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是一间佛堂,专门是用来让子孙闭门思过的,不过听说近两辈的子孙里,只有谢玦的二叔谢景纯和梵玥来罚跪过……
一见宛宁,梵玥就泪眼婆娑地扑过去,谁知还没起来膝盖就传来一阵刺痛,痛得直呜呜。
宛宁急忙跑过扶住她:“别动,坐下来吧,我给你带了膏药。”
“听说你病了?有没有好点?”她伸手探宛宁的脑门,宛宁却去看她的膝盖。
“呀,都青紫了,你哥哥真狠心。”
“是我们犯的错太大了,偷拿玉龙令号令禁军,只是罚跪已经是我赚了,不过还好,哥哥没有罚你。”梵玥松了一口气。
宛宁撇嘴:“他不罚我也很恐怖的。”
梵玥叹息:“别这样说,其实哥哥对你还是很好的,呀,你还给我带了金乳酥,才一天,我都饿得头晕脑胀了,真是我的好宁宁。”
宛宁微愣反问:“他对我好?”
梵玥咬着金乳酥点头:“你不知道吧,那次佛像图我们之所以能过关,是哥哥提前把你临摹的画换了,所以那副画的确是真迹!”在宛宁的震惊中,她又道,“还有那把伞,也是哥哥让人给你的,更不用说之前他打了你的手心,石通送来的药可是宫里皇上贵妃才能用的金贵药。”
“所以哥哥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其实对你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姑姑我二婶的缘故,总不好让你出事,宁宁,你可是握着一张无形的王牌啊,好羡慕……”梵玥一边总结一边嘟嘴叹气。
宛宁彻底怔住了,好一会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石通来送水的时候告诉我的。”梵玥说着,又忽然皱了下眉,奇怪地看向宛宁,“你说他无端端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问完又拿起另一个金乳酥,正准备咬,忽然传来踩踏楼梯的声音。
两人气息同时一僵,梵玥飞快将手里的金乳酥扔出窗外,擦了擦嘴,猛地想起宛宁也在,连忙推她:“快,快躲起来!”
宛宁已经看了四周,全无躲避之处,哭丧着脸压低声音:“我先走!”
来不及了!沉稳的脚步声已经近前,宛宁只能旋身折回来,定睛一瞧,心念一定,翻了窗……
梵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到宛宁的声音:“这儿有个延展,你放心。”
虽然这样说,梵玥还是心神动荡,门已经被推开。
谢玦走进来时就看到面如死灰的梵玥:“受不住了?”
“哥,哥哥……”梵玥浑身打哆嗦。
察觉到不对劲,谢玦的眉心皱了皱。
梵玥实在控制不住不去担心,余光一个劲地瞄窗户。
石通好奇伸了伸脖子,谢玦已经顺着她的余光移步朝窗户走去。
极目望去,谢玦瞳孔骤紧,蓦地遍体生凉,眼中不知是怒还是慌。
“你做什么!”焦急的话语脱口而出。
就见原本扒着窗棂贴着墙的宛宁一见谢玦,脸色一白,心头一惊,双腿
打晃瞬间摔了下去。
“表哥!”
惊呼声直冲谢玦天灵盖,那一刻,他心慌无比,平静的脸色出现一丝裂缝,瞬间飞出窗户。
“宁宁!哥哥!”梵玥见状急得要冲过去,奈何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大小姐莫急,有公爷在呢!不会有事。”石通扶住梵玥,温和安慰。
在宛宁脚底打滑摔下去时,谢玦也同时勾手捞住了她的腰,在落地时竟未能及时察觉到地上的荷花池,抱着宛宁一脚踏进了水中,才猛然惊醒一般借力使力抱着她再度离开。
宛宁本就因谢玦的突然到来,趴在窗边紧张的浑身颤抖,猝不及防地摔下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攥紧了谢玦的衣襟带着哭腔靠近了他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谢玦垂眸,紧绷着脸眼中迸出汹涌的怒火,一时没克制住,抱着她低眉垂眼怒喝:“你还知道怕!你知不知方才有多危险!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爬窗!你病才好……”
他戛然而止,像是在极力克制,只听得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是后怕。
宛宁被当头一喝,狠狠一怔,抬眼撞进他复杂暗沉的眼,这一次的疾言厉色竟然比上回她偷玉龙令还让她胆战心惊,顿时又怕又委屈地红了眼。
“我,我小时候也爬过树的,这个窗,我看过的,我站得稳就不会有事的”宛宁鼻子酸酸的,声音也低低的。
看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模样,谢玦所有的怒火顿时一闷。
“那你站稳了吗?”谢玦无情地拆穿她,语气生硬的有些不自然。
宛宁不服气,闷声道:“若不是你突然来了”
“呵。”谢玦突然冷笑一声,宛宁心下一咯噔,抬眼看去,就见谢玦一脸的沉郁,眼底似是闪过一丝自嘲,“竟还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宛宁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闷着头的样子,谢玦也不难猜。
想起方才若是他没有及时出手心跳就狠狠撞了下胸腔,但一想到她因为自己来了,就吓得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不禁背上生了冷汗,在烈日下灼烧腾升出怒意,可这股怒意在对上宛宁的委屈时,又再度偃旗息鼓地闷在了胸腔,震得他心疼。
他突然松开了手,宛宁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被他抱在怀中,她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她一时怔忡红了脸,低头看到裙摆湿了一片,下意识看向谢玦,他的衣摆也湿了。
是了,刚刚两人差点掉进荷花池,
沉默半晌,谢玦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来的是姜至,你便不怕了是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噙着一丝冷意,细听却又有一丝嘲弄似的。
宛宁不明白,这件事和姜至有何关系?但他这样问,她还是老实点点头:“嗯。”
“啪”的一下,谢玦的太阳心猛跳一下,倏地攥紧了手指抑制心头的动荡。
他堂堂定国公不该纠缠这些。
这时石通跑了过来:“公爷,表小姐,没事吧?”
“让人把这荷花池填了!”谢玦突然冷冷命令。
石通一愣,荷花池?这才惊觉公爷和表小姐的衣摆都是湿的,那是方才落地没注意?不对啊,公爷一向警觉,这荷花也一直都在,怎会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关心则乱?
这会又要填荷花池莫不是不好对表小姐发火,拿荷花池出气?
不会不会,他家公爷可不是任性之人。
石通心下百转千回,嘴上早已称“是”。
“带她回去换衣服!”谢玦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一直被他的怒火震慑的宛宁,见他要走,她急切唤他:“表哥!”
谢玦脚步顿住,却不曾转身。
宛宁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小跑上前,绕到了他面前,细弱开口:“表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谢玦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肃,凉凉问她:“你知我为何生气?”
宛宁乖巧地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我不该使心机偷拿你的玉龙令,今日也不该偷偷来看玥玥,我以后坚决不会再犯了,再也不找借口去你的房间,我保证!”
她自认她的态度十分诚恳,配上她十分乖巧的表情,应该能让人心软的,谁知谢玦的脸色越来越沉,乌沉的眼眸望定她好一会,忽然垂眸轻笑一声,而后是更深的幽冷。
宛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谢玦越过她离开,冷冽的声音缓缓传来:“送她们两个回去。”
两个?宛宁猛地抬眼,不确定地看向石通:“他是说两个吗?”
石通笑:“是啊,公爷让小的送表小姐和大小姐回去。”
宛宁求助地问他:“那表哥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这”把石通难住了。
宛宁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表哥想什么你都知道呢。”
石通内心嚎:我知道啊!我知道!但是不确定,还是要再看看。
把宛宁和梵玥送回春山可望居,石通就回了观澜院,谢玦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后看公文,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未抬:“请府医没有?”
石通颔首:“请了,开了些压惊茶,好在天热,湿了一点裙摆,并无大碍。”
谢玦搁在手指间的毛笔重新竖起:“去通知在府中授课的各家,让他们明日不必再来。”
石通惊诧:“公爷是要撤了府中的私塾?”
“嗯,温家在青庄馆请了学究,让二公子也去,梵玥和宛宁不必过去。”
石通再度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看着像是故意为之?
“是,只是怕是要后日才能去青庄馆了。”石通道,“太妃前日下了帖子,明日在风荷园设宴,公子小姐们都去赴会,不知大小姐和表小姐去还是不去?”
以往每次这种游园赏花的宴会,大小姐都会去,只是这次有点不同,所以石通特意问了声,他抬眼朝堂上的谢玦看去,见谢玦沉默了半晌,缓声道:“让她去,有些事,亲眼见了,才能死心。”
她?石通不解,他明明提的是“她们”,公爷说“她”是指大小姐还是表小姐?说的“死心”指的又是何事?
第29章 议亲你和他,绝无可能,趁早死心。……
梵玥膝盖上的伤看着青紫严重得很,其实擦了从宛宁那拿来的宫廷御药已经好多了,谢玦虽然让她跪着,但梵玥机灵地偷懒也没人管,看来谢玦还是疼她的。
宛宁不禁又想起梵玥说谢玦暗中帮她的事,心里无端起了一丝异样,慌慌的,拿起扇子猛扇了两下。
忽然听到一声抽泣,她回头就见泪珠子从梵玥的眼中掉下来,砸在膝盖的青紫上。
她心头一慌,拿手帕轻轻按去:“别哭了,这药还挺贵的呢,又得重新擦……”
梵玥嗔她一眼,哭了起来:“人家都那么伤心了,你还顾着药,没良心!”
“抱抱,让你感受下我的良心。”宛宁张开手臂,拥梵玥入怀,任由她的眼泪湿了她的衣襟。
玉昭的事事已至此,如今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不如不说,由着她发泄,等梵玥哭累了,两人就蜷缩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隐隐约约间宛宁听到梵玥的声音。
“不行不行,眼睛还是肿,再拿着冰块来。”
宛宁揉着困顿的眼睛张了张,又打了个哈欠,等眼前蒙了一层水雾才吃力地张开了,撑着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就看到梵玥坐在梳妆镜前鼓捣,再看看天色,才蒙蒙亮,她微微吃惊。
“小姐醒了。”流霞走过来伺候她。
闻声梵玥转头移开一边的冰块露出一只眼睛:“我把你吵醒了。”
宛宁懒懒走过去:“怎的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
梵玥嘻嘻地笑:“今日有游园会,你忘了?不早点起来拾掇,你瞧我这眼睛。”她将另一边的冰块也挪开了,冲着宛宁眨眨眼。
宛宁笑得甜甜的,心放下了,她知道梵玥一向是睡一觉就恢复的性子,捏捏她的脸问:“头疼吗?”
“不疼,”梵玥摇头,笑容落寞了下来,深吸一口
气道,“我想通了,我和玉昭大概就是无缘吧,凭他的武功身手或许去边关参军,在边关遇到个美貌姑娘,成家生娃了,晚上搂着娘子赏月的时候,你说他会想起长安还有个姑娘,曾经为他奋不顾身,长得非常漂亮。”
她俏皮说着,又扬起笑脸,眼睛却红了。
宛宁鼻子一酸,俯身抱抱她,在她耳边认真道:“玥玥,少看些话本吧。”
“噗嗤”一声,梵玥笑了出来抬手打她:“你才该少看一点!”
两人亲昵地调笑,真好。
上妆时,两人并肩坐着,梳妆台很宽很大,梵玥睨着眼瞧过来:“宁宁,你永远留在我家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玩。”
宛宁惊住了:“一辈子都不成婚了吗?”
“我不成,你能成呀,我二哥如何?”梵玥半是玩笑地说着,已经笑了起来。
身后的半夏和流霞还有两个丫鬟跟着一起笑。
笑得宛宁脸上一热,作势打她:“死丫头竟胡说!”
梵玥见她红了脸,以为她当真对谢璃有意,只是此时人多不好意思,便只笑着不语。
“说什么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外头传来谢璃爽朗的声音,他没进来,只站在窗户外。
梵玥笑得更大声了,宛宁娇嗔他一眼。
到了巳时,三人一同出了春山可望居,下人在旁道:“二公子,马车已经在正门等候了。”
梵玥一路上尽说些俏皮话:“二哥,劳你受累了,等了我们一个时辰。”
谢璃看着身旁的宛宁微笑:“不妨事,今日赴宴的人多,大哥先去了,我怕到时你们找不到人。”
梵玥哼哼:“我可是谢家大小姐,这种场合我怎会露怯,我看你是不放心别人。”
她有意朝宛宁眨眼,宛宁微愣,抬头见谢璃一脸温和也没反驳,顿时脸一红,追着梵玥打:“你还胡说。”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都呆呆地看着她们,只觉得她们比园里的蝴蝶还好看。
临近府门时,宛宁站住了脚,佯作生气地昂了头:“我不理你了。”径自往马车走去。
“好好,你别理我,离我二哥就成。”梵玥还在调笑。
宛宁恨恨地瞪她一眼,谢璃怕梵玥玩笑开得过分,宛宁面子下不来,忙是跟上去:“梵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宛宁也不好迁怒于他,于是朝他笑笑,谢璃心里高兴,扶她上了车。
进了车厢,还未消失的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宛宁蓦地心漏跳一拍,怔怔看着前面端坐矜贵的谢玦。
谢玦看着谢璃扶着宛宁手臂,凝住了目光。
宛宁无端心慌一瞬,撤开了手,低声唤了句:“表哥。”
谢玦淡淡“嗯”了一声。
谢璃意外道:“大哥,你不是先去了吗?”
谢玦嗓音微凉,瞥开了目光时在宛宁脸上停留了一瞬:“临时有事。”
梵玥也上了车,也是一脸惊诧:“哥哥!”
车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炎热,三人陆续坐下,谢璃本想看着宛宁坐,却听到谢玦平静的声音带着三分冷意:“过来坐。”
谢璃素来尊敬大哥,不敢忤逆,只能坐到了另一边。
通往风荷园这条路并不远,只是车里有谢玦,让梵玥觉得车马好慢。
几乎是车一停,梵玥就迫不及待跳下车去,呼吸自由无拘的气息。
谢璃紧随其后,宛宁慢了一步,故意等谢玦起身,让他先走,谁知谢玦只是站着,垂眸望定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宛宁愣了愣,是让她先下吗?她心扑扑了两下,转头下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猜对了,只是心又扑扑了两下。
“阿宁!”谢璃等在车下,自然朝她伸出手。
宛宁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寒芒,如何也伸不出手去,朝谢璃友好地笑了笑,提着裙摆下了车。
谢璃愣了一下,讪讪收回手,没等他情绪低落,一旁传来了少年欢快的声音。
“少禹,你来了!”
只见四五个贵气少年朝他走来,神采奕奕。
“见过公爷。”几人在谢玦面前站定,对比之下显得稚嫩无比。
谢玦颔首。
那几位少年目光扫过宛宁,皆是一愣,机灵的公子转头朝谢璃笑了笑。
其中一位公子看着宛宁红了脸,欲语还休的模样,谢玦的目光沉了沉,他记得这位小郎,是高家的。
目光不禁冰寒,高小郎感受到了,抬头看去,谢玦犹如天神一般冷漠疏离,他打了个寒颤,眼睛不敢再乱瞄。
谢璃还在那拒绝几位郎君的邀请:“不了,今日……”
“少禹,”谢玦慢条斯理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吧。”
几位郎君一听,脸色一喜,朝谢玦作揖后拉着谢璃直往风荷园走去。
谢璃还依依不舍回头看来,可惜宛宁并没有看他。
梵玥拉着宛宁就对谢玦道:“哥哥,我们想去看荷花游船。”
谢璃淡淡拒绝,却不容置疑:“先跟我去向太妃请安。”
梵玥乖乖跟在谢玦身后,见宛宁四处张望,她跟着看过去,周围除了怡人的景致,还有来赴宴的公子小姐,没甚特别的啊。
“宁宁,你在看什么?”
宛宁冷不丁回神,心头一慌,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没有啊。”
明明姜至跟她约好的,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忽然宛宁打了个冷颤,悄悄抬眼望去,蓦然对上一双幽深冰寒的眼眸,谢玦正望定她,她心下一抖,下意识扬起讨好的笑容,谢玦没有理她,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呼”,宛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亦步亦趋跟着,不敢再乱看。
这一专心,就发觉周围频频投来灼热的目光,一些贵女藏不住地望着谢玦,更有一些贵女大胆地上前来给谢玦请安,谢玦脚步未停眼也未抬一下,淡淡应一声,就径自掠过。
看着那两位贵女白了的脸色,宛宁生了一丝同情,抬眼看到谢玦英挺瑰伟的背影,蓦地心乱撞了一下,脚下一空,栽了下去。
一只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地撑住了她的手,宛宁心悸抬眼,就见她的手完全陷进了谢玦的手掌,滚烫的热度瞬间灼烧着她背脊汗湿。
“走个台阶也走不稳,待会跟在我身边,别丢人。”他的声音如古琴低沉,却没有丝毫不悦与责备,振动心弦。
宛宁飞快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又快速低头,闷闷应了声,又点点头。
松开的手,才发觉手心薄汗一片,宛宁脸色一红,急忙用手帕擦干。
梵玥不以为意,走上台阶道:“待会我们请了安就走,你别紧张。”
宛宁有些窘迫,不好意思说她不是紧张才踩空的
“梵玥。”进了庭院,一旁传来姑娘的声音,是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坐在紫薇花旁朝梵玥招招手,真是人比花娇。
梵玥看向谢玦:“哥哥,我去打声招呼。”
谢玦颔首,等她离开,他微微侧首缓声道:“她是廖家的小姐,如今嫁给了宋家嫡长子,宋含章。”
宛宁呆呆点头,谢玦靠的她有些近,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她脑子一震眩晕,脸上烫了起来,摇着扇子扇了两下。
“琇宸!你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抬头就见一青年神采飞扬地跑来,谢玦见宛宁看过来,道:“这位是怡王殿下。”
宛宁闻言先是想到了菱戈,再细看怡王两眼,垂眸行了万福礼:“见过殿下。”
站在谢玦身边,很是乖巧。
怡王站定微愣两眼,谢玦睨了他一眼,嗓音微凉:“这是宛宁。”
怡王瞬间瞪大了眼睛:“哦~原来是新来的表妹。”
他走到谢玦身侧,压低了声音:“怎么把她带来了?”言下之意颇有宛宁不宜入内的意思。
谢玦不予理会。
一入厅内,恍如两个天地,幽静清亮伴着似有若无的清香,宛宁就看到厅中坐着一众人,珠光宝气晃了她的眼,她脚下一顿才跟上谢玦的步伐。
在座之人看到宛宁跟在谢玦身边皆是毫不掩饰地讶然。
五公主脸色怔了怔,才缓和过来噙了一抹优雅的笑意,六公主则是毫不掩饰厌恶地瞪着宛宁,只恨谢玦在前她不好发作。
原本一副臭脸的姜至在看到宛宁时,顿时高兴起来,被姜老夫人看在眼里,她轻咳了一声,姜至冲她爽朗一笑,不甚在意。
在厅中站定,宛宁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去,见到了太妃,姜老夫人,还有两位公主和姜至,还有一位贵妇人
坐在太妃身边,只一抹清浅的笑意,便是万种风情柔媚,宛宁不由自主呆了一下。
耳边谢玦已经一一请了安,宛宁才知那位贵妇人竟是温贵妃,她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宛宁压下惊艳,一一请了安见了礼。
既然谢玦把她带来了,她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温贵妃道:“这位便是宛小姐吧,真是个好模样。”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语速轻缓如细水叮铃,听得人的心就是一片柔软。
六公主冷哼一声:“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宛宁不急不恼,再度行了礼,抬头嫣然一笑:“在贵妃娘娘跟前,便是牡丹国色也俗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虽是奉承话,可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和惊艳。
说完,她看了眼谢玦,见他侧首望着自己,眸底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宛宁的笑容顿时灿若蔷薇。
温贵妃微微晃了下神。
太妃笑:“贵妃当年可是长安绝色。”
一番话说得在场之人都乐呵了起来,六公主气得攥紧了扇柄,五公主笑着,摇扇时遮过脸颊,在六公主身侧低语:“小不忍则乱大谋。”
六公主恍然一怔,突然就朝宛宁扬起一抹笑意,很得意。
宛宁一时莫名。
谢玦在太妃身旁预留的位置坐下,朝宛宁看了眼,示意她过去,宛宁正不知该站在哪儿呢,得到谢玦的示意,便走到了他身边,站着
可很快有丫鬟端着一张凳子放到了谢玦身边,谢玦睨了眼凳子,宛宁笑吟吟看着他坐了。
众人将心中的惊讶藏在了肚子里,怡王歪靠着椅子坐着,频繁打量着宛宁,拿起西瓜咬了一口。
这时太妃看向六公主笑道:“小六前些时候不是练了一支舞,左右这里没有外人,还不表现表现。”
六公主大大方方走到了厅中傲然一笑,这支舞,她练了半年,得了行首的指导她有自信,一鸣惊人,尤其在今日,在姜至面前,把宛宁比下去,随着乐曲悠扬,她翩然起舞。
宛宁看着,也看入迷,跳得还真挺好的。
一曲毕,六公主娇喘吁吁站定,眼神下意识看向了斜方的姜至,谁知姜至低着头眼也未抬,她蓦然脸色一僵。
太妃笑问姜至:“在野,觉得如何?”
姜至不感兴趣道:“一般般吧,没看仔细。”
六公主闻言瞬间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本也不是跳给你看的。”
姜至无所谓地笑了笑。
太妃打着圆场,强行道:“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这样拌嘴,到底是冤家。”
温贵妃道:“还是欢喜冤家。”
太妃道:“看来是要把亲事定下来了。”
姜老夫人道:“太妃说的是。”
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大有敲定的意思,直接忽略了姜至越来越沉的脸。
“谁说要定婚了?”姜至毫不留情面地反问。
顿时厅中安静了下来,宛宁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她没想到婚姻大事,就凭一支舞就草草决定了?
谢玦看着宛宁愣怔的神色,冷冷开口:“既是两情相悦,无谓再耽搁。”
姜至唬地站了起来:“谁说我和公主两情相悦?”
姜老夫人脸色一正:“放肆,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决断!”
“那你们随意,成婚那日把我抬上马背好了。”姜至毫不在意道。
顿时众人脸色大变。
六公主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五公主气定神闲道:“你既不是中意卿落,那日为何写了花笺约见她?”
“我是一时兴起。”
五公主笑了一声,噙着冷意,话说得轻缓,威胁之意十足:“这么说,你是藐视皇家威严了?”
姜至狠狠一怔,宛宁也是脸色一白,她定定地看着姜至,没想到当初因为自己一时胡闹,事情竟发展至此,姜至若是承认是一时兴起就是欺君,若是不承认就是对六公主有情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姜至也朝她看来,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姜至的心一痛,眉头皱得更紧。
这一眼,被在座之人都看在了眼里,那模样落到他们眼里就好似被棒打的一对鸳鸯。
姜至看着宛宁慌张难受的模样,以为她对自己也情,一时情不自禁,沉声道:“我已有心上人,怎可另娶她人。”
“莫要胡说!”姜老夫人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五公主的声音却凉凉响起:“哦,姜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厅中静悄悄的,大家都深知姜至的脾气,一旦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否则他不会在太妃和贵妃都开口的情况下还执意忤逆。
姜老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装晕来阻止,突然一声惊呼伴随着“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每个人的心魂一震。
众人齐齐看去,就看奉茶丫鬟顾不得疼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真是冤枉,走的好好的,好像有人突然打了她的膝盖……
姜至厌烦地回头,看向宛宁时蓦然对上谢玦冰冷的目光,眼风扫过,如雪地里刮过凌厉刺骨的风,那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让姜至背脊发凉。
是谢玦,是他制造了这一场混乱,他在提醒他,差一点,差点他就任性的将宛宁牵扯进来了。
当下,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宛宁见状,立刻就要起身追上去,却被谢玦按住了手腕,她惊愕地看向谢玦,谢玦没有看她,眼底的寒意却刺的她双眼一酸。
在因丫鬟的无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五公主的目光却从谢玦的手上移过,她强忍着心底冒起来的酸涩缓缓拿起桌上的茶杯,握得紧紧的,慢慢喝尽,却要用力咽才能咽下。
温贵妃气定神闲地喝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很快便消失了。
宛宁走出韶华厅,满脸急切和愧疚:“你是知情的,为何不说,那场闹剧是因我而起,姜至他并不想娶六公主啊!”
谢玦脸色极沉,凝注着她,冷冷道:“不管他想不想娶,他都非娶不可。”
宛宁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为何?姜老夫人不是很疼他吗?”
她眼底的伤痛也刺伤了谢玦,他极力平静,语声却越冷:“因他没有反抗的资格和能力。”
宛宁皱眉:“你这样说太伤人了。”
谢玦深吸一口气,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你觉得我伤了他?”
宛宁无端慌了神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过错,方才若是我承认,或者表哥为他说两句话,这件事或许就能迎刃而解了。”
谢玦冷冷道:“不错。”
宛宁眼中瞬间亮了起来,谢玦拧眉:“可我为何要帮他说话?”看着她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他沉声道,“这件事与我无关,与你更无关,宛宁,你该清楚,你和他,绝无可能,趁早死心。”
他话说得决绝不留丝毫余地,宛宁怔住了,忽然一瞬恍然,难以置信的声音也变轻了:“所以,你今日是故意带我来,是要让我亲眼目睹这场议亲?”
谢玦冷冽道:“不错。”
宛宁忽然心里空落落的,喉咙也有点疼,她以为,她以为他带着她在身边,介绍那些人给她认识,让她坐在身边,是是代表她或许是有些特别的她用力吞咽,想要压下喉咙间的酸疼,却觉得鼻子更酸。
“表兄。”一道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五公主优雅走来,噙着世上最温柔的笑意站到谢玦身旁,“宁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这一场画面,让宛宁觉得无
比刺眼,眼睛忍不住染了湿意,她低头压着声线还是忍不住颤抖:“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不等谢玦和五公主发话,掉头就跑了。
五公主柔声道:“表兄,前些时日练了首曲子,只是一些地方总是不同通,想请假表兄。”
谢玦想着宛宁委屈伤心,忍不住要哭的样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慌,他面上却是镇定,丢下“改日”两个字,看也没有看五公主一眼,便离开了。
五公主站在那无意识地回了句:“好。”似是灵魂结块,敲打不入,手指却越攥越紧。
第30章 囚禁他轻轻唤了声:“宁宁。”……
宛宁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点儿难过,有点儿委屈,谢玦一开始就警告过她要离姜至远点,姜至是六公主的,那么今日特意带她来见证这个场面,让她彻底看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她被他带在身边照顾时,她从没想过背后的原因这么的冷酷,原来只是要让她“看清”才特别“照顾”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抹去掉下来的眼泪,却听到一声犀利的冷笑,她抬头,看到了六公主。
那双漂亮的眼睛怨毒的阴狠,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凌迟才解恨。
宛宁心头颤了一下,见周围是一片寂静的夹竹桃林,不见其他贵女,也听不到贵女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她忽然就生了惧意。
“六公主。”她忍着害怕给六公主请安。
六公主冲上来瞪着眼睛质问她:“你果然喜欢在野是不是!你伤心什么!你是不是要去在野面前掉眼泪,让他心疼你!狐狸精!”
“公主,你误会了!”
“你闭嘴!”六公主厉声以呵,抬起的手掌狠狠打了下去,“啪”的一声,不可抵挡,宛宁就势翻过半个身子,既惊且怒地看向六公主。
宛宁虽然身份不贵重,但也是爹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今日受此屈辱,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六公主愤怒难当,她将今日受到的屈辱全都清算在宛宁身上,打了这一记她犹不解恨:“来人啊!把她丢进冰窖里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顿时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丫鬟上前来架住了宛宁,六公主是有备而来,存心要教训宛宁了。
宛宁又惊又恐,还是强抽出一丝理智:“六公主,你要打要罚我认了,只是你做这些难道不顾及公爷的体面吗!”
她试图抬出谢玦来喝退六公主,她看得出六公主很怕谢玦,可此时抬出谢玦无疑更加刺激了六公主。
她恶毒地瞪着宛宁:“你以为所有男人都会为你怒发冲冠吗?在表兄眼里你连一只蚂蚁也不如,不过就是看在你那个姑姑份上,给你两分面子!我今日就算把你废了,他顶多让我跪一跪,能如何?何况我还有姐姐,伤了你,我姐姐只需帮我说两句,表兄就会不计前嫌,你以为你算哪根葱呢?”
她一口气张扬地说完,看着宛宁血色殆尽,痛快地喊:“把她丢进去!关牢了!别让这只老鼠跑出来。”
宛宁被重重丢在地上,还没等她起身,铁门已经死死关住,伸手不见五指,透不进一丝光亮,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将她身上濡湿的薄汗凝结,她猛地打了个冷颤。
“六公主,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原来六公主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姐,一位鸿胪寺傅少卿家的小姐,一位礼部陈侍郎家的小姐,两人满脸担忧害怕。
六公主瞪她们一眼:“不过是关她个把时辰,怕什么?”
“砰砰砰”,里头传来敲击铁门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宛宁的力气小,声音很小,可足以让两位小姐胆寒。
“她到底是国公府的客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傅小姐劝着。
六公主眼中溢出一丝轻蔑:“那也要看这条狗合不合主人心意,你觉得我表兄会为了她处置我吗?”
是不太可能,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民女。
陈小姐还是担忧:“即便公爷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有二公子和梵玥,梵玥的性子公主了解的,她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还有她姑姑,到底是定国公府二爷的娘子。”
六公主骄傲抬头:“她谢梵玥再尊贵,也越不过我去!至于二爷……”她更是轻蔑一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二世祖。”
傅小姐听闻也不怕了,顿时挺起了胸膛忙是拍马屁:“那自然是的,谢梵玥在公主跟前提鞋都不配。”
她曾经对谢玦有过思慕,被梵玥看出来直接让她死了这条心,她至今记恨,逮到机会便要将梵玥踩在脚下。
六公主通体舒畅,斜睨看守冰窖大门的两个婆子:“关个两个时辰再将她放出来。”
婆子躬身应了,等六公主一走,其中一个王婆子还有点担心,另一个周婆子把心一横:“别操心了,不过就是个民女,便是冻死了,也无人会在意,难不成公爷还能为了她降罪公主不成?”
周婆子不屑地冷哼:“这种狐媚子就该好好治治!见着男人就想勾引!最好把她的脸都给冻烂了!”
即便宛宁与这个周婆子素不相识,但周婆子就是见不惯这种柔媚娇俏惹人疼的姑娘。
王婆子不语,听不到里头捶打铁门的声音,心蓦然提了起来,那小姑娘看上太过柔软了,莫说两个时辰,只怕一刻钟都撑不住的。
何况她为人精明些,六公主是尊贵,但到底没有实权,不像定国公,翻手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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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玥和宋夫人话叙完准备进韶华厅,敏锐地察觉里头气氛不太对劲,旋身贴到了一边的墙壁,就听到温贵妃轻软的声音缓缓说着。
“既然在野不愿意,不若先将这件事放一放,在野性子强硬,若是逼得太急,只怕弄巧成拙了,老夫人,您说是不是?”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温贵妃温软的笑意。
太妃和姜老夫人对视一眼,恨不得立刻让皇上下旨赐婚,可她们也心知温贵妃说得在理,否则今日也不会攒这个局,就是想看看姜至的逆反程度。
梵玥听得有些糊涂,但已经清楚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还是姜在野的好戏,梵玥惋惜地摇头,又听到温贵妃道:
“那位宛宁小姐,倒是个好相貌,怪不得能让在野魂不守舍。”
姜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勉强:“贵妃娘娘怕是误会了,在野那小子最是霸王性子,不过是拂了他的心意,故意跟咱们唱反调。”
温贵妃轻笑了几声,软的人骨头都酥了:“说说咱们这样的簪缨世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依宛宁的身份能够嫁去侯府,已是莫大的福气,想必她也不会在意名分大小吧……”
这话说的里头的太妃和姜老夫人心头一跳,外头的梵玥也是心头一跳,她再顾不得继续偷听下去,提着裙摆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顺着园子的风景一路找过去也没见到宛宁,问了一圈周围玩闹诗词歌赋的公子小姐,也都说没见过宛宁,她愈发地焦急,心头一动:不会的!宁宁不会不告诉她就不见人影的!一定是出事了!出事了!
忽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梵玥吓得立刻转过身,蓦然对上了姜至惊疑的目光。
“你大白天见鬼了?一惊一乍的。”姜至皱皱眉,“宛宁呢?”
梵玥见到他顿时怒从心底起:“宁宁的事与你无关,请你离她远点!”她绝不许宁宁去做妾,还是做姜至的妾!
姜至本来就心情差到了极点,此时被
梵玥呛声也不惯着她,横眉冷对:“谢梵玥,你吃枪药了?告诉你!别人当你是大小姐敬着哄着,小爷可不把你放在眼里!别啰嗦!告诉我宛宁在哪!”
梵玥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姜至倔脾气上来了,追着她问,竟看到她眼圈红了,他顿时一愣,心底一沉:“怎么回事?”
“宁宁,宁宁不见了,我也在找她!”梵玥忍无可忍叫嚷出来。
姜至的脸瞬间黑了,担心和愤怒同时汹涌,掉头就走。
“姜在野!”梵玥警觉到他或许知道,连忙跟了上去。
六公主正坐在秋千上被推得高高的,欢笑声从半空传来,傅陈两位小姐还有几位小姐坐在一旁,或是喝茶,或是下棋,忽然就见姜至怒视汹汹地冲了过来,后头跟着同样怒视汹汹的梵玥。
众人大惊,只有傅陈二人僵了一瞬。
“姜小郎,梵玥……”
有小姐上前,却被姜至一把推开。
秋千正落下来,姜至倏然扯住了绳子,秋千猛地打晃,六公主一时没扶稳,摔了下来,重贵女连忙跑来扶起她。
“姜在野,你做什么!”六公主恼羞成怒。
姜至推开一旁碍事的贵女,瞪着眼睛凌厉地看着她:“是不是你把宛宁藏起来了!”
一听宛宁,六公主浑身没个毛孔都竖了起来:“她算什么东西!我犯得着藏她吗!”
梵玥冲了上去:“公主,你把宁宁藏哪儿了!你别忘了她是我们国公府的人!”
“哼,国公府?好大的架子,不还是我们皇家的奴才!谢梵玥,你少在我面前拿架子!”六公主早就看不惯梵玥一个臣女处处与自己比肩,父皇还宠着她,
六公主瞥了梵玥一眼,只觉得满心愤懑,满心嫉妒,极欲发泄:“她那么喜欢勾/。引郎君,说不定跟哪位小郎在一起耳鬓厮磨呢吧。”她极尽羞辱之能事,好像如此一来,宛宁就是破落不堪的,与她这位天之骄女是天壤之别。
转眼对上姜至目眦欲裂的眼睛,她心下咯噔,强撑道:“我们走。”
梵玥气死了,张开双臂拦住她们:“不许走!”
“不许?你以为人人喊你一声大小姐,你就真的抖起来了!在本公主面前,你也配说不许?”
姜至冷哼一声,众人看过去,就见他一脸轻视鄙夷地看着六公主:“六公主,知道我为何不愿娶你吗?”
六公主抿紧了唇紧绷着脸看着他,强做不屑,心里却极度想要知道。
“因为你丑!”姜至大声发泄似的喊了出来。
“姜在野!你混蛋!我要诛你九族!诛你九族!”六公主一张脸气得紫涨,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
“放肆!”
众人一凛,齐齐看过去,就见五公主寒着脸看着六公主。
五公主虽才十九岁,可因她素来端庄优雅,此时冷下脸来,颇有威严。
“姐姐……”六公主委屈地跑过去,挽住五公主的手臂,下一刻却被五公主推开了,她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五公主压着声线明为训斥,眼底却是警告:“你越来越张狂了,诛九族岂是你能说的。”
六公主后知后觉,背脊一凉,惧意浮上眸色。
只听五公主话锋一转:“不过你今日受此屈辱,想必父皇得知,也不会怪罪于你。”她缓缓说着,目光却看向姜至。
姜至面不改色。
梵玥道:“五姐姐,是六公主把宁宁藏了起来,我们一时情急才……”
“哦?你藏了宁姑娘?”五公主低头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立刻言之凿凿:“我没事藏她作甚?她是什么宝贝不成?”
五公主莞尔,看向梵玥:“想来是宁姑娘第一次来风荷园,迷了路,我派人在园中搜寻便是。”
梵玥一听,觉得也不无可能,从前在朝夏时,她们一同出去玩,宛宁也因为迷路丢失过,连忙点头:“那我也去告诉我哥哥一声。”
谁知一旁的傅小姐一听“哥哥”,脸色蓦然白了一瞬,眼神躲闪了起来,被姜至立即捕捉到,一把将她提了出来,怒目相向,大声冷喝:“你说!宛宁在哪!你若是不说,我就把你提到公爷跟前去!让他审审你!”
五公主目光变得青寒:“姜公子这是做什么?是定要将这件事栽在六公主的头上,好闹大了,来达成你的目的吗?”
姜至一愣,五公主是将苗头转到了他身上,若是旁人定然是要急于澄清了,可姜至不然,他只盯着傅小姐,扣住她的手腕加大了力度,捏的傅小姐疼得脸色青白。
“你还不说?那就请令尊和公爷一道,来分说分说?”
一听父亲,傅小姐本就胆战心惊立刻怂了,又痛得快要窒息,求饶地喊道:“在冰窖,在冰窖!”
“傅燕!”六公主尖锐厉喊。
姜至脸色大变,一把甩开傅小姐,朝冰窖疾奔而去,梵玥也是当场变了脸色,经过六公主身边时,怒道:“宁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五公主心知这件事与妹妹脱不了干系,原本只希望拖延时间,没想到傅燕这么不中用,此时也不得不瞪六公主一眼,压低声音斥责:“你做的好事!”
语毕也急走而去,六公主只能跟随,心下终于有些害怕,勾住五公主的手颤颤巍巍:“姐姐,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五公主恨铁不成钢,还是安抚道:“宛宁没权没势,只是一个商贾之女,只要她安然无恙,即便受点伤也没人会真的跟你计较,父皇不会理会这种小事,顶多被表兄罚跪,待会认错低着头些,别再意气用事。”
有了姐姐这番话,六公主的心又定了,可一想起方才姜至的羞辱,她又恨不得宛宁此时就冻死了!就算她死了,她是公主也不会给一个民女赔命。
对,最好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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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纷沓而至,一眼瞧见林子后的铁门,姜至几乎是拼尽了全力飞奔过去,蓦然站住了脚,眼风瞥到一抹身影极速掠过。
其人风姿特秀,却有一股无形的气魄压制了姜至乃至姜至身后所有人的脚步。
是谢玦!他身后跟着的王婆子气喘吁吁跟着几乎趔趄。
他的步伐快而稳,脸色如千年寒冰渗人,在近铁门时,守门的周婆子大惊失色地迎了上来,还未开口,就见谢玦一脚踹了出去,周婆子立刻向后翻了好几个身吐出好大一口血。
这一头的同时抽凉气的声音响起,六公主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五公主怔神,情不自禁往前走去。
姜至不知是被那一脚震住了,还是被谢玦的脸色震住了,僵直在原地,紧握的拳因用力过猛而双肩发颤。
王婆子顾不得喘息,已经上前飞快打开了门锁,还未退开就被身后伸来的长臂吓得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
“轰”的一声,门被谢玦愤力推开了,冷意瞬间席卷而来,黑暗的冰窖照进一束光,一股热血直冲谢玦脑颅,他一眼就看到躺在地砖上的宛宁,如遭雷击一般,尖锐的痛猝不及防刺过他的心脏,他直冲两步,触及宛宁冰冷的身子,她眉眼凝结的白霜,一股杀意自他眼底一闪而过,然后是深沉的痛。
他抱住她,不停搓揉她冰凉的手臂和后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轻轻唤了声:“宁宁。”
蓦地看到她左脸上的巴掌印,再度浮起一抹杀意。
梵玥也冲了进来,一边哭,一边喊着“宁宁”,握住她的手拼命地哈气。
宛宁缓缓睁开了眼,一束白光驱散了她眼底的黑暗,似乎,似乎看到了谢玦在光耀里,熠熠生辉,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
“表哥”她苍白的唇轻启,气若游丝,“好冷”
谢玦的心蓦然揪起,紧紧将她抱起来:“很快就不冷了。”
他抱着她转身,门口站了一群人,姜至五公主为首,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谢玦语声极沉极冷,沁着刺骨的威胁震怒。
五公主攥紧了手,脚下似有千斤,有人拉了她一把,是怡王,他其实是跟谢玦一起来的,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旁观。
谢玦一刻也不敢耽误,抱着宛宁就朝厢房而去,一面命人生炭火,他将宛宁放在床上,扯过薄被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回头一见,炭
火还没来,不由震怒:“炭火呢!”
霍仲连忙道:“这个季节炭火都在库房,还要”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他们何用!”谢玦冷喝,吓得一旁的梵玥一怔。
这时炭火终于来了,几个下人得知公爷震怒,全都七上八下慌手慌脚,一时打翻了准备的瑞碳,谢玦沉怒:“做不好就去领二十板子!”
下人们忙是请罪,霍仲生怕耽搁生火上前帮忙,很快热气烘向床榻,宛宁的感觉到一丝热意,难受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舒缓,望定她的谢玦不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霍仲!”谢玦冷喝一声,“奏请皇上,宣太医。”
这一句话像是刽子手手上的寒刀,悬在了五公主头上,她看着谢玦抱着宛宁离开,情不自禁跟来了。
五公主稳定心神:“事急从权,还是我去请吧,快些。”
谢玦冷冷道:“公主要违反宫规?”
一句“公主”,让五公主的心如坠冰窖,她竭力克制:“或者,或者让季平去吧,他总是稳妥些”
谢玦的目光睥睨:“你在教我做事?”
五公主脸色一白,垂眸:“夕颜没有这个意思。”
霍仲见状,拔腿就去了,霍仲是什么性子,他们都了解,去到皇上跟前会怎么说,五公主心知,这件事谢玦是存心要捅到皇上跟前,他要处置六公主了。
五公主只觉得一颗心如烈火烹油,她自小跟在谢玦身边,他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多余的情绪都是不必要的,可这次
此时季平提着半死不活的周婆子来了,扑跪在地,“哎哟”的直叫唤,嘴角流着血,拼劲全力喊着:“公爷,饶命”
谢玦目光似寒刃剜过众人的咽喉,冷冽轻吐:“杖毙。”
周婆子顿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季平提溜着下去了。
正巧与闻讯赶来的宋含章面对面,他微微颔首,宋含章好奇地瞟了一眼周婆子,朝靠在廊下柱子上的怡王递了一眼。
怡王走下来,面色凝重,忽然道:“琇宸是什么人?”
“什么?”宋含章不是没听清,而是疑惑他有此一问,见他面色认真,边轻描淡写道,“仰之弥高,不可一世,冷静到几乎冷血的一个人,好像任何事都挑不起他的七情六欲。”
“你见过他发火吗?”
宋含章笑:“他需要发火吗?从来一个眼神,任何事就解决了。”
怡王沉声道:“我见到了。”
宋含章先是一愣,又是一惊,目光凝向房间,逐渐幽深。
霍仲带着太医来了,是太医院院首,他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六公主轻狂无状,依法处置。”
五公主顿时脸色一白,就听到谢玦冷冷的声音响起:“依大周律,无故损害她人身体,脊仗二十,季平,你去行刑。”
让季平去行刑,他是要存心打得六公主半死,“表兄”五公主还想求情,却被谢玦冷峻的脸色却步。
梵玥大快人心小声说了句:“该!”
“阿宁!”外头传来谢璃急切的声音,话音刚落,他就冲进了房,直朝床榻奔去,连谢玦和五公主都没有多看一眼,沉痛又心疼地握住宛宁的手,轻唤:“阿宁”
谢玦望定他二人握住的手,目光上移,停在尚且不安稳的宛宁脸上,蹙起了眉,眼底却是一片平静,但平静下却是不为人知的汹涌,那股汹涌是“情”,他在不知何时起,对宛宁生了情,当他发觉时,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上怡王和宋含章幽深的目光。
“琇宸,你是豪门望族谢家的家主,位极人臣的定国公,太子少师,吏部尚书,皇亲国戚,你想娶谁,这天下的贵女都由得你挑,包括兮颜,可刨除一万个选择,这个人都不会是宛宁。”怡王于这一道上是过来人,无比清醒,“父皇不会允许,你的祖父也会强烈反对,包括谢家宗亲。”
这所有的阻碍,恐怕就算是谢玦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尤其是谢老令公那一关,他儿子已经娶了一个民女,他绝不会允许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娶一个泛泛之辈。
宋含章凝视他半晌,叹息道:“我庆幸你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否则方才你就会把少禹赶出去。”
谢玦的确清醒,但也一直是清醒的沉沦,对于两位好友的劝谏,他未置一词,他们便以为他清楚了,毕竟他是谢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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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又是艾灸,又是兰汤,又是补药地医治着,终于把宛宁体内的寒气全都祛除了,宛宁也一天一天有了神采,只是她每日都会随意地问一句:“表哥最近很忙吗?”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公爷几乎早出晚归,宛宁呆呆“哦”了声,最近她看上去不太机灵的样子,总是会怔怔出神。
这日她又一时发呆,忽然听到丫鬟在院子说公爷回府了,她猛然惊醒一般,很快穿了鞋在跑出房时又折回照了照镜子,攒起一抹甜美的笑,欢欢喜喜地出了春山可望居。
她直接去了观澜院,正巧碰到要给书房奉茶的织罗,她心念一动,拦住织罗:“织罗姐姐,给我吧,正好我有事跟表哥说。”
若是换了旁人,织罗是决计不让的,但是宛宁她微微犹豫一番,便大方递了过去:“表小姐去吧。”
宛宁接了茶盘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两口气,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用最清甜的声音唤道:“表哥。”
谢玦握笔的手顿了下,才缓缓抬头看过去,就见宛宁嫣然一笑,粲然生光。
“有事?”谢玦淡淡问道。
端的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宛宁微微一愣,笑意就有些涩,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想谢谢你”她软软说着,有几分小心翼翼。
谢玦仍旧冷淡,嗓音微凉:“不必放在心上,你是国公府的客人,若是无事,就退下吧。”他复又低头继续看公文。
宛宁一张脸就白了,她的笑脸僵了僵,过一会又吃力地扯起嘴角:“好,那表哥记得喝。”
她将茶杯放在书桌上,看向谢玦,谢玦没有抬头,她泄气地垂了头,转身离开。
谢玦停住了笔,余光看着她的衣角在门边消失,微微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