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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光线柔软地渗进病房。

陈玦坐在床沿, 一动不动,指尖还覆着他的手背,指腹下传来微妙的脉动, 像冰面下渐渐浮起的暖流。

又过了几秒,顾思意微微偏了下头, 嘴唇动了动, 呼吸机的管线轻轻震颤了一下。

陈玦猛地攥紧他的手指:“……思意?”

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 终于慢慢睁开。

顾思意迷茫地看着他,又缓缓眨了眨眼, 极慢地出声,喉咙干涩:“哥哥……”他先喊了声,视线落在对方此刻的形象上?。

陈玦骤然?全身一僵,呼吸都漏跳了一拍,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丝血色, 瞳孔微微扩张,眼底的红血丝显得触目惊心,变得湿润起来。

脸上?的胡子好几天没有刮, 都是胡茬。

“你醒了,”陈玦声音里夹杂着克制不住的颤抖,紧接着回神,迅速起身按响了病床旁的呼叫铃, 转身向?病房外大声喊道,“医生,他醒了!”

顾思意转了下头, 脑子慢半拍地分析出现在的情况,声音哑道:“我?们、是不是……车祸、了,你怎么没有刮胡子……你受伤了么?”他伸手试图碰触陈玦, 但没什么力气,抬不起手。

记忆停留在最后一秒,是陈玦下意识扑过来,将安全带拽到了最极端。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玻璃碎裂迸发开来,脑袋随即撞击上?去,然?后一切就归于黑暗。

很快,医生匆忙进病房,检查完生命体征后点?头安抚两人?道:“病人?情况稳定,意识恢复是好现象,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旁,护士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医疗设备,陈玦始终站在一旁,偶尔坐下,紧握顾思意的手,眼睛盯着医疗仪器上?的数字。

顾思意醒了一阵,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转头问医生:“他没问题吧?他也受伤了……他可能比我?严重,你们查仔细了吗?”

他不太放心欧洲的赤脚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陈玦:“他身体状况不错,只是擦伤和失血,休息一下就好。”

顾思意这才彻底放心,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检查流程繁琐但迅速,顾思意在连续多次检查后情况越发稳定,精神也明?显恢复。

下午的病房里,陈玦拿着勺子喂他吃东西。

顾思意皱了皱眉:“法国人?做饭也不怎么好吃。”

陈玦低头说?:“别让法国人?听见?,晚上?我?给你换个中?餐厨师来。”

顾思意点?点?头,说?好。

陈玦:“想不想吃冰淇淋?”

顾思意眼睛一亮:“想!”

陈玦转身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摇了摇头:“医生说?不行。”

顾思意叹口气:“那你干嘛问我?要不要吃?故意馋的吗?”

陈玦低声笑:“不是故意的,忘记了这回事。”他虽然?看似有条不紊处理了很多事,可几乎精神已经到临界点?了。

但还不想睡觉,怕闭上?眼醒过来一切又变了,每当他闭眼时,除了浮现卡车撞上?来的画面,就是回到小时候的书房,小思意咚地砸在了地毯上?,满头是血。

而且陈玦现在还在等?电话消息。

顾思意精神旺盛不是盖的,他抬手,示意陈玦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你过来嘛,我?们贴贴。”

陈玦犹豫了下,动作很小心,侧身坐了上?去,但不是很敢碰他,因为顾思意送到医院急救的时候身上?就有缝合伤口,虽然?范围不大,但陈玦还是不敢。

病床窄,顾思意手上?还在输液。

他将没输液的手,放在了陈玦的腿上?,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然?后闭上?了眼睛。

顾思意轻声说?:“我?想睡一觉,你也睡。”

陈玦顿了下,说?:“你睡了三天还睡觉?”他抬手拨开顾思意头上?的伤口,创口很小,医生技术顶尖,只有两厘米左右范围清创包扎。

陈玦不太确定:“你应该没问题?”他感觉顾思意可能有点?嗜睡,正要按铃叫医生来问,顾思意打住他的手背:“我?没有问题!别喊。”

顾思意看着他:“你照镜子了吗?”

陈玦:“……怎么,有胡子不帅了吗?”他摸了下手机。

顾思意认真地打量:“倒不是,变成熟了一点?而已,还是很帅。你看你眼睛,别熬夜了,是不是这几天没睡?”

他只是想让陈玦休息一下而已。

陈玦望着他几秒,“嗯”了一声,把眼睛闭上?了,用很低很嘶哑的嗓音道:“思意,我?等下再去刮胡子好吗。”

“你先睡吧,我?不觉得你有胡子就不帅了,别在意这个,我?们好好睡觉。”

顾思意也不太敢靠在陈玦身上?,怕他身上?有外伤,于是两个人?胳膊贴着胳膊,顾思意平躺,陈玦微微侧身,额头抵着他的手臂,鼻骨蹭在顾思意的病号服上?,骨骼分明的脚脖子露在病床外面。

大概半分钟不到,陈玦就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

顾思意注视他十几分钟,轻轻地,把屁股挪出病床,给陈玦腾空间。

他抬起胳膊,非常非常小心地,环在了陈玦的腰上?,有点?像保护一样把他整个脑袋揽在怀里。同时顾思意感觉自己身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脑袋也发晕,但思维相当活跃,一面思考车祸的原因,一面纠结自己的作业。

因为他刚刚没有问陈玦,自己的电脑还好不好,文件有没有保存……虽然?有云保存,但那个盘山路没信号吧……

顾思意现在真的很着急,可也忍着没有把陈玦弄醒,自己脑子里疯狂地回忆在车上?他有没有Crtrl+S。

毕竟他手机已经裂屏,就搁在一旁,陈玦说?用他的指纹解锁过,看见?了张疏桐的消息,怕她担心,就帮他回了。

陈玦大概睡了三个小时,忽然?醒了。

顾思意单手在玩手机,手背上?还有留置针。

陈玦睁开眼,蹙眉,伸手,声音还是很哑:“不怕针戳进去么?”

“你醒了啊!”顾思意高兴地把手机交给他,观察他的眼睛,“睡得好么?我?这是留置针,没事的。”

“裂屏成这样还玩?”陈玦虽然?是在说?他,但语气很温柔。

“要开学了嘛,要看邮件的。没玩哦。”顾思意说?。

陈玦点?头,说?等?下去给他买新的。随即僵硬地坐起身,看见?顾思意半个身子都在外面,陈玦说?:“我?挤你了吗?”

顾思意说?没有:“床太窄了,这是VIP病房吧,怎么这样。”

陈玦下床:“这是法国农村。”

“哦。”

所?幸两个人?都不是很致命的伤,不然?乡村大夫也救不了。

顾思意看他进卫生间,问他:“对了,我?电脑呢?”

陈玦在找自己的剃须刀,扭头:“这样了还要赶论文?”

顾思意认真道:“过几天不是要回去上?课了吗,我?的论文还没交呢,我?先去申请延期,你把医疗报告什么的发我?,我?发给教授。”

陈玦摇了摇头,把他的包拿过来,对顾思意说?:“我?帮你写算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可以。”顾思意打开一看,电脑因为放在电脑包里,居然?完好无损,还能正常开机。

顾思意长?松一口气:“还好我?的文件还在,不然?我?去死。”

陈玦一把捏住他的嘴,皱紧了眉心:“别那么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

顾思意认错:“对不起。”

顾思意恢复得很快,精神头越来越足,又问:“肇事司机是谁?我?们要索赔的。保险是全的吗?是吧,我?们在机场确认吧,保险公司应该不会拒赔吧?不然?你告他们到破产。”

陈玦这会儿已经刮干净胡子出来了,换了件衣服,人?一清爽,就恢复了往日?的英俊。

他跟他顾思意了句还在调查。这时手机也来了新电话,陈玦大步去阳台接,但窗户没关,顾思意靠在枕头上?,听见?外面电话里时不时提及一些关键词,忍不住眉头微蹙。

等?他挂了电话进来,顾思意才低声道:“是谁做的?这不是意外对吧?”

陈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故意的,我?怀疑是针对我?们的。”

顾思意摸了摸下巴:“我?思考了一下,我?有几个怀疑对象,一个是马克·布朗,还有一个是格兰特,最后一个是戴维斯,但我?对他的怀疑浓度只有百分之二十,虽然?戴维斯特别讨厌我?,但好像不至于要杀了我?吧。还是你得罪的人?风险更高。”

由于陈玦工作的时候,顾思意偶尔会旁观,导致他也知道陈玦有几个仇家。

被陈玦不小心整破产的人?估计还不少。

顾思意分析道:“撞过来的那辆车冲得很急,但最后没有掉下悬崖,说?明?肇事司机也不想死,这可能会导致他因为惯性也冲下悬崖。那么这个被雇佣的肇事司机,很大概率不是什么亡命徒。”

他慢慢整理着思路,目光清明?:“这种人?通常是临时雇佣的,报酬高,很快拿钱办事,最好拿不到确凿证据就直接消失,多半有案底,但是处理手法又不算干净,我?想应该没有花太多钱。”

陈玦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根据警方对事故车辆的分析,对方的目标似乎是你,而不是我?。”

顾思意问号:“针对我??我?没得罪过谁吧……”

陈玦缓缓开口:“撞击方向?是针对副驾的,但也有可能不是。”

顾思意:“什么意思啊?”

陈玦眸色深沉,声音压得很低:“撞向?副驾,看起来像是冲着你,但也有可能是障眼法。换句话说?——只要撞上?来,不管谁死谁伤,都算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顾思意喃喃,“他们不是单纯要害我?,而是要把我?们俩一起收拾了?”

陈玦没有回答,只是很轻地敛了下眸,默认了这个推测。

空气安静了几秒,顾思意深思半晌道:“我?根本没得罪过谁,最多最多就是——在辩论社得罪过几个英国佬,不是吧……大家合法吵架而已,我?承认我?有时候说?话很不客气,有点?歧视人?,但不至于跨国杀人?吧?”

陈玦:“普通怨气,不会上?升到这个程度。只有利益或巨大隐患,才会让人?冒险动手。”

“思意,”陈玦忽然?喊他,顾思意抬头,听见?陈玦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是谁动的手,盯上?的也不可能是你。是我?把你卷进来了。”

顾思意说?:“没事,我?不怕和你一起……嗯。”他没好说?出那个“死”字,望着陈玦轻道,“哥哥……你不要自责,这种意外,我?们漫长?的人?生里总会发生一两次的。但也就一两次了,再?也不会有了。我?们会一起活到七十岁的。”

“再?也不会有了……”陈玦指尖迟疑片刻,缓缓落在了顾思意的后脑勺上?。

掌心覆下那片柔软时,他眼底隐藏的情绪忽然?暴露出来,被顾思意看见?。

那是一种极深的庆幸,夹杂着后怕、以及差点?失控的情绪,从?他极致克制的呼吸里溢了出来。

他几乎不会从?陈玦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他感觉陈玦好像要哭了。

陈玦用力抿了抿唇,对他重复地说?对不起,嗓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低头用额头碰顾思意的耳朵,把脸上?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但声音里藏不住:“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有事。”

顾思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用很有活力地声音回答:“我?们活到八十岁吧,刚才想了想,七十岁短了一点?。再?多爱十年。一百年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呢?”

他怕太老了会互相忘记,所?以顾思意觉得七十就很好。

转眼,两天后,顾思意已经换到了巴黎继续住院观察。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严重到非得继续躺在医院的地步,医生甚至已经隐晦地表达了:“如?果你们愿意回家,也是完全可以的,留在医院里并没有额外的好处。”

陈玦对医生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只淡淡回了句:“再?住几天吧。”

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顾思意其实也知道。陈玦仍然?在密切监视着几个嫌疑人?,巴黎的位置相对安全些,这也是他选择继续住院的真实原因。

晚上?,陈玦在病房外阳台上?接完电话,神色凝重地回到房间里,顾思意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见?陈玦进门,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和韦德讨论得怎么样了?”

陈玦将手机揣进口袋,声音低了点?:“你分析得没错。这个幕后凶手应该没什么脑子,或者说?,聪明?得很有限。”

他拉开椅子坐到床边,继续低声道:“如?果他足够聪明?,我?们两个大概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这种方式报复,有明?显的情绪化特征。他没能做到完美掩盖痕迹,连雇佣的司机都只是个普通人?……可以说?,他大概率只是一个蠢货,一个报复心重的混球。”

顾思意:“那不就是那个布朗?”

陈玦神情并未放松:“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像他一样的蠢货我?名?单上?还有几个。选择在欧洲动手,而不是英国,说?明?他很清楚在英国可能会引发更多问题或暴露更多线索。这里也有几个问题。第一,嫌疑人?里目前剩下的,只有马克、格兰特、威尔第,他们都有威胁我?的前科。还有你提到的戴维斯。”

“去掉戴维斯吧,我?问了一下,他在斐济玩,今天才回伦敦。他看起来非常放松,应该假期很愉快,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

陈玦认森*晚*整*理可道:“先分析马克。布朗家族有足够的人?力和资源,但马克现在还在监狱,遥控指挥的可能性比较低,除非他父亲参与了——但那样的话,动静不会小到这个程度。”

“至于格兰特,他前妻现在是我?的客户,我?害得他事业重创,恨我?到杀我?不是没可能。”

陈玦倒是没有觉得他是小孩子,就不和他分析了,因为明?显顾思意对此野心勃勃,非常想参与进来抓凶手。

所?以陈玦会把目前的证据,以及他的分析结果都和顾思意沟通一番。

目前所?有线索还在进一步确认中?,陈玦只联系了私家侦探事务所?,他没有告诉律所?的任何人?,因为Gordon正在代理布朗集团的案子。

第二天一早,陈玦又一次去打电话确认证据,挂完电话回房间,病房内的光线柔和,顾思意正蹲在地上?翻找些什么。

“你起来,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不是……”顾思意说?,“我?有件事,一直都没做。”

陈玦:“什么?”

顾思意抬起头:“你的生日?礼物?。”

陈玦一顿:“不是这次旅行吗?”

因为旅程都是顾思意掏钱的,据他说?是策划从?国内来的游学团很热门,现在收了好几十万家长?定金了。

说?完,陈玦的余光注意到他的手在翻动的东西,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下意识道:“不会又是那种漏气的避孕套吧?”

顾思意欲言又止:“……当然?不是了,哥哥。你觉得如?果真的是礼物?的话,不要套不是更爽?”

第52章

“所以你的礼物不是这个?”

“……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因为我给你的东西?也很普通,不过等我身体好一点了吧,我今天没有那种欲//望。”顾思意说完从书里掏出两张卢浮宫展览票, 眼?神?很亮,“就是这个!”

他看向陈玦:“按照计划本来要前?两天和你去看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回家之前?我们可以不要一直待在医院好吗?不然感觉我们的特?别旅行就是法兰西?医院游。”

陈玦不能拒绝, 和他对视几秒,说:“去换衣服, 今天有点热。”

顾思意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出门后,顾思意直奔路边的Gelato店,隔着玻璃盯着五颜六色的冰淇淋球,要了两个, 扭头问陈玦:“你要吗, 我请客。”

陈玦:““我不要的话,你是不是一个人准备吃两个?”

顾思意点头:“是的,你真了解我。”

两人附近跟着几个保镖, 导致顾思意行为有点受限制,跟陈玦除了手牵手,互相换口?味吃他的冰淇淋,看完展就去了机场。

顾思意等不及要回去上?课了, 在车上?刷邮件刷得开?始焦虑了,因为已经开?学,而他已经足足两天没去学校了!

好在他的教授们都很通情达理, 对他在欧洲出车祸这件事表达了人道主义关心,并友好地告诉他,这不会影响到他的出勤率。

当晚航班落地伦敦, 陈玦的司机在第二天上?午把?顾思意送到学校,陈玦也在车上?,他手肘搭在窗边,对顾思意交代了几件事:“下课后司机会来接你,你不能离开?学校,在我和警方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戴维斯也不能脱离嫌疑,你不能单独行动?,尤其不能去偏僻的地方。就算是上?洗手间,也只在人多的教学楼里。”

顾思意站在车外:“那我全程和邱耀在一起??”

陈玦回忆了下邱耀的身高和体格。

他不放心地道:“再喊两个同学吧,你不是在学校有很多朋友?”

顾思意朋友比敌人多,他一边回答说好啦:“手牵手上?厕所,像小学女生一样,对吧?”

陈玦重申:“我没让你跟他手牵手,但也不要离开?。”

顾思意说知道了,背着书包弯腰道:“我要迟到了,陈玦拜拜,我在学校很安全的。”他把?手伸进?窗户,反客为主地摸陈玦的脸和头发,引得英国小哥司机非常诡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他们。

这是本学年的第三学期,也就是大一的最后一个学期,顾思意还是和他的好朋友选了同一节课。

课上?,教授在讲枯燥的东西?,前?面?学霸在噼里啪啦记录PPT的每一句词,顾思意开?着手机在录音,低声问邱耀:“前?两天没讲什么吧,我看了PPT,好像没什么,你录音了吗,录了发我下。”

邱耀上?下扫视他:“你真的出了车祸?为什么看着不像?”

顾思意:“要不是命大我就无了。”他把?事故时的现场照片给邱耀看,“还好我们车防撞……”

邱耀震惊了:“我靠,这背后是悬崖啊,这是要杀人啊,肇事司机是陈玦的仇人?这是多大仇?”

顾思意思考道:“我们目前?推断是陈玦的仇人之一,因为他得罪了太多,暂时无法确定到底是谁。不过警方还在调查,就是效率很低……好了,我要认真听课了,我们不要开?小差!”

这学期课其实更少,但论文显然更多了,下课时间到,顾思意注意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陈玦的消息。

问他:“离开?教室上?厕所了吗?”

顾思意:“刚下课,准备去。”

陈玦:“和邱耀在一起?,但别牵手。”

顾思意伸手拉住了邱耀的书包。

邱耀:“干嘛?”

“没什么,我现在缺乏安全感。”顾思意拍了照,问他,“我牵你书包你应该不介意吧?反正你现在没女朋友。”

“我是没女朋友,但你这样……你也别让我好像是Gay啊……”他表情难言,“算了,反正我也不在学校找对象。”

邱耀在上?个假期分手了,当时顾思意在陪张疏桐逛街。有天晚上?和顾思意哭诉,问他讨教怎么当舔狗,才能把?女朋友舔回来。

上?完厕所,顾思意提出要去社?团看看,他在上?月初打了一场英格兰 Mace 地区赛,打完晋级了,但因为春假回国,以及奖金少的可怜,后面?全国半决赛和决赛都没参加。

现在去社?团,他是打算去找点线索,顺便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赛。

邱耀在包上?别了个隐蔽的运动?相机,打算录像帮他分析,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平时就算再惹人讨厌,也不至于让他们讨厌到雇凶杀你吧。”

“这也难说呢?”顾思意摸着下巴,“我平时应该也不是很讨厌吧,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很有礼貌的,谁对我没礼貌我干嘛要那么礼貌?我不过是把他们对待我的方式还回去了而已。”他没认为自己错过。

两人到学校社团楼下时,他抬手推了推门。

现在的顾思意,自从在一月份正式击败了竞争对手,成为了辩论社?的正式Debater Member,按规矩享有直接进?出训练室和一部分内部资料室的权限,不用像以前?一样预约和刷学号排队。

门里的人有一半是面?熟的,包括戴维斯。

气氛微妙到极点。

顾思意进?门时,戴维斯正在指导新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他,脸色顿时冷了两度,连话都懒得继续讲,撂下资料转身走了,眼?神?里藏不住的厌恶和怨气。

顾思意对邱耀摇头,可以直接排除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内其他人,目标瞄向了另一个曾经跟他有过节的学长,去年校内赛拿了第八名的,还被?顾思意当面?鄙视过的。

这位学长一见顾思意走过来,表情像咬到了生姜,眼?睛一斜,嘴角扯了下,硬是没打招呼。

顾思意反倒笑了,语气非常客气地凑近:“学长好久不见,你最近练习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这次在England Mace地区赛上?……也还行?”

学长憋得眼?皮直跳,忍了忍:“……马马虎虎。”

顾思意一番排查,把?跟他所有有过节的人都见了个遍,全都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表现得特?别异常,顶多是面?露尴尬,或者?酸溜溜地瞥他几眼?,但没人有那种真正心虚、躲闪、畏惧的反应。

同一时间,陈玦人在律所。

年假前?他还有没处理完的案子,这些都不可能转手给其他人,所以陈玦照样很忙碌。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私人侦探发来的简讯。

【马克将在下午三点出狱,位置:伦敦东郊郡立监狱。】

他看着那行字,指尖微微一收。

一秒钟后,陈玦合上?文件,起?身去找Gordon。

但他的助理却告诉陈玦:“Gordon他中午过后就外出了,目前?不在。”

下楼时,陈玦考虑到司机在学校等顾思意,决定自己开?车过去。是他惯常开?的那辆,最近一直停在公司车位。

刚按下方向盘上?的启动?键,他的指节就不可抑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手心里像灌了铅,动?作生涩僵硬。

方向盘的冰凉感透过掌心传来,刺得他短暂地失了焦,脑海里不可控地浮现撞毁那一幕。

引擎启动?了。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街道上?车流滚滚,陈玦握着方向盘,眼?前?时不时闪现出弯道的撞击声、碎玻璃四溅的光影、顾思意面?无血色的脸,气息微弱地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他的呼吸变得浅促,手掌在不自觉地发汗,甚至整条胳膊开?始不自觉颤抖。

红灯时,陈玦差点又撞车,他猛地打方向盘靠边,把?车停到了路边。

他低着头撞在方向盘上?,额角微微跳动?,骨节发白地捏着钥匙,整整缓了三分钟,才慢慢松开?手指。

不能再开?了。

二十?分钟后,他换乘Uber,抵达了郡立监狱附近。

陈玦没有靠得太近,他加了点钱,让司机停在距离监狱门外不到一百米的路口?,自己下车,独自树下阴影里。

三点整。

监狱的金属探头门咔哒一声打开?,一批获释人员陆续走了出来。

马克·布朗在人群中最醒目,高大魁梧,牛仔外套敞着,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躁动?与兴奋。

此刻,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停得端正,是Gordon派来的律所专车。

Gordon本人也在,穿着考究的黑西?装,斜靠在车旁,长腿交叠着打着电话,看上?去一副应酬繁忙、不得已抽空来的模样。

毕竟马克·布朗虽然是布朗集团的小儿子,但他父亲不想?上?头条,只让律师来接。

就在马克快步向车走去的同时,一辆浅灰色出租车停在了监狱对面?的街角。

陈玦拉开?车门下来了。

风吹得他西?装下摆微微扬起?,他不疾不徐地穿过人行道。

Gordon注意到有人靠近,发现是他,眉头一皱,刚想?出声,就听陈玦先开?口?。

“斯通先生?”陈玦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名单,从容而自然地对一名刚从侧门出来的中年男子喊道。

那人一怔,迟疑着应了一声。

“我是陈,戴夫让我来接你的,他是你的律师,今天没空。”陈玦微微一笑,礼貌而职业,顺手递过去一份文件核对。

斯通忙不迭地接过,露出一副见到救星的表情。

而在这一切进?行的同时,陈玦似乎才“意外”地抬眼?,注意到了旁边的Gordon与马克。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极快地掠过,停顿不过半秒,随即收回,不动?声色地继续交接斯通的手续。

Gordon没立刻说话,扫了眼?陈玦。

马克那边反应就没那么克制了。

他一眼?看见陈玦,整张脸都僵住了。

原本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像被?重拳砸了,眼?神?里爬满了防备慌乱。

陈玦从容地把?文件递还给斯通,轻声嘱咐了几句“在旁边等我一下,我叫了车,会把?你送回去的”,像极了一个认真负责的年轻律师。

斯通一脸感恩戴德,快步离开?。

陈玦这才缓缓转向Gordon这边,脸上?笑容收敛:

“Gordon,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抱歉,我来接另一个当事人,没想?到碰巧。”

Gordon面?无表情,看了看身后的马克,又压下了不安感:“你休了一个星期的年假,今天才回来的么?”

陈玦随手拉了下袖口?,声音低沉:“出了点车祸,今天刚回来,已经在恢复工作了。”

两人隔着半米,Gordon有点疑惑:“车祸?”

陈玦淡淡道:“和家人去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移开?视线,注意到马克整个人像钉在地上?一样,眼?神?闪躲,甚至下意识往Gordon身后缩了半步。

所有微妙到不易察觉的细节,全被?陈玦一一收入眼?底。

Gordon也注意到了,反射性地警觉陈玦来的目的,但按捺住了没有问。

陈玦像是确实没打算多逗留,和他点了个头,正要离开?,又回身,拿了一份牛皮纸袋文件:“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见了地方法院的Clarke法官,他让我带一份材料给你。原本应该交到律所,但我在这附近,顺道了。”

Gordon听见法官名字,下意识接了过去。

文件袋外标注着:案件协调通知(副本)

他没有多想?,随手交给身旁司机:“放后座。”

陈玦像是确实没打算多逗留,只礼貌地点头后转身离开?,走到路边那辆等着的出租车旁,拉开?车门,对着后座的斯通先生微笑了一下。

车上?,这位曾经的抢银行罪犯还用力拍了拍门,屁股压在座位上?,喘着气问陈玦:“我的律师,你是说很久之前?见过的那位吗?我都记不清了,太久了。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有律师来接我。”

陈玦当然不是替谁来的,他只是查了下出狱人员,选了这个虽然是因抢//银行入狱,但被?抓的时候准备偷车逃跑,结果把?车钥匙落在原地,被?摄像头拍下身份,慌忙中调整面?罩结果戴反了的犯人——

毫无疑问的蠢货,一点没怀疑陈玦是谁。

Uber司机发动?引擎,驶出监狱门口?。

车上?,斯通絮絮叨叨聊着牢里的见闻,陈玦懒得应付,随手在手机上?输入了斯通的住址。到第一个路口?,陈玦按了车窗按钮,说:“我还有点急事,这里下车,你直接送他回家就行了。”

说完丢下几张纸钞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同时,另一边,Gordon和马克坐进?了他们的黑色梅赛德斯。

车内,气氛死一般寂静。

Gordon翻着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前?座的马克:“你应该感谢你父亲,他在你身后遮了最后一次丑。下次出风头之前?,最好先掂量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马克没有说话,好像是因为陷入了某种纠结而忽略了他说的什么,不像平时,会直接嚣张地让Gordon拿着钱做他应该做的事。

车子开?到下一个红绿灯时,马克才像是故作随意地开?口?,语气却绷得很紧:“……如果,有人不小心,惹上?点麻烦,还能不能……算了?”

Gordon看着他,回道:“假释期间,再犯一次,无论案子大小,都会直接回监狱。并且——不会再有假释机会。”

马克嗓子动?了动?,咬紧了后槽牙,一句话也没敢再接。

Gordon冷漠地看着他:“你做的?”

简单直接。

马克本能地一激灵,下意识狡辩:“什么是我做的?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Gordon没动?,俯身盯着他,眼?神?更冷了:“我在说你是不是蠢到,在出狱当天就给家里添麻烦。”

马克额头冒了层细汗,呼吸有些发紧:“……我、我没干什么。”

“听着,马克。”Gordon靠了靠椅背,嗓音压得极低,“你爹还在拼命给你洗白,布朗家现在不能出一点脏水。你要是做了什么,哪怕是屁大点事,只要传出去,别说我,你亲爹都保不了你,你会死得很难看。”

车子在一个转弯处缓缓减速。

马克的呼吸越来越乱:“他没证据的,不是我。”

Gordon就知道是他,都不需要试探,自己都认了。

就在这时,Gordon漫不经心地低头,注意到那份陈玦刚给的文件袋。

直觉告诉他哪儿不对劲。

他一边伸手拿过来,一边淡淡说道:“行了,闭嘴吧,别让我听见你再胡说八道。”

马克见状,表情还一脸茫然,开?始求饶:“你会保护我的对吧?我不能再进?去了。我知道你很厉害,都说你是英国最贵的律师,你应该对得起?你的价值。”

Gordon拎着文件袋打开?,第一页是常规格式的法律文本,但翻到第三页时,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不对,纸张太厚了。

Gordon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文件翻过来,指腹一掀,薄如蝉翼的夹层纸后,露出了一枚小型录音器。

黑色,指甲盖大小,极轻极薄,恰好粘在文件内部。

一瞬间,Gordon脸色骤变。

他将录音器捏在指尖,五秒钟内,把?所有事情都连成了线。

他猛地偏头,马克呆滞地看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Gordon冷静地按灭录音器开?关。声音低得可怕,一字一顿:“闭上?你的嘴。现在。”

马克终于感受到了危险:“录音器?”

车厢里压抑得像要爆炸,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同时,坐在出租车里的陈玦,摘下了耳机。

第53章

录音文件很短。

陈玦反复听了很多遍。

Gordon发现得?太快了, 快得?有些超过陈玦的预判,虽然锁定了凶手,但远远不足以?呈堂证供。

陈玦在回律所路上简单做了备份处理, 然后直接联系了韦德。

台球厅灯光柔和,地?毯厚重。

韦德穿着深色夹克, 靠在一张胡桃木球桌旁, 见他进来, 懒懒挥了下手里的球杆:“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车祸不算严重吧?还是又搞了新纹身?”

“命大而已。”陈玦走近, 直截了当,“我需要你帮个忙。”

韦德收起了笑容,认真听着。

陈玦把耳机递过去:“这份录音可?以?证明一些东西?,但不够, 我需要补充证据。”

韦德撑着球杆靠在墙上, 听完录音,眉头微微皱起。

“我虽然没那么懂法,不过是不太够?我听着, 好像……没听见他直接承认什么。”

陈玦收起手机,语气?平静:“指向性太弱,他只是在回避,没有明确承认策划。”Gordon哪怕在没发现有录音的情况下, 提问也很巧妙。这是个非常难搞的对手。

韦德到底有个检察官老?爸,多少懂一些:“而且这是非法录音吧,刑事案里用起来限制很大。”

陈玦低声应道?:“是, 而且Gordon和马克有潜在代?理关系,受法律职业特权保护,这段录音一旦被对方律师发现, 可?以?要求排除。”

韦德:“……”

陈玦继续说:“这就是我要你帮忙的原因,我要能一锤定音的证据,最好是通信记录,转账记录,或者实物。所以?我只要从他出狱前三个月的监狱通信记录开始查,特别是亲友联络名单上的几?个人。”

韦德盯着他,指尖落在球杆上。

片刻后,他点头:“行,我跟我爸说。批个内部调取令不难,很快你就能拿到。不过我得?提醒你……老?布朗不是好惹的。”

陈玦当然知道?。

布朗家控制着全英最大的一条化工供应链,长期为军工、能源、制药巨头提供原料,跟多任政府关系暧昧。八年前即便爆出工厂致癌案,也能凭一场操控证据的官司全身而退。

但是,陈玦同样知道?,英国政坛正处于动荡换届前夜。Barry的父亲已经确认接任保守党党魁,最快在两个月内完成首相更替。

新政府急需洗牌,撇清与旧金主的瓜葛,而布朗化工恰好是前任内阁时代?的人脉。

陈玦认为只要抓住污点,时机一到,或许就能顺势连根拔起,动一发而牵全身-

布朗家的会议室冷气?开得?太足,客厅外?的灯光很暗,所有人脸色都晦暗不明。

马克缩在沙发边缘,像只鸵鸟,耳朵早已被骂得?通红。

老?布朗站在宽大的会议桌旁,怒气?像压不住的火山:

“你有没有脑子?!”

“刚出狱第?一天就惹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水吗?!”

“要不是老?子砸了多少资源在律所那边,你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Gordon靠坐在长椅一侧,右腿搭在左腿上,脸上没有任何插嘴的意思,只冷冷看着。

老?布朗骂到声音微哑,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把一切给我交代?清楚!”

马克像被刀架到脖子上似的,终于开口:“我让别人找外?面的人动手,钱是过了两道?手转出去的,没留名,没直接联系,根本找不到我头上。”

他眼里压着不甘:“我没那么蠢,我已经处理好了。就算律师起疑,他也不可?能有证据抓我。”

Gordon终于开口,冷眼扫了他一眼,嘲讽道?:

“除了你那点破绽百出的心?理素质。”

他指的是今天下午,监狱门口,陈玦一出现,马克当场脸色铁青、往后缩了一步的表现。

马克一噎,嘴硬地?狡辩:“……他录了音,可?录的又不是我承认什么。随便录几?句话,能算什么?我懂法。”

Gordon似笑非笑,嗓音低哑:“是,单凭那份录音,他送不了你回去。缺乏直接指向,缺犯罪事实确认,而且——”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补了一句,“那是非法录音。在法庭上,很可?能直接被排除掉。”

马克眼底浮现出重重的松懈。

Gordon靠回沙发椅背:“你以?为你掩盖得?很好。但如果他真要查,一步步咬死通信记录、转账链条、联络名单……早晚能把你钉死。”

他微笑着掀起眼皮,看向这对父子俩:“到时候,谁还能兜得?住你?”

老?布朗冷笑一声,出声:“那就让他闭嘴!你开除他,解除代?理合同,让他明白自己最好识趣点。”

Gordon抬眸道:“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老?布朗眯起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Gordon仍然从容:“我的合伙人前几?天正在讨论提拔陈为初级合伙人,他是不可?多得?的好律师。按规矩,任何现职律师不得?起诉本所客户,要么他辞职,放弃一切。如果是陈玦的话……我不确定他会怎么选。”

老?布朗将酒杯搁到桌上:“Gordon,你是最好的律师,这毋庸置疑。他不过是个孤身闯荡的外?来人,他连英国籍都没有。真到关键时刻,他敢和整个体系对着干?”

Gordon盯着他,薄唇微微一勾:“也许不敢。也许敢。无论哪种?,我们都得?做好准备。”

空气?短暂凝滞。

老?布朗眼底翻涌着冷意:“如果他敢掀桌子,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游戏规则。”

五个工作日后。

陈玦在检察院资料室,正式拿到了韦德父亲帮忙协调调取到的一份简易内部报告。内容很简单,确认了马克出狱前三个月内,与两名外?部可?疑联系人有通信接触,金额流向模糊,但证据链仍然薄弱,不足以?单凭这一份起诉。

陈玦站在资料室狭窄的灯光下,翻阅完资料,眉眼低敛。

走出检察院后,他打?电话给韦德道?谢,随即直接打?车回律所。

一小时后,他站在Linklaters的合规部门办公室前,递交了备案申请。

但他没有指控布朗集团,也没有提及客户名字。

备案理由更简单:

“近期本人在假期期间遭遇疑似人为蓄意谋杀,且事发后有迹象表明潜在威胁未解除,特此提交初步材料备案,申请内部安全评估。”

附件材料包括:伦敦郡立监狱出狱人员名单、可?疑通信联系人报告和简略录音摘录摘要。

没有一处越界指控。

从头到尾,陈玦连"布朗"这个姓氏,都没写?。

这份备案非常有必要,如果哪天他要对外?披露布朗家的黑料、起诉、反击,或者不得?已让顾思意公开露面,站上证人台,备案就是一个合法盾牌。英国法律讲究程序正义,一切以?记录为先,陈玦是律师,他当然懂这一点。

——与此同时,律所高层的风控部门,已经收到了这份来自内部律师的安全备案申请。Gordon下午收到消息时,脸上笑容消失,他给合伙人打?了个电话。

史?蒂夫走进小会议室,拎着咖啡杯,开门见山:“陈的备案,我看到了。”

Gordon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年轻人小心?点是好事。”

史?蒂夫盯着他:“小心?没问题。但提到的风险,涉及你正在负责的客户。”

Gordon停了一秒,平静回答:“目前没有证据直接关联。”

史?蒂夫道?:“我不管细节!我要确认律所不会因为任何客户,牺牲内部稳定。”

Gordon微微点头:“明白。”

史?蒂夫声音低了些:“如果有人出事,律所优先保自己。包括处理掉任何制造风险的人,无论客户是谁。”

Gordon看着他,没有回嘴,将椅子转了一圈。

史?蒂夫拿起外?套,扔下一句:“别让我在董事会上为你开脱。”

“陈,有空吗,聊一聊。”十分钟后,史?蒂夫敲响陈玦的办公室门,陈玦正好穿上外?套准备下班。

“要准备下班了?”

陈玦看了眼时间:“我约了弟弟吃饭。”

史?蒂夫说:“不急的话给我十分钟?”

陈玦点头,请他进来,

门关上。史?蒂夫坐到他桌前,声音平稳:“我看了你的内部安全备案。”

陈玦也坐下,神?色平静。

史?蒂夫手指按在桌上:“很清醒,没指名道?姓,没影响客户关系。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玦开口:“我不希望律所受到牵连。”

史?蒂夫点头:“很好。合伙人们对你印象不错。这段时间你的案件处理得?都很漂亮,年纪轻轻就能签下这么多大客户,我在你这个年纪,远远不如你。”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初级合伙人的提拔名单上,有你的名字。虽然你才?二十三岁,但没人能否认你的能力。”

陈玦没有露出惊讶,不置可?否地?拢着双手,搁在膝盖上。

史?蒂夫盯着他:“不过你要明白,合伙人意味着什么。不是个人意志。是代?表律所行事。以?后,不只是保护客户,也要保护律所自己。”

他暗示说得?很明白了,但陈玦没有表达出个人意志,接受或不接受,他只表示自己赶时间,道?谢后离开了律所。

因为这场意外?,顾思意最近过上了走读生的生活。

这学期课更少,作业更多。每次下课后,陈玦的司机都会在学校门口接到他,然后把他送回家或是送到律所,车上会带保镖。

包括现在。

陈玦对他有点过度保护了。

顾思意坐在后座敲论文,眼睛瞥了下驾驶座的英国小哥,和副驾驶座趋近两米高的壮汉保镖,对方拥有巨石强森一样的体格,不爱说话的性子,寸步不离的保护。

六点十分,陈玦终于下来了。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半小时。”陈玦弯腰坐上车,神?态放松多了,先揽住他的肩膀,带他到怀里道?,“思意,肚子饿吗,你要吃什么?”

顾思意把电脑从腿上转过去:“我有几?个备选,你看想吃什么。”

他屏幕上打?了字:

A.东北菜

B.粤菜

C.韩式烤肉

D.我

陈玦收回视线:“选D的话,我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顾思意:“我没说这不是双选题,你也可?以?多选。当然D选项你也可?以?吃饱啦。”

陈玦:“那A和D吧。不过我晚上很忙。”他把地?址报给司机,是在附近的一家东北菜。

顾思意把电脑关掉搁在地?毯上:“那这么说你不吃D选项了?”

“吃。”陈玦低头,没有管前座还有俩电灯泡,嘴唇很轻地?碰了他一下,顾思意的嘴唇很软,一下贴上时能让陈玦全身松懈下来。他其实很累了,所以?懒得?关中间挡板,呼吸和他交错地?贴在一起,低声道?,“我先吃一口……ABCD里,D很明显是最好吃的,我知道?怎么选。”

陈玦闭着眼睛轻轻亲他,含着他的嘴唇又缓缓松开,情绪都敛了下去,只余不太稳定的呼吸声,和埋在他肩膀上的头颅。

顾思意心?疼地?抱着他的脑袋,低头道?:“哥哥,你是不是压力很大?那我不劝你戒烟了,你抽吧。”

陈玦也没动,赶紧顾思意好像在给他顺毛,用手掌轻轻地?摸他后脑勺。陈玦嗓音沉,说还好:“工作比较多,有点忙。还有时间陪你喝吃饭,问题不大,能承受。”

顾思意犹豫了下,说:“我虽然很想很想送马克入狱,可?我知道?这很难。我们不用这么这么着急的。”

陈玦:“嘘。”

顾思意:“嘘什么,车上没有录音吧?”森*晚*整*理

“没有,”陈玦闭着眼道?,“先不聊这个了,我充下电。”

他说充电,不是指给手机充电,而是给自己充能量。

顾思意也秒懂:“你可?以?钻我衣服里充电啊。”

陈玦掀了下眼皮,说不。

“不什么,我把挡板关了,没人看见的。”

“嗯……”陈玦说,“不用,就这样吧。”他的呼吸打?在顾思意的脖颈,手臂圈住思意的腰,嗓音懒,“晚上回去那样充,先这样。”

陈玦只在顾思意身上靠了大约十分钟,很快电满了,就抬头换了姿势。

前面快到餐厅了,前座的保镖虽然目不斜视地?看了他们好几?眼,但始终在看后视镜,突然出声道?:“陈律师,后面有人在跟车,要甩掉吗。”

“跟车?”顾思意扭头,看见后面是跟着一辆不太起眼的黑车,看规格不是准备撞人的车。

陈玦扫了一眼,眼底寒意很深,说:“不用管,跟踪很正常,没必要甩掉。”

陈玦和顾思意双双以?为是布朗家派来的,这跟踪属实是有些太光明正大和嚣张了,陈玦在吃饭的时候,对方甚至进来跟拍了。

陈玦观察了一下,那人身材偏瘦,戴着棒球帽,看着像是华裔。

远在国内的陈汉章也收到了电话,侦探的消息是:

“陈先生,我跟了您儿子一个多星期了,”

“发现什么?”陈汉章声音不紧不慢。

“也不是没发现,只是……他家里一直只有一个年轻人,姓顾,牛津学生。”

陈汉章说:“哦,是思意。家里的一个小孩。你的意思是陈玦家里没有女人吗?这么奇怪?”

“家里是没有,我没有拍到。不过陈律师也见过一些女人,大多数是客户。有年纪大的,也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长得?还不错。就是已婚了。”

陈汉章脸色都变了。

“已婚女性?他在英国给人做三?他在想什么??你马上把照片发我!”

侦探当即把照片发过来。

陈汉章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照片里是一个金发白人女生,穿职业套裙,看着像是律所常见的客户。

侦探也告诉他:“这个女生是有钱人。据我观察也像是律师的客户,他们只是吃饭闲聊,陈先生,您儿子身边没有亲密女性,他行程很密集和忙碌,可?能根本没时间恋爱。除了我先前提到的那个男学生,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寸步不离。不过您也说了,是家里人,那么就不是我猜测的那样了。所以?要继续跟拍么?”

“你猜测的是什么?”

侦探犹豫片刻,说:“从行为上来看,他们俩比普通兄弟或者家人亲密得?多。当然我可?能只是误会。”

“误会?你知道?这个误会多恶心?吗??荒唐至极!!”陈汉章难以?置信,简直气?极,“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来?我让你跟拍,没让你造谣我儿子!你说,拍到了什么?”

侦探不想直截了当地?说他看得?很准,这两个人在他眼里百分百关系不正常。由于这可?能涉及家庭矛盾,雇主可?能一怒之下不给尾款了,他回答道?:“倒是没有确凿证据……呃,吃饭的时候桌子底下牵手算吗?”

第54章

从照片来?看?, 陈玦用左手吃饭,右手和?顾思意的手在桌下握着,放在自己?的腿上。动作的确亲密。

陈汉章回忆起很多年前, 顾思意还是小孩子,经常住他们家, 两个孩子之间就已经关系很好了, 一起上学和?放学, 陈玦做什么都带着小朋友。

“无稽之谈!我不相信,你继续跟拍。查他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陈汉章回忆结束, 对着这张说得通也?说不通的照片,始终不大放心,便打算把月底的行程提前,早点飞过去看?看?陈玦。

饭后, 顾思意和?陈玦回家, 邻居太太看?见他们车灯的光,马上出?门。

她戴着宽大的毛线围巾,朝他们挥了挥手。

陈玦熄了火, 下车,顾思意也?跟着跳下来?,快步走过去。

“亲爱的,我看?到你们的回来?了, 就想?过来?看?看?。”老太太声音温和?,“最近还好吗?我对你们的遭遇非常担忧。”

顾思意弯腰逗那只吉娃娃,道:“好多了, 谢谢您关心。”

汤普森太太站得近了一些,低声说:“我记得,去年有一天, 我看?到那个叫马克的学生,他们几?个人开?车过来?,鬼鬼祟祟地站在你们门口,还拉了拉门……我当时告诉过你们,对吧?”

陈玦微微颔首:“您告诉过我,当天的监控录像也?已经保存了,做过公证。那份证据很重要。”

“是啊是啊……”老太太一拍额头,“可上次警察来?问?,我一着急,脑子又糊涂了……我年纪大了,记不清楚,真是对不住。我最近一直在想?……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陈玦说:“您愿意出?庭作证已经很好了。您帮我们已经很多了。”

事实上老太太有老年痴呆,她的证词没有作用,不过监控证据是有一定作用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谁可以帮你们,我等?下给我女儿打一个电话,你还记得吗,去年我生日?宴,Nathan见过的。”

顾思意:“我记得她是记者??”他们最多聊过一两句,顾思意也?记不清了。

老太太骄傲地说:“我的女儿,洛佩慈,是《全景调查》节目的制片人。”

陈玦目光一顿。

《全景调查》是英国?BBC开?播时间最长、最具权威性的调查新闻节目,以深度揭露社会、政治、商业丑闻著称。

这绝对是非常有价值的人脉。

老太太笑?了笑?:“她不常回家,如果你们需要,我想?我可以让她回家一趟,可以安排一场正式调查,拍摄纪录片。”

陈玦很快冷静下来?,礼貌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和?您的女儿见一面。”

很快,陈汉章又收到一张陈玦和?八十五岁老太聊天并拥抱的照片。

侦探说:“陈先生,他们现在回家了,全屋窗帘都拉上了,没法继续拍了。我再蹲一会儿,等?下就和?同事交接了。”

陈汉章看?着陈玦和?老太拥抱的照片,说服自己?。既然陈玦可以和?老太太拥抱,为什么不可以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牵着手吃饭呢,这可能在国?外挺正常的,对吧?

陈玦进家门后,顾思意就去把全屋窗帘拉上了。

陈玦在书房办公,他还有非常多的事要做,顾思意关了玄关灯,看?见书房门没关死,留了一道缝隙。

顾思意听见里面有轻微的敲键盘声。

顾思意踮起脚尖走过去,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陈玦坐在桌前,肩膀微微绷着,脸上的线条很冷,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法律条文、证据链的整理。手边摊着厚厚几?叠资料,刚拷贝回来?的监控截图、通信记录、银行流水。草稿纸上画着箭头与?推导链条,每一笔都透着急迫。

顾思意没打扰,对于现在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又因为他是法学生,自己?身陷其中时,才知道当律师远远不是课本?上学的那些知识可以覆盖的。

夜很深了。

顾思意看?了眼墙上钟表,十一点半。

书房的灯还亮着。

十二?点。

还是没有停下来?。

顾思意窝在沙发上看?书,困得眼睛酸涩,但还是下意识地每过几?分?钟就抬头看?一下那道门缝。

终于,大概快到一点。

键盘声停了。

陈玦走出?来?,肩膀压得更沉,神色疲惫,领带抽开?了,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头发有些凌乱。

他站在沙发旁,手插着裤袋,看?了眼时间:“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学习。”顾思意立刻放下书,站起来?,“要洗澡吗?还是喝点热咖啡?”

陈玦却只是摇头道:“我先休息一会儿。”

他坐到沙发上,靠着靠垫,长腿交叠着伸展开来。

灯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出?他的眼尾很深,神情却说不出?的空白,极度疲惫、撑到极限后自然塌掉后展现的放空状态。

顾思意看?着他,只觉得胸口隐隐发紧。

又过了两三分?钟。

陈玦本?来?只是靠着闭目养神,可很快,头一点点低下来?,彻底没了动静。

他睡着了。

顾思意怔了一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陈玦的手还搭在膝盖上,指节分?明,掌心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红。

顾思意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挪到躺下,低头,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脚踝,慢慢帮他把黑色的西装袜褪下来?。

然后顾思意拿了毯子,弯腰盖到陈玦腿上和?胸口。

陈玦没听见,眉心仍是紧锁着的,五官轮廓因神态显得硬朗,呼吸平稳。

顾思意悄悄摸了摸他短得有些刺的头发,跟他低低地说了声晚安后,关灯后进了书房。

陈玦的文件还没锁,顾思意没有看?那些关于他客户隐私的案件,只看?目前掌握的证据链,一条条过了一遍。

第二?天清晨,五月初伦敦的天空依旧阴沉,云层压得很低。

顾思意一觉醒来?,陈玦在衣帽间里换衣服,穿一件宽松的白色体恤,跟他说早:“吵到你了?今天周六,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思意揉着眼睛,看?时间:“才八点半,你要出?门晨跑吗?”

陈玦:“考虑到最近有人在跟踪我们,我决定用跑步机了。”

他把闲置的跑步机开?机,顾思意也?换衣服:“那我去给你做早饭!”

二?十分?钟后,锻炼结束的陈玦下楼,和?顾思意坐在岛台吃饭,顾思意说:“我看?了你日?程,你等?下还要出?去?”

“要,我让汤普森太太给了我她女儿的联系方式,我打算先去见一面。”

顾思意抱着牛奶杯:“你都不休息的吗?”

“昨晚不是休息了吗?”陈玦声音低哑,“睡了七个小时,很够了。”

顾思意忍不住追问?:“下午还要陪那个大法官打保龄球?晚上又去韦德家吃饭?你是想?猝死给布朗家看?吗?”

陈玦头也?不抬:“你别咒我了。”

“抱歉。”顾思意没再笑?,“哥哥,我昨天晚上看?了你电脑……只看?了案件证据部分?。”

陈玦停下动作,微微抬眼。

“我们目前掌握的东西,已经够让马克二?次收押了吧?”顾思意认真地问?,“如果加上门口那个跟拍的跟踪狂,顺着追下去,说不定能牵出?幕后。按照法规,马克是禁止接触我们的。”

陈玦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手,说了句:“证据还不够,但可以让检察院申请传唤,先把马克押回去,狗急了会跳墙的。”

顾思意:“什么意思,我们放诱饵吗?……如果他以为我们掌握关键证据,肯定会派人来?的。他这么蠢,可惜他的律师不是。”

陈玦“嗯”了一声:“所以这个消息,只能他知道,他的律师不能知道。”

顾思意迅速接话道:“这很简单,马克已经被他父亲放弃过一次了。他害怕被放弃第二?次,他原本?也?不相信他的律师团队,认为在必要时刻,父亲还是会放弃他。那么我们掌握关键证据的消息,只要被他知道,他就一定会出?手!哪怕他的律师阻拦他,提醒他这可能是假的。”

陈玦笑?:“聪明,不愧是教授最喜欢的好学生。”

一个小时后,陈玦出?门了,但让顾思意待在家里,和?保镖待在一起。除了上课,顾思意基本?不会外出?,但他很想?做点什么,也?开?始频繁社交,想?从校友渠道多认识一些政法界的人,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所以连续几?天,侦探在外面拍摄陈玦行踪,却什么都没捕捉到。

陈玦几?乎每天去律所,偶尔在健身房,或者?带着厚重文件在咖啡馆坐一小时,吃干巴面包。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有超出?常规的举动,和?顾思意一起吃饭,也?最多就是擦嘴和?牵手。

唯一一次异常,是一天下午。

侦探拍到陈玦在河岸边的一家小型高档餐厅,见了一位保养得极好的金发女性,年纪大约五十岁,气质沉稳又优雅,正是汤普森太太的女儿,BBC《全景调查》节目制片人洛佩慈。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陈玦很少动表情,只是低声交谈,洛佩慈偶尔微笑?,更多时间认真听着。

侦探:“陈先生,我拍到您儿子见了一个女人。”

陈汉章大喜,结果打开?手机一看?照片,脸色沉了两度。

侦探补充:“金发,白人女性,五十来?岁,但保养得很好……还有,她也?是是已婚的,很有地位。”

陈汉章:“……”

陈汉章捏着手机,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不会……不会喜欢这种……吧?”

侦探很诚实:“我仔细观察过,应该不是男女关系。更像是职业上的接触,双方谈话很正式,没有任何亲密动作。而且,陈律师显得非常克制。”

陈汉章受不了了:“让你拍了半个月了,给你那么多钱拍的什么?每天就是客户,还有别的异常吗?”

侦探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有一个更奇怪的事……我发现,有陌生人在偷偷监视陈律师。戴着帽子,穿着便衣,但在好几?次不同地点出?现过。他不像普通市民,动作僵硬,看?上去受过训练,一定是职业跟踪。”

陈汉章眉毛皱得更紧了:“是谁?”

侦探:“目前还没查清,有点复杂。陈律师应该得罪了什么人。”

陈汉章说:“我早让他不要做律师的。”他眼底闪过冷光,“把所有照片传过来?,查下去,不惜代价。我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对我儿子搞鬼。”

一周后。

夜深,切尔西的街道安静空旷。

陈玦靠在驾驶座,手里握着手机,盯着停在路灯下那辆不起眼的车。他没叫太多人,只带了雇佣的保镖,一个跟他坐在车上,一个在家里保护顾思意。

人一多反而容易惊动对方。

时间滴答过去,夜色更浓。就在快九点时,对方如他预料地出?现了。

头戴兜帽、口罩,看?不清脸,行动迅速,走向他设下诱饵的目标车辆,准备撬门。

对方动作熟练,很快用工具撬开?了车门,钻进车内搜索。他故意在车里留下了一份“伪装成重要文件”的假资料,以及一套小型隐蔽摄像装置。

摄像头清楚拍下了贼翻找的动作——但没坚持多久,贼敏锐地察觉了异常。他警觉地四下张望,在车内发现了摄像头的位置。

几?乎是瞬间,对方暴力砸坏设备,从车上跳下,拔腿狂奔。

陈玦低声说了句:“准备。”

他和?保镖同时冲出?,沿着街巷追击。但对方早有预备,翻过一道低墙,跑向另一条偏僻小巷,速度极快,动作受过专门训练。

短短几?分?钟,陈玦在拐角处停下了,身上深灰色T恤汗湿地贴着肩背。

他低头喘气,眉梢冷硬。

人跑了。

保镖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懊恼道:“对不起陈律师,我跟丢了。”

话音刚落,前方巷口忽然爆出?一阵刺耳的引擎声。

一道摩托车影冲出?小巷,油门轰得震天响,直奔街口飞驰而去——

“在哪里!”保镖猛地指过去。

几?乎同一瞬间,一辆灰色旧型轿车从另一侧疾驰而出?,横冲直撞地拦在摩托车前。

摩托手避无可避,刹车声刺破夜空,“砰”的一声连人带车翻飞出?去,摔得滚了两圈。

车里隐隐传来?惊慌失措的对话声——

“操,怎么撞上了?”

“陈先生说了,抓到人给双倍的钱!管他呢,人没死就行,快走快走!陈律师他们过来?了!”

陈玦眉头微拧,快步走上前,却只看?到那辆旧车远远驶进黑暗。

倒地的摩托车旁,被撞得半昏迷的男子挣扎着想?爬起,下一秒被保镖扑上,干脆利落地按住。

陈玦蹲下,冷眼扫过那人的脸。二?十出?头,亚洲面孔,皮肤黝黑,眉眼狡猾,明显不是本?地人。

他从裤袋里抽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语气冷静:

“这里是切尔西A区,第五小巷,有人非法入侵私人住宅,现已制服,请速派警员到场。”

三天后,五月二?十日?,伦敦地方法院。

马克·布朗,被二?次收押。

旁听席空空荡荡,连老布朗和?Gordon的影子都没有出?现。来?了个律师,但根本?没有为他辩护太多,草草收场,仿佛从一开?始,布朗家族就假装这个人从未存在。

马克因假释期间违反规定,派人非法侵入、试图窃取证据,被当场留下确凿证据链。

这一行为直接触发假释撤销程序。虽然车祸指使的证据陈玦尚未查清,法院退回,但光这一项,就足以让马可被二?次收押,重新接受审理。

而且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很显然他家族已经不想?费劲找律师替他辩护了。

重押手续完成后,知道自己?被家族再一次放弃的马克颓唐地在法警押解下,从法院地下通道经过。

转角处,他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等?候出?口的陈玦。

他脸色苍白,眼底血丝密布,死死盯着。

在两个法警的催促下,他嘴唇微动,低哑地挤出?一句话,只够两人听见: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等?我出?去,先弄死你,再弄死你的小情人。我一定会的!等?着,这事没完。”

法警强行拖拽走了他,手铐撞击声在空荡的走廊里震耳欲聋。

陈玦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黑衬衫领口被风吹得微动,眼神冰冷到近乎无波。

他意识到这事确实没完。

半晌,他低低咳了两声,自己?也?皱了下眉头。

陈玦回家后洗了个极短的澡,出?来?时头发还湿着,换了睡衣就倒在床上,很快沉入浅薄破碎的睡眠里。

陈玦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顾思意是夜里发现他不醒,伸手一摸,感觉到他有点发烧。

他顿时心乱如麻,急忙起身开?灯,找体温计,找药,想?叫救护车又知道救护车不会管这种情况,只能手忙脚乱地拿了冷毛巾,坐在床边,一点点给他敷额头降温。

陈玦半昏半醒地睁了几?次眼,目光涣散,喉咙里哑着咳了两声,喊了顾思意的名字。

顾思意:“你生病了你知道吗?张嘴,喝药。”

陈玦用鼻音“嗯”了一声。皱着眉坐起身,低头含着顾思意喂过来?的杯子。说:“难喝。”

顾思意:“这是黑咖啡,哪里难喝了?”

“哦,”陈玦精神状态显然很差了,问?,“哪里产的,怎么有感冒灵的味道。”

“云南产的瑰夏。”顾思意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快喝,陈玦皱着眉喝完了:“药喝了,给我咖啡呢。”

顾思意给他药片:“喏,咖啡豆……你自己?在英国?生过病吗,你生病了怎么办?”

陈玦把药吞了,摇头:“没有生病过。我身体很好。”

顾思意:“车祸呢?”

陈玦:“那是另一回事。”

他闭着眼睛,重新躺下了,感觉顾思意在旁边,关了灯,陈玦伸出?手臂将他搂着,结实的胳膊穿过顾思意的腋下,到顾思意的腰,说了句:“思意,有你在真好,你会永远在吗……”

顾思意在黑暗中注视他,抚摸他的脸:“哥哥,你知道我很爱你。”

陈玦迷迷糊糊的:“别靠我太近了。”

顾思意:“?”

陈玦用模糊和?沙哑的嗓音道:“生病会传染的。”

顾思意低头,感受到陈玦收得很紧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大概是出?于本?能,身体在和?思维对抗着。

顾思意轻轻捏了捏那只手,说:“那你不让我靠近,怎么抱着我不撒手呢?”

“我不想?……”陈玦眉峰紧蹙,低声道,“不想?你走。”

顾思意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额角,小声应道:“不走的。”

陈玦头偏在枕头上,睫毛垂在眼下,像陷在梦里似的,说了句:“思意,我很爱你。”

第55章

陈玦病好的快, 第二天起来后就退烧了,顾思意给他测完体温,熬小米粥:“粥好了, 你现在喝了,再吃颗药。”

顾思意开始蹲在玄关?换鞋。

陈玦坐在餐桌前, 脸色还?有些?苍白:“你要去哪儿?今天有课?”

“不上课, 我要去打?高尔夫。”顾思意说。

陈玦放下勺子, 脸色不是很好:“我生病了,你要去打?高尔夫。”

顾思意:“我很快回来的, 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太久的。”

陈玦:“在哪打?,和谁。”

“就家附近,之前我们晨跑的时候碰见过一个老头,他自?己在那儿打?高尔夫。”顾思意解释。

陈玦:“什?么老头, 为什?么和老头打?高尔夫。”

顾思意起身:“老头是前皇家医学会伦理审查委员会主席, 好了我出?去了,中午前就会回来,你不要乱跑, 你还?在生病。”

由于前不久邻居老太太忽然给陈玦介绍了个当新闻制片的女儿,顾思意发现附近的邻居很多?低调的已退休的大人物,当时他急于做点什?么,无差别地和每个老头老太太搭讪聊天。

虽然是很急功近利吧, 但好在有收获。

当时陈玦查案子的时候,顾思意没闲着,无意间再次发现布朗化工的旧案, 加上他从陈玦的电脑也发现了这部?分文件。

布朗化工在七年前因排放致癌物导致周边居民集体患病,数百起病例,证据原本确凿。但在Gordon的操盘下, 案件最终被法院驳回,受害者分散赔偿,集团高层毫发无损。那场庭审后,民间怒火高涨,却无力反击,媒体也被压了下去,只留下零星抗议,如今被时间湮灭。

法学生顾思意马上意识到,这才是布朗化工真正?的软肋。

顾思意出?门陪老头打?高尔夫了,陈玦怎么都想不过,换了衣服也出?去了。

切尔西?今天放晴了些?,云层疏薄,带着几分温润的初夏气息。顾思意在高尔夫草坪上挥完一杆,正?和老头说着话,转头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

陈玦穿黑T灰裤,短发被吹得微微散乱,眉骨冷峻,薄唇收着,手插裤袋站树下。

顾思意提着球杆小跑过去,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就穿短袖。”

陈玦找了个理由:“天气热,我给你带水。”

“……那我正?好给你介绍一下……”

这时,那位老头也注意到了,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晃着高尔夫球杆:“Nathan,这位是?”

顾思意介绍:“我……男朋友,陈。”

老头大笑一声,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朝陈玦伸手:“早听Nathan提过了。你是律师吧?Linklaters。”

陈玦礼貌又克制地回握,嗓音低哑:“对,您好。”

几句话后,老头看了看时间,说今天风大,提议收杆,改天再打?。

顾思意也觉得差不多?了,和陈玦一起沿着公园小道慢跑回家。

陈玦问他:“为什?么想到和他打?交道?”

问的是刚刚的老头。

顾思意:“本来是个意外的……好吧,是我主观的。我觉得他这种老头子退休了肯定无聊,可能良心过不去了,肯帮忙。而且我了解到他每周周末还?会去教会做义工……他见证过英国医学界和工业界几十年的丑闻。要是他愿意帮我们,布朗化工当年的新闻可以?翻出?来,我想着老布朗可能无暇管儿子了。”

因为顾思意出?门前提过,所以?陈玦知道那老头的身份,脚步却微不可察地沉了些?。

顾思意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想想也无所谓了,反正?马克也被二次收押了。这次至少十八个月出?不来了。”

陈玦没有说话。

两人跑到切尔西?区偏静的一条街时,顾思意忽然拉了拉陈玦的袖口,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奇怪?马克已经二次收押了,怎么还?跟着我们?”

陈玦淡淡道:“因为不是一拨人。”

顾思意:“啊?你还?有仇家在跟踪你?”

陈玦说:“那天晚上撞摩托车的,就是这拨人。他们未必有恶意。”他其实有怀疑的对象了。

陈玦说:“忍了快一个月了,够了。”

话音落下,陈玦抬手一拽,把顾思意拉自?己后边,径直走向街边那辆熄火伪装得极烂的旧车。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里两人明显吓了一跳,慌忙拉起口罩。

陈玦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两位,非法跟踪、偷拍,触犯了《保护个人信息法》和《人权法案》第八条,我可以?直接报警,要求扣押你们设备调查源头。现在,要自?己滚,还?是让我走正常程序?”

车里两个华裔侦探面面相?觑,表情?一度尴尬到变形:“没有啊先生,呃,你是不是搞错啦。”说话时摄像机还?在腿上没藏起来。

十秒后,司机直接一踩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小心点,”顾思意牵着他的手猛地往后拉,“这两个怎么这么不专业,谁派来的?”

陈玦捏眉心:“可能是我爸,不知道,也可能我想多?了。前几天接到过他电话,他对我最近动向掌握得有点太多。”

顾思意心头一跳:“那他是怀疑我们的事?了?”

“是怀疑了,但没证据。”

因为过去一个月陈玦和顾思意在家都是拉窗帘过日子的。

陈玦不是很在意这个,发现就发现吧,他不在乎。

回家后,顾思意再一次给陈玦量口温:“这次好了,你都那样出?门跑一圈了,体温还?是正?常,看样子彻底降温了。”他彻底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陈玦非常忙碌辛苦,顾思意都看见了,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

两人过了一个相?当平和的白天,窝在一起看书写作业,陈玦帮他快速地改Brief,顾思意接电话,喜笑颜开地收定金。

下个月就有一批游学团来了,顾思意还?在忙前忙后的协调,由于他本人年纪太小,直接以?策划人身份很难取信那些?警惕心极高的家长,所以?他在对外介绍时,一律自?称是:

“牛津教授助理,负责联络和接待。”

用教授的名头挂在前面,自?己只作为一个执行与协调者出?现。这样既显得专业,又避免了被质疑。大部?分客户听了这套说辞,再看到顾思意本人的学籍认证、课表照片、社?团活动经历,很快就信了。

加上外貌优势,说话礼貌,在视频会议里,家长们对他的好感度普遍很高。尤其在报价合理、服务态度好的前提下,很快就接到了不少订单。

天色暗下来,因为时差,顾思意还?在和国内家长联系。

陈玦不定时出?来骚扰他一句:“忙完了吗?”

“收了多?少定金?”

“又在打?电话了。”

比起当律师,顾思意似乎更擅长用花言巧语做一些?销售工作。

“还?没呢,一个学生签证弄不好,一直问我。”顾思意从电脑屏幕后面抬头,“怎么?”

陈玦说没什?么:“我要量体温。”

顾思意:“体温计在抽屉里,你拿一下。”

“嗯。”

陈玦没有拿,回书房靠着椅子坐着。其实他也有很多?事?做,事?情?还?没彻底结束,以?及还?有些?工作,但陈玦就是不想转了。就算是陀螺也有停下来的时刻吧?

但陀螺是停了,围着他转的人跑去旁边玩别的了。

过了会儿,顾思意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消息。

陈玦:“顾思意,你不关?心我。”

正?在充当客服的顾思意停住了。

他看了眼?半开的书房门,还?能看见陈玦坐在电脑背后,不过看不清楚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在看手机。

顾思意给陈玦发了个表情?包。

把陈玦当成?一团丸子搓,问他:干嘛啦?

陈玦回了:“量体温。”

顾思意很快把体温计找到,走到他面前:“张嘴。”

陈玦坐着看他,张嘴。

顾思意低头看温度:“体温正?常,还?吃点药吗。”

“不吃了。”陈玦说,“你要当客服到几点?”

顾思意叹气:“还?有一会儿,国内那些?家长不管我几点的,半夜也要发消息,毕竟他们小孩有的还?没成?年,过阵子就要过来了,问题多?点也正?常,我收那么多?钱也不能不回别人,总要处理问题的。”

有的家长有礼貌,有的家长没什?么礼貌,但顾思意一直挺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