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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孩子是他的。”

第18章“去医院,现在。”

水龙头还在淅淅沥沥地放水, 不知不觉放了满槽。

水溢出来打湿裤子的那刻,朱伊伊陡然惊醒,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你下班前一小时。”

“在哪儿见到的?”

“你管我在哪儿见到的!”朱女士横眉冷对,一锤定音,“我告诉你,贺绅什么事儿都跟我说了,包括你怀孕的事!”

朱伊伊低头,看着还在哗啦啦放水的水龙头发呆,过了些时候抬手关了。

没了水声,厨房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

朱女士歪了歪头, 凑近,低声试探:“孩子就是贺绅的,对不对?”

朱伊伊胸口微微起伏, 捏着碗的手丝毫感受不到冷水的冰凉,而是一阵阵发烫。

她动了动唇瓣,一句是或不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朱女士沉住气,乘胜追击, 循循善诱道:“贺绅都跟我说了, 等你们一和好就去领证, 给你举行最豪华最贵的婚礼,结婚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 就在家里当个全职妈妈, 享清福。”

“?”

“贺绅他连戒指都买好了。”

“?”

朱伊伊蹙紧的眉头一下子放松, 不知所措的慌乱一扫而光。

什么就在家里当个全职妈妈享清福, 贺绅永远都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看她妈就像看一个大骗子。

“你骗我。”她笃定道。

朱女士一哽,咳嗽几声, 扬高声音:“你个死丫头,你妈我骗你什么了,我骗你图什么啊!”

“你就是骗我。”

朱女士很不服气地想要掰回一局,但看着朱伊伊淡定的表情,就知道这回计划失败。她不情不愿地继续洗碗,语气硬邦邦的:“你怎么知道我骗你?”

朱伊伊不语。

其实她妈说的话也没错,换做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贺绅优秀。

她平庸。

所以她谈了贺绅这样家世长相样样出挑的男人,必然是死死扒着不放手,整天黏着他,一找到机会就拉着他去领证,用孩子套牢他。而贺绅那般成功的男人,必然是看不上朱伊伊的,对于她想要结婚的想法百般推辞,甚至吵架,分手。

错了。

大错特错。

因为不想结婚的从来不是贺绅,他甚至在发生关系的那晚就有了买戒指和结婚的想法。

不想结婚的人。

是她。

先丢了戒指说分手的人。

也是她-

夜深人静的晚上,朱伊伊洗完澡就要往被子里钻,余光瞥到衣柜边的落地镜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她站在镜子面前,动了动尚且纤细的身材,小腹平坦,暂时还看不出弧度。

用手摸了摸,也没什么感觉。

“喂。”

“……”

“你妈喊你呢。”

“……”

“你外婆是大骗子。”

“……”

可能是觉得自己跟肚子说话有点儿诡异,还有点傻逼,朱伊伊随手拍了下肚子,嘟囔一句:“没意思。”

躺到床上,准备刷会儿视频就睡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看清来电人,朱伊伊迅速接通:“喂,玖玖。”

那边的李玖好像在忙,哼哧哼哧地喘着气,“累死我了,终于搬完了……我刚帮我爸妈搬行李呢。”

“搬行李?”

“出国用的。”李玖喘了几口气,“手续前两天就办完了,本来计划下星期走的,结果两个老人家昨天看了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降温下雪,索性后天就动身。这不,我跟许知疏今天收拾了一天东西。”

“这么快?”朱伊伊一把从床上弹起来,“那你今年过年……”

“不回来了。”

电话里传出脚步声,是李玖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她说:“两个老人遭不起来回坐飞机,这两年就都在国外过了。最快的话,可能大后年回来一趟吧,我老家农村的宅基地还得回来处理一下。”

朱伊伊微怔,心里忽然涌上来几分不舍,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难过:“玖玖。”

“嗯?”

“羡慕你。”

“真的?还是舍不得我?”李玖柔声安慰,“没事啦,以后你有空就来我这边,我家特别大,专门给你留一间房!”

“嗯,舍不得你。”

也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自信、大方的女孩子。

两人聊了会儿,朱伊伊犯困,李玖跟她说了时间地点就要挂电话。

朱伊伊眼睛都眯上了,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噌地睁开眼,人都清醒不少。

她试探地问:“这次不会又是很多人的聚会吧?”

“放心,就咱们。”

“那就好——”

“和贺绅。”

朱伊伊哑了声音,困意全无-

李玖一家周三出国,时间约在了周二傍晚。

朱伊伊紧赶慢赶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下班的时候还剩下一点尾巴,拷进U盘打算带回家看。

坐上去酒店的地铁,十几分钟到达跟李玖约好的目的地。

入目是一座小资轻奢型餐厅,透过窗看,里面多半是两三个人一起用餐,环境清幽。

朱伊伊推门进去,找到李玖在手机上发来的位置。

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那里早早地坐着一个人。

朱伊伊早该想到的。

贺绅从不迟到,不管是工作还是私下,就连他们交往时的每一次约会,他都不曾晚点过。

商人最重时间原则。

朱伊伊在原地踌躇,脚踩着平底小白鞋,一动未动。

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她给李玖发条消息:你们到了吗?

几秒后,李玖回:堵车呢,估计要堵好久。

朱伊伊:啊?那怎么办?

李玖:没事啦,你们先吃。

朱伊伊看着最后四个字,头皮一麻,熄屏,把手机装回兜里。

她轻叹口气,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来了。

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位置。

男人身形挺拔,坐姿端正,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边等人,便轻松成为人群焦点。

四周不少女人偷瞄他。

朱伊伊龟速般走过去,走到贺绅对面时僵硬地坐了下来。

见他看着她,故作淡定地打招呼:“哈……哈……hello.”

说完朱伊伊就后悔了。

hello是什么鬼。

说个嗨都行啊。

贺绅看向她身后,空无一人:“他们呢?”

“估计还要一会儿,”知晓他不喜别人不守时,她补充道,“玖玖说他们来的路上堵车了。”

“是吗?”贺绅抬手喝了口水,说话时眉梢轻扬,语气轻快,“那再等等吧。”

很快,有服务员过来询问需要什么。

朱伊伊:“一杯温水。”

不知道昨晚凉了胃还是孕反,她今天嘴里有些反酸。

一杯温水下肚,一直翻搅的胃部舒服不少。

等了有些时候,李玖还是没有来,朱伊伊悄悄摸了摸肚子。

她有点饿了。

但东道主还没来,她先吃不合礼数。

突然,面前的桌子被人轻扣两下,贺绅叫来服务员,“点餐。”

服务员递上菜单,他却没接,而是下巴扬了扬:“给她。”

“不用不用,还是等他们来再说吧,”朱伊伊摇摇头,“我,我不饿。”

贺绅见她坚决不点,单手把菜单拿过来,淡淡道:“我饿。”

“……”

贺绅点完几道淡口的菜品,还点了餐厅的特色牛排,“两份。”

喝水充饥的朱伊伊怔了怔。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随后,又听见他叮嘱道:“一份五分熟,一份全熟。”

朱伊伊含着杯口的唇一紧。

贺绅不吃全熟的牛排,只有她爱吃。

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约会,贺绅带朱伊伊去了京城新开的一家西餐厅。

那家餐厅的特色菜,就是牛排。

烛光摇曳,玫瑰娇艳欲滴,菜肴精致昂贵,还有一个绅士温雅的男士。

就连一边的侍者都忍不住羡慕朱伊伊。

只是觑到她身上普通廉价的衣服时,笑容变浅,似乎在奇怪贺绅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跟她走在一起。

朱伊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牛仔裤,平底鞋,白色的鞋面因为穿久了而泛黄变旧。

一切都与这家高档餐厅格格不入。

约会的喜悦被冲淡,反而多了一丝窘迫。

但更让她难堪的还在后面。

她不会用刀叉。

朱伊伊甚至不知道哪只手握刀,哪只手握叉,呆愣愣地坐在那像个误闯入童话世界的小丑,不知所措。

反观长桌对面的贺绅,微微低头,握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朱伊伊忽然有些鼻酸,她咬着牙,拼命忍住那点难堪。悄悄地偷看贺绅用餐,打算照猫画虎地学。

可他突然抬起头。

与惊惶失措的她对视了个正着。

她的窘态,他一览无余。

贺绅看着她无措的表情,再看向她握反刀叉的手,皱了下眉。

朱伊伊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吕珮。

那次她拿着烤红薯,吕珮在豪车上居高临下地觑着她时,也是皱着眉,眼神厌恶。

她手一抖,叉子落在了地上,发出噔的一声响。

仿佛平静湖面投进了一颗石头。

紧接着看见贺绅朝她走过来时,心慌了。

“对不起……”朱伊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她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来过西餐厅,也没吃过牛排……”

她一下子红了眼:“我不是故意给你丢脸的。”

听到她说的这些话,贺绅眉头皱得更紧,停在她面前后,屈膝半蹲下来,与她保持着平视的高度:“怎么算是丢脸?”

“没来过西餐厅,没吃过牛排,不会用刀叉,这样丢脸吗?”他语速缓慢,音量也轻,像是怕吓到她,“可没有一个人天生就会这些。我也不会。”

她泪眼蒙眬,说不出话。

贺绅捡起那根掉落的叉子,塞进朱伊伊的手心:“抱歉,是我没注意,让你难过了。”

朱伊伊最怕被人安慰被人哄,一哄她就憋不住眼泪,心里的委屈如水涨船高,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我没法像你一样认识很多东西,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我会努力去学,去跟上你的脚步。”

不到一秒,她又蛮横地撒娇:“我要追不上,你就得停下来等我!”

“好。”

那晚他们吃了恋爱中的第一次烛光晚餐,朱伊伊也尝到了传说中美味的五分熟牛排。

没想到入口一阵恶心。

她呸呸呸地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一点也不好吃!

从那之后,她吃牛排只吃全熟。

“在想什么?”

贺绅开口询问。

朱伊伊倏然回神,原来在她发呆的时间里,服务员已经利落地上了餐。

那份全熟的牛排此刻就摆在她的前面。

“啊?没。”

她含糊着回应一句,熟练地握住刀叉用餐,动作姿势乃至吃相,已经是跟贺绅不相上下的优雅。

但却没了从前的心动-

一餐饭快用完,李玖和许知疏还没到,中途发来一条消息,说堵车是因为前面追尾车祸了。

朱伊伊连忙追问他们有没有事。

李玖说他们没事,不过得绕路走。

也就是说,她还得跟贺绅再单独待上很久。

朱伊伊手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咽完嘴里的食物后道:“玖玖说他们在绕路,还得要一会儿。”

贺绅不太关心地“嗯”了一声,抬眼时,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视线灼灼,一动不动。

朱伊伊被他看的脸热,“怎、怎么了?”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

她低头,看见胸口沾到的蘸料,拍了拍:“好了。”

“脸。”

他强调。

朱伊伊眨了下眼,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边,“好了吗?”

贺绅眯着眼,忽然,他起身大步走来,在朱伊伊还没反应过来时拿过她手里的纸巾,弯腰,俯首,用纸擦了下她的鼻子。不知有意无意,指腹摩挲了下她的皮肤,似有一阵细微电流经过,朱伊伊忍不住颤了下肩膀,尾椎骨都在发麻。

他动作多暧昧,语调就有多冷淡,收回手:“现在好了。”

朱伊伊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只有发烫的脸才提醒她这不是梦。

不等她脑子转清楚,贺绅把纸巾重新放回她手里,正襟危坐地回了原位,玩起了手机。

又是正人君子了。?

朱伊伊红着脸,小声骂他莫名其妙。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两声,吸引走朱伊伊的注意力。她摁亮屏幕,垂下眼看,是李玖发来的位置共享。

他们就快到了。

朱伊伊松一口气。

李玖又发消息问她跟贺绅吃饭没。

朱伊伊打开相机,刚要拍一张桌上的残羹,胃里突然毫无征兆地翻江倒海,一阵呕意直涌喉腔。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声音很小,不注意很难发现,但朱伊伊还是立马捂住嘴,假装咳嗽。

贺绅却一语道破:“想吐?”

朱伊伊拨浪鼓似的狂摇头,想说不是,开口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要死。

这下瞒不住了。

她拍拍胸脯,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手臂却被贺绅一把拉住。

他神色凝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不容置喙道:“去医院,现在。”

第19章“是她甩的我。”

朱伊伊从小到大最害怕打针, 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煞白的墙壁, 还有各种冷冰冰的器械,看得人腿发软。

大病小病能抗就抗。

近两年唯一一次去医院还是去孕检。

她往回缩了缩手,“不用去医院,我就是……吃撑了。”

贺绅的手却没放。

一个死死不放手,一个想要抽出手,两个人没有来由地无声较劲。

半晌,朱伊伊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贺绅的手里扯了出来,看着他, 低声而坚定:“我真的没事,有病的话,我自己会去看的。”

贺绅下颌紧绷, 脸色有些冷。

镜片后的那双眼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

可就在朱伊伊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紧握成拳的手倏地松开,只身走出门外。

只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朱伊伊怔了怔,不明白他那句道歉是为什么。

为了刚才的争执?

还是别的什么……

她迟缓地转动身子, 随着贺绅的身影望了出去。

男人站在餐厅外, 倚着墙, 唇间衔着一根烟,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打火机, 低头拢火, 吐出烟圈时青雾弥漫。

板正的身姿难得有些轻颓。

也只有这个时候, 朱伊伊才能从贺绅身上的清风朗月里, 窥探出几分截然不同的桀骜与坏劣。

却又奇妙的毫不违和。

反而衬得他白日里的绅士风度是装出来的。

瞧他周身的烟雾,朱伊伊蹙了蹙眉。

她记得贺绅早就在戒烟了, 怎么还在抽?

京城一到晚上就爱起风,呼啦啦地吹,贺绅出去时没穿大衣,只套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卫衣,整个人像是隐匿在黑暗中。

冬夜寒冷,他被冻红的手指骨节格外明显。

风吹过时,勒出男人劲瘦的腰腹。

只一眼,朱伊伊就发现。

他瘦了好些。

分手后的一个月,他过得那么不好吗?-

半个小时过去,李玖和许知疏终于赶到餐厅,一段路堵得两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伊伊!”李玖没过来,站在车边招手。

朱伊伊老远就看见她手里啃了一半的窑鸡,迈步过去后问:“你这是?”

“堵车太久,我饿的不行,让我老公下车给我买的,别说,味道真不错!”李玖背过身要从车里拿,“我还买了几只,你要不要?”

“你留着吃吧,我刚饱了。”

李玖用纸巾擦干净手跟嘴,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让你们先吃,别等我们,不然你跟贺绅到现在还饿着!”

聊完几句,李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饭咱们就不吃了,反正都吃饱了,我们去玩儿吧?”

“去哪儿玩?”

昨晚李玖只说了一起吃饭。

“打球啊。”

李玖激动地用手比划:“刚来的路上看见理工大了,后门的灯光篮球场现在对外开放,社会人士也能进去打球。我们毕业两三年都没去回去看过,要不趁着今晚去转转?”

她们读的是京城理工大学。

听说前年大翻修,里面建筑设施焕然一新。

朱伊伊偶尔上下班途中经过理工大,也想去看看,但总是被各种事耽误。现在听李玖这么一提,有些心动,“也行,就当消食了。”

京城理工大学就在三条街开外,这次许知疏学聪明了,特意绕了一条没人走的路。

十几分钟后,到了理工大对外开放的球场。

可能是晚上,又是寒冬季节,没几个学生出来玩,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对小情侣在压马路。

许知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篮球,在手里掂了掂,问贺绅:“天冷,打个球暖暖?”

李玖一听,瞪他:“球哪里来的?好啊许知疏你是不是又仗着你那张脸去招惹小姑娘了!”

许知疏又气又笑:“男的,保安大叔,给了他五十块租的。”

“这还差不多。”

他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却满是幸福宠溺的笑意,把手里的衣服交给李玖,“拿好。”

“放心啦老公~”

两个人说话都腻腻歪歪的,朱伊伊笑着打趣被狗粮喂撑了。

她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一转头,蓦地对上贺绅的深邃目光,嘴角笑意一僵。

他左手腕肘上垂挂着刚脱下来的大衣,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安静地凝望着她。

朱伊伊愣了下。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漫长的几秒过去,贺绅最终还是率先移开眼,看向别处,寻找能放衣服的地方。

最后视线停在一块木质长椅上。

朱伊伊随着他看过去,皱了皱眉。

大学里的长椅不止用来坐,还有猫猫狗狗跳着玩,遇到没素质的学生还会把脚踩上面。

他个洁癖敢把衣服放那儿?

见贺绅真的抬脚往长椅边走,朱伊伊还在矛盾和犹豫的天平立即倾斜倒戈。

她想都没想就跟上去,轻喊一声:“贺绅。”

分手后,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了。

他停下来,顿了顿才转身,看她。

“你的衣服……”她呐呐道,“我帮你拿着吧,那块儿经常有学生用脚踩,很脏的。”

贺绅“嗯”一声,尾音上扬,带着疑惑。

朱伊伊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一下,“我是说你的衣服我帮你拿!”

“好,”他把衣服递过去,“谢了。”

贺绅身高将近一米九,穿得又是黑色长款大衣,走起路来像个行走的衣架,修长,挺括,特帅。

但一下子折叠起来抱在怀里,像座大山。

把朱伊伊的脸都遮起来了。

她晃晃脑袋,从衣服里面钻出来,被风吹的鼻尖有些红,小声吐槽抱怨:“衣服真大……”

贺绅单手揣兜,唇角扬了扬。

沉寂一晚的心情由阴转晴-

两个男人在球场热身,朱伊伊和李玖去隔壁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边喝边坐到看台上。

那里挡风,视野也开阔,能清楚看到球场上打球的身影。

“伊伊,你觉得贺绅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笨死了,”李玖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戳她脑瓜子,“我当然是问你刚刚吃饭那会儿跟他相处的怎么样。”

朱伊伊咬住奶茶吸管的齿关松了松,垂下眼,有些避而不谈,“我跟他没什么好相处的,玖玖,你别乱点鸳鸯谱了。”

这鸳鸯谱都过时了。

“这么说你真的对贺绅一点兴趣没有?”李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大学那会儿朱伊伊分明跟她说过,她喜欢的就是贺绅这一款。

沉稳,内敛。

床下戴上眼镜温润绅士,床上摘下眼镜斯文败类。

特带劲。

朱伊伊不想再谈论这个敏感话题,“我们看球吧。”

许是贺绅和许知疏的外表太过突出,在青春洋溢的大学校园里独成一股成熟内敛的气场,没多长时间,聚集来看球的女生越来越多,围了一操场。

“人还挺多啊。”李玖感慨一句后低头刷剧。

朱伊伊抬眼看去。

球场上的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卫衣,短发乌顺,随着风轻扬,抬高手臂就轻松抢过许知疏护了许久的篮球,而后一跃而起,篮球从掌心挥了出去,以一个流畅的弧度精准进框。

完美的三分球。

周边围着的女生发出轰叫声,有些吵闹。

朱伊伊却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眼睛里,脑子里只剩下贺绅的身影。

她仿佛看见了高中时的他。

骄矜,阳光,耀眼如芒。

那时的他想必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光环笼罩着。

过了会儿,许知疏手快地抢到一个球,转身一跃而起,挥臂,同样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李玖一把弹起,激动高喊:“啊啊啊啊啊老公你好厉害!你超帅!我爱你!”

毫无准备的朱伊伊被她吓一跳:“!”

那边的许知疏笑了笑,很是满意自家老婆给出的情绪价值,看向贺绅时挑了下眉,像是炫耀:你有吗?

贺绅凉凉地扫他一眼,没搭理,而是把目光远眺向看台的朱伊伊。

他什么也没说。

但就是让人觉得有一丝委屈。

隔着数米的距离,灯光绚烂,霓虹闪烁,空气潮湿,人声喧哗,朱伊伊的心脏好似被撞了下。

仿佛听见他在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加油?

她眼睫轻颤,状似不经意地错开他的目光,埋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抠指甲。

每到冬天,朱伊伊指甲盖边就会起很多细碎的死皮,一碰就疼。她心不在焉,不小心扯下来一块,疼得龇牙咧嘴。

“……”

怎么,不给他加油的报应吗?

场上又开始传来篮球砸地的咚咚声响,两个男人之间的角逐仍在继续。

朱伊伊看不太懂篮球,但勉强也能分出输赢。

她数了数,贺绅大约领先五个球的样子。

在男人又抢过一个球精准中框的时候,朱伊伊知道——他赢了。

砰!

篮球撞到玻璃框发出一声闷响。

贺绅胜利。

耳边突然又传来李玖的喊声,跟上句差不多的原台词,激动中露出一丝敷衍:“啊啊啊啊老公你真棒,我爱你。”

全场都因为这声河东狮吼沉默了。

许知疏猛地转头:?

朱伊伊:?

贺绅:???

意识到氛围不对劲的李玖,从手机小视频里僵硬地抬起脑袋,心虚地问朱伊伊:“怎、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没看吗?”朱伊伊呆呆道,“刚刚是贺绅进的球。”

这位老婆,你喊错老公了。

李玖尴尬地笑两声:“习惯,习惯,一时没注意。”

朱伊伊:“啊?”

“哎呀男人嘛,儿童心理学就能哄的一种生物,不用管他成没成功,赢还是输,给足价值就够。”李玖翘着二郎腿,两手一摊,很有大佬谈到自己擅长行业的悠然自得,“我追许知疏就这样的啊,管他干什么,上来就是啊啊啊好棒好帅,不出两个月他就被我追到手了。”

她砸吧嘴:“真没挑战性。”

朱伊伊目瞪狗呆。

她慢慢朝李玖竖起一个大拇指:“牛。”

早知道追人李玖那么在行,当年追贺绅的时候一定拜她为师-

另一边,结束打篮球的许知疏弯下腰,喘了喘,瞥了眼站姿依旧挺直的贺绅,突然道:“你变了。”

“是吗?”贺绅抽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汗,每一个动作都露出斯文端正。

仿佛刚打球时气息凛冽的人只是错觉。

“当然,高中的时候,贺少爷做什么不是慢悠悠的,球赛也没见你这么有冲劲儿过。几年不见,你打球打的真猛,赢我的心思昭然若揭,你这是打给谁看啊?”

许知疏转着手里的篮球,在地上拍了拍,自娱自乐地玩投篮,投了两个没中,球滚到贺绅脚边。他抱臂看他,接着环顾周边的一群女大学生,笑了笑:“怎么,你这是对小姑娘感兴趣了?”

“你想多了。”

“你当时为什么分的手?”

许知疏的话题一下子从南跳跃到北,让人措手不及。

贺绅弯腰捡球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高中时的贺绅,不谈喜不喜欢,而是谈合不合适,随口问:“又是不合适?”

——不合适。

在朱伊伊最开始追他的时候,贺绅的第一想法也是,他们不合适。

当时的朱伊伊才进公司两个月。

很瘦,有些自卑,说话做事总喜欢低着头,说话比蚊子哼还要小。

但在其他人都怕得罪贺绅这个顶头上司避而远之时,只有她。

只有朱伊伊傻乎乎地凑上去。

甚至胆大妄为地在下班无人时,蹲在公司地下车库门口,堵住贺绅的车。

炎炎夏天,空气潮湿闷热。

等累了就蹲在地上的小姑娘满头大汗,白净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她一边嘟嘟囔囔地骂蚊子狗屎,一边苦着脸挠痒。

忽然,她抬眸看见了他。

彼时的贺绅坐在驾驶座里,余光瞥见朝他跑来的人,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发动,开车。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没想到一向胆小的朱伊伊竟然张开双手,拦他的车。

明明干着彪悍的事,她脸却红的像天边的火烧云:“贺、贺总。”

刚出学校大门的小姑娘还很青涩,双手死死抓住衣角,磕磕巴巴地说话:“那个,我想……”

她在想什么,贺绅当然知道。

商人最精明。

更何况还是贺绅这样从小就培养的商人,只一眼,就能看见她眼底对他的倾慕。

但他只是平声打断:“朱伊伊。”

贺绅顶着一副令她心动的绅士模样,残忍又无情地开口:“我比你年长,比你理智,比你势力,也更比你现实。”

随后转头望着她,眼神冷淡:“所以你不要喜欢我。”

小姑娘肉眼可见地一怔,慢慢地嘴一瘪,一副要哭的样子。

她死死咬住唇,一声不吭。

倒是很有志气。

贺绅没什么表示,开着车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朱伊伊红了眼的那刻,一向古井无波的心脏忽地像被什么东西刮了下。

不疼。

但存在感足够明显。

“问你话呢——”

许知疏稍微扬高的声音拉回贺绅的神智。

接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心规劝:“我知道你家庭状况跟我们不一样,你也身不由己。但我说句实话,日子是自己的,谈个喜欢的才能感觉生活的滋味,不是单看合不合适。”

不过半秒的失神,贺绅恢复成平日的冷静,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懒得说,没开口。

就在许知疏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的沉默是默认时,贺绅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里缓缓开口:“你怎么就确定我谈的不是喜欢的?”

许知疏晃了晃神。

紧接着又听到他说——

“而且不是她甩的我?”

第20章那天相亲宴的孕检报告,会是他寄的吗

因为第二天李玖和许知疏就要赶飞机出国, 不能玩太晚,到点四个人就散了, 一场短暂的聚会落幕。

分别前,李玖狠狠抱了下朱伊伊:“这次回国还是觉得国内待得舒服,一周一眨眼就过去了。”

朱伊伊也有点舍不得地回抱她:“等你有空了就飞回国看看,没空的话我们打视频。”

“说好了啊,到时候可不准烦我骚扰你!”

这时许知疏的车正好开过来,李玖黏糊一会儿松开手,看着后面贺绅的那辆迈巴赫,她撞了下朱伊伊的肩膀:“有没有戏?”

“啊?”

“我问你跟贺绅有没有戏, ”她笑的不怀好意,“有的话我跟知疏帮你。”

朱伊伊无奈:“玖玖你回去吧,明早还得赶飞机呢。”

见她这样, 就是没戏喽。

李玖欲言又止,可看着朱伊伊一点都不想跟贺绅扯上关系的样子,最终也只是叹口气。

算了。

强扭的瓜不甜。

走前,她最后叮嘱一句朱伊伊路上小心,上车后跟她挥挥手离开。

车身远去, 消失在街头。

朱伊伊背好小包, 转眼看见贺绅还站在原地。

没了外人, 又开始恢复公司上下属的关系和称呼,她道:“贺总, 我也先走了。”

她转身走远。

自然也没注意到半明半暗的光线下, 男人眉眼敛着, 脸部隐藏在昏暗中, 探不出喜怒-

地铁就像一条分界线。

地铁线向北是霓虹都市,而向南, 尤其是到了老旧区后,入目一片荒芜。

早些年政府说要开发这一带,但说着说着就没影儿了。

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的城中村。

蒙尘的路灯摇摇晃晃,光线昏暗,黑漆漆的小路看都看不清,坑坑洼洼,一脚一个坑。而且这边管制不严,路边不少人摆摊,绝大部分是卖菜的,烂菜叶子、碎猪骨头、摔烂的鸡蛋壳,混杂在一起发出难闻的酸臭味。

朱伊伊出了地铁后,捂着鼻子加快行走,走到尽头后大口呼吸。

这边都是水果摊,气味不冲。

大晚上老板还没走,坐在摊子后面拢着手等生意,好不容易逮着个朱伊伊,连忙问:“买猕猴桃不,半折。”

朱伊伊还真停下来,去摊子上挑挑拣拣,“都是熟的?”

“甜得很!”老板拍着胸脯,“我做生意实诚,只卖熟透了的,那些夹生的酸的我不卖,当然了,也卖不出去。”

朱伊伊嘴一咧:“我就要生的酸的。”

她一下子称了小半斤的猕猴桃,还是半折,脚步轻盈地往小区走。

许久以后。

藏在拐角的一辆车才现身,月光下,银灰色的车外壳发着浅淡的光晕。

半开的车后窗里,男人唇间衔着一根烟,轻轻吐出烟雾,胳膊搭在车沿,掸了掸烟灰。

烟蒂燃烧殆尽时,朱伊伊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收回视线,“开车。”

司机是贺家新来的,不懂贺绅大半夜不回家来这又脏又臭的地方干嘛,不过不敢出声询问,只负责做事。

“是,贺先生。”

车引擎发动,往市区路道开,经过朱伊伊刚买过的水果摊时,贺绅偏过头,看了一眼-

隔天朱伊伊请了半天假。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而逝,到了她去产检的日子。

她孕11周左右,这次主要是去医院检查胎儿颈后透明层的厚度——NT检查。医生说如果胎儿的颈后透明度在2.5mm以内,则为正常,如果超出,则胎儿发育为畸形的可能性大。*

朱伊伊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做检查,等报告的时间很长,中途她去吃了顿饭。

两个小时后回来正好取到报告。

工作日来产检的人很少,朱伊伊很快进到科室就诊。

诊室里是个女医生,干脆利落地接过报告后看了几眼,又问了朱伊伊几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宝宝很健康。”

“好。”

“不过你有点偏瘦,平时注意营养,另外多加休息。”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朱伊伊拿着报告单下楼。

报告单上只有一团模糊的图像,她看了几眼都没找出哪里是小孩儿,折叠好收进包里。

……

朱伊伊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回到公司继续上班。

凌麦听说她没来得及吃饭,发消息说自己帮她占了位置,让她直接去食堂。

不过她们打饭打得迟,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很多荤菜被一抢而光,就连新鲜水果也剩的不多。

凌麦可怜兮兮:“只有一块猕猴桃。”

“我的待会儿给你。”

“呜呜呜伊伊你真好!”

两人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吃饭。

凌麦用筷子戳中猕猴桃,大口往嘴里塞,咬了一口后浑身僵住。

她两手掐着脖子,神色痛苦:“伊伊!”

朱伊伊刚要把自己那块猕猴桃夹过去,看凌麦脸都红温了,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着急道:“你怎么了?”

“这猕猴桃……”

“猕猴桃怎么了?”

“这猕猴桃,”凌麦艰难道,“有毒。”

“?”

凌麦忍着酸意呸呸呸地几口吐掉,狂灌了几口水才缓过劲儿来,嘶啦嘶啦地吐舌头:“好酸啊,不仅酸,还是生的!”

朱伊伊也蒙了,“生的?”

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口感,牙关都感受到酸意,的确是生的。

可昨天还是熟的。

凌麦咽不下这口气,拍桌而起:“我去问问打饭的阿姨!”

朱伊伊怕她那暴脾气冲动惹事儿,陪着她一起去,问了一圈下来,才发现是她们排队排错了。

公司今天新出了一款水果福利餐。

一款甜的,一款酸的。

她俩没注意打了酸的水果。

凌麦:“……”

朱伊伊:“……”

“好奇怪啊,谁家好人不吃甜水果,非要吃酸的——”凌麦吐槽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哽住。

她嘶了一声,抱臂,摸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状:“伊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你是不是认识咱们集团的餐饮部经理啊?”

凌麦沉吟几秒,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总感觉食堂是跟着你的胃口变。”

朱伊伊怔了怔。

什么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好似一根羽毛在身上挠了挠,心里痒,喉头痒,浑身的血液都伴随着凌麦简单的五个字而加速流动着。

凌麦只是随口一说,没当真,“我开玩笑的啦。”

毕竟她们都是996小职员,上哪去认识公司高层。

朱伊伊却第一回有些沉默-

因为中午食堂吃饭时的聊天,下午上班的朱伊伊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被夏宁西揪住了小辫子。

“朱伊伊,办公室是用来上班的,不是用来发呆的!”夏宁西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自然要狠狠地损,“你要实在不想干可以走人!”

朱伊伊低头不吭声。

“说话啊你。”

她慢悠悠地道:“对不起,夏副主管,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夏宁西还没骂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

原本都做好了朱伊伊跟她对呛的准备,没想到她转头就认错,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夏宁西不情不愿地离开。

朱伊伊坐回工位,在旁边猫着腰的凌麦立马靠过来,“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还让夏宁西给逮着了?”

朱伊伊什么也没说,只摇摇头。

凌麦安慰她:“没事儿,再等等,Amy姐就快回来了!等她回来,咱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呜呜呜呜。”

她借着假哭的由头扑进朱伊伊怀里,蹭来蹭去,笑嘻嘻地说真软啊。

朱伊伊:“你自己没有吗?”

凌麦幽怨地看她:“你说呢。”

朱伊伊:“……”

上午请了半天假,耽误不少工作。

鉴于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朱伊伊打算今晚加个班。

她给朱女士打了个电话,意外地,那边竟然没人接。

不过也正常,这个点朱女士多半是在搓麻将,她妈一打起麻将来就格外认真,经常懒得接电话。

朱伊伊发了条消息过去,说自己今晚八点半后回家,让朱女士先吃饭,不用等她。

随后,把手机搁在桌上,开始专心工作。

夕阳落下,夜幕悄然升起。

办公室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下班,等时间来到九点的时候,整个部门只剩下朱伊伊一个人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打开手机看,朱女士还没回她消息。?

她妈今天打麻将这么专注?

那她也不用着急回家了。

办公室里人走光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工位还亮着。

昏黄的光线照亮着小小的一隅之地。

朱伊伊瘫在椅子上,放空脑袋,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稍后,她拿出包里那张孕检报告,摊开,指腹轻轻摩挲。

孕11周。

已经两个多月了。

她记得她第一次查出怀孕的时候,是在跟贺绅分手的前一天。

那晚她一直笑嘻嘻的。

贺绅问她,“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朱伊伊跨坐在他腰腹上,搂着他的脖颈,右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那是贺绅送她的求婚戒指。

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Tender.

她神神秘秘地咬他耳朵,娇娇地说:“秘密!”

贺绅问是惊喜吗?

她说是。

他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他。

她说明天。

他说好。

他期待着明天,期待着她说的惊喜。

但第二天等来的是朱伊伊的分手。

一张薄薄的孕检报告躺在手心没什么重量,却有着改变生活轨迹的力量。

从相亲局被寄来一纸报告后,朱伊伊回归平静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澜。

而这些波澜,无一不与贺绅有关。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怀疑过贺绅。

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绅士。

绅士风范,绅士做派,就算精明算计,那也是在生意场上,她这个前女友还不值得他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可今天凌麦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又像是拨开云雾的一点光明,尽管脑洞大开不合常理,却又诡异地能解释很多事情。

比如食堂的温牛奶。

生的酸的猕猴桃。

朱伊伊掂了掂手心的纸张。

——还有相亲宴上那张一直找不到寄件人的孕检报告。

是她想多了吗?-

这两天。

夏宁西好像看出来朱伊伊最近有些魂不守舍,特意蹲点盯着她,打定主意在Amy没回来之前找她的麻烦。

“员工培训的时候明明说过每个人都得有备份,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夏宁西坐在办公桌后,转了转椅子,嘴上语气严厉,眼底却露出几分幸灾乐祸,“还是说,你不想干了?”

朱伊伊情绪浅浅地盯着她:“员工培训的时候是说过,我有U盘,也有备份。夏副主管,是你的要求太苛刻。”

今早,夏宁西突然找她要许久之前一份资料采集的备份。

那不是刚需。

朱伊伊也没空去备份那些以后不会再碰、也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可夏宁西坚持要。

她说没有。

夏宁西正好找到由头冲她发难:“这个项目的初始阶段当初可是派给你跟进的,是我太苛刻还是你对自己太不负责,对公司不负责?”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冷笑:“就算是我故意对你苛刻又怎么样?”

上次碰巧被贺总看见,有他撑腰。

这一次也会?

她可不行朱伊伊这么一个小职员能引来集团负责人的注意。

朱伊伊平静道:“所以你得意思是,必须看到备份了?”

“是。”

“我没有。”

“没关系啊,”夏宁西就等着这个时机,她耸肩,“大不了我上报给吕总监喽,到时候降薪还是怎样都是你的锅。”

朱伊伊皱了皱眉。

她本以为只是夏宁西主动找茬,没料到背后还有一个吕珮。

她握了握空拳:“什么时候要?”

“现在。”

朱伊伊抬眸,“夏副主管,真把我逼走了,你觉得Amy姐回来不会找你算账吗?”

“你!”夏宁西最讨厌别人用Amy来压她,气得胸膛起伏,可又没几句话能反驳,说到底还是因为斗不过Amy才来找朱伊伊撒气的。

她冷哼一声:“明天我要拿到所有的备份资料。”

“好,”朱伊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明天给你。”

出了办公室,朱伊伊站在门边静了静。

刚刚答应夏宁西答应的那么干脆,不乏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现在稍稍冷静,才觉得有些难度。

资料整理起来很麻烦。

通宵勉强可以。

可她现在怀孕了……

朱伊伊靠着墙,大脑放空,突然,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过一丝白光。

她睁开眼。

眸底有一抹亮色。

谁说她没有备份的,她有,当然有——

就在丢失在贺绅公寓的那个U盘里。

那里面有着朱伊伊从大学时就备份的各种资料,就连她大二大三上的专业课论文都在其中。

朱伊伊倏地握紧掌心的手机,像是抓住了一丝生机。

唇角也如释重负地笑了下。

只是半秒后,弯起的唇角有些僵硬。

她已经很久没联系贺绅了。

朱伊伊打开微信,点进那个许久没聊过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在宣州出差时。

她踌躇一会儿,慢慢地打出几个字:贺总,你……

删掉。

贺绅,我……

再次删掉。

朱伊伊打字的手越来越慢,就在她想着算了,打算退出聊天框时,对面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有事吗?”

好像他在那一头等了她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