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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仿佛意志和肉.体分离, 脑海中狂暴的精神力让九方阵疲惫不堪,身体就像本能一样机械重复相同的动作,好似能永不停歇地直到生命结束。

此时, 他已放弃用理智思考,不去想这样持续下去是否能祓除咒灵,不去想现在有没有人会暗中偷袭,不去想现在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不听,不看,不想。

他什么也不理会。

只要做下去就好了。

在做什么?啊,不知道。

算了,继续做。

如果领域中能透过一丝光亮, 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就会看到:九方阵往日阴沉又略带婴儿肥的脸上, 面部肌肉不受意志控制地扭曲飞舞, 就像恐怖电影中的夸张颜艺, 十分诡异疯狂。

九方阵胳膊上的肌肉在频繁的挥舞中,早就发出控诉。换做平常,九方阵绝对早已抬不起酸痛的双臂,可是现在他就像智商归零的白痴一样,拼命挥霍着生命力。

他的双腿也不听使唤,没有规律地摆动行走。向左?向右?仿佛喝晕头的醉汉, 被绊倒也无动于衷。

幸好江玖现在没在白栖川那里用第三视角看这种掉san场面,否则不敢看恐怖片的他以后估计要对九方阵这个角色产生心理阴影。

他处在九方阵立场上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点不符合他对【疯狂】就是大吼大叫、乱砍乱杀的幻想,但是也挺新奇的。是种很虚幻飘然、很放纵醉狂的感觉。

伏黑惠咬着牙靠近九方阵——在没有式神帮助的情况下,他打算用自己吸引九方阵的注意力,唤回他的神志。

因为不清楚九方阵在自己的领域里能不能拥有视力,伏黑惠停在距离九方阵五米左右的地方,这是他依靠往日相处估算出的, 九方阵能模糊看到光影的范围。

“九方?”他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特别的反应,没有看向他。果然,九方阵现在这种状态连声音都听不进去。

伏黑惠用咒力包裹住一块小石子,从斜后方砸到九方阵的膝窝。九方阵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刚刚自己就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了好几次,膝盖已经血肉模糊,不过他像没有痛觉一样撑着地就要爬起来。

伏黑惠趁着他的咒力球还没凝聚,躲过飞来飞去的流矢,飞快跑过去,压住九方阵的脖子和后背不让他起身。

必须先将威力巨大的咒力弹停下!虎杖悠仁要撑不住了!

这个做法的效果很好。被伏黑惠的手肘按住后颈,九方阵下意识抬起胳膊向后反击,两只手又被对方一手握住,按在地上。

双腿不听使唤,又被封锁住双手无法借力,他被迫跪趴在废墟上,头高高仰起,用力撞击同样单膝跪地的,伏黑惠的胸膛。

“咳……嗯……”伏黑惠闷哼。他本受了不轻的伤,甚至比九方阵还严重。若非他身体结实,早就挺不到现在。九方阵毫不留情的头槌,让他死死咬牙,才没有松开控制。

这样不成章法的反抗也多亏与九方阵没有学过:在近身战斗时如何掀翻压在背后的敌人。或者说,伏黑惠猜测:难道那些利用他的高层就是想到了会有这样特殊的情况,才一直不肯教导他体术?

幸好领域里密密麻麻的飞刀乱箭,一开始还能遵照九方阵的意志往特定方向攻击,现在早就混乱失控,没有齐齐转头飞向他们,否则伏黑惠真的没法在压制九方阵的前提下,躲开这些锋利得能够穿透咒力防御的利器了。

即使离得如此之近,伏黑惠仍旧看不到九方阵的伤口。他只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他自己身上也有。伏黑惠不知道九方阵受伤最严重的地方是哪里,但他胸前的校服衣襟已经快被九方阵额头上的血浸透!

是了,两面宿傩曾把他的头踩下地面。原来他又没来得及用咒力防御啊,怪不得流了这么多血……

在兵荒马乱看不到前路的混乱里,在九方阵喉咙发出惊怒的嘶哑声中,伏黑惠突然天马行空,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地回想。

现在仅仅是被控制住行动,他也会像被踩住威胁生命时那样拼命挣扎呢……

九方阵挣扎的幅度很剧烈,好像不顾一切似的,用尽全身力气扭动身体,想要摆脱控制。

没有料到他突然间的破釜沉舟,伏黑惠无法控制住力道,错手将他的手腕拧断!

就算这样,被禁锢的人也没有停下。他不在乎身体受多重的伤,只想逃离,摧毁!

一直呜呜咽咽的嘴里也终于发出精神不正常的叫喊声。

“呃呃啊啊——!!”

“啊呃啊——!!”

“放开——放开我——!!!”

这是他自【疯狂】以来,说出口的唯一一句,有明确意义的话。

#他讨厌被控制,可惜,无论是身体上的锁链,还是精神上的枷锁,他一个也挣不脱…… #

江玖被迫随着九方阵回忆的江河漂流着,与身体自带的一片片破碎的记忆片段相撞。

尚年幼时,不听命令,不愿面对危险咒灵的九方阵,被强拉着出门。他用咒力反抗,却被更多人、更多咒具压制。

他不明白,明明周围有那么多大人有空闲来教训他一个小孩子,为什么非要让他一个半瞎去做任务?

为什么他只是稍微反驳几句,就要被克扣饭食,扔进禁闭室?

为什么他拥有常人惧怕的强大实力,却连最高只有二级咒术师的家族施加在身上的控制都无法反抗?

天与咒缚,老天都要给他施加束缚吗?

后来他听闻了“最强”的名声。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是咒术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出身于高贵的五条家,继承家族最强的无下限术式,且生来拥有【六眼】。早在高专上学时期就成为了特级咒术师。如今已经熟练掌握领域与无下限,从此再无人能及……因此经常反抗高层的命令,性格十分叛逆。

九方阵一度以为,【六眼】的意思是面部畸形,比常人多出两双眼睛。

他摸着自己的脸想象了一下,这多出的两双眼睛,如果长在头顶,或者长在脸颊两侧,好像都很奇怪很难看。不会长在后脑勺吧? !唉,好惨哦……

他甚至对那个天才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我天生弱视,换来了一身充沛咒力。你生来畸形丑陋,换得常人难以匹敌的咒术天赋。你我二人皆为命运捉弄,被神祇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在你出生于贵为御三家的五条家,他们会保护你这个天才,虽然可能拼命压榨你,但不会为了利益出卖你换取高层的权利。

道听途说了“最强”的一些事迹后,九方阵甚至对比他年长十二岁的五条悟产生憧憬与敬佩: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实力吗?视线模糊的我也能随心所欲地活着吗?

真好啊,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可惜,没多久,他就知道了【六眼】是一双能看穿他人术式,能追踪精细咒力流动的,特殊的眼睛。而五条悟本人身材高挑,面容俊美,实力强大,无一处不完美。

那双得到上天偏爱的眼眸,苍蓝颜色,美得像天空,像湖水,像一切美好又珍贵的事物。

唯独不像他,玻璃体浑浊,眸色灰暗,眼皮因长时间皱眉眯眼而有些许下垂松弛。

囚困于狭窄黑暗的禁闭室,压制于古老符咒之间的九方阵,被家族长老充满恶意地拿五条悟对比嘲笑,笑他自以为是,竟妄图与六眼神子比较,还自作多情地觉得与他同病相怜。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九方阵低垂着头,被锁链牢牢绞紧的四肢微微颤抖。他想砸东西,他想怒吼,他想把正在大笑的恶心家伙撕咬得皮开肉绽,扯断他的四肢,划瞎他的眼睛,捏爆他的舌头,拧断他的脖子……

他还想喋喋不休的长老赶紧离开,留他一个人在黑暗的小房间里独自蹲一会,安抚一下受伤的自尊,温暖一下虚弱疲惫的灵魂……

他恨五条悟。

嫉妒嫉妒嫉妒!

他凭什么这么强大,却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

他凭什么家世一流,身体健康,活得顺风顺水,生下来就注定成为“最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我要在家中被锁链束缚?为什么我离开人照顾就活不下去?为什么我没有健全的身体?

身边的一切都在束缚我!老天给了我咒缚,视力束缚了我的生活,家族束缚了我的自由,咒术界束缚了我的精神……

我讨厌被束缚!

——压力值百分之九十五。

九方阵挣扎得太厉害了,仿佛体力无穷无尽一样!掰正他的手腕后,伏黑惠一开始还能比较轻松地压制他,后来已经不得不用上身体的重力来抗衡了。

“喂——九方!清醒过来!”

“没有敌人了,我不会伤害你!”伏黑惠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喊。

他心里十分焦急。九方阵被缠住后暴躁挣扎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几天前和九方的战斗。大蛇当时控制住了九方,他就像这样拼了命地挣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脱。明明战局看起来,他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五条悟随后赶到,却说九方即将把他和狗卷前辈打败、杀死!

是不是当被压制的时候,九方就会突然爆发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压制……好像适得其反了?

特级咒灵的领域被破坏后,虎杖悠仁化身两面宿傩,完全没有给他打电话求助的机会,战斗一瞬间就爆发了。

伊地知先生如果能打通五条老师的电话,刚才来支援的人就不会是九方阵,而是瞬移赶来的五条悟。人现在还没来,那就说明这次完全不能再靠五条老师解决。

伏黑惠想过直接将九方阵物理打晕的方法,但他很快否决。

不是因为舍不得对同学下手,而是因为九方阵的额头撞击地面后,性命垂危都能再次站起来,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不觉得他的手刀或者咒力能够把现在这种状态的九方阵彻底打晕,而不遭到反扑。

“你的领域命中的是虎杖悠仁,不是少年院的咒胎!特级咒灵已经被祓除,你想要误杀虎杖吗?!虎杖快被你杀死了!”

快停手吧,你也快被自己杀死了……伏黑惠疲惫地想。

“……虎杖?”九方阵喃喃地说,又像无意识地重复伏黑惠的话,艰难地动用理智去思考。

对虎杖的名字有反应!

伏黑惠狂喜,捉住九方阵双手的手掌不由松开些钳制,狠狠喘了几口气后重复:“领域命中了虎杖悠仁!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他极力劝道:“你也是!浑身上下都是伤,解开领域,我们回高专找硝子老师治疗!”

看到了希望,情绪激动下,只是稍微的松懈,伏黑惠就被九方阵狠狠掀翻在地,亲眼看到九方阵向后逃开。

该说幸好吗?九方阵没有补刀的意识,否则……伏黑惠猝然倒地后一时半会根本没力气爬起来。

九方阵一团浆糊的大脑似乎被伏黑的话搅动得更加混乱,他只记住了最开始的一句。 “刚刚的,咒灵,是虎杖?”

伏黑惠误会,以为九方阵理解了他的意思,摊在地上深呼一口气,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回答道:“没错。”

你不慎误伤的是虎杖悠仁。

话音刚落,他就睚眦欲裂地看着九方阵受到巨大打击一般倒退几步!

九方阵看不清那个人形的样子,看不清狠狠伤害他的,是邪恶又强大的咒灵,还是友善又开朗的虎杖悠仁。

思考的齿轮实在是太过滞涩,他用了很久才推动它转动一点点,最先回忆起的,还是那个粉色头发,认真神色,近在咫尺的笑脸。

这是唯一一个凑到他面前,专门让他看看自己的脸的……“朋友。”

然后……

然后将这张被定义为“朋友的脸”的画面,复制在踢飞他又踩他脑袋的恶魔身上。

#……#

——压力值百分之百。

*

扭曲的漩涡裹挟着碎片化的记忆,如同进行不规则运动的“混沌摆”,将九方阵的思维捣碎,拧烂。

不稳定的、无秩序的、随机出现的画面与声音,在漩涡的混乱搅动下,渐渐扭曲成另一幅样子。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熟悉一下嘛!之后都是同学,说不定以后要一起战斗呢,交付后背之前总得培养点默契嘛!”活泼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响。

骗人!

你突然闪到背后,拽住我的帽子把我抡到天上一脚踢飞。

“——总那么凶干嘛!我就是想跟你交朋友嘛!你不主动,我就只好主动一下了!”这么肉麻又恶心的话居然能用委屈的语气讲出来!

骗人!

你只想玩弄我,还嘲笑我没有玩弄的价值。

“——不用后退哦,我不会攻击你的。”手心摊开放在他眼前,空空如也,的确没有武器。

……骗人!

你用拳头和体术就足够秒杀我。你这个踩住我脑袋的恶魔……

等等,踩住我的,是你吗?

“——我想,让你看看,朋友的样子。”

……是在骗我吗?你明明是咒灵吧?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欺骗我、轻松打败我、嘲讽我,怎么会真心想和我做朋友呢?

骗子!

虎杖悠仁已经是个麻烦精,话痨,肌肉白痴,讨厌鬼了!居然还是个咒灵伪装的骗子!

混沌的思维随着回忆慢慢停摆。

但是,真的好希望,是我听错了呢……?

是吗?

是&吗?

是#&)吗……?

*

九方阵清醒了。

【疯狂】带给他的混乱与绝望感没有消失,但覆盖灵台,使他不再清明的云雾已经全然消散。

虽然有些缺氧一般的晕眩,还有能量消耗过大、头脑供血不足的虚弱感,但他仍然没有感到疼痛。耳鸣声也减弱许多,这就足够了。

回首,他朝着伏黑惠的方向询问:“虎杖?咒%刚刚打%# ?”

声音和蚊子掠过的翅膀震动声相比也没大多少。

伏黑惠不敢轻举妄动。

九方阵的话颠三倒四,还吐字不清。看着倒像是恢复了正常,但伏黑还是很警惕。在他的设想中,九方阵一旦恢复正常,应当立马断线一样晕过去!

因为——正常情况下的九方阵绝对无法忍耐这样的疼痛!

早在送他入学测试之前他就从细枝末节处发现了,九方阵很畏惧伤痛,甚至可能用晕倒的手段逃避痛苦——这是个被刻意娇惯出的弱点,专门针对九方阵这个经常失控的咒术师。

伏黑惠生怕什么敏感的话语触动他的神经,他斟酌道:“咒灵已经被虎杖祓除。现在这里非常安全,你可以放松下来,解除领域了。”

“打&我#虎杖?”

“刚刚是咒灵控制了虎杖,现在咒灵已被祓除。”伏黑惠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力求将对话内容传到九方阵潜意识中。

为了简单明了,他缩减语句,暂时隐瞒复杂的真相。同样的内容,他用类似的说法使九方阵加深印象,争取让他解除误会。

虎杖悠仁还缩在废墟之间抱着脑袋蜷缩,应当是仍然没有摆脱九方阵的领域。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不见天日,但杂乱飞舞的暗器消失了。

九方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的方向。

伏黑惠猜测:领域里飞来飞去的刀枪剑戟是他内心情绪的具现化吗?九方是不是终于平静下来了?

面对着九方阵的方向,伏黑试探性地向前探了一步。九方阵没动。

伏黑不敢实施之前暴力镇压的对策,他决定从正面坦荡地靠近,用温柔的动作将九方阵安抚控制住。

“不要忧虑,稳住呼吸,现在你是最安全的,没有咒灵有机会伤害你。人类也不会,”抿着嘴,顿了一下,又加一句:“我也不会伤害你了。”

伏黑惠冷淡的声音在空旷又安静的黑暗中响起,安抚的内容和平淡的语气配合,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请相信我。”

“很感谢你特意来救我们,”伏黑惠开始真诚地表扬呆立的九方阵,“幸好你来了,来得很及时,你很强大,我和虎杖都因你得救了。”伏黑惠距九方阵只剩下三步之遥。

他站住鞠了一躬。

借着鞠躬结束起身的机会,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两步,九方阵果然没有反应。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九方阵看到,人影逐渐放大的,朝天炸起的发丝。

这是……伏黑惠?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奇特的发型,他和伏黑惠打了一架。被大蛇缠住很痛很痛,感觉内脏都要变形了。

那场架完全是出于他的误会。

那么虎杖变作咒灵的事……是不是也是误会呢?

来得很及时?

自己才不是特意来救他们的,而是另有目的,现在也达到了。可是,当初那个讨人厌的,一身漆黑的伏黑惠在感谢我诶……

他说:“真的很感谢。”

“不%#……谢。”

黑暗的阴影笼罩住灰暗的视野,冰凉的温度贴在身上,明明并不舒适,却意外地安心。

就像用冬日厚厚的的棉被裹在身上,偏低的体温无法温暖冰凉的被窝,入睡前甚至会冷得瑟瑟发抖。

但只要躲在软软的被窝,把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严严盖住,他就拥有最安全最放松的宁静时光。

九方阵阖上眼睛放任自己睡过去,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了……

#压力值百分之八十九#

伏黑惠倾身拥抱他,很轻很轻地搂住他的腰背,低头将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一些自己从来羞于说出口的话:“真的很感谢,九方,我们都活着。”

……

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少年在雨幕中相拥,分享着彼此冰凉的体温。太阳隐在云层中,碎落砖瓦扬起的灰尘被雨水砸中,混在深红血迹上。一片片,一滩滩血渍,在颜色发旧的楼墙边,被雨水冲淡,渐渐失去了存在感。

被兜头落下的大雨浇得措手不及的虎杖悠仁迷茫间睁开眼睛。

天亮了。

##CG【冰凉拥抱】已收入【咒与爱】资料片##

*

纪藤肆也突然晕倒在实验室,实验中的师兄师姐慌乱无措,来不及安抚本科更加慌张的学弟学妹,连夜将他送往医院。

不多时,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东大校园。惊动了课题组的导师,惊动了几位管理学术成果的领导,甚至校长也发短信过去表示问候。

东大校园男神,研究生一年级,有钱有才又很帅的纪藤肆也再次登顶校园论坛话题榜。

一群人在论坛围观好事者偷拍到的图片:穿着白色厚重防护服的人被几个人横着抬到推车上,被救护车带走。

大部分人一开始都不信,直到有与他同课题组的学弟证实那的确是纪藤肆也。

迷弟迷妹们纷纷讨论纪藤大佬究竟生了什么病,怎么会发展到“突然晕倒”这个地步?

论坛每次刷新都会多出一大片祝福大佬平安的帖子,管理员不得不单独开一层楼,否则用来交流学术、讨论校园生活的论坛就要被一群刷屏纪藤肆也的帖子淹没了!

纪藤肆也为什么拥有这样的热度?

其实他不仅在东京大学有大批粉丝,在社会面上也有许多歌迷嘶喊着“我们永远等肆也回归!”

是的,纪藤肆也才华横溢,在高中时就出道成为小有名气的创作型歌手,后来更是因为擅长自弹自唱,实力超强,还有外在条件加持,在歌坛拥有不小的地位。

他的才华不仅限于音乐,高中毕业,他顺利就读于东京大学物理系,本科期间就发表了数篇文章。论文影响因子不一定都很高,但他能在兼顾歌手事业的情况下在学业上取得如此成就,让歌迷和同学都十分敬佩。

可惜的是,这位在现实中活成小说男主角的大佬在升入研究生之后,就宣布从此放弃音乐事业,专心读书科研。

这让偶像经济发达的霓虹粉丝心痛欲绝:你明明可以兼顾得很好,为什么要放弃我们?

可惜纪藤肆也心意已决,任凭歌迷劝告威胁,也不曾回心转意。

这样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风格很受另一批人的喜爱,更何况他在学术上表现优异,经常被作为新生入学的榜样。

如果说,仅仅是这样,还谈不上攻略天才辈出的东大,毕竟这所老牌名校拥有数不尽优秀的生源,和众多与他类似的,前程似锦的优等生。那么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身从容严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

无论是科研实验,还是生活作息,他都将“严谨”二字贯彻始终。在他专注做事的时候,很少有人去在意他英俊的外表,他们更多会被他身上沉稳与睿智的气息折服。

众多高学历高智商的东大天才们,无论是颜性恋还是智性恋,都能在纪藤肆也身上找到憧憬的闪光点。

这样的纪藤肆也,这样优秀的人……一定不要有事啊!

*

江玖从纪藤肆也身上苏醒,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插着针管的手背。

九方阵那边【疯狂】状态带来的后劲太大,等终于找到理由结束这种不受控的疯狂感时,江玖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放任九方阵睡过去,让人物失去意识。

就是没想到在伏黑惠怀里睡着,九方阵居然会像在寝室床上睡觉一样,自动随时间降低压力值!

江玖震惊:这居然也是个缓解心理压力的治疗点吗?

绝了绝了!

江玖结束这个副本剧情,立马脱离了游戏狠狠睡了一觉。这游戏模拟的情绪太夸张太真实了!他扮演的时候真的就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理智,连行为动机都模糊起来。

好在睡了一觉后,江玖完全恢复了精神。他先登录游戏查看解锁新角色的奖励。

这回他没怎么纠结,很快就选好心仪的名字,但又在优秀特质和缺陷特质的选择上犯了难。

这次他想扮演一个社会精英。可能是江玖现实中是个卑微的社畜——给老板干活打工到天明,绩效扣光无奖金,只能拿死工资的原因,他想在游戏里实现一下自己没能达到的梦想。

可惜游戏系统不能自定义人物背景,只能通过性别、名字、特质、外貌四个自变量来生成独一无二的角色。

江玖直接把早就设计好的人性弱点【控制狂】、【善妒】勾选上去,这能确保和九方阵的背景设定完全相反。然后精挑细选了几个优秀特质,比如【能力卓绝】、【才华横溢】、【自律】、【善于运动】等等。

幻想着这是个有钱有地位的社会精英,江玖不断给纪藤肆也叠buff ,这个特质好,那个特质也好,那就两个都选上!

他丰富完纪藤肆也这个人设,看了一下被勾选的黑框,突然发现,优秀特质比缺陷特质多了两个!

这不符合他玩游戏的初衷!他追求着真实又平衡的人生!如果这个人物是个完美人设,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成年后顺理成章成为一方大佬,这固然很爽,就像爽文男主!

但他玩游戏可不只是为了在虚假的数据中享乐!这样完美的角色完全无法让人代入好吗? !开局100级送屠龙宝刀哪有自己奋斗成人生赢家有意思? !

江玖暗暗鄙视那些疯狂叠buff,全都勾选优秀特质的玩家:真是连美梦都不会做!

但是面对每一个都精挑细选十分满意的优秀特质,江玖含泪将【自律】去掉。紧接着他又怕角色空有天赋,却被背景设定成懒惰或者没有奋斗动力的人,他就在弱点上添加了【强迫症】。

【强迫症】体现在生活上,应该也算【自律】的一种吧,而且还能涉及到方方面面呢!

江玖对自己的灵机一动很满意。

一转眼他又觉得,【能力卓绝】和【才华横溢】好像有点重复,【善于运动】这个特质好像有点多余……

哎呀算了算了,就这些吧,不改了!

这可能就像老丈人挑女婿,越看越不顺眼吧……

江玖直接在模型库里搜索“社会精英”,选择了免费模型里最好看,也是被选次数最多的那个。拔了一下身高,配了一副眼镜,看着衣服下薄薄的一层肌肉,觉得:很好!是一个成熟的斯文败类了!

江玖知道这次应该会被投放到【黑与红】片场,可惜看资料片背景设定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也只是粗略看一看,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个包含探案元素的警匪片?

啊!说不定纪藤肆也这个模型,套个西装拿把枪,就能完美演绎人面兽心的西装暴徒呢!

哈哈想想也挺带感!

结果“西装暴徒”纪藤肆也醒来时躺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江玖顿时生出一种不受控制的烦躁感。虽然使用的形容词很相似,但这种烦躁和在九方阵身体里的烦躁并不相同。这种难受得想要挠胳膊的焦虑感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

纪藤肆也看向插着针头输液的手背,只看了一眼就像火烧灼一样把视线移开——上面的两条医用胶带不平行。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病房里?

因为江玖暂时没有角色具体记忆,只有扮演人物必备的生活习惯和思考方式。他不知道他刚刚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但他有这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源于对自己的要求没有完成,或者设定的日程没有做到的空虚感。

他等不及要找人问问了。

纪藤肆也按下床头的按铃,很快有护士来问他有什么需求。

纪藤肆也挺直腰背靠坐在床头,笑容温柔又矜贵:“您好,请问我生了什么病吗?抱歉我好像昏倒后就不记得了。”

护士小姐很温柔地安抚他:“没有什么大问题,先生您好像低血糖晕倒了,是您的同学将您送过来的。要注意三餐规律,饮食均衡哦。”

“谢谢,我会的。”完美的社交辞令与表情管理。

不对劲!

他的三餐向来很规律,他也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绝对不会发生低血糖晕倒这种低级失误。

纪藤肆也将视线移到吊瓶中滴答滴答向下落的液滴,这种规律性的机械运动让他感到舒服。他盯着透明的液滴陷入思考。

低血糖一般会伴随出汗、心慌、饥饿等表现情况,晕倒时就算眼前一黑也只会是短暂几分钟,绝对不会很久都清醒不过来。

可是他直到被送到医院都没有清醒,而且他并不觉得腹中空空。

所以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有人想要他晕倒,却又不想伤害他,所以使出这种无害的手段?

从校园到医院,短暂的时间里,有什么能够图谋的呢?

啊……纪藤肆也叹息。信息不足,还需要从别人那里了解更多。

知道了吊瓶里输入的是葡萄糖,虽然没什么作用,而且针尖上的绑带十分歪斜丑陋,不过还是有始有终吧。纪藤肆也耐心地等待液体滴完。

江玖在这段等待时间里,翻找出所有随身物品。

纪藤肆也宽大的白色实验服被脱下叠好,放在病床边的小柜子上。他现在穿的是轻薄又修身的牛仔裤和长袖衬衣。在室外炎热的天气里久待,可能会觉得很热。但处于有空调的室内,这个衣着刚刚好。

牛仔裤兜里揣着一张学生证和一张银行卡,另一个裤兜里是一小串钥匙。

学生证上没什么内容。东京大学研究生,入学年份是今年。按照霓虹的入学时间,他大概才读了两个月的研究生。

实验服有一个大衣兜,他总里面掏到了手机。

江玖又解锁手机,屏幕亮起。他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右上角,直到电量数值降到百分之90这个能被十整除的数字,才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

网页上有专门的百科介绍纪藤肆也,用词十分夸张中二。霓虹人习惯给所有稍有名气的人物起一些浮夸玄幻的外号。例如纪藤肆也的人物介绍里就有:他是歌坛璀璨又短暂的流星,俊美优雅、才华无双的弹唱王子。他的嗓音磁性醇厚,冷淡又迷人;他的双手修长又灵活,拂过钢琴的黑白键,让灵魂都为他臣服……

纪藤肆也跳过天花乱坠的吹捧,在其中梳理有意义的内容。

首先,他现在已经退出歌坛了,但之前演唱的歌曲还能源源不断给他带来一些收益,所以他应该暂时不缺钱。

然后,他当初宣布退圈十分突然,许多歌迷以为只是玩笑,后来才发现他退得干干净净十分坚定。

那么为什么在歌手事业如日中天时退出呢?

很好分析,看自己现在将时间分配在什么地方就知道了。鉴于昏迷地点是学校,大概猜测是学业上出了问题,让自己不甘心,所以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也有可能是生活上有什么变故,信息不足暂且无法推断。

电量剩余百分之85。

接下来确定一下这个东京是否是九方阵所在的那个东京?时间点、世界线是否相同?

搜索“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词条显示出来是一所宗教性质的学校,显然是面对普通人的伪装,看来是同一个世界观,这个身份所在的世界也存在咒灵。

那么他们在同一条世界线呢?这个世界有九方阵吗?

鉴于白栖川的本丸超脱于时间线和世界线,江玖也要把这种可能性考虑进去。说不定之后的玩法不仅有穿越时间,还有穿越世界。

扮演九方阵时,江玖没有自己出过门,也不记得什么显眼独特的地标——路过了也看不到。而且在九方阵身体里,他就容易变得混混僵僵的,也没特意注意过年份和时间点。

记得从九方阵那边脱离时好像下了场大雨,但是纪藤肆也查看天气预报,昨天东京局部阵雨。具体是哪里下雨、几点下雨他也不清楚。

再搜索“东京少年院”字眼,网络上没有关于少年院坍塌、爆炸之类的新闻。有可能事件还没发生,也有可能被咒术界掩盖。

就算纪藤肆也亲自去少年院看看,他也不能完全确认九方阵的存在。

没记错的话,九方阵到现场的时候,少年院的建筑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只要现在的世界线存在虎杖悠仁他们,纪藤肆也就无法从少年院现场获得明确信息。

那之后找个时间,操纵九方阵和纪藤肆也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看看彼此能不能见到对方吧。

以纪藤肆也的思维方式,看待九方阵人生的角度完全不同。他明明有强大的咒力,有进取改革意图的老师同学,虽然出生在垃圾堆里,但现在天然处在咒术界最强的庇护之下,完全可以趁机导向更强更有利的一派。

手握这样一把好牌,偏偏要自怨自艾自甘堕落,纪藤肆也可看不惯另一个“自己”这样放纵下去。

若能见到九方阵,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

至少让他不要排斥老师和同学吸纳他加入改革派的行为。

电量剩余百分之82,纪藤肆也又刷了会儿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和短信通知,给所有发短信问候的人群发了感谢的消息,最后卡在百分之80处按灭手机。

正好吊瓶里的液体见底了,他正要呼唤护士拔针,一个自称是他学长的男生与护士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纪藤,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学长是个很热心的性格,一大群人把纪藤肆也送到医院后,学长主动提出留下来照顾他,让其他人都快点散去,不要扰乱医院秩序。

刚才下楼抽了根烟,受到学弟苏醒过来发的短信,知道他醒了,赶紧上楼陪伴纪藤肆也。

“让大家担心了,真的十分抱歉。”纪藤肆也乖乖伸出手臂让护士拔针,一边对学长回道。

学长说:“你不用跟我们道歉,我们照顾学弟是应该的。你可得在学校论坛上好好说明情况,好多人都不明真相,甚至还有传你早就得了重病,撞见你偷偷吐血的谣言。要不是我来了医院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说得我都要信了!”

纪藤肆也讨厌网络上这种没有根据的言论。他在舆论传播上,向来扮演引导角色。纵然有黑子活蹦乱跳,也是因为他觉得全篇赞同不太真实,故而放任。

他人对他的言论,必须要掌握着他自己的手里!

“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要好好休息,别总是熬夜做实验。”学长也像护士一样数落他,“在仪器旁边突然倒下多吓人啊!幸好冲矢学弟及时扶住了你,不然砸坏装置事小,脑袋砸到金属实验台上可就要开花了!”

纪藤肆也连连应是。看来这个学长和自己关系十分亲厚,说话的口吻都很亲近。

“话说回来,这回你得好好感谢一下冲矢学弟!要不是他及时镇定下来,安排我们联系车辆、给医学院老师打电话,你不一定有啥事,我们可能就要挨网友骂了。”

“好的,我会送上谢礼的。”

学长听到他的回答震惊了起来:“你居然没反驳?!我以为……你终于领情了吗!”

江玖疑惑。道谢再送谢礼有问题吗?

“冲矢学弟是个好人啊,同学之间可要和睦相处。你可别再单方面针对他了!”

怎么回事?

“冲矢”这个姓氏为什么会引发他天然的厌恶感?

好像已经开始讨厌起他口中冲矢同学了。

第23章

护士已经端着托盘离开了,纪藤肆也拖着学长东扯西唠,直到病房里的时钟分针指向30整。他几句话快速结束话题,和学长离开病房回学校。

江玖从学长那里大致搞清楚昏倒前发生什么了。

作为东大物理系高材生, 纪藤肆也在没有课的时间准时来到实验室,辅助学长学姐做课题。当时他穿上特制的高能粒子防护服,独自调试仪器,好久都没有调整到合适的参数。

学长们都在忙别的,冲矢昴主动过去帮忙。然而纪藤肆也因为不明原因十分讨厌他,似乎语气很生硬地拒绝了。有人看到冲矢昂露出尴尬微笑的脸色,还有些不明所以。然后没多久他就倒下来不省人事了。

……从别人的角度看,他貌似很不讲理, 明明对其他人都很友善, 却偏偏喜欢针对冲矢昴。

可是以自己的立场看, 这个冲矢昴很可疑啊!

很可能是为了报复总是针对自己的纪藤肆也, 说不定他“低血糖”是冲矢昴搞的鬼呢!

记在小本本上.jpg

江玖随学长坐电车回到学校。

纪藤肆也具有非常强烈的强迫思维。比如坐电车的时候, 他会不受控制地数清每一站上车、下车的人数,并且对每一站上下车的差值是奇数还是偶数有不同的情绪。

在创建人物短短两小时内,江玖被迫体会到强迫症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压迫。

首先是非常想要将数字凑整,如果见到整数就会很满意。

然后是对一些动作有习惯的顺序。比如右腿先迈上车、右手开门、手里的东西用左手拿十分钟再换右手十分钟……

还有一些追求完美,畏惧失误导致的重复行为。比如他离开病房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在医院,特意又和学长找借口回去检查了一遍。实际上什么东西也没落下。

大部分强迫意向江玖都能控制, 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念头他就选择了放任。

纪藤肆也应该已经习惯向强迫症妥协,学会与这种念头共生。否则周围人应该早就知道他的问题了。

学长虽然觉得纪藤肆也有点神经质,总是考虑太多、担心太多,但也没往神经精神疾病上想。

毕竟这个学弟十分能干,有他在, 导师领导的整个课题小组进度都快了许多。而且他很有名气,却十分谦逊,除了莫名其妙看不惯冲矢昴以外,和所有人相处都很融洽。

这么想的话,神经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学长把他送回寝室,强硬地命令他今天好好休息,不准去实验室,不准读文献,给自己放个假!有空在论坛上和网友们澄清一下,顺便公开感谢一下学长我就更好了。

被按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寝室门被学长狠狠关上,纪藤肆也听到脚步声远去,起身再次把寝室门拉开。

拉开——关上——上锁——扭一扭把手检查——再次拉开——上锁……

重复三遍,终于放下心,确认门真的彻底关严。

在这个过程中,纪藤肆也的面板上有个黄色进度条,当这种神经质的强迫行为结束,进度条才满值变绿,然后消失。

江玖操控纪藤肆也整理自己的寝室。

这是个二人寝,但纪藤肆也知道自己有太多毛病,没法忍受与另一个陌生人朝夕相处,甚至连寝室这种私人空间都要分享!所以他开学前就以身份特殊、怕私生粉丝闯入影响室友为由,申请了独自住宿。

之所以没有在学校附近租房或者买房,是因为经过缜密计算,在学校住宿能够更加精准地控制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假如从校外进入校园,他对时间的掌控度将大大降低,因为可能会有各种意外发生,各项误差太大了。

纪藤肆也的书桌和床铺很整齐,书本物品分布简单,一目了然。江玖搜寻了一番,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无非是些普通物件。

只有一个地方让他有些难受:他蓝色条纹的枕巾边缘与床单上一道白色的花纹没有平行。

他把枕头摆正,然后坐在书桌上打开电脑读文献——按照他摆在桌上的的日程表,现在是科研时间。既然被勒令不许去实验室,那就用来读文献吧!

进度条前进……

*

江玖让系统挂机学习,自己点开纪藤肆也的面板。

这是个新身份,技能一栏里还是空白。理论上他应该有音乐方面的技能,不过可能需要触发唤醒。希望挂机后学到的知识能让他解锁一些学识上的技能。而且这个身体有【善于运动】的特质,运动方面的技能应该很好解锁。

纪藤肆也是三个身份里唯一一个没有特殊力量的普通人。不过他的面板里比另外两个人物多了一个进度条。

江玖从进度条出现的时机推测,因为纪藤肆也有难以抑制的【强迫症】倾向,当对某件事不满意时,想方设法也要把它改正。

——所以觉得门没关严,那就多关几次,直到绝对关严为止。他给自己设定的次数是“三”,所以重复三次后,进度条消失。

而且他对自己有很强烈的控制行为,非常“自律”,专注某件事的时候,心里会预设一个目标,并且将进程量化成进度条,达成才肯结束。

——比如读文献,进度条的推进可能是阅读文献的篇幅,也可能是阅读时长。

黄色进度条没有消失时,江玖在纪藤肆也心里,会感受到不同程度的焦虑感和抓狂感。

总之,达成目标后,他才能放过自己。

纪藤肆也的人物档案暂时平平无奇,只有一句话:“他是一个对人对事要求严格的人,似乎有些音乐天赋。”

音乐天赋可能是【才华横溢】特质的衍生属性吧。

倒是九方阵的人物档案刷新了许多,现在已经是一大长段话了。

“——他是以视力为交换的不完全体天与咒缚,敏感又暴躁,常常处于被危险包围的妄想中,难以释放压力。

——当情绪崩溃,他就会疯狂。 ”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九方阵睡着后发生了什么。江玖切到九方阵身上。

像躺尸一样,肢体沉重得一点儿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新手村有个能治愈一切的强力奶妈吗?

九方阵的身体还无法操纵,江玖戳系统,系统提示:人物处于昏睡状态,是否强行扮演?

强行扮演的意思是让我本人的意识也一起沉睡吗?离谱!算了算了。

江玖顺便检查一下白栖川的人物档案。

“——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喜欢与人为善。”

——他对刀剑这一事物产生了喜爱,可惜能力有限,无法快速收集。

——在他看似一视同仁的表面下,内心深处难以避免地衍生了独有的偏爱。

——他好像很胆小。 ”

诶?是他太久没关注白栖川了吗?人物档案上怎么多了好多他不清楚缘由的内容?明明他一直分出一缕精神留在白栖川身上,最近一直风平浪静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产生偏爱?对谁?对某把刀吗?他印象里白栖川对谁都很亲和啊,没表现出特别喜爱谁啊?顶多因为长谷部能干,比较重用他。

难道发生了什么他忽视的细节,导致白栖川虽然面上不显,实际上心里更偏向某个人?

好家伙,这就是“我做的面子功夫连我自己都能骗过去”吗?

还有“胆小”!

江玖记得自己给白栖川选择的是【懦弱】、【轻信】、【能力平庸】三个缺陷,没选胆小啊!这也是白栖川在本丸日常挂机里自己演变出来的?

怪不得人物状态栏里时不时刷出【惊吓】状态!

江玖一直以为,【惊吓】状态的出现是因为鹤丸国永恶作剧太频繁了。毕竟只有他总爱把“惊吓”二字挂在嘴边,但是当江玖上线白栖川的时候,鹤丸开的玩笑明明都无伤大雅,算不上多恐怖的惊吓!顶多让人数落几句,不至于拔刀见血。

至今为止,本丸的氛围都很和睦,没有人真刀真枪地在他面前打起来。暗地里的暗潮汹涌他也见不到。

这要是都能让白栖川草木皆兵变得胆小,那他也太废物了!

本来就“能力平庸”了,又有了“胆小”性格,还总是被臣下恶作剧惊吓……这么废柴的白栖川真的能服众吗?

江玖反思:看来是他太忽视老大了!导致老大在挂机时间里自由自在地发展,发展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形象。半点“懦弱”、“轻信”都没体现出来!

看看人家九方阵,人物档案非常符合初始的人物特质,一点儿都没长歪!

纪藤肆也给自己制定了十分严谨的日程表,如果不完成的话,他就会浑身难受。今天是系统背景自带、符合人物初始设定而制作的日程表。等江玖正式开始扮演,就可以自行设置日程了。

纪藤这边的条条框框很无聊,九方阵也操纵不了,正好纪藤肆也和本丸的时间比例也是1:7,江玖让纪藤肆也乖乖待在东大挂机学习按时睡觉,回本丸做生活玩家了。

这三个人里,只有老大白栖川还算个正常人,另外两个精神上都不太正常。还是在本丸养老院多休闲几天,再去纪藤肆也那边搞事业吧。

严格来说,以本丸的时间流速,江玖上次在白栖川这边观看“九方阵在线发疯”的实时转播,是在七天前。

再上线后直接去九方阵身上了,然后陷入疯狂混乱,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本丸。

很有可能就是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让白栖川的人物档案发生变化。

江玖对“偏爱”二字很感兴趣,因为这代表白栖川这个人物对某个人产生了情感波动,有可能触发新剧情。

本丸这边一直都很日常,白栖川挂机也能做得很好,江玖没什么发挥余地。新事件如果能让白栖川的生活丰富起来,打破水面的平静,他还是很期待的!

*

短刀付丧神们有了新的烦恼。

他们的主君虽然一如既往地喜爱他们,给他们甜甜的零嘴,送他们好看的话本和图册,但是……

真的好羡慕啊!

乱藤四郎和包丁藤四郎躲在万叶樱粗壮的树干后,偷偷往小亭子那边瞧。

乱藤四郎是个有橘色头发、绿色大眼睛和娇美脸蛋的短刀,喜欢穿着黑色长袜,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性格也甜美有女子力。

因为迷惑性的外表,身为本丸唯一的“女孩子”,自从来到白栖川的本丸,白栖川就对他多有照顾,并且特意嘱咐了其他付丧神与他玩闹时要注意分寸。

白栖川是以自己古代人的价值观和有限的认知水平,认为乱藤四郎虽然是由刀剑付丧神所化,但就像愚昧顽固的大家族里姬妾们争权夺利,为了各种目的将女孩当做男孩养大,或者反之。

如此男扮女装或者男扮女装长大的儿童,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大多十分模糊,面对心怀不轨之徒很容易吃亏。

他觉得乱既然作女儿家打扮,性格和声音也都像女孩靠拢,应当是想要作为女子生活的。

白栖川倒是不担心本丸里付丧神们的道德水平,他相信不会有人做出欺男霸女的行径。但是他担心乱藤四郎在和人玩闹的时候被不经意间占了便宜,毕竟一把刀再怎么像人,再怎么懂礼数,也不一定能像理想中那样从小被礼义廉耻熏陶,举止作风样样规范得体。

小孩子心性,玩耍间难免多有磕碰。即使付丧神之间少有嫁娶之事,白栖川认为,他还是有必要多照顾一下以防万一。

因此乱藤四郎一来到本丸,就受到了白栖川的特殊关照。乱心里大概清楚审神者对他的误会,不过他乐见其成!

拥有主公的喜 爱,难道不是每一个刀剑付丧神梦寐以求的事情吗?打扮成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受到审神者的爱重,这可是他乱藤四郎独有的争宠技巧!兄弟们都羡慕死啦!

乱藤四郎也的确拥有让人喜欢的能力,经常贴在白栖川身边,时不时讨杯茶水喝,再撒个娇卖个萌。有时候拉着兄弟一起找审神者玩,注意到白栖川喜欢五虎退的小老虎,就经常叫上五虎退一起。

白栖川对孩子形态的短刀们一向多有纵容,导致胆子比较大的今剑和小老虎们甚至敢爬到他的怀里撒娇! (乱藤四郎也想,但白栖川不让。)

像加州清光这样的,也喜欢亲近审神者跟审神者撒娇的刀,嫉妒得口水从眼角留下。

至于压切长谷部?

哦,鹤丸曾经挑事般问压切长谷部的感想,长谷部坚定回答:他才不要依靠这种撒娇卖萌来争宠!他可是要成为主人最锋利、最能干、最倚重的刀!

鹤丸之后悄悄和伊达组的小光、小伽罗吐槽:毕竟长谷部也没有撒娇卖萌的外在条件……幸好听他吐槽的人一个不是多嘴的,另一个不想跟任何人打好关系,否则长谷部又要拿刀把鹤丸追到馬廄里了。

对乱来说,一切都很好,在本丸和兄弟们团聚、拥有主公的喜爱,所有的一切都很棒!但是,从两天前开始,乱藤四郎不开心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是主公最喜欢的刀!呜呜!

自从“名物中的名物”、“天下最美之刃”三日月宗近来了之后,主公就经常捧着他的本体刀,还把它挂在腰上佩戴了一整天!

主公那么柔弱的人类身体,又不像他们大多身强体壮久经沙场的前主,腰上挂着那么沉重的一把太刀,若是把腰腹累到怎么办!

明明短刀更适合主公,又轻又小,可以贴身放到怀里的!

可恶可恶!

第24章

包丁藤四郎被兄弟乱藤四郎拉着去偷窥审神者,审神者大人正和三日月宗近、莺丸、歌仙兼定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喝茶。

他不明白乱为什么这么焦虑,明明审神者爱好风雅、喜欢喝茶的事大家都知道,甚至兄弟们还一起出钱去万屋买了昂贵的茶叶送给审神者。现在只是他们惯常的聚会,即使多了风姿卓绝的三日月殿下,也不必如临大敌吧?

包丁藤四郎本体形似菜刀,因为旧主的缘故,喜欢可以温柔抚摸他的头、给他好吃小点心的人.妻。审神者除了性别不对以外,都很符合他的理想中的人.妻形象,所以他也超级喜欢主公的!

他一开始被乱的危言耸听唬住了,也开始担心“万一主公和其他审神者一样只喜爱稀有的名刀了怎么办?”、“呜呜呜三日月殿下真的好美好好看,被比下去了可恶!”

但是答应和乱一起躲在树后面就有点后悔,就像在做坏事一样,让他有些心虚。而且观察到白栖川并没有更多偏爱的举动,和三日月殿的相处与莺丸殿、歌仙殿没有什么区别,包丁就更想离开了。

他坐立不安地对乱说:“要不我们回去吧,或者直接过去和主公他们打声招呼?”他说着也有点期待:“说不定主公还会把茶点分给我们吃!”

乱藤四郎恨铁不成钢地对包丁说:“分享茶点对主公来说才不是喜爱的体现!他总是温柔又擅长照顾小孩子的。但是……这和对三日月殿下的喜爱是不同的!”

橙色发丝的乱藤四郎握紧小拳头,将额头抵在树干上,落寞地说:“在见识到真正的喜爱之前,我也可以骗自己说,我是主公最疼爱的刀 ,连长谷部都羡慕我。”

“可是,真正的喜爱不是这种流于表面的疼爱吧?他只是将我们当做小孩子。主公他可以温柔抚摸我们所有人的头发,可以送给所有人好吃的点心,还可以把扑到怀里的兄弟们轻柔地搂住。”

“但是,他只会佩戴心爱的三日月宗近,只会将华美珍贵的太刀装饰在身上,只会忍耐不住喜悦的心情,随时随地将三日月拿在手中观赏……”

包丁听着乱哀怨的抱怨,不由黑线:“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主公大人除了佩戴了一天三日月殿的本体,也没做什么呀?而且据说加州先生也被主公大人使用过呢!乱你若是实在羡慕,要不要主动提出让主公也佩戴你的本体?”

乱藤四郎直起身,原地跺了跺脚,清脆的声音染上些忧虑,“我还是觉得不一样……”

包丁放弃了。这个兄弟就是之前太受宠,太得意忘形啦!审神者是所有人的主公,喜爱之情分散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正常的。怎么能要求人类只偏爱自己呢?这不是太恃宠而骄了吗?

他从树后面跑出来,无视乱在身后小声的呼喊:“喂!暴露了!”他冲下山坡,用短刀的超高机动值,飞奔向亭子。

然后稍稍放慢速度,刻意装作刹不住车,扑倒在白衣审神者温暖的怀里。

乱就是容易想太多!这样不好吗?环住审神者脖颈躺在他身上不起来的包丁一边撒娇一边心情愉悦地想。

拥有主公大人的疼爱,我已经是最最快乐的刃啦!

出阵服华丽复杂,绮丽优雅,内番服就是一副老爷爷打扮的三日月宗近看着被小孩子亲密搂住的白栖川,不由以老年人的口吻感慨:“哈哈哈,年轻人真是活泼呀!”

活泼的年轻人白栖川:……

有什么好笑的吗?这么爽朗的笑声太有槽点了!

明明是姿容俊美的年轻人外表,表现出来的却像个智商不高的迷糊老爷爷。绀色的轻薄内番服里面居然贴身穿着白色保暖内衣!私服搭配完全一团糟!

若是再用明黄色头巾将头发包起来,脖子上搭一条皱巴巴的毛巾,那这振“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就算下一秒迷路到现世,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歌仙兼定努力把包丁从审神者怀里拔.出来,“喂,这太不风雅了!快起来!”

“不嘛!想要主公大人喂包丁小点心!主公喂我嘛!”

包丁藤四郎仰起脖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白栖川。

莺丸端起茶杯缓缓送了口茶水,对白栖川温柔笑道:“包丁很喜欢您呢。”

白栖川对这两个看热闹围观的付丧神无奈,他推了推身上的小孩,示意他起来,“好啊,让我起身拿一下茶点。”

明明最开始,本丸的付丧神对他都是尊敬礼待,恪守界限。相处间分寸有余而亲近不足。就连性格活泼的小孩子模样短刀,在他面前也很安静温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付丧神们渐渐在他面前放开了许多,肢体接触越来越频繁。小孩子总是喜欢待在他身边,蹭进他怀里。就连羞涩内向的五虎退都会抱着小老虎捏他的衣角。

他能怎么办?难道直言拒绝他们的亲近吗?只能放任了。

今剑远远看到粟田口的短刀又去找主公撒娇,缠住主公摸摸头、喂点心。旁边的三日月只会一脸慈祥的傻笑,不由摇头鄙视起这个同为三条家的弟弟。

“真是的!三日月这家伙,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把握,浪费了这张得天独厚的脸!粟田口的大家都那么会扮可爱争宠,我们可不能认输啊!”

这位源义经的护身刀,年龄比三日月宗近还大,由于被打磨成短刀,所以一副小孩子模样。

性格活泼的今剑无奈叹气:三条家除了我,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今剑误会了,三日月宗近哪是浪费了他那张美丽清贵的脸啊?他那是幸好靠着那张脸才没被打死!

回到小亭子视角。

白栖川一边捏着烛台切特意奉送的茶点,与包丁分吃,一边和另外三振刀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知近日,我能否有幸邀几位前往万屋,短暂出游,置物赠礼,聊表心意呢?”白栖川想出门逛一逛,假借买礼物实则想溜达。他刚刚就是装作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好似随口一提。

他自从上任起,没有离开过本丸,连万屋的采买都是摆脱长谷部安排人手。许多付丧神都去过的万屋是什么样子,他都不清楚,只猜测大概如“市”、“坊”之地,热闹繁华。

甚至他本身对品茶一事没有这么热衷,不过是因为长期不出门,又不想处理工作,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他被压切长谷部和药研藤四郎劝告:审神者非刀剑灵体之身,不能直接使用时空转换器。审神者离开本丸时通过的专有的传送阵对人类的躯体会有一定负担。为了保护自己,身躯会自动消耗他本身的灵力。

如今他的灵力泽被着整个本丸的一草一木,本就是不小的开支。更别说压切长谷部经历过审神者没有节制挥洒灵力导致晕倒一事,更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恨不得把白栖川保护得密不透风。

他们虽然没有强行禁止他出行,但也是不赞同的。所以白栖川也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提起,总觉得自己的任性会给他们添麻烦。

不过现在白栖川的算盘打得很好:自己和茶友关系这么亲近,大家应该会支持他的想法吧?都是实力高超的付丧神,长谷部完全不用担心他们无法保护他。而且三日月他们也不清楚他灵力过度使用的黑历史。

尤其是很多后来才到的付丧神,他都没来得及购买相应的轻装,他们自己又没有足够的小判给自己买。正好从审神者私库里支出,给每个刃买一套。

他早就看三日月糟糕的内番服审美不顺眼了!

审神者想亲手给本丸的大家挑选礼物有什么不对?理由十分充分!

“哈哈哈,您的意愿我们自然遵从。”这是初来乍到不懂情况的三日月宗近。

已经在本丸待过很久,被压切长谷部郑重科普过白栖川过往劣迹的歌仙兼定,不赞同地数道:“您离开本丸需要从长计议,当日不可锻造新刀,不可制作刀装。最好完全不做耗费灵力的事。”

他又开始越想越深入,“最好当天不要安排队伍出阵和远征,以免有人受伤需要手入,这也是灵力的开支,不能不重视……不止我们几个,还得叫上更多人来保护审神者。万一您再次晕倒,我们还要制定至少三个措施……”

白栖川听着风雅的歌仙兼定一点也不风雅的碎碎念,头上的黑线都快挂不住了,冷汗呼啦啦的冒:怎么回事,?难道我提出了一个很麻烦的要求?怎么搞得像是受压迫的家臣们一边烦恼,一边硬着头皮想方设法满足不讲道理的主公呢?

“呃……也不至于……”

“歌仙殿也是担忧主人呢,毕竟长谷部会提醒每一振新来的刀剑,看护审神者不要过度动用灵力呢。”莺丸笑呵呵解释道。

“什……?!”白栖川心虚。

这样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他“身娇体弱”,需要人贴身保护吗!

长谷部你的贴心不要用到这种地方啊!

“哈哈哈,老爷爷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个原因包丁藤四郎知道。

这振最美太刀锻造当日,审神者没有按照正常流程,唤醒付丧神并让本丸其他人带领熟悉住所。

而是在三日月宗近化形后,借过他的本体拿到手入室,借着灯光亲手擦拭保养了一番,才将本体刀归还。三日月自然也一直跟随着陪伴审神者。

第二日审神者更是直接借用了一天的刀,甚至试着佩戴了一会。能够轻松数出刀刃身上的新月型刀纹,完全不吝惜表达对三日月华美外形的喜爱。

压切长谷部最初是没找到机会与三日月接触,后来就是嫉妒得红了眼,光顾着在主公面前刷存在感,忙前忙后端茶倒水,把这些不紧急的事全忘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听说过才正常。”白栖川心虚地敷衍过去。

他自己先把话咽回去:“那就先暂且搁置哈哈哈,反正也没什么一定要出本丸的理由,不必兴师动众。”做足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他的茶友们应当都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悻悻然,话题很快揭过去,他们又很愉快地在亭子下的阴凉处,享受悠闲安稳的时光。

没人注意到亭子上方投下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状的阴影,安静地、极缓慢地动了动。

白栖川继续往口中送茶点,可能是心里惦记着事,固然表现得天衣无缝,也无法真正开怀。他忘了包丁藤四郎还在等他的投喂,假装认真地听三日月宗近分享他的烦恼。

“衣服太复杂了呢,系在背后的绳结很难自己绑好,而且到底是先穿护颈还是先套护肩呢?哈哈哈真让人搞不懂啊。”

莺丸听着三日月独有的烦恼,轻柔取笑道:“我记得三日月殿下上次出阵的出阵服是加州殿帮忙穿上的?”

“哈哈哈,毕竟再不整理好的话,就要贻误出阵时机了,只能麻烦路过的加州了。”

歌仙兼定吐槽:不,有没有可能,加州他不是路过,他是在时空转换器那里等了太久不见人影,特意来找这个拖延症老爷爷呢?

包丁被白栖川冷落了,但很乖巧地坐在他旁边,只是额头时不时蹭蹭白栖川隐在绣有红梅的袍袖间的纤细手臂,试图透过轻薄的织物感受人类的体温。

刚刚还在烦恼地自我调侃的太刀付丧神,看着撒娇动作行云流水的藤四郎短刀,再看看毫不拒绝任他动作的审神者若有所思,笑声更加像个迷迷糊糊的老人家。

“说起来这就是skinship吗?哈哈哈,老爷爷也想试试呢。”

四双眼睛看了过来。

亭中陷入沉默。

莺丸、歌仙、包丁:等等,我们好像听错了,你说想试试什么?

唯有白栖川茫然偏头。

“怎么了?”十分无辜。

第25章

“三日月殿下请您再说一遍,您想要试试什么?”歌仙兼定的语气逐渐危险了起来。

如果这位盛名在外的尊贵付丧神对年轻的审神者说出些为老不尊的话,他就要有负于文系打刀之名,与三日月殿下相邀手合场了!

“哦?老爷爷我莫非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凝滞的气氛被三日月的疑问打破。

也不知道三日月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反正大家就当做他是真的无辜,刚刚的词汇没什么隐藏含义理解了。

其他几人都觉得白栖川听不懂这个英语单词(也不知道三日月是从哪里学来的),江玖能听懂,也假装听不懂。所以他作为硝烟的中心却全程没有发言权。

“哈哈,的确没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呢。”莺丸打圆场揭过。

白栖川今天没有重要的公务,琐碎的杂事也不需要他亲自去做。另外几位付丧神也没有内番和出阵任务。他们一直在亭子里消磨了好几个小时,才收拾茶具,各自离去。

他刚将茶具捧在怀里,包丁就自告奋勇全部接过,说是要给最温柔的主公帮忙,蹭蹭蹭就跑向天守阁。

白栖川怀里一轻,再抬眼只能看到小短刀远远的背影了,不由无奈低笑,独自往天守阁而去。

忽听身后一声巨响。

“啪——”重物摔落的声音。

白栖川猛然回头!

只见鹤丸国永后仰着头蜷缩着倒在亭子边的台阶下,一手捂着后背一手捂着头,痛得打滚乱叫。

白色的内番服灰扑扑的,随主人从台阶滚落沾了不少尘土,上面还缓缓渗出了红色的血迹,蹭在了台阶上,看着非常凄惨。

鹤丸国永,重伤!? !

白栖川吓了一跳!

“鹤丸——”

举止向来温润有度的俊美青年几个大步冲上前去,撸起痛得脸色发白的白发付丧神的袖子,五指紧扣住他的手腕,毫不犹豫地使用灵力冲击付丧神的身体。

本体太刀不在身边, 无法通过用灵力疏导本体的方法来手入,只能从付丧神身上治疗了!

用双手拂过伤处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要白栖川心随意动,灵力就会按照他的意志流动和输出。虽然他本人并不能具体感受到灵力的存在,平日也不懂得如何在生活中使用,但关键时刻,它总是会出现。

鹤丸的情况实在危急,来不及取来本体刀手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且人形不便于挪动,伤口又多为骨折的内伤,而非皮肉伤,隐没在层层衣物间。白栖川便毫不吝惜灵力,直接大量灌输向身体接触的冷白色手腕上。

眼睁睁看着体力条下降,精神和肉.体双重疲惫的白栖川只觉得,这真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啊……

几个小时前,鹤丸国永路过粟田口派门前,遇到一群愁眉苦脸的小短刀。询问得知,五虎退的小老虎不知怎么爬到前院的亭子顶上,任凭他们如何劝说,也不敢跳下来。

他们的长兄一期一振还没在本丸现身过,于是鹤丸很热心地帮忙,利用身高攀上屋檐,脚踩住柱子,蹭蹭几步爬上屋顶,把顽皮的小老虎安全地送下来。

收获一堆小豆丁的感谢之后,他觉得屋顶的坡度很舒缓,瓦片暖融融的,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所以又爬了上去。

没多一会,白栖川就和几个付丧神相邀聚众喝茶了。谁都没发现头顶上的他。

鹤丸本想突然跳下去吓他们一跳,说不定还能看到三日月惊吓的样子,那一定非常有趣!

他就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等待最好的时机。

在高处,他还看到远处的乱藤四郎和包丁藤四郎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然后其中一个兴奋地跑过来。即使距离拉近,侦查能力极佳的小短刀也没有发现头顶上有一个体型巨大的人形物体。

天时,地利,人和,是个惊吓的好机会!

咦?听到了底下在聊有趣的话题?先不要打断他们了,听听他们成天喝茶都聊些什么有意思的?

鹤丸拿出上战场时的隐蔽技巧,和自己较劲一般,将存在感隐藏得越来越深。

保持同一个动作,不要翻身,不要乱动……

呼吸,要平缓,要轻柔……

然后鹤丸躺在被太阳照射得暖暖的瓦片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所以你是被我们离开的动作吵醒,恍惚中忘了自己身在屋顶,一翻身就摔下来了?”

白栖川一边坐在台阶上给鹤丸用灵力处理外露的伤口,一边面无表情地听他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鹤丸这么一摔,直接摔成重伤,就剩点血皮那种。白栖川也顾不得维持君子风度了,只能蹲坐在台阶上给他疗伤,任凭身后墨发垂落,迤逦了一地。

现在最要命的内伤已经被大量灵力冲刷治愈,余下的都是些皮肉伤,再低效率地耗费灵力十分不划算。

左右环顾无人经过,鹤丸干脆站起来,将内番服下摆掀开,露出不见光的雪白的小腿,上面有几处青青紫紫的磕碰伤。这是滚下台阶时磕到的。

“如果你是想吓我一跳的话,那这次可真是太成功了。”白栖川用带着灵力的手掌摸上去,语气平淡,听不出来生没生气。

鹤丸国永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正经道,“哎呀,对我来说也是个相当不得了的惊吓呢!”

他甚至还有心情顾及他的衣服,捏着被血液浸湿的衣摆,给蹲坐在他面前的白栖川展示:“染上红色了呢,有没有更像鹤一点?”

白栖川抬头看了一眼拉到眼前的白衣。

鹤丸国永的内番服很繁复,衣摆有好几层,看起来很厚。最内侧的衣角点缀着几点红梅,再往上一些是撞在台阶边缘,磕断腿骨流出来的大片红色湿痕。

“……”

不想回答,他伸手拂过浸染红色的白衣,手掌撤去后,衣物洁白如新。

“喔!还是白色的鹤更好看!”没有得到审神者回应,鹤丸国永自己只能接话。

白栖川很讨厌争端,讨厌战争,讨厌暴力。虽然成为引领刀剑付丧神、为保护历史而战斗的审神者,但他从来没有亲临过战场,没有直面过杀戮与血腥。

他的本丸很和平,大家即使都喜欢往他身边凑近,期待他的喜爱,争夺他的关注,但是并没有大家族人多常见的勾心斗角。大家都是坦荡单纯的付丧神“新生儿”,表达喜欢与善意的方式直白得可爱。

他们知道审神者淡泊的性子,甚至察觉到他内心的软弱,从来不在他面前讨论战斗的危险,也从来不向他抱怨战场上的艰苦。

因此,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在他眼皮底子下身受重伤。

往常战场上受伤的刀剑,他大多是从队长手中接过队员们破烂有豁口的本体,这已经让他心痛不已。付丧神们若是受了重伤,衣衫破烂,形态血腥狰狞,一般不会来到他的面前,生怕惊吓到与世无争的他。

然而他间接手入时便已心惊胆战,觉得这实乃残酷之事,无法避免的战争着实可怖。

所以他只会派遣战斗力最强的队伍征伐真实战场,其余经验不足的付丧神在虚拟合战场练习。

而如今在安全的本丸,鹤丸这番伤痛完全因顽皮而起,是可以避免的流血受伤。

如此狰狞的伤痕,这么直观地摆在他面前……

白栖川面无表情,不想回答嬉皮笑脸的鹤丸国永。

他维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手入事件打破了,不仅为耗费的灵力心疼,还为血腥有冲击力的画面而恐惧。

像不像鹤什么的……

暂时提不起兴趣。

白栖川爱答不理地随口附和鹤丸的话头,直到眼前这个付丧神突然把内番服衣襟敞开,向下拉,露出一大片白腻的后背!! !

“你!快穿上!成何体统!”

白栖川大惊,连忙站起身把他的衣服拉上去,遮住那坦露的肌肤。

鹤丸还想脱,被他死死揪住衣领不放。

“后背还有好多地方疼嘛!不治疗的话就要变成好大一片淤青了……”鹤丸委屈道。

“那也不可光天化日之下……”他焦急反驳,却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词语形容。他还处在被鹤丸突兀举动的震惊之中。

“唔,出阵受伤之后难免会衣衫不整嘛,露出一点后背而已,没什么啦!”

鹤丸把这些看得很开,毕竟出阵时若是敌人很强,回来时一整个小队的人几乎都快坦诚相对了。浑身血和土什么的,哪有心思想那么多?

不过看审神者惊慌的样子,他的恶趣味又上来了!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因为真的很有趣嘛!

“唉,我的肩膀和腰都好疼,动一动就疼,完全走不了路啊……”他用手捂着嘴上说的那两处地方,表示这里太严重了,他疼得受不了哇!

明明刚刚他身体各处断骨重接、内伤严重,也没像这样悲叹喊疼,还能有余力说些“白衣染血更像鹤了”这种话。

现在突然做作地哭嚎,嘴角向下咧,假装出一副倔强、坚强的样子,眼角甚至都憋出一点点红。

这么明显又劣质的演技,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做戏。

白栖川信了。

他慌了!

“那,那怎么办?”他被鹤丸凄惨的样子唬住了,顾不得生气,只觉得身经百战、内心坚强的刀剑付丧神若不是真的疼得狠了,绝不会跟他娇弱地诉苦哭疼。

没看这个白发付丧神金色眸子里都泛出水光了吗!

鹤丸一看有戏,继续施展他的“演技”:“呜,不是什么大事,主公您别再为我耗费灵力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之后把本体泡在修复液几天就好了。”又可怜,又体贴,表现得十分坚强了,非常符合白栖川对付丧神们傲骨的幻想。

什么?这么严重的伤还要忍耐好几天? !

这怎么行!

即使是这种嬉笑打闹出的,毫无意义的伤口,也没必要留下来折磨付丧神好几天啊!

必须得赶紧治好!不能放他回去自己一个人挺着!

已经被幻想中鹤丸国永孤零零俯卧在床上,不敢随意动弹,也没人照料,连桌上的水也喝不到的悲惨模样心疼到了。

“那,你还能走几步吗?我们找个屋子,我再细致为你手入一番。”

白栖川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挫伤太刀付丧神骄傲的心。

他已经被鹤丸的装模作样带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可以直接给刀剑本体手入,而不是非要与付丧神肌肤相亲。

“不用了主公,我慢慢走也能靠自己回到居室,您先回去休息吧,已经为我耗费了这么多灵力了……”说着,一边用龟速,小步小步地往前磨蹭,同时脸上也狠狠皱着眉,时不时小声“嘶”一下,像是拉扯到了伤处,强行压抑自己的痛呼。

每一步也就十公分吧,真这么走回去得走到天亮。

白栖川自然不会放任他就这么一点点蹭回去,但他也实在没办法就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亭子下面任由鹤丸袒胸露背——他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以鹤丸的步速,走到最近的屋子手入都要好久,还要平白忍受好久伤口的折磨。

怎么办?难道真的……

白栖川下定决心。

他拉扯住“龟速爬行”中的鹤丸国永,指了指亭子附近的假山,“我们去那里吧,比部屋的距离进很多,我在那里为你手入。千万别逞强,别独自忍着。”

鹤丸朝假山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凹”字形的假山,只有一面开口。一般情况下也的确不会想到有人会藏在那里。的确算不得“光天化日之下”。

他看向手臂直直伸展的,面带焦急心疼之色的审神者,长长的白色睫毛颤了颤。

……怎么回事?这种心情……

是良心在痛吗?

钢铁烧制的良心只痛了一瞬间,鹤丸就欣然地继续飙戏,颤巍巍地走向假山。白栖川的心也跟着他不稳的步伐颤巍巍的,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就如同扶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生怕他一个支撑不住倒下。

等终于到假山的那个避风口,心累身也累的两个人都偷偷松了口气。

见鹤丸还不动作,白栖川有些羞怯,指了指他的衣领。

鹤丸国永装作不解,歪头问:“这里怎么了?我是腰和肩膀疼,脖子没有受伤的。”

“……”

啊!好羞耻!一定要说出来吗?

白栖川在心里疯狂自我调节:想通点!这不是什么银糜之事,这是十分正经的疗伤!脱衣服当然很正常,不要放任思维向低俗的深渊滑落!

君子之道,无忧无惧,无所愧疚,不能拘泥于自身礼道,要兼济天下!

难道你要为了固守心中的礼节,而无视他人的求援之手吗?

“鹤丸你可以像刚刚那样把衣服敞开,我直接用灵力把你的伤口抚平。”终于还是说出口了,白栖川故作淡然,声音都没有颤抖。但是他脸上的红色已经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理活动。

鹤丸国永眼看白栖川已经被逗得狠了,再逗下去就要急眼了,就从善如流地拉开衣襟。

他的后背十分光滑白皙,就像他整个人一样,白得闪闪发光。即使天色已经不早,他远比寻常人白的肤色也非常明显,在灰扑扑黑黢黢的山石之间,突兀得像是误入了一只展翅的白鹤。

衣襟一敞,就顺滑地滑落到腰间。顿时,整个上半身坦露在外,一览无余。

白栖川偷偷吸了口气。

这种画面,太超过了!

尤其对他这种思想保守,没见识过现代社会开放风气的人来说,这种大面积体肤的裸露,不亚于“兜头一棒”。

但他也只是感慨了一下鹤丸到底不是凡俗之人,一身仙人之气非俗常之人能比。再次提醒了他:这是他心爱的刀剑所化之灵。

震撼了一下,就定下心去看他的伤势。

的确很严重。肩膀处的淤青已经泛紫,放任下去说不定要紫上好多天。

腰间的伤更是可怕,青了一大片,应该是和地面狠狠撞出来的,说不定还有肌肉拉伤。

他没再胡思乱想,神色也正了正,用手掌轻柔地按上伤处。

没心思去回忆什么道德伦理,也顾不得去思考掌下肌肤的细腻触感,他只想把眼前青青紫紫的磕碰伤消除,让付丧神恢复如初。

被温热的手掌轻柔抚摸,就像羽毛从肌肤上划过。

……有些痒。鹤丸想。

鹤丸国永安分下来,没有再继续搞事。

直到视线中一切不和谐都已消失,白栖川沉默地拉上鹤丸的衣襟,累得不想说话。

太耗神了,而且灵力的减少让他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很想就此倒下一睡了之。

鹤丸恢复了活力,但他发现审神者好像不太高兴,面色沉闷。

将重伤的鹤丸修复得完好无损后,拖着灵力耗 尽的疲惫身躯,白栖川挪步回了天守阁。

鹤丸也自知不慎闯祸,惹得审神者耗费灵力心情不佳,没再试图说些“染红”“骇人地登场”之类的话来调节气氛,颇有些沮丧地送白栖川回去。

审神者一向好脾气,沉默不语肯定是生闷气了!

虽然审神者说没有生气,也不会惩罚他,但是很明显板着脸不高兴了啊!

微笑都不见了!一直嘟着嘴了诶!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让审神者开心起来!

*

白栖川体力值大幅降低,在休息恢复之前,基本没什么行动力了。所以江玖就想切换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