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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跟着林书阁来到林府,谢凝奇道:“不是说有宴席,怎么冷冷清清的。”

林书阁看了一眼,“姑母你看那是谁?”

谢凝等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谢谌眉眼带笑,看着这边。

“二郎?”谢凝惊讶道,几步就走到谢谌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这才气道:“你没中毒?这是你们……”

谢凝等人自从听说谢谌中毒身亡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恨不得以身代之,现在看着眼前的谢谌,后知后觉应该是谢谌和林书阁的计策。

谢谌仍有些虚弱,对几人道:“姑母,阿姐,当日太过危急,未能告知你们事情原委,害得你们伤心难过,是我之过。”

谢凝擦了一下眼角,“怎么会,二郎,自从你回到燕都,姑母心中只求你平安无事,听到你被下狱又中毒的事之后,我时常在想,如果知道你会……我宁愿你永远待在西北。”

谢凝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谢谌低声与她说了好久的话,林书阁悄悄退了出去,招呼双胞胎准备宴席。

谢家平反,丁文琪被捕,这段时间总算有了件好事,大家也可以稍微喘口气,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谢凝醉了酒,说了好些谢谌小时候的事,林书阁嘴角带着笑意,听着谢凝说谢谌少时聪慧,诵书极快,但仗着天资高喜欢偷懒,经常惹得卫夫人动怒,有一次惹了祸怕被罚,还跑去了柳家躲着,还是谢凝求情这才免了一顿教训。

林书阁静静听着,谢凝声音中满满是怀念,他仿佛透过时光窥见谢谌当年的意气风发,一回头与谢谌对上目光,却见他不知从何时起就盯着自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神情。

直到宴席散去,几人送走谢凝等人,林书阁才道:“刚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想看你。”谢谌低声道。

“大兄,我们还在呢。”林萱抱怨了一声。

林书阁脸红,谢谌面不改色,“很晚了,你们该去休息了。”

林萱心中感叹两个兄长的不靠谱,一个重伤,一个中毒,这段时间又心力交瘁,时时刻刻不能停下分毫,现在也不好好去休息,还站在这里吹风。

她将二人赶回房间,带着仆从将院子收拾好,又给二人送了药这才回去休息。

“阿萱刚刚的眼神是不是觉得你不省心。”林书阁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看着谢谌道。

谢谌坐在他对面,用手撑着脸,随意“嗯”了一声,“这段时间难为你们了,”他用手指描画着林书阁的面容,想着一路走来的种种,心中微动,俯身亲了上去。

林书阁刚喝了药,嘴里尽是苦味,谢谌亲过来的时候他微微躲过,却被谢谌捏着下颌亲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过了多久,林书阁挣了几下,谢谌放开他,“这次是我没注意,着了道,差点……”

林书阁摇了摇头,“咱俩命大,不过幸好你那边发现得及时,我这边也有阿洵。”

谢谌被林书阁提醒注意吃食,他也处处留意,每日饮食皆是林书阁买通了狱卒送来,他也处处检验,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中了招。

幸好谢谌中毒不深,又发现得早,但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也吃了不少苦头。

两人见丁家如此狠毒,一次下毒不成竟然又来,遂将计就计,让谢谌假死从中尉府出来,再从长计议。

好在一切顺利,王衡的证词和证物再加上两波刺客吐出来的东西,足以让谢家翻案,再证实丁家的罪恶,不过没想到的是,丁岩何竟然舍了亲子,断尾求生。

“哥哥,你要是丁岩何,下一步该如何做?”谢谌问道。

“若是我,既然到了此等境地,那不如搏一把,我想丁家也应是如此。”林书阁眯了眯眼睛,丁岩何这些年屈居人下,还扶着永元帝上位,就是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现在眼看着永元帝羽翼渐丰,又将他逼到如此地步,恐怕丁岩何不想动,丁党恐怕要忍不住了。

“哥哥与我想的一样。”谢谌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唇色潋滟,忍不住又亲了亲,林书阁顺从地任他动作。

谢谌见他这么乖觉,心中微痛,这次他出事之后,林书阁似乎有些格外黏他。

一吻毕,谢谌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哥哥,过段时间同我去谢家吧。”

林书阁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低低“嗯”了一声。

丁府。

“啪”一声,丁文博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暴怒不已的丁岩何,“阿父何故如此?舍他一个保得大家都平安无事,这有什么错?”

丁岩何盛怒之下又看到他这幅样子,痛心疾首道:“那是你亲弟弟,我何时将你养成这等……”

“阿父如此惺惺作态,可是因为即将身死的是你最爱的儿子,若是我,阿父可会为我伤心片刻?”丁文博冷笑一声,“你不会,跟皇图霸业比起来,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成功,丁大司马以后定会子孙绵绵,千秋万代。”

丁岩何怒极反笑,抬脚就踹,周围人连忙上前拦住,“大司马息怒,公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丁文博推开护在他身前的阿明,“阿父动手啊,反正你不喜我日久,踹死我也好,免得日日看着我心烦。”

丁岩何闭了闭眼睛,众人好说歹说才把丁文博劝了出去。

“大司马,这次没能除掉王衡和林书阁,让谢家翻了案,该如何是好?陛下用林书阁和谢谌二人,轻易便让我们处于被动之地,恐怕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有人开口道。

“是啊,小皇帝好计谋,早知道他有这等本事,就不应该立他。”

“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破局吧,丁二公子还在牢中呢,要想救他,必得……”

所有人都看向丁岩何,盼望他拿个主意。

丁岩何摩挲着手中茶杯,“你们是想让我担上谋朝篡位的罪名?”

“大司马,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古往今来,多的是主弱臣强,臣子取而代之,他日有功绩在身,何愁史官刀笔?”

丁岩何目光深沉,半晌没有说话,易池在心中思量片刻,端起杯子,一声也没吭。

从丁家议完事之后,易池坐着马车回家,今日观大司马神色,已经有几分意动,可谋朝篡位,谈何容易,手中必须有兵,卫尉兵权刚被夺,邓济又非丁党,难不成靠南郡和周围其他郡的兵力不成?

“什么人?”仆从在外大声道。

易池最近有些杯弓蛇影,他急忙从马车出来,却见马车前站着一人,竟是林书阁。

林书阁朝易池行礼道:“廷尉大人,下官有事要与你商议,劳烦这边请。”

第207章 失控 百姓何辜

夜色沉沉, 牢房阴暗而又潮湿,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如同鬼火一般忽闪着, 丁文琪“呸”一声将嘴里叼着的稻草吐掉,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两人, 满目震惊道:“你竟然没死?”

“可你很快就要死了。”林书阁淡声道。

丁文琪换了个动作, 盘腿坐着, 打量了谢谌和林书阁片刻,“原来如此, 竟是假死诈我们呢,”他顿了顿,又道:“放心,老头子没那么容易让我死, 不过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是想看我沦为阶下囚的惨状?还是想送我一程?”

“陛下已经定了你的罪,这两日便会送你上路,我们来此, 是想问你一件事,谢家大公子当年可是你审问的?”林书阁没理他的话,直接问道。

“我当二位找我何事,原来是为了谢家那位大公子啊, 想当年谢家子风流倜傥,是整个燕都女郎的春闺客,什么温和守礼, 最是谢家大郎,我看,都是狗屁, 谢羿明明故作清高,冠冕堂皇,却整天装得人模狗样……

丁文琪仿佛与谢大公子有积怨,说起他来恨得牙痒痒。

谢谌怎会让他当面辱及兄长,一把擒住他的脖颈,手下不断用力,丁文琪呼吸困难,面上胀得青白,不断用手拍打着谢谌。

林书阁连忙拍了拍谢谌,将他先放开丁文琪。

丁文琪簌然倒地,喘了口气,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又道:“那虞氏也是眼瞎,你看,落个饮恨而亡的下场……”

眼看谢谌脸色越发难看,林书阁怕谢谌忍不住杀了他,忙道:“先让他说完。”

丁文琪却边咳嗽边笑,“谢二郎,你现在急什么,你兄长在狱中苦苦求生之际,你在做什么?恐怕已经逃到西北活命去了吧?”

“你说什么?”谢谌怔愣片刻后道。

丁文琪笑得有些癫狂,“人人都只道你谢家兄友弟恭,孝悌仁义,大难临头,你撇下兄长逃命,让他一人在狱中吃尽苦头,可怜他死不开口,死死撑着,不肯签字画押,不肯让谢家背上千古骂名。”

林书阁望向谢谌,只见他神色悲喜莫名,只哑声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你说谋反的罪名,若是谢氏长孙亲口承认,天下人会怎么看?谢素问那老匹夫被我们困在宫墙之内,王衡带兵包围谢府时,谢羿挺身而出,要替父受过,你说我们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所以……你们便要屈打成招?”林书阁涩然道。

“什么屈打成招,只要谢羿认下罪名,我们会考虑留他一个全尸,可惜啊……”

“可惜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谢谌一把抓住丁文琪的领口,眼中通红一片,若要细看,就能发现他此刻双手明明在发抖。

“做了什么?廷尉府的招数,你们会不知道?大刑之下,他闭口不认,从前如天上月般的谢公子,匍匐在我面前的场景,你们可见过?”丁文琪哈哈大笑,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打得踉跄,他将嘴里的血水吐出来,看着谢谌暴怒的样子,继续道:“他谢羿不是骨头硬吗?我便叫人敲碎他的骨头,看他……”

谢谌再也忍受不住,双目赤红,拳头如雨点般招呼在丁文琪身上,林书阁拉都拉不住,丁文琪被打得吐血,还是讥笑道:“谢谌,你兄长临死之时是什么样的,你想知道吗?”

“够了,丁文琪,谢家大公子当年的埋尸地在何处?”林书阁拉着谢谌的胳膊,温声对谢谌道:“仲宣别打了,他还有用。”

谢谌拳头上全是血,他慢慢将右手放下来,看了林书阁一眼,混沌的深思这才清醒过来,他松开丁文琪,胸口仿佛压了几块大石,恍惚不定。

丁文琪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仰面笑道:“他双腿断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我按着他的手让他在你谢家谋反的供词上画押,他竟不知生出那种力气来,将供词一把扯过去塞进嘴里,可怜啊,狱卒棍棒之下,他都不肯吐出来。”

谢谌自虐一般听着,右臂抖个不停,他记得当时自己被阿母推出谢府时,兄长还冲他温和一笑,让他保重。

“谢公子尸身到底在何处?”林书阁厉声问道。

“说来,你还得谢谢我,念他与我同窗一场,我将他啊,扔到了城外乱葬岗,对了,你们说,会不会已经被野狗分食了?”

“让他平日里与我作对,还有你,装什么正义之士,还从我手下救人,那些人在谢家出事的时候可有替你们说过一句话?”

“还有那虞佼,你的好阿嫂,若她当年答应我的求亲,还会落得这个下场?知道她如何吗?听到谢伯宣身死的消息后,竟然拔剑自刎哈哈哈哈,要是她肯求一求我,说不定我看在她还有些颜色的份上,能娶她做妾……”

“哥哥,你出去一下。”谢谌声音哑得仿佛烈火灼烧一般。

“仲宣,你……”林书阁心中又悲又痛,但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不能缓解谢谌心中痛苦,只能默默退了出来。

他在廷尉府外,听着牢房传来丁文琪一阵一阵痛苦的哀嚎声,接着便是求饶声,后面声音越来弱,只剩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

屋外狂风呼啸,燕都的冬季和西北的相比向来温和,可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狂风伴着大雪,发出呜呜的声音,如鬼魅一般。

“仲宣,我们回去吧。”林书阁看着黑暗中谢谌的面容出现,今日知道这样的事,他定然难受至极,可这会看他面色,却如山雨欲来。

林书阁担心他出事,连忙几步过来扶着他,谢谌却朝他一笑,“哥哥,我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回来。”说完便飞身上马而去。

“林大人,这……这……”狱卒惊呼一声,明显是看到了丁文琪的死状,有的撑不住直接在旁边吐了出来。

林书阁道:“莫让别人知道,我会去陛下面前认罪,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

林书阁不敢让谢谌这个时候出去,不说他还活着这个消息依旧不为人所知,就说今晚听到谢羿的事,以谢谌刚刚的状态,如何能让他一个人跑出去,遂骑马追了上去。

城郊乱葬岗到处是散落的尸骨,白骨皑皑,头顶盘旋着乌鸦,幸好此时已经是冬季,不然这么多的尸体,定然全是尸臭味。

谢谌跪在地上,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般挖着,眼神空洞,对于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林书阁蹲在他身边,“仲宣,你别这样。”

谢谌双手全是血,嘴里念叨着:“哥哥,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找到兄长了,马上就能带他回家了。”

月色惨白一片,夜风吹得将一旁的枯树吹得作响,断枝如同骨裂般发出“咔嚓”声,夜枭阵阵鸣叫,像是为冤魂诉说着冤情。

林书阁闭了闭眼睛,他狠下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挖。”

他脱下衣袍,撩起衣袖,和谢谌一起动手,指缝里全是泥土,血腥味越来越浓,谢谌这才惊醒过来,一把拉住林书阁血迹斑斑的手,“哥哥,你的手……”

林书阁眼中含泪,“仲宣,我们找到后回去替你兄长立碑,你别吓我。”

谢谌欲哭无泪,声音仿佛也带着血:“哥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宁愿当时死的是我,你知道吗?”

林书阁心如刀绞,他听着谢谌继续道:“为了让我活着,阿父阿母死了,阿兄阿嫂死了,我罪该万死,可阿兄他不应该受这样的苦,是我的错,阿兄他肯定在等我回去救他,可我却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一人苟且偷生。”

谢谌一拳砸向地面,泪水蜿蜒,声声泣血。

林书阁抱着他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听到了吗?”

“阿兄他半点武艺都不会,他如何忍得了那样的刑罚,哥哥,我现在一闭眼就能看到他临死前的眼睛,你说,他会不会恨我,恨我在谢家危难之际,只顾着自己活命,我与那些人有何区别?”谢谌声音悲切,带着哭腔道。

林书阁满脸都是泪,“仲宣,你听我说,如果我是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又怎么会怪你?”

“是,阿兄确实不会怪我,可我怎么还有脸活着这世上……”谢谌心中如同被大锤捶打般痛彻心扉,他抬眸望着林书阁。

“谢谌,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没有错,谢家也没有错,你阿母当年让你逃出去是唯一的办法,只有你活着,他们的牺牲才不会白费,你听懂了吗?”

谢谌愣愣地看着他,林书阁又道:“如今谢家已经平反,你阿母的临终嘱托你已经达成一半,等除掉丁家,我陪你一起去祭拜所有人,好不好?听话,你先起来。”

谢谌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袍,仰头问道:“哥哥,你说皇帝有没有错?”

“你说什么?”林书阁惊道。

“皇权这把刀可真好用,谋反是十恶之首,大父生前最是忠君,谢家落得什么下场。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不忠会如何?会落得个晋太子申生,秦公子扶苏的下场吗?忠或不忠,都是一样的。”

“哥哥知道我以前生过什么心思吗?当年深陷羌人部落,最恨他们的时候,我甚至起过带着羌人杀回来的念头,我要让他们替我谢家偿命,可是我做不过,我根本做不到,”他眼神偏执而又疯狂,此刻又含着一丝悲天悯人,“百姓何辜啊哥哥。”

林书阁泪如雨下,双手紧紧抱着他,一声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从前只听谢谌说过要为谢家平反昭雪,所行皆是光明磊落,知道他承受了很多,也知道他压抑着暴戾恣睢的一面,他只恨造化弄人,为何要让谢谌受这样的苦楚。

“哥哥,你能不能别走,我只有你了,当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回去?我知道那个世界很好,我不应该如此自私地将你困在这里,可我只有你了……”谢谌突然反手死命抱着林书阁,像是要将他塞进骨血里,永远也不分离。

这几句话仿佛摧肝裂胆,让林书阁如坠冰窖,怪不得当日问完他的来历之后谢谌便久久不言,依着他的性子,必然是要将所有事问个清楚,没想到谢谌竟然将这些想法全部压抑在心中。

“谢谌,”林书阁双手抚着他的脸,“你听好了,我回不去,那个没有你的世界我也不想回去,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等一切事了我们要成亲的,你会永远陪着我,我也会永远陪着你。”

谢谌呼吸不稳,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扬唇欲笑,突然摇摇欲坠,昏倒在林书阁怀里。

第208章 梦境 我也梦到了你

残阳如血, 血色弥漫了整个谢府,谢谌看着箭矢齐刷刷射了过来,自己却动都不能用,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箭矢穿过自己朝后而去, 紧接着他便看到透着寒光的箭簇直直射向父亲谢偃。

他哭喊, 他警示, 他想上前,可无论他怎么努力, 始终都动不了。

他记忆中从来严肃可靠的父亲轰然倒地,奴仆和护卫四散逃开,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痛哭。突然,火光冲天, 谢府被熊熊烈火包围,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府邸。

谢谌看着眼前这一幕,逃不开也挣脱不了。

画面陡然一转,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得晃动, 他听到一声痛苦的惨叫声,是兄长谢羿的声音。

他看着兄长重刑之下的铁骨铮铮,看着他双腿断裂只能伏在地上却依旧不肯画押,棍棒落在他身上, 他吐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往前移动了一下,十指皮肉翻出, 一双眼睛看着谢谌的方向。

谢谌猛然后退了一步,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前却出现了他从没有见过的一幕。只见路上行人身着异装, 男子大多都是短发,旁边高楼直入云霄,路上快速行驶着奇形怪状的东西,似车非车。

“书阁,你在这里做什么?”

书阁?谢谌立刻朝声源看去,迎面却见林书阁嘴角含笑,朝他这边走来,他喜出望外,立刻要迎上去。

可他却看到林书阁穿过他的身体朝刚刚叫他的人那边走了过去,两人有说有笑,并行而去。

谢谌几步追了上去,“哥哥。”

林书阁仿佛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奇道:“怎么了?”

林书阁摇摇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听错了吧。师兄,今晚的组会我准备了许久,正好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二人越行越远,谢谌拼尽全力也追不上。

“仲宣,仲宣。”

就在他惶恐不安之际,听到了一声声温柔的呼唤。

谢谌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林书阁焦急的双目,他呼吸急促,起身一把将林书阁搂进怀里。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林书阁见他像是喘不过气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咳咳,”旁边有人咳嗽几声,只见林清远和林萱守在旁边,虽说也是一脸关切,但这会齐齐看向其他地方。

“阿远,阿萱,你们去和其他人说一声,就说仲宣醒了,顺便带些吃的过来。”林书阁道。

双胞胎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林书阁轻声道:“感觉好点了没?你整整昏迷了两日。”

两日?谢谌放开林书阁,发觉手上被捆厚厚一层纱布,他急急看向林书阁。

林书阁笑道:“你手上都是伤,只能这样包扎了,这双手这段时间可不能碰水。”

谢谌没有吭声,林书阁低声道:“我让人找了当时的狱卒,但时间太过久远,都不记得……我便烧了乱葬岗,准备等你醒后让你亲手为你兄长立冢。”

“哥哥,谢谢。”谢谌声音艰涩。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林书阁揉了揉他的发。

谢谌抬眸看到他手指上俱是血痂,颤声道:“对不起哥哥,我那日……”

林书阁浑不在意,“仲宣,我知你心中痛苦,我也愿意陪你化解此番痛苦,没什么对不起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还分得清谁欠谁比较多吗?”

谢谌喉头一酸,点了点头,“哥哥,我梦到他们了。”

林书阁在床边蹲下,“仲宣,梦境只是你内心深处的反应,无论看到什么,我相信他们从未怪过你。相反,若他们在天有灵知道你的选择,也定会赞你不堕谢家家风。”

谢谌眸子间尽是悲苦,“哥哥,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林书阁起身将手放在他胸口,“对不对这里没告诉你吗?这些年你在西北一步步怎么走来的,我岂会不知?你护卫百姓,剿灭外族,所做之事可曾与你接受的理念相悖?我想谢公生前定是这样教导你的。”

谢谌垂眸不语,林书阁知道他还需消化这些事情,刚准备出去看看吃食做好了没,却被谢谌拉着了袖子。

“怎么了?”

“我也梦到了你。”谢谌抬头看向他,“你却看不到我,行为装饰也与这里完全不一样……”

林书阁心领神会,他惊呼一声,“你可是去了现代,不是,去了我那个世界?可有看到什么?”

“出行,居住,服饰,都不一样。还碰到哥哥与一男子并行,你唤他师兄。”谢谌道。

果然,看来仲宣确实是梦到了现代,梦境也会出现从未经历过的场景吗?甚至还是后世,林书阁心中纳罕。

“师兄?可是身量微胖,有些慈眉善目的样子?”林书阁惊道,然后就看到谢谌点了点头。

“竟真有这般神奇之事,你果真去了我的世界,仲宣,我……”他猛然间看到谢谌神色凄然,立刻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他温声道:“你怕我回去?我们仲宣竟然会怕这个,我还以为你会说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要将我抢回来。”

谢谌轻笑一声,“哥哥倒是了解我。”

“这才是你。”林书阁道,而不是当日那般六神无主,患得患失的模样。

这时候,屋外传来喧闹声,林书阁走出去一看,却见林萱正在张罗仆从收拾院落,林清远也将备好的吃食端了进来。

“阿萱,你们在做什么?”林书阁问道。

林萱笑道:“大兄,你可是忙昏了,明日便是除夕了,这段时间大家都有事,一直没来得及扫屋,我只能安排今日清扫一下了。”

竟然已经要过年了吗?怪不得他看到今日街上十分热闹,大部分商铺已经挂起了红灯笼。

来燕都这么长时间,竟不知时光荏苒,过得这般快。

“哥哥。”

直到谢谌叫了他一声,林书阁这才回过神来。

“哥哥在想什么?”谢谌坐在他对面道。

林书阁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不知不觉竟然要过年了,今年想要什么礼物,你们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大兄这可是你说的,我听说燕都上元节十分热闹,吃的玩的都是西北未见过的,那日我能不能出去玩啊,保证不乱跑。”林清远立刻道。

“好啊,这有何难,不过你得小心点,燕都不比西北……”

“哎呀我知道了大兄,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不成?”林清远摆手道,大兄未免太过小心了,那可是上元节,整晚都没有宵禁,不得好好玩玩。

“那日我们一起去吧,燕都哪里好玩我都熟。”谢谌听他们说的有趣,也出声道。

林清远有意要逗趣,围着几人又吵又闹,林萱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好久没有全家人这样吃过饭了。

饭后林书阁正在处理公务,这段时间忙着谢家的事,堆积了不少,眼看要过年了,总不能一直放着。

谢谌本想帮忙,但手上有伤,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干看着。

“仲宣,你先去休息,不必管我,你这几日耗费太多心神,得好好修养一番。”林书阁一边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道。

谢谌本想说明明耗费心神的是你,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声。

谢谌立刻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小白正扑腾着翅膀,一见谢谌便跳到了他手上。

谢谌将它腿上的信件取了下来,“怎么了?丁家可是有动静了?”林书阁走过来问道。

谢谌点了点头,将信递给林书阁。

林书阁接过来,蹙眉看完,“果然不出你我所料,丁家这是要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了。”

谢谌也道:“丁文琪已死,他们肯定得到了消息,要想破眼前的局面,也唯有这样了。”

“可这信中并没有提及具体计划,看来我们得早做打算,幸好还有你这个杀手锏。对了仲宣,传信之人你可知是谁?”林书阁捏着信件道。

谢谌摇了摇头,“他行事谨慎,并未告知我他的踪迹,,从前在西北也是他与我传的消息。”

林书阁沉思片刻,“既然如此,他不说也好,宫殿和宫城守卫如今都由阮大人负责,他是陛下心腹,定会加紧防范,明日我去阮府与他商量一二。”

毕竟卫尉府多年以来是丁家的地盘,调兵用人都要看阮青昀的本事。

“好。”谢谌点头说道。

“大兄,大兄,宫中来人了。”林萱突然跑进来道。

宫里来人?林书阁心中一紧,他看向谢谌,“我出去看看。”

林书阁出来的时候看到永元帝身边的中官在前堂等候,见到他后喜道:“林大夫,陛下有旨,明日邀林大夫去宫中赴宴。”

除夕夜宴?林书阁这才舒了口气,笑道:“微臣遵旨,有劳大人。”

他看了林萱一眼,林萱会意,立刻上前将一件东西塞给中官,“大人一路辛苦了。”

“对了,陛下也邀了林娘子一同进宫,阮夫人早就听说林娘子聪慧过人,一直念叨着要见呢。”中官声音尖细,林萱有些不安,忙朝林书阁投去了求救的一眼。

林书阁朝她点头,林萱这才俯身行礼,“多谢夫人盛情,林萱惶恐。”

中官带人满意地走了,林萱却有些担忧道:“大兄,阮夫人怎么会召我进宫?”

“宫中夜宴,也会有贵女参加,我与阮大人走得近,她估计也知道,想是听过你的名字,便想见一见,”林书阁说道,“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有大兄在呢。”

林萱这才放下心来。

第209章 宫变 丁大司马这是要造反不成

天气阴沉,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雪粒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在屋脊上落了薄薄一层。

今年斩杀了匈奴单于, 西北战事暂歇,可以算是永元帝登基以来的功绩之一了, 故而永元帝特意在除夕宴饮群臣。

云福宫内暖意十足, 林书阁去了披风, 坐在下首听着众臣向永元帝说着祝福词,他应付完过来敬酒的官员, 举起酒杯遥遥敬了阮青昀一杯,便自顾自吃喝了。

酒过三巡,周围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十分悦耳, 女乐舞步蹁跹, 赏心悦目。

林书阁看得很舒心,手不自觉跟着打起了拍子,也不知道阿萱那边如何了?若是无事早些结束一家人还能自在地吃个团圆饭, 仲宣和阿远在家中孤零零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在脑中神游天外,不自觉与丁家人对上了眼,丁岩何目光中一片冷意,丁文博倒是神色复杂, 林书阁举杯道:“敬丁大司马。”

周围丁党被气得不轻,丁岩何倒是爽朗一笑,“林大夫, 请。”

易池看着两边你来我往的样子,眉头紧锁,看着林书阁欲言又止。

这时, 永元帝道:“众爱卿,今岁以来,朕遵照先帝遗愿,与众爱卿同心同德,又有谢爱卿击退匈奴进攻,斩杀匈奴木邪单于,此战必名留青史,可惜谢爱卿身死,朕虽为谢家平反,可终究……唉,这杯酒,朕与众爱卿共同敬谢爱卿。”

众人起身举起酒杯,永元帝突然道:“丁爱卿这是何意?”

林书阁也看向丁岩何,只见丁家人以及周围的丁党皆坐着不动,丁岩何手中握着一只酒杯,嘴角勾起一抹讽意,目光直勾勾看着永元帝,却没起身。

这是不给永元帝面子了。

“老臣只是有些思念吾儿,可怜吾儿年纪轻轻死于狱中,凶手却安然无恙,还有人为其保驾护航,老臣为大燕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自问不负先帝托孤之意。陛下,敢问陛下,老臣可有罪过,我儿可有罪过?陛下为何要为那贼子翻案……”

“丁爱卿,你可是醉了?”永元帝面带怒意道。

“醉了?陛下,当年老臣扶你坐上这帝位时,你可是对我恭敬有加不敢怠慢的,如今陛下长大了,却要对功臣下手,此等行为可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丁岩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来人,丁大司马醉了,送他回府。”永元帝忍着怒意道。

“我看谁敢动?”丁岩何将面前桌上杂物尽数扫下,酒杯跌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丁大司马这是要造反不成?”阮青昀冷淡道。

林书阁冷眼看着丁岩何演这一出,陡然间看到易池朝他猛使眼色,还悄悄指了指殿外守卫。

守卫?不好,丁家这么快就要动手?他连忙朝一中官招了招手,让他即刻去林府仆从,就说宫中有变。

突然,丁岩何直接将面前桌案掀翻,“陛下,既然陛下如此对待托孤之臣,一定是陛下周围佞臣的挑拨所致,臣今日便要清君侧,除掉陛下身边小人。”

他话音光落,身后便窜出来一大批士卒,手上刀剑闪着寒光,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保护陛下。”中官大吼一声,齐齐将永元帝护了起来。

尖叫声,喊叫声,厮杀声,慌乱中碰到桌案的声音响成一片,林书阁暗暗往永元帝那边走了几步。

所有人又惊又急,有人慌忙往外跑去,还未出殿门,就被环首刀抹了脖子,鲜血涌出了殿外,林书阁派出去准备报信的中官眼见这情景,吓得腿软脚软,跪在了地上。

“诸位,想活命的话得看你们表现了。”丁文博起身笑道。

“丁岩何,你这是谋反。”永元帝大怒道。

“谋反?陛下当了几日皇帝,便忘了当年怎么在掖庭苟延残喘的日子了,没有我,没有我丁家,安能有陛下今日?若你与先帝那般乖乖听话,我说不定会保你安享晚年,可你自亲政以来便处处和我夺权,你想大权独揽,还要问问我丁岩何同不同意,”丁岩何大声道,又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群臣,“都给我抓起来,谁敢轻举妄动,斩了便是。”

群臣噤若寒蝉,没想到丁岩何竟然真要做这乱臣贼子。

林书阁听着殿外的厮杀声,心中一慌,阿萱,阿萱还在云庆宫。

“林淮亭,你杀我亲子,今日我便要你为我儿偿命。”丁岩何厉声道。

云庆宫。

“林娘子,本宫可是听闻林大夫与林娘子出生西北,想必对这燕都的酒菜并不喜欢,特意找来的西北名酒,林娘子还不满饮此杯?”丁文吟挥手让宫女将一杯酒送到林萱面前。

阮夫人朝林萱摇了摇头,林萱垂眸道:“皇后殿下,臣女今日身子不适,不善饮酒,不过这酒既然是皇后殿下所赐,便容臣女将其带回家保存,以表臣女谢意。”

“你……”丁文吟怒气冲冲道,“本宫让你喝,你敢不喝?”

林萱立刻下跪道:“臣女绝无此意,只是臣女身子确实有碍,还往皇后殿□□谅。”

周围各家主母和贵女皆知皇后今日明显是要刁难林萱这才搞这一出,人家林娘子都说不善饮酒了,还要强逼人喝酒不成?

“看来皇后是要为兄长报仇,林大夫杀了丁家人,还处处与丁家作对,皇后岂能饶了林娘子。”

“可皇后此举不怕惹得陛下动怒吗?林大夫可是陛下身边重臣,极得陛下信任,我还听说林大夫出了名的护短,皇后今日动了人家妹妹,林大夫说不定要怎样呢。”

“殿下,林娘子年幼,不善饮酒,不如妾自罚三杯,还望殿下不要与她计较。”阮夫人说完,便有侍女为其满上三杯,她皆一饮而尽。

林萱感激地看了一眼阮夫人。

丁文吟红唇勾起,冷笑道:“阮夫人又来装贤良了,陛下总是说你淑贞大度,三杯酒算什么,不如你来代替她喝。”

阮夫人笑道:“皇后殿下说笑了,今日除夕夜宴,陛下在云福宫宴请群臣,这么好的日子,殿下还是……”

“闭嘴,本宫说话,哪来你这贱婢插话的份。”丁文吟突然变脸道。

阮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还是压下怒意笑道:“是妾的罪过。”

丁文吟最恨她这份模样,这贱人就靠着这幅装模作样迷得陛下昏头转向,阮家人也靠她的关系平步青云,天然与陛下站在一起,与她丁家作对,如今这贱人已经为陛下诞下麟儿,不过嘛,她唇边染上一丝冷意。

有侍女急匆匆走到丁文吟面前,与她耳语几句,丁文吟眸子现出喜色,朝侍女抬了抬下巴。

“啪啪。”丁文吟身边侍女鼓了几下掌,殿中突然出现一支带着兵器的士卒队伍。

“这……这是何意?”有人出声道。

“何意?你们待会就知道了,将所有人抓起来,再去告知阿父,就说朝中大臣家眷已经尽数捉拿,让他放心动手,待会本宫再与他会合。”

丁文吟这话一出,所有人瞬间明白丁家这是要造反,而她们便是丁家威胁群臣的武器。

丁文吟满意地看着所有命妇贵女惊慌失措的样子,冷哼一声,看着阮夫人和林萱,“将酒给我灌下去。”

林萱神色一凛,几步护在阮夫人身前,小皇子被眼前的氛围惊扰,顿时大哭起来,乳母慌得不成样子,阮夫人从她手上接过小皇子,冷声道:“皇后殿下竟是要与丁家合谋来害陛下……”

“合谋?他李璟若没有本宫父亲,就是一掖庭小奴,本宫父亲立他为帝,让他成为一国之君,他非但不感恩,还敢对本宫如此不敬,甚至还纳了你这贱人,”丁文吟像是终于赢了一局一般,走到阮夫人面前,居高临下道,“不过也好,他不愿做这大燕之主,自有人愿意。”

“将小皇子带过来。”

“是。”

林萱捏了捏袖中的利器,心中叹道:大兄可真是未雨绸缪。

侍女上前要从阮夫人手中夺过小皇子,阮夫人拼命往后退,林萱站在她身前,突然上前将侍女踹倒。

众人只当她是弱质女流,不曾防范,竟然让她以极快的速度将丁文吟扯了过来,手中小弩亮出来,利刃森森。

“都不许动,谁敢再上前一步,皇后殿下可就先没命了。”林萱声音极淡,又朝阮夫人示意。

阮夫人即刻抱着小皇子紧紧躲在她身后。

“你……你要做什么?”丁文雅感受着脖子边的冷意,问道。

“皇后殿下,我需要你护着我们出去,不知殿下可愿意?”林萱将手上箭矢朝丁文吟这边一刺。

士卒眼见皇后被劫持,纷纷持着武器上前,林萱道:“皇后殿下,让他们退后,我这手上小弩可是我大兄亲手制成,锋利无比,你说,我要是不小心……”

“都听她的,退后。”丁文吟尖叫一声,立刻喊道。

林萱挟持着丁文吟慢慢往殿外走去,阮夫人紧紧跟着她,殿中命妇和贵女一见这情景,连忙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别动她们。”林萱道。

贵女们眼泪汪汪,看着林萱的目光中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夜色黑得发沉,谢谌盯着寂静的夜空,不见一丝动静,他挥了挥手,冷声道:“宫中有变,所有人随我杀进去。”

何歆跟在他身后,闻言大声呼喊道:“陛下有难,我们冲进去。”

大批士卒往宫城方向涌去,街边百姓听到这声音,有人胆子大开窗探出头来看,一见火光冲天,铁蹄阵阵,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这是要出大事啊。

第210章 叛乱 为首的好像是谢谌

“咻咻”两声, 两支利箭接连发出,离得最近的两名士卒率先倒地,林书阁足尖一点, 将士卒摔在地上的长刀踢到一边。

中官看到,忙将刀捡了起来, 手上颤颤巍巍, 但还是护在永元帝左右。

“林淮亭, 你胆子真大,竟敢将武器带入云福宫。”丁文博大声喝道。

林书阁管不了他说什么, 侧身险险躲过一刀,又发出一箭正中攻击他的士卒胸部。

“陛下,老臣奉劝你一句,若你乖乖配合, 老臣自会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都小心,别伤着陛下,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可不能死在乱刀之中。”丁岩何道。

“丁岩何,你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朕念在你多年之功的份上,不追究丁氏一族的罪过。”永元帝冷眼瞧着殿内的乱象,自岿然不动, 仿佛并未将今日宫变放在眼里。

丁岩何冷哼一声,见殿内除了林书阁,其余文武百官皆已经被控制, 下令道:“杀了他。”

林书阁粗喘了几口气,他握着弩箭的手臂微微颤抖,以他的武力, 撑不了多久。

他且战且退,一名士卒直接上前拿刀横刺,林书阁矮身一躲,顺势射出一箭,不想另一名士卒长刀刺出,只向他胸口捅来,林书阁来不及躲避,重重跌坐在地面,一边双脚用力往后退,一边架起弩箭。

士卒挥刀再劈,林书阁手上弩箭还未射出,长刀直直从他脖颈处而过。这时,一把长刀横出,将他面前的长刀格挡了过去。

林书阁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声音满是涩意,“阿洵,你再晚一步,我今日就要命丧此地了。”

阿洵紧握长刀,将围过来的士卒尽数击退,这才道:“刚刚有事耽搁了,大人,你带着陛下往后退。”

“好,你小心。”林书阁收起小弩,快速朝永元帝走去,“陛下,我们先退出去。”

丁岩何看着殿内的尸体,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十分勇猛,“一起上,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

“其他人跟我追。”

中官气喘吁吁,两手搀扶着永元帝往后殿走去,林书阁紧紧跟着,这会不见救驾的士卒,看来应当都已经被解决了。仲宣要进宫城,也只能硬闯。

一名中官“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只羽箭,口中呼道:“陛下快走……”

来的真快,林书阁赶紧替代中官的位置,永元帝目光尖锐,死死看着已经追上来的丁岩何。

“丁大司马好快的速度。”林书阁笑道。

“林淮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丁岩何拉起弓弦,瞄准了这边,“陛下,还是跟臣回宫吧。”

“嗖”的一声,空中突然绽放出一簇烟花,永元帝抬头看了一眼,道:“丁大司马偏要如此吗?”

“废话少说。”丁文博一挥手,身后的士卒都架起了弓箭。

“那便不要怪朕了。”永元帝突然道。

“你什么意思?”丁文博左右看了看才道。

这时,周边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大批士卒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里团团围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丁文博看着这动静,突然道。

只见阮青昀从暗处走了出来,“启禀陛下,云福宫叛军已全部被解决。”

“看来陛下今日是诱我等上钩啊,不过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朝堂上那群酒囊饭袋,竟然以身作饵,将我等引出来。”丁岩何冷笑道。

“殿内众臣乃是我大燕栋梁之材,朕作为君父,自然要保他们平安无事。”永元帝含笑道。

“是吗?”丁岩何道。

永元帝不在与他兜圈子,示意阮青昀即刻动手,双方士卒立即交战了起来,兵戈攘攘,鲜血冲刷着宫道。

阮青昀手下郎卫皆是精锐,加上人数又多,不一会儿,叛军便显现出颓势。

“阿父,他们人太多了。”丁文博将左右的士卒砍死后道。

丁岩何苍老的脸上尽是狠厉,突然朝着永元帝的方向勾起一个寒意森森的笑。

“陛下,不好了。”有士卒匆忙来报道。

“何事如此惊慌?”阮青昀问道。

“陛下,宫城内突然出现几股叛军,已经冲破了蕲年宫朝这边而来。”

“卫尉府要叛变不成?”阮青昀气道。

他刚从丁家手上接过卫尉府,现在看来,卫尉府这些人阳奉阴违,只认丁家人。

刚说完,林书阁就看到黑压压的士卒朝这边涌了过来,看这人数,只多不少,只凭郎卫肯定不能与之抗衡。

丁岩何哈哈大笑一声,“都随我冲,抓住陛下身边奸臣林书阁、阮青昀者,封万户侯,赏金万两。”

听到封赏,士卒士气大振,直接朝这边冲杀而来。

“快,快,先护着陛下回云福宫。”阮青昀大喊道。

云福宫内叛军刚刚已经被清了个干净,有宫室作为遮挡,说不定还能再拖一拖,没想到丁岩何竟然留有后手。

永元帝一双黑眸中尽是不甘与愤恨,只能跟着护卫的士卒和中官又往云福宫退去。

云福宫内人心惶惶,殿内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众人听着喊杀的声音坐立难安,有人被吓得瘫软在地,哭诉着脸喊天喊地。

“紧闭宫门,不要让人进来。”中官尖细的声音硬生生让殿内气氛更加焦灼。

林书阁扶着永元帝进来时所有人都一愣,夏翊上前道:“大人,外面如何了?你们怎么回来了。”

“宫城内又出现两股叛军,人数不少,郎卫撑不住,我们只能先退回来了。”林书阁道。

这话一说完,殿内尽是痛苦的哀嚎,但也有人大声道:“哭什么哭,丁家意图谋害陛下,我等身为臣子,就算今日血溅当场,也不能让逆贼得逞。”

“说的是。”有人也喊道。

永元帝欣慰道:“诸位有此心,朕心甚慰。”

殿外喊杀声越来越近,林书阁心中一凛,阿萱一直没有消息,可千万别出事。

正想着,殿门突然被撞开,丁岩何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诸位大人,你们家中女眷本官可是替诸位好生照料了。”

遭了,林书阁猛然睁大眼睛,就看到丁岩何压着一众女眷进来,林书阁看到了人群中的林萱,连忙压住心中的慌乱。

“郎君。”“阿父。”

几声凄厉的喊叫,殿内几名男子形容狼狈,即刻道:“丁大司马,有什么冲着我们来,何必为难这些弱质女流,放了她们。”

阮夫人眸中含泪,与永元帝遥遥相望,丁文吟抱着小皇子在旁边大声道:“阿父,小皇子已经在咱们手上,这贱人和陛……李璟,阿父随意处置。”

丁文博拿刀抵着林萱的脖颈,“林淮亭,你妹妹在我手上,速速束手就擒,不然……我这刀可要在她身上划几下了。”

“大兄,别管我。”林萱眼神坚毅,没往林书阁这边看一眼。

她本来要劫持皇后与林书阁会合的,不料路上碰到了突然杀上来的叛军,被叛军打乱了计划,不止丁文吟被救走,就连自己也被擒,成为威胁兄长的手段。

林书阁往前走了几步,夏翊连忙拦着他,“大人,你要做什么?”

林书阁张了张嘴,无声喊了一句“阿萱,”然后道:“丁大人,你想做什么我全部答应,但切记不可伤了我妹妹。”

“林淮亭,你可是要屈服于叛党?”有大臣怒道。

林书阁置若罔闻,丁文博大笑道:“林淮亭,没想到你还有今日,行啊,你先刺自己一刀,以消我心头之恨如何?”

“大兄,不要,别管我。”林萱喊道。

林书阁将绑在小臂上的小弩亮出,“这有何难,”说着便要往自己身上刺。

“大兄。”林萱叫声凄惨,却见箭矢带着寒光朝这边而来,电光石火间她看到林书阁的眼神,直接拼尽全力踩了丁文博一脚,然后趁着丁文博惨痛大叫之际往一边躲去。

箭矢从二人身边擦过,掉落在地,士卒见林萱挣脱了丁文博的桎梏,欲上前拿住她,不想林萱反手将捡起地上的箭矢,一把横在了丁文吟脖子边上。

“殿下,多谢你又帮我一次。”林萱笑道。丁文吟气得咬牙,一边被林萱带着往后退一边大叫道:“阿父救我。”

又是几声箭矢擦破空气的声音,士卒连忙拿刀挡住飞来的箭,林萱趁机大步往后退,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大兄。”

林书阁让夏翊等人看着丁文吟,对林萱道:“阿萱做得真棒,有没有受伤?”

林萱摇摇头,“阮夫人她……”

丁岩何看这眼前的一幕,大怒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不客气了,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士卒一拥而上,林书阁喊道:“大司马,皇后在我们手上。”

丁言何远远看了一眼丁文吟,儿子他都能舍,女儿又算得了什么,一挥手道:“给我杀。”

箭矢、利刃相撞,金碧辉煌的云福宫顿时成了地狱一般,血腥味像是催命符一般,成为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利刃。

有人欲逃,被士卒一刀砍死,有人想趁乱去救妻女,却被流失击中,登时毙了命。

林书阁将脸上的血迹抹去,看着殿内的惨状,看来只能拼命了。

丁岩何一刀砍死拼死反抗的一名官员,将尸体踹到一边,拎着长刀向林书阁这边走来。

“林淮亭,”他说着便挥刀劈来。

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大司马,不好了,宫城被破了,一支军队破城而入,他们还有火药,为首的好像是……是谢谌。”

谢谌?丁岩何大声反驳道:“谢谌?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