖后悔了。

他不想体验做一个怪物是什么感觉!他要变回人类!

就算是死,也要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

辅助监督的车飙到一百八十迈,伏黑惠接到五条悟的电话。

“你们不要去了,娜娜米会带着另外两个一级咒术师过去。”

“为什么?鹤先生和白先生他们……”

手机里传来五条悟的声音,明明和往常别无两样的音色,却被电流镀上一层成年人的平静。

“这个特级咒灵的咒术,不是那么现在能应付的。”至于伏黑惠提起的那两个人,五条悟却避开不谈。

“可是……”救人要紧啊!

电话被挂断,伏黑惠捏紧拳头。他心中冒出种种不妙的猜想,他看向同伴。

同伴们都在沉默。

同样听到伏黑惠手机免提的辅助监督按着方向盘问:“阿诺,我们,呃,要不要回去呢?”

九方阵从五条悟挂断起,就捏紧了拳头,他阴着脸,手指已经握上车把手,仿佛一旦有人说要掉头回去,他立马跳车自己去!

“啧!你这小子!”钉崎野蔷薇最先发难,她愤怒地对九方阵喊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是一群孬种吗?”

“我们可不回去!继续往前开,正好会一会难得一见的特级!老娘手里的咒具可还没痛快打过一架呢!”

九方阵有点分不清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的声音谁是谁的,不过不妨碍他理解这几句话的含义。

他低垂下眼,松开手,撇过头不理人。

“混蛋你小子!学伏黑那家伙的臭脸算什么!”

九方阵就当是耳旁风。

他心里挂念着白栖川,那人现在的处境可不好过。

白栖川,不,江玖——江玖不想承认这个面目全非的改造人是他温润端方的老大!

他因为变成了咒骸,真人的无为转变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真人把他变成手指大小吞进肚子里储存的愿望破灭了。他被留在原地,听到真人调皮地感慨道:“又多了一个同伴呢!真好,还是个特级!他的计划原来真的有在实施哦!”

他在说谁?多的一个特级……是谁?

江玖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他没有眼球,更找不到之前鹤丸和长谷部倒下的方向。他只能听到特级咒灵蔫嗒嗒的声音。

真人惋惜地抚摸着江玖的的身体:“真可惜,你还不够小,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呜!你到现在还活着,真想把你带走好好研究研究啊!”

他眺望远处一辆黑色汽车停下,几个穿着校服的咒术师朝这边奔来。

“呜呜呜,可爱的人类君,再……”见咯~

……? !

特级咒灵的脚腕被一只手死死抓住!真人感受到力度,疑惑地抬脚,足以踩死巨象的力道却没能挣脱!下一瞬间,一股不妙的力量向他的身体里大量注入!嘶——

这力量他在鹤丸国永身上见过,却只是薄薄一层!

这个人,这个人身上却像有着海量的储备,和鹤丸国永不痛不痒的美工刀割肉式伤害完全不同!

不是两面宿傩那样直击灵魂,而是消磨!消磨他的咒力!消磨他的构成!

咒术师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不能用接连两场战斗的身体去迎接第三场战斗!他必须离开!

松开我!

真人变换出刀刃切断握着他的那条手臂,紧接着却有另一条手臂拽住了他的“刀刃”,同样让他逃脱不能!

这或许是他今天收到的最严重的损害!这甚至不能依靠时间自然恢复!只能靠日积月累人类的恶意才能修补!

可恶!可恶!

怕被再次拽住,他掏出怀里的压切长谷部利落地一划!

锋利的打刀轻而易举斩断改造人的身体,就如每一次切入人体一样。

真人来不及甩干刀上的血,为了节约短短几秒钟大量损耗的咒力,他变成小孩子模样,两条腿倒腾得飞快,朝着咒术师反方向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再次犯了个错误。

目睹主之难,无能为力的“罪臣”,压切长谷部。

再次饮主之血,怀揣万劫不复的恨意,从地狱中重生,拦住罪恶多端的他的逃生之路。

第68章

少年少女们跑过来时,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拼死拦住那个人形咒灵。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头发乱得蓬起来,阴郁的黑气比咒灵还像个咒灵。不要命的打法看起来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停下来!”

狗卷棘还未接近,咒言已随着大喇叭传入缝合线咒灵耳朵里。被压切长谷部烦得要命的真人动作不自然地一顿,付丧神抓住这个机会从咒灵手中夺回自己的本体刀。

这下他的攻击更加得心应手,也更加狠厉!这让他不像一个正派人物,反而像杀人如麻的冷酷无情的杀手!

跑动中的胖达:“希望是敌非友呢。”

提着长枪的禅院真希身体灵活,体术超绝的她比胖达还要快一个身位。

她想得比胖达更多:“这个用刀战斗的人,路数有点像那天来高专找九方的那个。”

她指的是鹤丸国永。

他们曾在操场上比试过一场。她清楚鹤丸国永不是咒术师,所以一招一式间干净明晰不含咒力。而这个人,他的刀上明明附着着不俗的咒力,却不像有经验的咒术师一样使用咒力辅助 战斗,而是像个刚刚得到咒力的普通人,还用着曾经习惯的打法,完全没有“黑闪”锻炼的痕迹。

思维快速转过, 转眼间,熊猫、真希、狗卷、钉崎野蔷薇就贴近了这个“特级咒灵”。

他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作战方案散开,团团锁住特级咒灵离开的去路!

在此之前, 谨慎的伏黑惠习惯做好万全准备,他在大家确定要继续营救计划之后, 就询问了七海建人是否有更多诅咒的信息。

所以此时,真希用着长柄武器避免直接和诅咒有肢体接触,身为咒骸的胖达无所畏惧,抓住同伴们制造的缺口就是一拳痛打!狗卷棘站在不远处辅助,偶尔的情况下用咒言控制一下。

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一个陌生的咒术师,对方还完全不听人讲话,也完全不懂配合……但是, 有总比没有好。钉崎野蔷薇想。

她在等同伴们给她创造一个机会,好将钉子打入咒灵体内!

她看着被围攻的“特级咒灵”,心里保持谨慎,却冒出一个想法:“这个特级咒灵,这么弱的吗?”

九方阵在夜间的行动总是要比白天更不方便些。

他带着五条老师给他量身定做的超大流明的手电筒,远远地放在停下来的车子旁边,一下子,前路光明坦途。

即使如此,他也跑不了太快,迈步时总是带着迟疑。

钉崎野蔷薇战斗中不小心直面手电筒的方向,被狠狠晃了一下眼睛,气得朝他大喊:“快把灯关掉,老娘眼睛要被晃瞎了!”

九方阵充耳不闻。

他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围剿”真人的战场,而是靠近了倒塌的房屋。

一起跑下车的伏黑惠也没有折回去关掉手电筒。他们两个此次的任务是救人。

其实大家也只是商量出一部分人去拖住特级,一部分人把幸存者带走而已。

快速张望四周的咒术师独自确认现场的状况。这里居民楼分布分散,令咒术界闻风丧胆的特级咒灵居然没有在这里造成多大破坏!

伏黑惠最先看到生死不明的鹤丸国永。

总是充满活力的白发男人是个和七海建人截然不同的成年人,脑子里好像从来不缺新鲜的整人的点子,整个人身上写着“不稳重”几个字。只和他接触过两回,伏黑惠已经在他和五条悟的联手下遭到不少毒手了。

而此时的他,带着深重的疲惫和虚假的幸福,沉沦在睡梦中。还是年轻俊美的模样,却散发着暮气。

伏黑惠目带不忍地看向九方阵正在靠近的地方。

那里的……那里的改造人,就是……了吧?

再次目睹没能救下的遇难者,尤其那个人还是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很好的“善人”,伏黑惠只觉得一股愤怒梗在心里,挥之不去!

留守在车上的辅助监督见九方阵已经靠近战场,就按照伏黑惠提前偷偷嘱咐他的要求,把手电筒拿开。然后打开车门,让驮着人类的犬形式神把男人送进来。

手电筒拿开或不拿开,这点暗淡的光芒对距离很远的九方阵来说也可有可无。

刚才也是九方阵响应救援最积极,夜晚实力砍半的一年级生本想参与战斗,但高专见识过他打架的这群人使尽浑身解数让他打消了念头。

开玩笑!就他这准头?

有足够的磨合之前,还是让他先单打独斗吧!

被嫌弃的九方阵有足够的理由发怒,但还没等他爆发,目的地就到了。憋了一肚子气的九方阵抬脚踢踢改造不完全的改造人,闹心自己来晚一步。

在战斗中惶然一瞥,压切长谷部视角中,就是一个带着兜帽的可疑家伙站在白栖川旁边,握着匕首似乎就要下手!

还有人要伤害主!

狂犬立刻脱离刚刚走向正轨的团战,奔赴主人而来!

“压切——”

白刃扫出的刀光带起肥大的帽檐,在少年的视网膜留下一道亮痕。

九方阵往后急退几步,被扫开让他很不悦!

好家伙鹤丸国永!给你脸了是不?

被逼退令他烦躁,他可不是白栖川,惯着手底下一群以下犯上还护不了一个人的废柴!

匕首向上一划,付丧神习惯用冷兵器的长度判断攻击范围,骤然遇到黑闪相似的二次伤害,被九方阵冷不丁从匕首中释放的咒力在脸颊上划了一道口子!

“你怎么没保护好他?”

九方阵质问的是留在白栖川身边的鹤丸国永。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压切长谷部。付丧神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这只可能是太愤怒了,连灵力该有的白光都变成黑黢黢了。他从刚刚就把这个不分青红皂白攻过来的付丧神当做鹤丸国永,因为在江玖的认知里,压切长谷部还没清醒,是鹤丸国永在坚持战斗。

反正不管是谁,现在惹到他了,都要被他揍!

少了白栖川的滤镜,他看这位保护主人失利的付丧神就没那么亲切了!

他很喜欢令人亲切的白栖川,对他的付丧神却实在难以爱屋及乌。

“你要是刚才有现在这么能耐,他就不会变成这副丑样了!”九方阵最擅长戳心窝子。

压切长谷部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哀嚎,能听出来他没什么理智,只想将妄图害主人的狂徒斩杀!

如果辅助监督在附近,就会发现,这副逞凶斗狠的模样和躁郁症犯了一言不合撕咬旁人的“小疯子”像极了!

两个人的咒力开始暴动,九方阵尤甚!

他们快速地过起招,近身战短兵相接对练习体术不久的九方阵来说还是比较吃力的,要不是咒力取之不尽,一直没能成功和对手拉开距离的九方阵说不定要狠狠摔个跟头!他们打得热闹,反倒把正主忘记了!

“喂!你的对手在这边!快给我回来咒灵要跑!”真希崩溃地喊。

他们早就发现了,其他人的攻击对缝合脸造成不了伤害,只有钉崎野蔷薇的“簪”能伤害到所谓的“灵魂”。可是咒灵太狡猾,吃过一次亏后再也没让她找到过机会!他们急需每一刀都能砍出伤害的奇怪咒术师加入战斗!

不然这鬼东西就要跑掉了!

钉崎野蔷薇躲开伸向她的手,急速跑动拦住能随意变形的咒灵,自信地举起锤子:“真希姐放心吧!它跑不掉的!我们马上就要合力祓除特级了!”虽然它好像已经弱到算不得特级,只是凭借普通咒术师伤不到灵魂的特性苟延残喘到现在。但是!祓除特级的荣耀和奖励金,她一定要拿到!

伏黑惠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九方阵被攻击,他也不想让这个满脸写着“痛失所爱”的咒术师错过真正的敌人。他让玉犬干扰压切长谷部,然后强硬地把九方阵拉开。

狗卷棘也适时地说了一句“冷静”。

咒言师没敢对天与咒缚的同伴施展,只针对眼睛猩红不分敌我的陌生男人。

男人持刀的手顿了顿,火热滚烫的大脑像被一桶冰水洗礼,一瞬间无比镇静。他棕色的甲胄碰撞出的叮当响也暂停了,悲伤的双眸泛起涟漪,可惜理智回笼仅仅两三秒,血红再次漫上他的眼底,无休止的战斗欲催促他,挥刀!挥刀!

不过这次他找准了攻击对象,目的明确地直奔仇恨浓稠到凝固的万恶咒灵!

真人觉得自己这次有点玩脱了!

他本来就不在全盛时期,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叠加给他带来的伤害本就需要许久才能痊愈,他只是想在静养前拿回玩具免得呆着无聊罢了!谁想险些栽在这里?

他故技重施,像吹起的气球一样鼓胀到三层楼高,实则本体变形缩小,准备溜到密集的绿化带里逃走。

在虎杖悠仁和七三分咒术师那里成功的策略却因为这次围堵的人太多而失败!他的本体被可恶的咒言师发现了,还因此又挨了一刀!

必须要遁走! !

用钉子的女咒术师也凑过来了!

遁走! !

呃啊!再次被刍灵咒法命中,灵魂被钉子爆开虚弱无比后……

“死”这个概念再次浮现在真人的脑海中。

他是无人能伤害的高等生物,偏偏在今天连连遇到三个克制他的天敌!

不,是四个!

“我有我的计划,暂时别去招惹他……”不让他去动那个人类,夏油杰,你早就预料到了吗?

真人看到变成诅咒的鹤丸国永就理解了大半,可惜还是败给了自傲,行事自在惯了,棋差一着!

计划本来会顺利进行的……

都怪那个有奇怪力量的人类!

想起被抓住脚腕阻了他离去脚步的改造人,真人越是咬牙切齿,就越是笑得夸张。

头一次遇到无为转变到一半失效的例子,人好像还活着?啊,真想再试一次啊!

想起自己和同伴们的大业,为了理想中,无比美好无比光辉的未来……

他不甘心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消失!

他不能放任这群咒术师继续成长下去!

人类咒术师一茬接一茬,强大的特级咒灵却要成百上千年才能诞生一个新人!无数代的积累凝聚出的珍宝,奇迹般在这个时代集结!海洋,森林,火山……还有亟待复活的诅咒之王……

他这样诞生于人类亘古不变情绪的咒灵不存在真正的死亡,顶多是元气大伤,失去实体!只要人类还在互相怨恨恐惧,他就随时可以复活!

眼看大业就要在它们这一代开创,如果能扫清同伴们前路的障碍,他的消亡,也是有意义的吧!

百年之后,让我们齐聚于荒原之上,天地共享吧!

他的身体腐烂,每一寸皮肤逐渐腐蚀塌陷,甚至咕嘟咕嘟冒泡,一股焦臭味涌了上来。

“领域展开——”

熊猫凑得最近,看到那手势就觉得不好,他朝同伴高喊:“快退!”

比声音传播速度更快的,是湮灭的星光。

太快了!

特级咒灵用最后的咒力和灵魂进行的诅咒,怎么会让十五六岁的咒术师有逃离的机会?

一朵朵霸王花一样邪性的巨手从咒灵腐烂的尸体张开,铺天盖地掠夺他们的生机,转瞬间就扩大到几十米直径,在战斗中躲闪不及的咒术师们纷纷被笼罩进去!

狗卷棘眼尖地看到压切长谷部逆流而上,刀尖直至中心,想要在领域闭合之前干掉罪魁祸首。

可惜,在他砍下去之前,那一坨烂泥一样看不出原形的肉块已经彻底焦烂,失去生机化作黑烟消散!

它放弃了□□,它化作了领域本身。

那缕黑烟化作眼球形状的咒文,刻印在幽暗昏黄的“天空”之上,端看人类扭曲的死相!

自此,三个二年级咒术师、一个一年级,还有一个刀剑付丧神,被困在特级咒灵临死前耗尽全部力量反扑的强大领域中,生还希望渺茫。

……

留在领域外的,只有没有参与战局的九方阵和伏黑惠。

其他人战斗时,伏黑惠本想把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白栖川也挪到玉犬上带走,却被九方阵拦下来。

七海先生已经说过,被改造过的人类已经无法被复原了,即使家入老师也做不到。在他们被改造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死了。

伏黑惠不知道九方阵和白先生之间有过什么羁绊,但他还是第二次见到他这样沉默的悲伤。

第一次是在走廊里,弱视的咒术师偶然得知虎杖死去,空气都在无声中凝固,唯有安静相拥能给他些许支撑的力量。

……不让玉犬带走,非要留在原地。他以为九方阵是看不下去白栖川痛苦的样子,想给他个痛快,结束他非人类的折磨,结果等半天九方阵也没动手。除了跟压切长谷部过两招之外,就守在改造人身边不挪地方。

也行吧。

目前形势不错,应当也不需要他。

伏黑惠的式神脱兔守在附近所有下水道和墙壁缝隙处,防备泥鳅一样的咒灵钻缝逃脱。

他远远关注着那边,鵺在天空上飞翔。

他信赖着同伴们,正如他信赖五条老师。

战局已经明朗,他沉默着等待。

直到咒灵领域的颜色映入他陡然惊愕的碧眸!! ! !

*

领域展开,作为必杀奥义,耗空咒力的必中术式,再强大的特级咒灵一天之内也无法两次施展。

鱼死网破的咒灵用自身为代价,在湮灭前构筑了一个更为坚硬更为牢固的半圆形领域,他吸取了教训,这个领域,远比之前更难从外部打破!

然而,失去智慧的控制,领域内部的攻击也趋向于死板。纵然如此,也没有人能轻易逃脱。

压切长谷部失去目标,蓬勃的战斗欲让他躁狂如嗜血的凶兽。

他的敌人呢?举目茫然。

他的主公呢?无处可寻。

战斗,战斗,守护,守护……

他该把刀朝向旁边这几个陌生人的,他该用刀守护重要的人类的……

咒力与灵力纠缠,引诱的细语与理智撕扯。可彻骨的伤心与悲痛,却在潜意识中,将他拉向“人”的一方。

在场的咒术师们不懂压切长谷部的挣扎,他们比旁人更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咒灵的术式依靠手来触碰,领域,囹圄,这是一座监牢,必死的监牢!这下他们彻底被困在股掌之间,逃脱不得。

一低头,他们甚至站在一只巨手之上,避无可避!

这就是领域吗?

咒术师的终极,特级的世界,五条老师的世界……

真希和钉崎当机立断跳上熊猫胳膊,狗卷棘也果断勇敢地扒住压切长谷部!

黑暗中的微秒希望,死局里的一线生机——咒骸和付丧神免疫它的术式。

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狼狈躲避抓过来的大手小手,熊猫扛着两位女士只能用两条腿跑,还不忘用眼神敬佩狗卷棘的勇敢。

那位老兄的肩膀都敢爬,不愧是你,棘!

真希知道熊猫没有表现的那么乐观,领域内的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

“必中”可不是开玩笑,她不觉得光靠双脚离地,他们就能幸存!

他们能依靠自己打破领域吗?

或者说,他们能等到其他咒术师成功救援吗?

戴眼镜的少女用枪杆将飞过来的小手挑开,帮躲闪的钉崎野蔷薇坐稳,心情却沉重下去。

玩脱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了……

纵使大家都颇为紧张,但……

“你们有没有谁背着大家偷偷升职成特级了?别瞒着了,有领域的领域展开,没领域的现场学一学。”熊猫说。

“明太子!木鱼花!”

“哈?!那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吗?老娘要是特级早就去禅院家大闹一场了!不过就算不是特级,揍一只熊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啊啊啊笨蛋前辈们别唠了!动起来!别放弃抵抗啊!你们是不是忘了臭脸男和阴沉怪呢?”

钉崎野蔷薇提醒说外面还有伏黑惠和九方阵两个同伴,但她更多指的是九方阵。

那暴躁怪连脸都不敢露,成天也不好好说话,每一句都怼得人肝疼,但是愣是闷声不吭领悟了领域展开,不是特级却有了特级的实力,啧!

只有领域展开能抵抗领域展开……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下,等九方阵对波就好了。这么想的钉崎野蔷薇用咒力护体,防止被猝不及防暗算。

希望能撑到那时候啊……

不甘心,束手无策等待被救的感觉烂透了!回去一定要加训!加训!

“话说,”熊猫抬头看,那缓缓靠近,却势不可挡的手掌,“咒灵的手掌有指缝吗?”

领域之外,伏黑惠对领域边缘构成的黑球拳打脚踢,满象喷出强力水流后,狠狠地撞在上面,黑色的外壳却丝毫没有动摇。

【只有领域展开能对抗领域】

他也想到了九方阵。

“九方!”

他第一时间喊道。

喊出口后,喉咙里的尾音还未落,他却喊不出第二声。

他同时想到五条老师和他说过的话。

五条悟离开病房前没头没尾地说:“虽然咒术师是要疯一点才好,但是惠和悠仁最好看着点儿小阵,别让他再随意开领域了哦……”

当时房间里只有他醒着,另一个超级笨蛋睡得像头死猪……

等等……记错了,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五条老师也是对他一个人做出的嘱咐。

笨蛋已经把自己笨死了。

对于伏黑惠来说,这一句嘱咐,已经可以作为加在他肩上的责任。九方阵救了他,他理当回报。

他从那时起就有刻意观察过九方阵,自他醒来,似乎变得比起之前更加依赖外物,还多了个动不动就管他借狗的习惯。有时候九方会刻意不去眨眼,即使生理性眼泪已经盈满眼眶,他也倔强地凝望明亮的地方。更多时候,那双总是低垂的眼会被埋在兜帽之下,伏黑惠能看到的,只有流到下巴处的,被苍白手指抹掉前短暂存在的泪水。

他早就怀疑上次领域让他的视力受损,只是他毕竟没有过这种体验,无法感同身受。

他会愿意再一次用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领域展开吗?

如果是他自己,如果付出代价的人是他,他一定毫不犹豫那样选择。但是如果是九方阵呢?

如果是,还没来得及和大家缔结深厚同伴羁绊的,孤狼一样的“小疯子”九方阵呢?

*

九方阵不愿意。

在他看来,领域里只有三个不那么熟悉的前辈,只在锻炼体术时有过交流。钉崎野蔷薇更是嘴上看不惯他,他也烦死了和话不投机的女生打交道!

唯一有点在意的,伏黑惠和白栖川,现在很安全。

如果没有其他后果,他当然不吝惜去做。但是……

他没必要牺牲眼睛去救他们!更何况,领域展开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压力值百分之七十#

九方阵这几天心情还算平稳,也就今晚因为黑暗中出行很不爽,白栖川又变得半死不活,从百分之六十涨到了七十。 【疯狂】是领域展开的先决条件,而进入【疯狂】需要百分之九十的压力值。

同学们的生死不知暂时还无法调动起足够的痛苦,或许亲眼看到尸体后能吧,但现在确实不能。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冷淡地“看”他一眼,“做不到。”

他终于抛下守着的改造人,跟在伏黑惠身后靠近领域,用他最拿手的咒力球朝着半球形的“靶子”一道一道轰击。

他的咒力量确实磅礴得很,光是一道咒力弹,便和满象全力冲刺后的撞击相当,阵势惊人!更何况这种攻击简直接连不断,不需要瞄准的普攻对他而言再适合不过!

他不愿意,看懂潜台词的伏黑惠心一沉。他没办法怪他。

他早就知道,这世上舍己为人的从来是少数,他人是无法强求的。

伏黑惠捏紧拳头,从影子里掏出刀具灌满咒力徒然地劈砍同一个地方。

他早已召唤出尽可能多的式神,甚至刚调服不久的,极耗费咒力的满象,已经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伏黑惠也硬下心没有停下。

他实在没办法狠下心逼自己再催促九方阵,但他又没办法放弃其他人。

领域展开,领域展开……

我的领域是什么呢?极尽想象,更深入地利用影子,我的影子还能做什么?召唤?容纳?构建?

九方的领域依仗几近无穷无尽的咒力,那他也把咒力一股脑释放出来,结合上影子,倾倒……

领域展开——

地面上,深色的影子躁动不安地涌动着,高浓度的咒力几乎液化!

展开——! !

啊啊! !

伏黑惠鼻腔和耳朵流出鲜血,他强迫自己去构想,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但是失败了。

时间越拖越久,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前辈,钉崎……

他放弃尝试领域展开,再一次不抱希望地挨个召唤式神去攻击。

不能怪别人。他告诫自己。

只是,曾燃起过希望,失望的黑暗才难以忍耐罢了。

他不去看九方阵,他怕自己露出令自己后悔的,伤人的眼神,即使对方看不到。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

伏黑惠抹开流到嘴唇的鲜血,“你先离开,这里我自己就可以”他背对着九方阵说。

他让虾蟇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面。

伏黑惠眼神闪烁着犹豫,嘴唇抿起,摆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手势。

“布榴布……”

其实他已经踌躇了好久。

他真的要召唤魔虚罗吗?

不是畏惧自我牺牲,不如说,如果自己的生命能换回那五个人的生命,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犹豫。

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魔虚罗无法打破特级咒灵的领域。

唯一让他迟疑的是,无法被调服的最强式神在暴走后,无差别攻击,九方阵和前辈们能否逃脱?魔虚罗又会不会在咒力耗尽消失前,伤害附近没疏散完全的人?

他已经迟疑了太久,耽误了太久,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赌这个可能性了!

……一个不论什么结果,式神使都必死无疑的可能性。

九方阵全程一言不发,和伏黑惠一起攻击领域。他哐哐哐地敲,附着的咒力却像泥流入海。咒力再多也不见得像打水漂一样挥霍,换做往常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但伏黑惠的没走,没人领他回去,他连车辆的方向都找不着。

耳朵里充斥着砸撞的声音,他还能听见近处伏黑惠喉咙里努力到绝望的闷哼声。

说实话,相处过有一段时间了,甚至伏黑是他在高专勉强算得上最亲近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伏黑惠这种状态。

九方阵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讨人喜欢的自知之明的,他没说些火上浇油的话。

他也是智商正常的人,知道为什么伏黑惠叫了他一声后突然不说话了。

寄予希望于他能破局嘛!

他确实做不到,失去同伴让他低落,但不是那个让他触动的虎杖悠仁,他也没有在战斗中被虐到自尊受挫。总而言之,他没愤怒到那个程度上。

他心中甚至提不起丝毫愧疚,同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压力值没有大幅度上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目光很有限,只够分给在乎的人。 】

*

从咒骸变回人类,需要有意识地耗尽所有灵力,把灵力构成的细胞全部失活,重新更新生长一遍。

江玖想让白栖川恢复人类身体,他再三确认,终于确信外观会照着之前的模型重新捏脸,不用担心一直做一个丑兮兮的怪东西真是太好了!

这丑陋的咒骸形态他真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所以说……

灵力该怎么耗尽啊?

茫然。

江玖回想,之前消耗灵力的办法:锻刀,刀装,给受伤的刀剑男士手入,转移给长谷部,画咒文……

基本都是摸索着使用,有时候灵光一现无师自通,更多时候是按部就班照着教程搞的啊!

灵力不够用才是常态,从来没有富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偏偏还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榨干……

老师!他只学过赚钱,还没学会怎么把手头这十个亿花出去啊!

直到真人领域展开,伏黑惠和九方阵无能为力。

通过九方阵的视角,江玖知道现在他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他的鹤丸还在领域里受苦,本来就已经够惨了,别真的碎刀了啊!

他短短的两条后腿无力地划拉着,缺少眼球让他无法视物。

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腾腾地挪。他想着,就算这身灵力无法打破领域,能削弱也是好的啊。

不过,江玖回想之前九方阵偶然的发现……

保险起见,先把伏黑惠拉开!

一路上,因为天色太暗,满象从远处冲刺的时候,差点踩到他。伏黑惠陷入内心挣扎时,挪动的江玖在黑色半球另一端被挡得严严实实。

伏黑惠握紧双拳,念出布溜之言时,九方阵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伏黑,危险!

既像是他本人很危险,又像是他即将处于危险中!九方阵焦躁起来,却无处发泄。

当江玖把意识转移过来后,知道主控要做什么,他便把焦躁感归因于危机。

白栖川要大范围释放灵力了!

必须尽快离开!

走走走走走!

九方阵的焦躁并不是无的放矢。

他不久前不仅得到了一柄新武器,随身的匕首也被五条老师用灵力淬炼过了。有一次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掌,浅浅一道口子,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咒力数值上限被降低了五点,除非咒力等级升级,否则没办法补回来!

于是他开始想,灵力对诅咒有效果,对咒力是不是同样有削弱效果呢?

沾染吸收太多灵力,对咒术师是不是也有害呢?

注入刀剑中的灵力已经被吸收,不会随意进入人体,对咒术师基本没有危害性,所以五条悟放心地给学生们使用。白栖川即将四散的灵力却无处依附,清正柔和的力量也许会主动钻入人体,让人心情舒缓如沐春风,也让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力被中和,被吞吃。

他很喜欢白栖川的颜色,他的气息也让他感到舒服。但这是因为他不怕区区咒力减少,可对除了他以外咒力有限的咒术师的作用,灵力就像稀释的硫酸,伤害不致命,却极有可能损耗咒术师的天赋和实力!

走吗?走吧!

把治疗点也带走。

九方阵估算着改造人的速度,伸胳膊拽人。

“你别白费力气了!有办法救他们,但我们要先……”“你先离开,这里我自己就可以!”

他的声音和另一道撞上了,还没等他说什么,腰部就被湿哒哒的东西卷起拉远!

什么玩意儿? !

他抬起手就要刺下去,这黏糊的感觉却让他想起来之前战斗中见识过的,伏黑惠的式神之一。

于是被含在嘴里的小咒术师握拳朝上咣咣咣砸向□□的上颚,终于脱身。

他跑回去,拉开伏黑惠摆着召唤动作的胳膊,不让他继续。

伏黑惠的布榴之言才念到一半,用力挣脱他的手。

“松开我!让它……”带你先离开!

他和魔虚罗同归于尽就够了,这个没人领路就干站着不走的笨蛋二号就带着他得之不易的视力,幸福地活着吧!

九方阵的手臂被甩痛,吃够了苦的人,在过上一段“好日子”之后,才更吃不了苦,受不了气。进入高专后,他在伏黑惠和虎杖悠仁两个人身边得到的反馈一直很美好,他长期以来得到的令他烦躁的对待从来没从他们身上体验过。所以他才会觉得,在伏黑惠身边,连焦躁都会被抚平,连压力都会被治愈。

他压力值上升了一点,但他强忍着,被甩开了就再抓上去。

“跟我一起走!我们最好离远点!”

“钉崎还有前辈们还在里面,我们难道能就这样走吗?”伏黑有些不可置信。

“啧,别管他们了!快跟我一起走吧,对你有好处!”白栖川已经开始蓄力了!他的灵力可是能吞噬消磨咒力的!谁知道弱了吧唧的治疗点沾染了会怎么样?

总是不说话的人,在需要交谈的场合,就更磕磕绊绊。尤其紧迫的情况下,更难以成功组织语言,变得含糊不清。

不是他不想跟伏黑惠说清楚,而是他语言功能实在退化得厉害,张着嘴也吐不出好话。

他们离白栖川距离太近了!腐蚀性“硫酸”即将喷发,他解释不了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想感觉把人拽走!

“就那么放着吧,他们很快就会没事的!”他懒得和对方言语拉扯,上手去拽,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竟然准确拽出对方冰凉的手!

干哑的嗓子吐出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尤其他的话语是那么无情,那么冷血!

伏黑惠左手狠狠掰开对方抓过来的手指:“就那么放着?什么叫,就那么放着?等领域消失再迎接一群面目全非的改造人吗?!”他再次握拳,重新念起布榴之言。

既然九方阵都要拉他一起跑掉了,想必劝不走他,很快就自己溜掉了吧。那他也不用多此一举,派什么式神了!

再次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九方阵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性子,伏黑惠不听他的,他也急了。

“我懒得跟你说!”

一拳用得最顺畅的咒力球捶在伏黑惠胸口,把他推得远远的!正好自己气的不轻,给他个教训!

伏黑惠捂着胸口,咂嘛到嘴里的血腥味,只觉得九方阵简直不可理喻!他快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学了!

今天实在是有太多不幸的事情发生!鹤先生生死不明,白先生被特级咒灵变成了改造人……同期和前辈们深陷领域,九方阵却不愿施救,像个疯子一样一言不合攻击同学!

九方阵疯了,他也快疯了!

满象还在不远处嘶吼,冲刺后撞击硬物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对自身实力不足的愧疚沉甸甸地压在这个才上高中一年级却已身经百战的年轻咒术师身上,即将失去大量同伴的恐慌感和无助感,压垮了少年的心理防线。

如果听五条老师的话就好了……

如果在车上没有一意孤行就好了……

他们的到来,什么也没有改变。死去的人还是死了,狡诈的特级咒灵还是跑掉了,前来相助的“勇者”却会因为年轻时的热血与骄傲永远留在这个年龄……

津美纪……

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吗?

他的同伴们,就要像津美纪一样在最平凡的日子里,毫无预兆地死掉了吗?

黑夜的变故让坚强的人蒙上脆弱,让柔软的心灵折射出缺口,让冷淡却善良的孩子口吐恶言。

胸口的闷痛放大了内心中隐隐的不满和焦躁,绝望和压力无疑让他陷入【躁郁】。

是的,【躁郁】。

负面特质悄然挂在了他的人物状态上,只可惜他自己无法查看。

伏黑惠是个很能忍耐的孩子,因为他长大的过程中也发生过太多不幸了。和九方阵不同的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遇到了五条老师。他天性中的善良温柔没有被消磨,苦难只让他性子冷淡寡言了一点。

然而,“治疗点”只是能忍耐痛苦罢了,他心灵的自我净化能力也是有限度的。

“你疯了吗?别在这儿犯病!”

伏黑惠吼道。

太荒谬了,今晚这一切。

“如果我能领域展开的话,能救钉崎他们,瞎了眼睛又怎样?死掉了都行!”

我也变得荒谬了。

这是我说出口的吗?

我没想说这些的……

嘴里一句接一句说着戳人心窝的话,伏黑惠只觉得自己被情绪左右,陷入极端。

太伤人了……

别说了……

年轻的咒术师吃过在战斗中和同伴拌嘴的亏,告诫自己快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他咽下嗓子眼里的血沫,去看九方阵的表情。

他会道歉的,他想。

他会道歉的,在魔虚罗杀死他之前。

内疚欲死的少年抬眼,却没能在第一眼看见被他情绪失控之下控诉冷血无情的同期。因为……

天亮了。

太阳不会在一瞬间升起,所以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天亮了,而是太壮丽太庞大的景象强势地侵略进视网膜中,在这一瞬间,黑夜被渲染成白昼,无论距离远近,无论视野清晰与否,能看到的,唯有那冉冉升起的,温柔清冽的银光。

从未见过的,区别于漆黑或深紫咒力的能量,以势不可挡的亮色蔓延上领域,将半圆的范围附上一层银亮的辉光,如一往无前的火焰席卷向光芒照耀的范围。

咔嚓咔嚓破碎的声音响起,伏黑惠松开握紧的手。穿着宽大帽衫,显得瘦弱无比的少年,背光站在明亮的半圆形之前。他身后,领域像蛋壳一样一片一片碎裂,缺口的正中心,正是九方阵的拳头所在。

伏黑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庆幸劫后余生的同伴们,而是被帽檐遮挡住的,只露出半张的脸。

即使站在光底下,他的眼睛仍然躲在阴影后,只留给其他人一个挺翘的鼻子和总是抿紧的嘴。

“对不起……”伏黑惠小声说。

他想靠近,但力气好像在瞬间耗尽了。像是供给发动机的汽油被一下子抽空,一个偌大的人体立马变成了只能当做摆设的汽车模型。他闭上眼睛前,看到一直注视的身影软软地倒在地上。

伏黑惠想提起咒力,却浑身暖洋洋的,从指尖到头皮都酥麻得舒服极了,懒懒地欲睡去。

“什么啊……就这样……得救……了……”

*

九方阵特意没离开灵力沐浴的区域。他压力值上升得很厉害,而现在他不想和伏黑惠说话,也不想使用不听话的“治疗点”。所以他选择献祭一部分咒力换一个短暂的好心情。

他刚刚隐约听到伏黑惠朝他喊什么,很用力的样子。但是光太亮了,他光顾着捂眼睛,根本没听清。

领域中苦苦支撑到现在的高专的少年少女们,就没那么“幸运”,能轻轻松松获得一个好心情了。有领域的遮挡,他们根本没能直接接触银白色的美丽的力量!实际上,当手掌合拢,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啊!连领域都没能把老娘困死,太刺激了!

钉崎野蔷薇灰头土脸地躺在被战斗铲平的土地上,劫后余生的她心里想。

还能活着,还能看星星,真好啊!

压切长谷部在领域破碎的时候,第一时间扔开狗卷棘,跑到心心念念的主公身边,所以他得以沐浴耗尽前最精纯的灵力,空气中逸散的绝大多数灵力,也终于找到入口,争先恐后地被他吸收。

猩红着眼的打刀付丧神终于被熟悉的气息安抚得镇定下来,得以用颤抖的双臂,搂住珍爱的人类。

随着灵力的散去,神迹发生在白栖川身上,他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恢复光滑,扭曲丑陋的脸部在飘飞的白絮中重塑五官,黑亮的头发变回原样,要比死去前短一些,因为这是他刚来时之政府时的长度。

江玖很满意,变回帅哥了,那个作为怪物的短暂记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只是建模虽然好恢复,但全身细胞和内脏重新生长的过程却不能省略。他将进入漫长的沉睡,以达到最快速度的恢复。

趁着还没完全转化的最后几秒,他要嘱咐一下,别让本丸那群付丧神们被时之政府以为他死掉,分配给别人。

他还要重新缔结契约呢!

压切长谷部紧紧搂着白栖川的身体,他失而复得的主公,他以为永远失去的主公……

淅淅沥沥的血从他身上各处伤口中滴落,他不在乎,他放肆地用眼神凝视白栖川的脸,任凭眼里由衷的,喜悦的泪水划过脸颊,刺痛匕首划出的刀口,混着血流进脖子里……

这是一次新生,是白栖川的,也是压切长谷部的。

他怀里重获新生的青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的眼睛甚至无力睁开,可是他却用微弱的声音劝他别担心,让他放心。

“我有预感……要睡好长时间了……”

“别怕,也告诉本丸的大家,别怕,我真的会醒来的……”

他的手指努力抬起,长谷部立即握住他的手,哽住喉咙强忍下呜咽与气音。

他信的,他会等的。

本丸的付丧神他也会好好管理的,他会不惜一切完成主的所以心愿!

他握着主公的手狠狠点头。

他想让主公睡个好觉。

白栖川的手指在长谷部的帮助下轻柔地划过他的脸,落在那道九方阵反击时留下的刀口。因为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瓣上,就像一个梦一样的吻。

人类的声音更加低不可闻,他已经被深沉的睡意笼罩,美好光明的梦境在呼唤着他。

“辛苦你了,鹤。”

第69章

【转化中(进度1/100)】

外表从“咒骸”变回人, 过程没有一丝痛苦,然而要想毫无后遗症地回归初始属性,恢复人类身份, 白栖川的身体需要至少半个月的休眠。

江玖随着白栖川的意识陷入沉睡,他察觉到这个近乎必死的剧情顺利通过,身边还没有人员伤亡,心情很美妙,就连老大暂时下线的小代价都不放在心上了。

和撕卡相比,这都不值一提!

再睁眼,因为他刚才没来得及选择【九方阵】还是【纪藤肆也】,所以默认回到了系统空间。

他查看被迫下线的白栖川的面板,人物形象下面多了【沉睡】、【灵体】、【灵魂受损】三个状态,紧紧挨着【胆小】这个长期特质。

其中, 【灵体】两个字忽隐忽现,意味着转化结束,这个状态将会消失。

【灵魂受损】有什么效果?

大概是真人的咒术效果针对灵魂,白栖川的灵魂像捏面团一样塑形成奇怪的东西,又被强行捏成原来的形状,也许有什么暗伤留下。这个状态又不像其他那样把效果写得明明白白,江玖暂时懒得退游去论坛搜索,暂且搁置。

而且江玖敏锐发现,【沉睡】状态不同于【昏睡】。九方阵当初受重伤,谁也叫不醒,面板上就是【昏睡】。而白栖川的状态,是能被外部力量强行叫醒,或由玩家自主控制提前醒来的。

他有点后悔,要是早知道自己还有可能被提前唤醒, 刚才就提醒一下鹤丸国永好了!

提前结束,要么转化不完全,要么转化完毕,细胞更新进度却跟不上。不上不下的,还不如一次性彻彻底底解决。

现在就希望鹤丸他们能多靠点谱吧!

白栖川的灵力等级现在是lv10 ,满级,算是【灵体】的附带品,不会随着状态消失而等级下降。

这也是因祸得福了!

临走前扫一眼好久没关注过的人物档案。

玩游戏挺久了,白栖川的角色探索度和完善度最高,人物档案更新出一大段话。

“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喜欢与人为善。”

“他对刀剑这一事物产生了喜爱。”

“他有些胆小。”

……

“他拥有了爱情,和恋人灵魂契合。”

“胆小的他勇敢地敞开内心,与恋人哀乐与共。”

“他选择脱离人类身份。”

“他失去【审神者】称号,灵魂漂泊无依。”

江玖大概看一眼,都是些已知的内容,没像上次不知不觉中多一个【胆小】buff。

失去【审神者】称号也没什么,死亡瞬间连契约都断了,时之政府那边当然也找不到白栖川的生命体征。不过只要鹤丸能及时回去解释,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让老二去提醒一下吧。

*

羂索恨得要死!只觉得得不偿失!

他建议白栖川多多向压切长谷部提供灵力,就是在找机会掏空他的力量。真人找上门是他没想到的,看到白栖川短信中关于咒骸的内容,他立刻更改了计划!

让他主动切断契约,比自己趁他灵力不足伺机切断要方便多了!

可是,意外也太多了!

他从没想过真人会死!

好歹是个术式近乎无敌的特级咒灵,怎么会如此轻飘飘地死去?

真人的术式是他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他当然也在它身上做了标记,所以标记消失的第一时间,他就感应到了!

那一刻他气得天灵盖都要炸开!

有了真人,他就可以改造普通人类的大脑,变成咒术师的形状,从而人造咒术师!他还能随意抽取人类的术式,制定游戏规则!

缺少无为转变,他不得不用备用的笨方法来实行!这无疑相当于砍掉一只手,还能活下去,却变得不方便许多!

进化全人类的进程将多出许多变数!

早知道真人那么不堪一击,自己都能把自己玩脱,他就提前收割它的性命!也好过现如今不掀起半点水花地死去!

夏油杰面色冷凝,他冷厉地审视一无所知的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作为幸存者,被辅助监督开车送去就医,夏油杰没有拦着。

半付丧神半诅咒的实验他也是第一次做,结果是意想不到的成功。

鹤丸国永已经获得了咒灵的特性。切断了体内的灵力来源后,他剩余的灵力会在身体中形成内循环。他刀剑本体上打下的印记,会帮他融合自外向内不断吸收的诅咒,让他获得反转术式级别的自愈能力,实力更上一层楼。

始作俑者也没想到,贵公子一样的鹤丸国永,光风霁月的外表之下,吸引来的咒力居然如此浓郁!不看术式,光看咒力总量,已经能达到二分之一漏瑚的水平!

人类对冷兵器的恐惧和怨恨吗……

咒灵是从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的,而“刀”,在热武器普及前,一直是人类恐惧的对象。

畏惧“鹤丸国永”这振名刀的人早已作古,纵使有再多流传下来的奇闻异事,提供的恐惧也不可能达到特级咒灵的水平!那么,鹤丸国永是在无意中变成“刀剑”一类总称的咒灵了吗?

怪不得一“出生”就会和“火山”、“森林”一类的自然系相媲美!

能有这样强大的“伙伴”,也算意外之喜!

只希望白栖川尽早清醒,重新和他的眷属们缔结契约。这样的“伙伴”真是越多越好!

他从不担心付丧神们不是“伙伴”而是敌人,因为……

……

鹤丸国永的异常很快被咒术师发现。

他胳膊上的伤口本来稀稀拉拉地流血,把辅助监督车子的后座染得一片鲜红。他身上的白衣服俨然看不出本来颜色,各处大片的红色让人看得心慌。

然而还没等送到医院,胳膊流的血就已经止住。辅助监督开着车,冷汗直冒,只觉得身后的阴冷是那样的熟悉,连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都变得可怖!

他怕不是载着一个咒灵吧?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运送伤者。直到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威压弥漫开来,层层渗透,一点一点让人动弹不得。

对生命的在乎让辅助监督偷偷减速,用所有的勇气溜下车,躲到尽可能远的地方颤抖着给其他咒术师打电话。来的人是禅院家的一级咒术师——曾在几小时之前借口忙碌,拒绝和七海建人一同祓除特级咒灵。

也正是他在提交的报告中笃定,这个被高层注意过和五条悟来往甚密的人,这个趁他不备打伤他,而后被他重伤落荒而逃的人,是个危险的特级咒灵!

应当祓除!

执行者——五条悟。

*

伏黑惠睡了一个好觉。

梦境乱七八糟,却都是好事情。

津美纪醒过来了,虎杖悠仁没死,九方阵就是一个偶然觉醒咒力的高中生,被五条老师从普通人的世界挖过来,和钉崎斗嘴时嘴角总是带着笑……

梦醒,坐起身,叠被子的几十秒,梦到什么已经忘了。

大概是些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的事儿吧。

昨天半夜,他被一片月光一样的银白色扫过后就几乎失去了意识。半梦半醒间强撑着睡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听到了钉崎野蔷薇他们的声音。

“这两个家伙!拼死拼活战斗的到底是谁啊!他俩凭什么睡得这么沉?”钉崎野蔷薇忿忿地戳着伏黑惠的头发尖尖,抱怨说:“啊啊真是累得要命!还有多久到学校啊?老娘也想睡觉啊!”

被戳的伏黑惠:还有力气抱怨,看来钉崎不用担心。

熊猫一动不动地做狗卷棘的靠枕,咒言师对付特级咒灵付出了嗓子的代价,现在疲惫地倒在软乎乎的熊猫肩头,闻言也只是掀起眼皮露出紫色的眼睛示意自己没睡着。

“说的不是你,棘。”

“鲑鱼。”困倦的小小声。

战斗结束后,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消失殆尽,大半夜了,疲惫却仍然不能睡美容觉的钉崎野蔷薇比往常更符合“暴躁美少女”的称呼。

“熬夜可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啊可恶!黑眼圈,皮肤干燥,红血丝……祓除咒灵发的工资全用来买护肤品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女生忿忿地凑近并排在车里躺尸的两个同期男生:“为什么这两个家伙没有黑眼圈?”

“可恶啊熬夜了皮肤状态这么好!男高中生不应该满脸青春痘吗!你们两个好命的家伙,私下里是不是防晒霜一天抹三遍啊!”

“木鱼花。”看到短发女生愤怒地把九方阵的脸颊肉捏来捏去,狗卷棘害怕地把脸埋到熊猫毛毛里。

“说的不是我们,棘。”

熊猫捂住毛脸,同样投以畏惧视线,语有戚戚。

“诶诶诶?”正“霸凌”同期生的大姐头像是看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连连呼唤。

“你们快看!这家伙,居然会……”笑!

……

看谁?居然会怎样?伏黑惠已经完全听不到了。确认大家得救,他就放任自己陷入了虚幻的梦境,毕竟,津美纪在等他。

伏黑惠不好奇前辈们和钉崎后来说了什么,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咚咚咚。”他敲响隔壁门。

等待屋主开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需要几十秒,有时需要几分钟,取决于对方当日的心情。

伏黑惠对这扇门的主人总是很有耐心,他只敲了一次门,便留在门外等待。

可能是睡眠质量好的原因,伏黑惠优秀的记忆力在这时候彰显存在感。他回忆起第一次和九方阵见面,他也像现在这样,等在门外,等一个模样未知,性格未知的陌生同学。

“吱呀——”门打开了。

九方阵穿着标志性的肥大帽衫打开门,上半张脸一如既往不给人看,只留下消瘦的下巴,和抿着刻薄弧度的嘴角。

又和记忆重合了。

他们随后打了一架……

“有事?”

从这里开始不一样了。

伏黑惠有些恍惚,很快转变为难以启齿。

他是来道歉的,为他夜半时分情绪不对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

“抱歉,九方。”诚恳地深深鞠躬。

【压力值百分之四十】

九方阵撑着门有些不知所以。

他根据声音和身高判断出门口的人是伏黑惠,他实在不知道这人来找他干什么。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另一个人,因为伏黑惠平时在他面前可没那么谦卑。

倒是高层配给他的辅助监督西园寺正我总是动不动朝他鞠躬,导致他有点条件反射。

半夜出任务,大部分情况不是默认第二天上午不用起床吗?

匆忙穿上鞋,已经逐渐习惯高专生活的九方阵疑惑。

需要接连一趟又一趟的出任务的日子……

难道高层又来压榨他了?

伏黑是来通知他的?

不对不对!他昨天好像狠狠推了他一下!主要是这人倔起来怎么也拉不走,他一生气就顾不上重不重了,偏偏他还无法解释!所以……

是来兴师问罪的?

压力值原本只有百分之二十——这是白栖川灵力的安抚作用。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碎片式的想法闪过,压力值稳定地增长到四十。

在江玖没注意到的地方,触发机制起了作用,【被害妄想】在一系列特质中,变换位置,挪到了前列。

九方阵的思维很容易无端发散到黑暗的地方去,总是最先去想最坏的可能,然后就是自己会得到的下场……

但是兴师问罪……是这种态度吗?

伏黑惠为什么道歉?

难道他为了报复他,给校长报告,要把他撵出高专?

想到这,他的表情肉眼可见更加不好看起来。

不过他没有发作,猜测还没确定,他也不是全盛状态,他不想贸然打架。

暂时性咒力总量砍半,大概再祓除一个一级咒灵才能升级恢复。

不过真要打起来,他也不怕就是了!

一系列心理活动,一秒钟之内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类似的事发生过太多,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也见过太多,他不敢赌对方是一个“好人”,即使对方是相处过很久,他也曾稍稍卸下心防的同学。

夜半时分,他附带咒力的一掌,像一道划分昨日与今日的鸿沟。在无法重构安全感的现在,伏黑惠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一句普通的话,九方阵已经默认对方来者不善了。

“昨天,我说了那样的话,我很抱歉。”伏黑惠弯腰,看不到九方阵的表情。

九方阵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哈?”

说了哪样的话?

虽然心里很茫然,九方阵习惯性脱口而出的暴躁语气却掩盖住了这一点。

本来还在以最大恶意揣度伏黑惠,冷不丁却被低声下气地道歉,落差有点大,反而让他懵懵的。

随即他想起什么,又愤怒起来:“哪样的话?你说什么了?”他上前一步。

“啊?我……没什么。”伏黑惠踌躇。

他这才意识到九方阵可能根本没听到那两句混账话。

也是,那时候太乱套了,脑子乱了,嘴乱了,心也乱了……

太好了,他没有听到!没有伤到他,真的太好了!

[“你疯了吗?别在这儿犯病!”]

[“如果我能领域展开的话,能救钉崎他们,瞎了眼睛又怎样?死掉了都行!”]

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伏黑惠就恨不得骂死自己!

疯了,犯病,瞎了眼睛……他才发现自己还有戳人心窝子的天赋。

他当时被一拳揍在胸口,远远飞出去,痛得连式神都无法维持。被频频打断布榴之言,联想到九方阵疯起来敌我不分的传闻,加上对他不愿领域展开的失望,就误以为……

本来就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心理状态也不太好,五条老师把人领进来的时候,还让他多多照顾对方。少年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在乎他人评价的样子,实际上支起浑身的刺,生怕被扎人又扎心的话语刺到。

那道光照到身上他就晕了过去,虽然事后没觉得哪里不适,但一定有蹊跷,现在还不得而知。回想起来,九方阵大概是提前察觉了什么,那时候很明显是不想他被波及到,只不过一以贯之的暴烈情绪让他的手段太极端了些。

有一颗饱含善意的心,却不懂怎么抒发表达出来,一片好心却被他误解……

伏黑惠想:他连包容都没能做到,更何谈照顾?

就连九方阵刚入学时,都是虎杖悠仁先释放善意,小心翼翼表达信任。自己呢?冷眼旁观,听到些传闻就暗自防备一个有着心理疾病的同学……

虎杖死后,缺少了润滑剂,虽然九方阵莫名其妙和他单方面亲近起来,讨要拥抱,讨要玉犬导盲,他却一直被动接受,从不开口表达出来。

面对钉崎他们,他当然可以一如既往地被动。可是面对缺乏安全感的九方阵,也许热情而不失分寸感地靠近,大方自然地接纳,才是最适合的交往方式吧?

如果是虎杖,一定会比他做得好吧?

不,已经没有虎杖了。

甚至,他和九方阵的关系也会因为他脱口而出的恶言而僵化崩裂!

伏黑惠想:九方是同伴,和虎杖一样的同伴。

他不能这样“欺负”他,他要当面跟他道歉。

早上一醒来,他就一直惦记着,惦记着,请求他的原谅。

可是……

……如果九方阵没有听到呢?

“没什么?你一大早就心虚地过来试探我的态度,怎么可能“没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啊!”

“啊我忘了!你早就说出来了!笑死我了!这时候怕了?”

伏黑惠还是低着头。兜帽少年在大声质问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只是,那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第二次!

他不知道,这样的默不作声的道歉,九方阵曾经见识过。

偷偷辱骂他的旁支子弟,不小心被他当面撞见,差点被他当场打死。当时,他已经把那个出言不逊的“少爷”重伤,却被家里的“大人物”强行制止。

“强行”——指动用针对他的秘密武器,制服后锁在禁闭室。

他用不出咒力,不吃不喝。家族的命令他不听,长老的劝说他当耳旁风,狠厉的毒打他咬牙忍着。

最后,上层传下来一个指定要他做的任务,家族为了继续使用这把锋利的刀,选择了折中的方法。

谦恭地弯腰,紧闭的嘴唇,状似卑微地祈求原谅,故作诚恳的一言不发,实际上是一种无声的逼迫。

——我都屈尊向你道歉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都递来台阶了,你何必不依不饶?

伏黑惠沉默,九方阵却咄咄逼人。他一开始还在嘲讽冷笑,说着说着却暴躁起来,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你说啊!好哇!看来我错过了什么真心话!你嘴巴缝起来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早知道!”

果然是为了维护同伴情谊特意来道歉?

看来是说的很难听了!

不外乎那些话!

他听腻了!

“不就是怕我杀了你嘛?你直说吧,我不会动手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疯子?你放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吧!我真不会杀了你的!”

啧啧啧!心虚了?怕他记恨在心背刺他,所以前来争取他的原谅吗?

“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吗?说啊!疯子!瞎子!说啊!我替你说!”

“我早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微微仰着头,撒泼一样胡乱说着没有条理的话,伏黑惠却注意到他的肩膀小幅度抖动,频率过高,是病理性的症状!

“九方!你有点不对劲,你先平静下来!”伏黑惠直起身,他想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却怕轻举妄动之下对方反应更加剧烈。

“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你不是疯子,也不是瞎子,你很好!我知道的,我真的没有那么想过!我……”

他真的没有吗?

伏黑惠的声音戛然而止。

“伪君子!少骗我!”瘦小的少年嗓门却很大,嘶吼着喊出来,估计连楼上的人都能听到。

咒力总量砍半后,天与咒缚带来的束缚也随之波动。九方阵现在的视野,就像寒冷冬日里乍然受热的眼镜,蒙着一层水雾般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但比以往只有模糊色块要强一些。只是,轮廓能分辨清楚,对距离的判断能力却仍然很弱。

九方阵的想法偏激极了!

武器藏在哪?一直鞠躬,是不是要掩盖怀里藏着的匕首?

他当面破口大骂,伏黑惠气得不轻吧?是不是马上就要暴起杀了他? !

【被害妄想】——表现为患者多疑多虑,胡乱推理判断,精神严重紧张,对外界极度不信任,是一种偏执型精神疾病。 *

九方阵已经很久没有严重发作过了,就算有阴暗的揣度别人,他也能控制得很好。只是,白栖川安居在家却被真人突袭这件事,无形间刺激了他,他再一次控制不住敏感多疑,甚至出现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症状!

他甚至忽略了伏黑惠用式神战斗的客观现实,也略过了他臆想中战斗的动机是如此不合理,偏执地认为战斗一触即发!

他伸手想揪住伏黑惠的衣领,被伏黑惠侧头避开,只堪堪刮过他的头发。

九方阵掏出匕首,扑上去,毫无章法就像哭闹的小孩在挥舞手臂。匕首被缴械踢开,就用咒力逼退伏黑惠,“狠厉”地过了两招后,越过对方身边就往楼外跑。

他跑下台阶时,不慎绊了一跤,胳膊护脸摔得很惨,弄出好大的动静。

很疼,但没关系,爬起来继续跑。

跑去哪?

不知道呀。

无所谓!奔跑到安全的地方吧!

远离其他人,远离心思叵测的人,远离咒术师……

跑掉就安全了吧?

九方阵快乐地咧开嘴。

【压力值百分之八十】

……

“诶!九方!”

这回轮到伏黑惠茫然了。

他犹豫许久,没有追出去。

在他的视角,在不小心说错话后,还没来得及懊悔,九方阵就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自顾自爆炸,一连串咄咄逼人话脱口而出。后来的话语缺乏逻辑性,甚至车轱辘话来回说,依靠提高音量来佐证自己,过分夸大过分臆想,没给人任何解释的时机。

这是典型缺乏理智的妄想症,很明显的躁狂症状。

导火索说到底只是一句话的事,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刚刚的对话可能真的很莫名其妙。

九方阵比任何时候都符合大众对“疯子”的印象。

易怒,语无伦次,充满攻击性,行事缺乏逻辑……

九方阵往常也暴躁,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崩溃得毫无预兆,无迹可寻。

他甚至第二次对他挥刀。

抱着杀死他的心。

伏黑惠真的很担心,放任一个很明显需要心理治疗的青少年独处,后果总是人们无法预想的。

他想起目睹过九方阵几次近乎疯狂,最后都是被一个拥抱抚平。

一次,他在黑不见光的领域中,将瘦弱的少年拥入怀中安抚。一次,乍闻虎杖悠仁死讯,有着尖锐外壳和柔软内心的少年,伸手渴求拥抱,用体温寻求慰藉。之后,少年像尝到了甜头,时不时凑过来,短暂地靠一会,又不打招呼地离开。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安全倚靠的沙发,一个枕头,一个疗愈伤口的“治疗点”。

可是这次,敏感的少年发现“治疗点”的阴暗了。

伏黑惠立在走廊里,嘴唇紧紧抿着,手指也掐进肉里。

他目送少年奔跑着离去,风带起他的帽子,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脸上是他未曾见过的表情。

脱兔远远地跟着他,看他磕磕绊绊,看他跌跟头后爬起来继续跑,看他跑到视线不可及的地 方。

狗卷棘被吵闹声引了过来,站在三楼楼梯口,疑惑地看着伏黑惠。

黑发少年手机震了震。

[一顿三个白叁角:心情不好吗? ]

他抬起头看见狗卷前辈朝他招手。

开门,一言不合,战斗,狗卷前辈。

啊,从刚刚开始,又和最初一样了。

*

压切长谷部相信白栖川的一切。

主公说他会醒来,那么他就会等。

他联络到了本丸的同僚,顶着猩红的眼睛盯着慌乱中匆忙赶来的一批批付丧神。

一群人吵吵嚷嚷闹个不停,小短刀们哭哭啼啼的,药研坚强地说要赶紧回去让时之政府派人来现世诊断一下。他们不敢冒险让审神者进传送阵,毕竟每次都会耗空白栖川的灵力,更别提现在情况不明。

成年形态的付丧神则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振作起来商议其他。他们决定在这个时代买一处审神者喜欢的大院子,把本丸的东西搬过来,种上本丸的花,希冀主公早日苏醒的同时,有更多刃留下来陪他。

这一次,就算检非违使再强大,身后追逐不休的鬣狗再凶残,他们也要违抗主公的命令,哪怕伤痕累累也要守在他身边!

本丸里清醒的付丧神都来了,一些人来了又匆匆离去,因为他们的停留引来了检非违使。

一切在压切长谷部这个“近侍”的指引下一一安排下去。他还留出人手去寻找鹤丸国永的踪影。

白栖川和他们的契约断裂了,可他还是他们的主公。

压切长谷部坐在最靠近白栖川的地方。

他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半分。

想起轻柔划过脸颊的温热手指,和饱含爱意的那一声呼唤,即使那名字不属于他。

付丧神将其固执地视作主公对他的惩罚,哪怕理智告诉他不是。

没关系,请尽情地惩罚我。

认错没关系,放置不管也没关系。

压切长谷部低垂的眼中尽是苦涩。

若是您的话,让我等待多久都可以,只要您还会回来找我。 *

第70章

被众人惦念的白栖川,将本丸托付给“鹤丸国永”就安心陷入沉睡,相信关键时刻很靠谱的伴侣能够安抚好失去契约六神无主的付丧神们。

阴差阳错变成“鹤丸国永”的压切长谷部做得很好,他按捺住心中的痛意, 有条不紊地一一安排下去。

他阻止不了付丧神们前赴后继地奔赴现世,但他却能规划手入室的疗伤资源,合理安排护卫轮换。

一场劫难,一场惩罚。这是对付丧神们办事不利以至主公深陷险境的惩罚。

身为第一小队队长、本丸长期的近侍……

压切长谷部愿意背负这一切。

只是,他以为自己已将全部心神,交托于繁杂俗事和照顾主公的大事上……可无论是忙碌间隙的短暂喘息时,还是用眼过度抬手揉捏太阳xue的几秒钟,主公的那句话都会不期然在脑海中响起。

辛苦你了, 鹤。

主公亲昵地叫他鹤。

是了, 鹤丸国永和主公是恋人关系, 他们早已超越一般刀剑付丧神与主的灵力契约, 成为彼此的唯一。

唯一啊……

压切长谷部就连曾经最荣宠的时光里, 都没有奢望过唯一。

刀剑能有什么资格作人类的唯一呢?

人类收集宝刀,名刀,将藏刀视为身份的象征。那个男人更是如敛财一样收集天下名刀,如交易货币一样将刀剑赋予名利意味后肆意赠与。

谁人能爱刀如爱妻,只此一生将生命与爱情系于一个死物?

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以付丧神姿态来到本丸,一位又一位地迎接新的同僚,他也只把自己摆在忠臣的位置,不敢奢求其他。

潜意识中,每一位同伴都在佐证:看吧!人类不会只有一把刀的!

可是他忽略了,他们已经不只是一把刀了。

鹤丸国永没有忽略,所以他得到了。

他得到了其他人没想过,不敢想, 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成为主人的唯一。

作为一把刀,作为一个人。

压切长谷部知道后悔没用,他也不可能去做破坏主公幸福的事情。

于是他害怕放空自己。

于是他不给自己任何喘息机会。

他身上的异常还没有解决,他甚至还没有为曾伤害主公而谢罪。

他偷偷告诉自己:

早就错了,早就失去资格了。

他只是自尝苦果而已。

太郎太刀等一众付丧神只觉得,压切长谷部愈发隐忍了,时常露出痛苦的表情,被询问的时候却只道无碍。

他们都知道主公昏迷,长谷部恐怕是最痛不欲生的人了,毕竟平时主公有个小感冒都会嘘寒问暖泪如雨下,更何况主公如今这副模样?

可付丧神们也只能潦草安慰,他们自己还自顾不暇,更多是独自疗伤。

他们不了解,也想象不到,蠢蠢欲动的诅咒,佐以无法排解的压抑,正将一个本就心态不稳的付丧神,霍乱理智。

欲望在发酵,禁欲却是长期的自我要求。被误认为是“鹤丸国永”的刃身上的黑气逐渐隐入更深处,在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他曾疯魔如恶灵,嗜血如邪魔。

而真正的鹤丸国永处于在逃之中。

咒术界判定鹤丸国永是一个新的特级咒灵,在禅院家的一级术师铩羽而归后,任务交到了五条悟手上。

五条悟本人在高专中游荡。

他并不闲,甚至忙碌得很。作为最强的特级咒术师,他要处理的咒灵都是别人无法解决的“疑难”,所以他长期奔波在全国各地,少有空闲。

他能在高专停留,还是因为老橘子们特意把他叫回来,像是拿住什么把柄一样非要他给出个交代。

“交代”然后是什么?

五条悟不用猜都知道。

想看他再上演一部大义灭亲的戏码呗!

五条悟懒得理会他们的算计,他回来只为看看自己的宝贝学生们。

他刚去地下室看望悠仁,顺便通知他姐妹校交流会的事。兴致勃勃地商量好出场方式,他乐颠颠地去仓库找能装得下一个肌肉发达的高中生的箱子。

路过另一个空仓库,瞥过一眼突然看到一只鬼鬼祟祟的兔子,扒着门缝往里挤。

哈哈哈肉嘟嘟的挤不进去真好笑哈哈哈哈!

嗯?兔子?

五条悟细瞅了一下,发现伏黑惠的脱兔尾巴那里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白绒绒的身子屁股却黑了一小块。

伏黑惠派式神在高专里干什么呢?

他捏着下巴凑近,然后猛的一下打开门!

“Surprise!你的麻辣教师五条老师突然出现!”张开手臂欢迎学生前来迎接。

接连的咒力弹啪啪啪地打在无下限上面,连五条悟的衣角都没有吹动。然后是银光闪过,淬着灵力的匕首狠辣地朝人心口捅去,同样被无法靠近的薄薄一层空间挡在外面。

“呜哇!好热情的欢迎仪式!”五条悟轻松地绕开,大手揉上可爱的帽衫,搁着帽子揉乱九方阵的一头碎发。

“有病吗你!发什么神经?”九方阵吓了一跳,他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可是攻击姿态并没有收起。

“咦,小阵脾气好大!五条老师什么都没做,小阵是乖小孩,不能随便凶别人哦!”

这哄猫的语气是哄谁呢?九方阵恼怒。

“用得着你教训我?你吓了我一跳是故意的吗?”他大吼。

然后声音带上些绝望与愤恨:“反正我又伤不到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和五条悟相处不多,仅有的接触也让他摸不透五条悟的实力上限,只知道他的无下限仅凭目前的自己是不可能破解的。

随便怎样吧。杀了他都行!

“诶诶诶不要冤枉老师我啊!我没教训小阵啊!老师这么亲民,是最疼爱学生的好老师,每一届学生都能和老师打成一片,就是因为老师从来不摆架子!你看,大家都直呼老师的名字呢!”白发男人笑嘻嘻地凑近,伸开大长手就想搭肩膀上,被九方阵拂去。

“倒是小阵,怎么啦,不开心?躲这儿来偷偷哭吗?来来来抬头让我看看有没有掉眼泪儿!”

“滚呐你好烦!”让他一个人发呆不好吗?

他倒是没再恶意揣测五条悟。他认为,最强不需要和他虚与委蛇,既然没想杀掉他或者给他个教训,那应该不需要继续防备。

抬起双手把五条悟重重推开,这一次他没有触碰到无下限,而是真实地推到了五条悟的胸膛。九方阵大步往外走,不想理会。

走到门口,他再次看到一个黑黢黢的球体,能跑能跳,绝对是个低阶咒灵!

刚才他就发现这鬼东西在尾随他了!

就是不知道四级三级的弱小咒灵是怎么躲开高专的结界潜入进来的了。

他再一次甩了个咒力弹,炸在地面上散开大量尘土,那咒灵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被成功祓除了还是像刚刚一样偷偷躲开了。

他往原地再一发,果然,黑影又跳出来!

闹心,连个低级咒灵都干不掉吗?

九方阵保守起见,数弹齐发,非要确定让它灰飞烟灭!

五条悟站在身后目睹九方阵暴打小脱兔,那可怜的兔子上蹿下跳,终于找到了能抱的大腿。

五条悟甚至能从由纯白变得灰不溜秋的兔子脸上看到委屈和可怜巴巴。

行吧。

下一颗咒力弹在他腿上炸开,小兔子躲在人类的裤腿后面,没再受到伤害。

九方阵不可置信地“看向”五条悟的位置:“你包庇一个咒灵?”

五条悟揪住兔耳朵提溜起来:“你说这个?这不是咒灵哦,这是小惠的式神脱兔。”

少年不说话了,他忍耐地咬咬牙,背过身掩盖难看的表情,转身就走。

白发男人提了提眼罩,跟上去,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两个学生之间可能发生了点不快,可是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阴郁暴躁,安全感缺失,攻击性极强。还出现了强迫性症状。

而且……

他掀开眼罩露出一只璀璨澄净的眼睛。

不只是情绪失控,小阵的咒力好像也不太对……

九方阵刚和伏黑惠大吵一架(单方面),他们单薄的同伴情谊已经破裂了!他无法不去想对方平日里和他相处时心口不一的样子!一定装得很难受吧!装得真像!连他都骗过去了!

他现在完全不想回那个膈应人的宿舍!他已经通知西园寺正我赶紧过来!帮他收拾东西搬走!

随便搬到哪去!

偏偏五条悟还不依不饶地烦他:“生气了吗?就因为认错个兔子?你要不要看看这兔子一眼?洗干净了还是挺萌的!”

“叽!”

“有病吧你!带着你和这玩意离我远点!”

“呜小阵居然这么没礼貌地跟老师说话!真是太令我伤心了!”

“……”

“话说你这是要去哪?跟我说说呗!”

“……”

“暴躁的小阵不是冷淡人设啊,怎么不理人?”

五条悟凑到九方阵左边,他就往右走。五条悟凑到右边跟他说话,他就转到左边。

就这么不着痕迹地一路撵着,他们的行进路线前方终于撞上一个人。

黑色翘发的伏黑惠远远地站在路口,拒绝西园寺正我上楼。

原来五条悟和九方阵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宿舍楼下。

伏黑惠看到他们也很吃惊,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又看到九方阵。而且九方阵看起来气鼓鼓的随时能点燃,但却没有方才暴烈嘶吼的困兽模样。

不如说,已经是被五条老师烦到,又对他无可奈何,折磨到没脾气了吧。

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的伏黑惠哽住。

九方阵看到五米开外有一个人,腿部因为惯性又往前走一步,更近了,连发丝触手一样的轮廓都能看到!

他握紧拳头。

“……九方,我不会伤害你……”伏黑惠小声地试图解释。

冷淡的少年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了紧张龇牙的野猫。

他不明白为什么九方阵总是认为自己不怀好意,自己会危害他?

照理说除了第一次动手被迫反击,他没做过什么吧?

五条悟看来看去,瞅瞅伏黑惠,瞅瞅九方阵,被眼罩遮住一双大眼睛都能想象到,他的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至于恭敬问好的西园寺正我,则被三个人共同忽略。

“你也伤不到我!在你下手之前,我会先一步杀了你!”九方阵冷笑道。

“……”伏黑惠难受,干巴巴憋出几个字:“我……真的,不会……”

他本来也不像虎杖悠仁那样能言会道,主动表达自己,释放善意,已经是这个酷boy能做的最多的了,他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打破僵局的办法。难道要说自己很喜欢他,希望能和他做彼此信任的同伴,他并没有提防他、诋毁他、意图偷袭他吗?

太生硬了,欲盖弥彰的味儿已经散不掉了!

这解释的,换谁也不信啊!

五条悟内心扶额,替嘴笨的小惠捏了把汗。啧!还是得靠老师!

他嫌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然后忽略小阵的挣扎,强硬地揽着他往前走,一手抓住两只挠个不停的爪子,一手按在他软趴趴的兜帽上,把他的耳朵连带着溢出衣物的黑色碎短发,侧贴在伏黑惠的胸膛。

接受到老师试图隔着眼罩使的眼色,实则是龇牙咧嘴颜艺表情提示的伏黑惠不知想什么,也没有后退。

于是九方阵就骂骂咧咧地被“胁迫”在两个男人中间,被迫靠在少年的胸膛。

脑子不靠谱但实力是最强的五条悟阵阵有词道:“你可以不信男人嘴上说的话,但你不能不信一个人的心声。来,听听小惠的心跳,我帮你质问这个笨蛋,你就专心听他有没有撒谎!”

高个子成年人清了清嗓子,假装军营指挥官,正儿八经问道:“咳咳……这位同学!”

伏黑惠:“……”

“你该挺胸抬头立正回答哦!”

伏黑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五条悟扮演正在兴头上,一个人就能演完全程:“你是否愿意立下咒缚娶咳,证明自己从没有残害九方阵之心?”

“嗯。”心跳速度很稳定,他的答案无需犹豫。

伏黑惠低头看挣扎个不停的少年,充足他心灵保护膜的帽子已经在剧烈磨蹭下掉到背后,少年苍白的脸蛋被粗糙的学校制服挂红,骂骂咧咧咬牙切齿的样子偏生被红痕衬出些可怜。

“你是否真心实意想要和九方阵同学成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伙伴?”

虽然觉得五条老师说的话有点奇怪,但伏黑惠还是坚定地点头。

“是的。”

九方阵被按着脑袋,耳朵里不止有五条悟和伏黑惠的一问一答,还传来了砰砰有力的,有节奏的心跳声。稳定,和谐,伴随少年低沉的回应声,胸腔共鸣引起的震动同样传到贴合的耳朵里。九方阵觉得脸颊紧贴的布料,根本挡不住少年散发的体温,腾腾热气蒸在脸上,袭上心头,莫名连头皮都酥麻起来。

“你是否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偷腥猫式质问。

“没有。”

“你是否在心里鄙视过他,瞧不起他,辱骂过他?”

“没有。”

……

狂躁少年的挣扎幅度减弱,逐渐停歇。而五条悟的角色扮演还在继续:“你是否在九方阵生气的时候苦恼自己嘴笨?保持沉默是因为怕多说多错而不是懒得回嘴?”

伏黑惠剜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九方阵倾听他的心跳,这个平平无奇甚至非常多余的问题,却让他急促的呼吸都放缓了些,仿佛卸下重担的人,解开了心结,柳暗花明,行过山河后豁然开朗。他彻底不动了,连五条悟什么时候放开了禁锢的手掌都不知道。

“伏黑惠同学,你是否愿意包容总是气鼓鼓的小阵,带他融入集体,在他恐惧时帮他找到安全感,在他焦躁时尽力安抚,和其他人一起努力让他拥有一个快乐的高专生活?”

伏黑惠低头,恰和抬头的九方阵“对视”。

这个距离……

很近,很近。

近到他的鼻息可以吹动少年纤长的睫毛,他可以看清楚不见天日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还有那黑不见底的,从不露于人前的,成为少年痛苦之源的眼睛。

“嗯”。

他听到自己喉咙振动的声音。

那是一双功能退化的眼,带给主人无尽的麻烦和内心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可此时,温暖而不灼热的阳光下,那对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怔楞的他,不显灵动,直勾勾的,连上天勾画的眼尾都透露着认真。

少年用力靠着他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声将是少年分辨话语真假的有力证据,跳动的每一下都无法作假,比任何苍白的言语都要真实,是最直接的表达。

“最后一个问题!”五条悟神采奕奕地高高举起一根手指。 “附加题!”

他贱兮兮地学着肉麻的语气,努力逗两个才十几岁就一副苦大仇深的小朋友开心起来。

“你是否愿意珍视他,保护他,包容他~?”

一米九多的大男人双手交握上身前倾做出被感动的表情,动情地说:“从此,牵着他的手,陪你从十七走到九十九,你,就是他的,眼,睛……”

太阳真热啊,怪不得钉崎总是抱怨夏装怎么还不发?他们的制服好厚啊……学生们热到中暑了怎么办?

热量的传递烧灼他的心口,凌乱的碎发毛绒绒的很柔软的样子……

伏黑惠想舔舔干燥的唇,一定被晒出裂口了,否则怎么动一动就疼?

“恭喜两位新人可以交换戒指了!”从军官转变为牧师,就是这么丝滑!

伏黑惠听不到自己习惯性地嗯了一声,也听不到五条悟像是陷阱捕捉到猎物了一样,恶作剧成功欢呼雀跃。

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