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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阁听完她们的话之后叹道:“若你们真无处可去,却有一处可让你们暂时落脚,但是……”

“大人,我们不怕辛苦,只要能活下去,什么苦都能吃。”

林书阁道:“走吧,我带你们去,阿川,文娘子那边今日可还开张?”

一直没说话的陆樾川道:“她们勤快,每日都开张的。”

文娘子?几名女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文娘子不是当日要留在县衙,态度最为坚决那位吗?她们心中皆有疑问,但没说话。

月牙巷深处的一间院子里,一名女子正在过滤残渣,旁边是一个小石磨,用来磨浆的。她用纱布将磨好的豆浆过滤出来,去除豆渣,便得到了一小盆豆浆。

她将豆浆端进去,正好碰见另外一名女子出来,“阿真,快帮我搭把手,好重。”

二人合力将豆浆搬进了厨房,阿真面上还稍显稚嫩,笑道:“陈姐姐,这几日的豆浆卖得不错,文姐姐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遥笑道:“那正好,中午做点好吃的,最近大家都辛苦了。”

阿真年纪还小,有些贪嘴,高兴地拉着陈遥说个不停。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声音,二人面色有些发白,虽说已经从虎崖山逃了出来,但一些事总会造成心理阴影,比如外面传来声音,她们会下意识地紧张。

陈遥拍了拍阿真的手,“别怕,应该是阿文她们回来了。”

她抚了抚胸口,走出厨房站在院中道:“是谁?”

另外几名女子激动道:“是陈姐姐,陈姐姐,是我们啊。”

陈遥听出来几人的声音,急忙将门打开,“快进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几人朝后边看了一眼,陈遥这才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林书阁和陆樾川,“大人,你们这是?”

又见他们站在远处,心中顿时明白是林书阁二人是怕自己男子,引起她们的不安,陈遥心中暗叹一声林书阁等人的细心,又道:“大人,你们快进来,没事的。”

林书阁看了陆樾川一眼,二人跟着进去了,当日林书阁见县中不少人种了黄豆,便想起了后世各种豆制品,其实豆腐这个时代已有,就是制作花样少些,不知道为何清泉县却未推及过来。

正好县衙的这群女子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林书阁便教了她们做豆腐的法子,她们几人性格坚韧,用县衙给的钱合力租了间院子,每日摆摊卖豆腐豆浆,虽然辛苦,但总能养活自己。

进了门还未说话,便见文娘子和一名女子推着小车进来了,“大人,你们怎么来了,两位大人先坐,阿遥,快奉茶。”

林书阁上前帮她,文鸢急道:“怎么能让大人动手,我来,我来。”

林书阁笑了笑,和她一同将东西都卸下来,这才说明来意。

文鸢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我们这些人全靠大人才能活下来,阿红她们本来以为回家能有个好章程,谁料还是走投无路,那便来吧,反正从前也是我们一起相依为命才苟且活着,现在有了一门手艺,每天还能挣钱,都不知多好。不过我可先说定了,因这间院子是我们几人合买的,阿红你们估计现在身上也没钱,你们便先干半个月的活充当食宿费,带半月后我们再算分红。”

阿红等人点点头道:“理当如此,文姐姐不说我们还要提呢,哪能白吃白住。”

林书阁却知道文鸢是想看看这几人能否受得了辛苦,况且她们从家中出来,尽管那些家人有和没有一样,但若是闹起事来总归不好解决,得先观察半月情况,再见分晓。

他见几人眸中带光,全然不似当时一片枯槁的样子,心中有了少许安慰,世道让她们饱尝苦辛,但她们依旧坚韧,总会想办法活下去。

跟着来的几名女子激动道:“谢谢文姐姐,谢谢大人。”

林书阁见她们已经被拉着介绍怎么做豆腐了,便对文鸢道:“有空来县衙,我那边有一种种子,你们试着种一种,种出的东西可以做调味品,如今人多了,以后可以盘个店挣钱。”

“大人,我……我真不知该如何答谢,若无大人,我们早就……”文鸢眼中满是感激,语无伦次道。

当日若不是林书阁从孟庆手中救了她,可能她早就被打死了。

林书阁道:“应尽之责而已。”

他起身和众人告辞,不料身前窜出来一个人,是阿真,她还有些胆怯,手上颤颤巍巍的,“大人,这是给你们的,谢谢你们……”说完塞进林书阁怀中就跑了。

林书阁和陆樾川看着怀中包得严严实实的豆腐哭笑不得。

文鸢带头哈哈大笑,阿真年纪小,又经历了那样的事,因而对男子十分惧怕,看她刚刚的行为,总算走出来一些。

林书阁走在巷子里,手中拎着豆腐,“阿川,今晚要不要来我那边,给你露一手。”

陆樾川本来十分心动,但一想今晚还有事,只能道:“大人,下次吧,我这几日刚找好宅子,准备今日搬进去,各种杂事还等着我呢。”

“嗯?何时搬的?怎么不叫我帮忙?”

“大人事多,我怎么好打扰。正好杨炎也没住处,我和他一起找的,现在还是邻居,搬家什么的他一个顶俩,大人有空过来坐坐。”陆樾川道。

哦,这样啊,你们关系还挺好。

“大人怎么这种眼神,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与卫隧长一样。”陆樾川哭笑不得道。

林书阁凉凉看着他,不苟言笑,不发一言。

“大人我错了。”陆樾川立刻滑跪,不过大人你这别扭什么时候才能好,不然都不敢提卫隧长,卫隧长到底做了什么,连大人这种爱弟如命之人都生气了?

他偷偷看了看林书阁,没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二人在路口分道扬镳,林书阁拎着豆腐往县衙走,脑子猛然想起谢谌送的生辰礼物,确实要到生日了啊,这几日事少,可以好好过一次。

他看了看手中的豆腐,今日可以做几道好菜,来清泉这段时间每日都忙,都没闲下来和阿远阿萱好好吃顿饭。

林书阁回到县衙内宅,刚进门就看到林清远鬼鬼祟祟的,后面还跟着一只悠闲的小白。

“阿远,你在做什么?”林书阁站在门口问道。

小白听见他的声音,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林书阁将豆腐放下,抱起了小白,小白久未与他亲近,又舔又蹭的,还喵喵叫着要东西吃。

“待会就喂你。”林书阁将小白放下,它已经是一只大猫了,抱久了胳膊酸。

林清远见他心情还不错,蹭过来先发制人道:“大兄,你和二郎吵架了吗?他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林书阁将豆腐拿去厨房,准备做道麻婆豆腐,县衙其实有膳堂,不过今日林书阁准备自己做,毕竟新得了豆腐。

等林萱回来的时候,林书阁已经开始摆饭了,“阿萱,洗完手过来吃饭。”

“大兄,今日怎么这么丰盛?”林萱笑道。

“大兄今日得了新东西,都尝尝。”林书阁招呼双胞胎坐下,“阿萱今日出去了?”

林萱点点头,“我出去转了转,”她夹起一块麻婆豆腐放进嘴里,汤汁浓郁鲜香,豆腐更是滑嫩无比,“大兄,这个真好吃。”

林清远猛吃了好几口,大声夸赞了几句,然后咳了几声,林萱会意道:“可惜二郎不在,大兄你不知道,当时你被抓去虎崖山,二郎都快急疯了,要不是陆先生他们拦着,二郎早就直奔你而去了。后面是陆先生他们说你是将计就计,二郎怕影响你计划,便一直在山下守着,谁劝也没用。”

林清远接着道:“对啊,我当时见他茶饭不思,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我觉得要是大兄你不回来他就饿死自己。”

林萱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夸张?

林清远眼神回道:不说夸张点大兄怎么原谅二郎?

林书阁轻笑一声,“饭不好吃吗?”

二人立刻低头扒饭,眼神对视间表达心中的想法:完蛋,二郎,我们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林书阁看着二人偷偷摸摸的动作,继续吃饭,这么好吃的饭不吃,想那谁干嘛?

他吃了几口,望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出神。

那谁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不会是哥哥在想我吧?

第97章 秋射 谢谌抬手将发带束紧,他神情冷峻……

微风不燥, 秋天气候宜人,没有夏日的酷热微风袭来,带来丝丝凉意。

谢谌前几日奉命来到都尉府来参加一年一度的秋射比赛, 大燕以武立国,自然重视修治军备, 训练军士, 对于军官的考核也颇为严格。

秋射比赛便要求侯官以下的所有武官都得参加, 有奖有罚,比试成绩优秀则“赐劳”。所谓“劳”, 是指累积的时间,比如说赐劳十五日,时间累积到一定的量便可以论“功”,“功”是以后升迁的重要依据。若是比试未通过, 就得“夺劳, ”因此秋射比赛整个西北军镇都十分重视。

比试还未开始,几名都尉府的士卒正在检查比试用的弩箭,如果有损坏的弩箭都得登记标名, 及时更换,防止影响比试。

谢谌今日打扮得十分爽利,箭袖骑装,头发高高竖起, 绑了一条青色的发带,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英姿飒爽。

他刚走出来, 便有人朝他抱拳,他回了一礼。

那人道:“往年未见过你,你是终古隧的吧?我是乌侯长手下的尉史, 名叫王显。”

谢谌点点头,“终古隧卫仲宣。”

“卫仲宣?久仰大名,早就听说你箭术了得,还射瞎过匈奴头目的眼睛,赢得一场大胜。今日的比试你肯定不用担心了,只要中六矢就算通过,我箭术不好,就怕过不了还得受罚。”王显看着远处摆放的箭靶,苦恼道。

秋射比赛一般用弩箭发射矢十二次,以射中六矢为审核标准,射中六矢赐劳,射不中则要夺劳。

常显没等到他的安慰,料想他果然话不多,自顾自指着刚从都尉府出来的几人道:“看到那几人了吗?”

谢谌看了过去,只见几人神色桀骜,相携而出。

“那几人是年轻军官中最负盛名的,走在最前面那位,看到了没?头上束带那个,他可是赵都尉的外甥,去年就是他拔得头筹,今年我看啊,估计还是他。”王显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羡慕,念念有词道。

还没到等谢谌开口,常显接着道:“看看人家,出身好还本事好,哦还长得好,听说燕都都有贵人相中他做女婿呢,怪道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呢。”

谢谌没理他的酸话,检查了一下护腕,准备往场地那边走,却被常显拉住,“急什么?还没到我们呢,要我说卫兄不必他差,不如卫兄今年努力一把,赢过那世家子?”

谢谌看了他一眼,“王兄高看了,我先过去。”

王显鼻间发出哼的一声,神气什么?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谢谌刚走过去,便有差役过来登记他的信息,顺带检查了一下他的箭囊,这也是防止有人作弊或者装备有损影响比赛的正常进行。

他老老实实让差役检查,场地里响起一阵战鼓声,声音似雷,鼓点激昂,听得人心潮彭拜。

声音渐渐停止,赵都尉一身盔甲,腰间别着一把环首刀,他一手按着刀,声音如虹,简单交代了几句比试的规则,便宣布比试开始了。

谢谌进入场地,因还没轮到他,便站在场外候着,鼓声又起,谢谌看到进来一行人,其中竟然有刚刚常显指的那位赵都尉的外甥韩诀。

他一上场,立刻响起了欢呼声,韩诀自信一笑,颇有少年将军之感。

几人入场站定之后,裁判宣布比试开始,这次的裁判是赵都尉手下得力干将张侯长,他秉性公正耿介,又无私心,因此很受将士尊敬。

几人站在离箭靶百步远处,拿起了放在旁边的六石弩,校准位置后,裁判一声令下,十几支弩箭齐刷刷射向百步外的箭靶。

霎时欢呼声震天,原来是有人命中靶心,谢谌看了过去,果然是韩诀。

没有命中的武官手心冒汗,默默祈祷下一箭能够射中,一支支箭被射了出去,场外欢呼一声高过一声,正中间比试的几位高兴者有之,惶惶不安者有之。

只剩最后一箭了,所有人都耐心看着,韩诀刚刚已经射中十一箭了,只要再中一次,便可成为今日第一位射中全靶的人。

只见韩诀瞄准百步外的箭靶,扳动悬刀,箭矢便射了出去,不想却偏离了目标,箭矢钉在了红心之外。

围观的人纷纷“唉”了一声,韩诀面色发青,理都没理旁边的人,随手丢下弩箭便退场了。

后面又比试了几场,皆未出现高过韩诀计分的。

谢谌一言未发,摸了摸护腕,活动了几下手臂,上了场。

已经比了多场,围观的武官士卒早就没了新奇感,一些士卒都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上的比赛。

谢谌抬手将发带束紧,他神情冷峻,脊背挺直,慢条斯理地装好箭,用望山瞄准远处,裁判一声令下,箭矢如惊雷般破空而出,直直插到靶心。

他这一轮武官实力强劲,第一箭都命中了箭靶。谢谌装好第二支箭,青色的发带被风带起来,他扬起手臂,继续扳动悬刀,第二支箭被射了出去,不出所料,依旧命中了靶心。

一直到第六支箭,谢谌微微松了口气,和他一同比试的也如临大敌,这一箭过了就代表起码通过了考核,不用被“夺劳。”

他喉结微动,眸子晶亮,射出了第六支箭,第七支箭,直到第十一支箭,又中了。

参加比试的纷纷侧目,围观的武官们也打起精神,看着他最后一支箭的结果。

谢谌越战越勇,此刻微微兴奋,若是拔得头筹他便可以向赵都尉求个恩典,哥哥生辰总得回去陪着吃顿饭,当日去当日回来也不算耽误军务。

他勾唇一笑,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臂,填好最后一支箭,一手扶着弩机,一手扳动悬刀,“嗖”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带着寒光,重重钉在靶心。

十二支全中。

场内霎时爆发出震耳欲聋般的欢呼,高台上的赵都尉也站起来看着远处的年轻人。

“这是终古隧的卫仲宣?”赵都尉声音严肃,面上却带着欣喜,“当日见他身手不凡,不想箭术也这么好。”

旁边的属官笑道:“少年英雄,当时大人不也是看上他本事,想让他去历练历练吗?”

赵都尉抚须点了点头。

“舅舅,刚刚有人来报我那场弩机有问题,我申请重新比试。”韩诀瞪着场上被人围起来的谢谌,不甘道。

赵都尉看了他一眼,“阿诀,有时候好胜心不必如此强。行军打仗都避免不了失败,何况一场比试。”

“舅舅,我没有,若是不信,你叫人去查。”韩诀脸上带着倔强。

赵都尉脸上闪过不快,但秋射早有惯例,若是有人不服比分或者认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必须严肃查明,重新比试。

属官早在刚刚韩诀说话间便吩咐人去查了,回来后在赵都尉耳边道:“大人,确有此事。”

韩诀骄矜地看了赵都尉一眼,“舅舅,让我再试一次吧,这次肯定能中十二矢。”

赵都尉沉声道:“去将负责的人带回来问清楚,若真有此事,将事情一一说明,免得有人以为我徇私,坏了公正。”

属官抱拳称是,下去将负责检查弩箭的士卒带了过来,赵都尉眼中带着寒光,看向了韩诀,韩诀全然不觉,恨恨地看着谢谌。

谢谌这边倒是十分热闹,好些不认识的军官过来同他寒暄祝贺,他随意应付了几句,便走出了场地。

场外何歆和老张二人席地而坐,面前摆着肉干和酒,边吃边聊,一点都没为顶头上司担心的意思。

何歆咬着肉干,突然道:“你就不担心隧长过不了秋射?”

老张拿着酒杯和他干了一下,“怎么可能?隧长那箭术,若是过不了肯定是……”

“肯定什么?”

“肯定是有人要害咱们隧长或者他自己不想比。”老张喝完酒道。

“说的在理,你说隧长也该升一升了吧,从前的军功再加上这次秋射若是拔得头筹,也该上一层了。”何歆悄声道。

老张跟着点头,抬头间看到谢谌长身玉立,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他鲤鱼打挺般站了起来。

“隧长,比完了?怎么样?是不是全中?”他眼神好,在何歆还傻乎乎咬着肉干的时候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隧长这身打扮真气派,好看,好看,去清泉也这样打扮,保准林县令一见便不让走了。

谢谌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嗯”了一声,和他们一同席地而坐,嫌弃地拿开老张刚刚丢下的肉干。

何歆狗腿地给他递上了一块干净的,谢谌擦了擦手,才拿起来。

“呀,我就说隧长肯定能全中,前面人呢?是不是没有全中的?”老张坐下捡起自己刚刚没吃完的肉干问道。

“没有,后面不清楚。”谢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隧长肯定能拔得头筹。”何歆拍手道,“不过我看这比试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隧长,不如我们去都尉府逛逛,我都没来过呢。”

“是啊是啊,隧长不是说要给林县令过生辰吗?怎么能没有礼物呢?”老张附和道。

谢谌没说话,在心中思考,虽说送了画册,但哥哥生辰怎能只送一件,心中有了几分意动。

老张见他神色,知道他八成会同意,便将都尉府哪里哪里有好玩好吃的一一说来。

这时,突然有士卒朝这边而来,三人立刻站了起来。

“卫隧长,都尉大人让您过去再比试一次。”

“什么?不是比过了吗?难道怀疑我们隧长作弊不成?”老张脾气火爆,率先问道。

何歆看向谢谌:“隧长,你怎么看?”

“无事,我过去看看,”他看向老张,与他吩咐了几句,便跟着士卒走了。

第98章 魁首 哥哥,这位是谁,为何半夜在你屋……

谢谌跟着士卒过去, 场地两侧旌旗招展,比试还在进行,他随着士卒上了一座高台。

“见过赵都尉, 张侯长。”谢谌行礼道。

“卫隧长今日连中十二矢,真是后生可畏啊。”赵都尉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称赞道。

“只是今日比试有一轮出了问题, 方才重新进行了比试, 再加上你,今日总共三人全中箭靶, 为了选出魁首,我决定让你们三个再比一次。”赵都尉坐下,看着一周的人道。

“都尉大人准备怎样比?”张侯长问道。

“我们边塞守军最擅骑射,那便比比马上射箭的功夫。”

“这个好, 正好比了一天了, 想必大家也都看累了,就比这个。”周围的属官也都赞同道。

谢谌点了点头,向他们行了一礼便去了比试场地。

他先到马场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有士卒过来帮他,他摆摆手自己喂了一把草,摸了摸它的鬃毛,笑道:“一会看你的了。”

“卫隧长, 比试要开始了,都尉大人让你即刻过去。”一名士卒急匆匆跑过来道。

“知道了。”

谢谌牵着马过去,场地上已经站了两名军官, 一名是他早上见过的韩诀。另一名气势很足,一看便是练家子。

韩诀不是中了十一矢吗?怎的在这里?他猜了几个答案,但没说话。

倒是韩诀主动道:“早上我那场弩机有问题, 所以重试了一次,不想这次发挥还不错,才能和二位再试一次。”

谢谌还未说话,另一人脸色确有些不好看,但明显知道韩诀的身份,忌惮着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韩诀看到了他的反应,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满,“刘隧长似乎有话要说?”

“不敢。”刘古道。

韩诀眼神扫视着一言不发的谢谌和敢怒不敢言的刘古,在心中恨恨道:“走着瞧。”

一阵锣响之后,整个赛场安静了下来,张侯长向围观的军官说明了情况,然后便宣布加试开始。

伴随着紧密的鼓点,谢谌飞速上马,扬鞭策马,身体随着马匹的动作而动,他纵马跑到离靶百步外,举起弩机,眼睛瞄准了红色的靶心,利箭随之射了出去,众人目光紧紧追随着这支箭,只听到如同断弦的声音,箭矢重重插上了靶子,命中。

“好。”有人大声道,旁边的僚史也在纸上记了一分。

谢谌接连扳动悬刀,又射中了三箭,他端坐于马匹之上,青色发带随风而荡,越发显得恣意潇洒。

远处的韩诀也射中了一箭,传来几声欢呼,军中向来是以实力论高低,谢谌连中三箭,围观之人自然将目光放到他处。

谢谌双腿夹住马匹,拉动缰绳,侧身又是一箭,箭矢风驰电掣般向靶心而去,不想后面却有一箭追随而来,两支箭几乎是同时射中了靶心。

“射得好。”

“好箭术。”周围响起了热烈的叫好声。

谢谌微微缓了口气,再来。

他拉动缰绳,□□马匹嘶鸣一声,踏起一阵尘土,又是两箭命中。

场上鼓声愈加激烈,韩诀见谢谌已经连中数支,心急之下,手上不稳,竟然让箭矢落地,他咬了咬牙,骑马向谢谌这边而来。

这边谢谌已经连中十矢,他此刻倒是有些兴奋,享受着策马奔驰的感觉,还剩两箭了。

马匹嘶鸣一声,他嘴角微扬,从箭囊中抽出箭矢,搭好后射了出去,箭矢划过长空,直直向箭靶而去。

还剩最后一支。

他正准备搭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韩诀的声音,“卫兄小心,马受惊了。”

谢谌反应极快,用力拉动缰绳,马匹人立而起,红色的缨带几乎要打到谢谌的眼睛,尘土四起,谢谌双手用力稳住胯下骏马。

突然,韩诀被马甩了下来,马又朝谢谌撞来,千钧一发之间,谢谌拍了拍马,骏马极通人性地叫了一声,竟然带着谢谌从韩诀头顶跨了过去。

谢谌顺势翻身下马,只见寒光一闪,谢谌心中一凛,单手接住刺过来的箭矢,他看着手中不属于自己的箭,嘴角一勾,在手臂上轻轻一划,反手刺了回去。

他越到韩诀的马上,双手用力拉着缰绳,马匹发出痛苦的鸣叫,他臂力极好,马被谢谌治住,渐渐没了动静。

踏起的尘土遮挡了视线,场外众人只知道韩诀骑马冲谢谌那边而去,料想应是马受惊了,纷纷朝二人跑去。

但见一支箭矢从黄色的尘土中破空而出,铮的一声,射中了远处的箭靶,箭矢上的羽毛还在微微震动,计分的士卒目瞪口呆,连忙又加上这一分。

十二矢全中了。

尘土散去,众人只见谢谌从马上下来,臂上还在流血,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抱着手臂但手上还拿着箭的韩诀,都不敢说话。

这场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韩诀马受惊了连累人家卫隧长,至于卫隧长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定与韩诀脱不开干系。

参加比试的军官每人只有十二支箭,谢谌箭囊空空如也,所有箭都插在了箭靶上,这箭伤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总不能是卫隧长自己射自己吧。

“怎么回事?”赵都尉赶过来道。

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韩诀一双眼睛带着恨意,“舅舅,这人心狠手辣,我的胳膊,你要替我……”

“闭嘴,带他下去。”赵都尉喝道。

“卫隧长,今日受惊了,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他看向众人,“今日比试终古隧卫仲宣为魁首,”举起谢谌未受伤的一只手道。

刘古那边中了十矢,军官们大声叫好,少年英雄,被人陷害也不卑不亢,生子当如此啊。

何歆和老张赶来的时候,谢谌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隧长,我来我来,我们都听说了,那姓韩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没本事还嫉贤妒能,有这功夫不如去练箭呢。”老张帮他绑好绷带道。

何歆看了看谢谌的脸色,“隧长,这事还得赵都尉给咱们个说法。”

谢谌挑了挑眉,“已经给了,走吧,我们回终古隧。”

“哎,隧长,隧长你的伤能骑马吗?”老张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看见谢谌上马比他还利索,便咂咂嘴不说话了。

何歆落后二人,听到有士卒说话的声音。

“听说,都尉大人狠狠罚了韩隧长,打了五十军棍,还免了他的职,让他从小兵做起。”

“我看罚的是,听说他在比试场上还想暗箭伤人,谁想自食恶果,人家卫隧长连中十二矢,他呢?不止摔下马,还伤了条手臂。”

“我怎么听说他是箭伤。”

“那就是自己技艺不精,被箭矢所伤,他不是还将箭掉地上了吗?”

“啧啧啧,得亏他是赵都尉的外甥,不然就这水平,能比得上人家卫隧长万分之一?”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何歆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神微动,在心中默念:千万不要得罪隧长,然后急忙跟上了谢谌和老张。

……

甘州县衙。

林书阁刚刚见完苏程,自然也见到苏程口中桀骜不驯的挚友褚绪,确实是个好苗子,处变不惊,性格沉稳,颇有些像从前的仲宣,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以后有大用。

他又吩咐人将内宅两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因苏程二人身在平乡,距离县城太远,二人又家境贫寒买不起县中的房子。

林书阁想起当时每日早起上班的自己,便让他们暂时先住在县衙,等之后找到租住的地方再行打算。

二人自然好一通感谢,他听完吹捧,施施然回内宅休息吃饭,今日是他的生辰,他自己倒无所谓,阿远和阿萱早就等急了。

回到内宅一看,可真齐全,双胞胎还有陆樾川、杨炎,除了刚刚说要买东西的苏程和褚续,大家都在。

一见他进来,都围过来向他祝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才散去。

晚风微凉,送走了陆樾川和杨炎,林书阁坐在院中,见林清远和林萱有些扭捏地走了过来,他故作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没吃饱还是找我有事?”

林清远将一个东西丢给他,“大兄,生辰快乐,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萱恨铁不成钢,规规矩矩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给了林书阁,好声好气地与他说了几句话 ,听得林书阁颇为感动,暗道没白疼他们。

他想起远在终古隧的另一个,叹了口气,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谢谌,打不得骂不得,但二人却实实在在地越了矩,跨过了那道红线,不同往日啊。

月上柳梢,他起身将东西拿到房间,忽然听到敲门声,他心中一紧,急急打开了门,门外是苏程和褚绪。

“大人,承蒙大人照料,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苏程道。

林书阁见是一包点心,便接了过来,“客气了,你们这是?要不然进来坐坐。”

苏程却道:“大人,我没事,是褚续有事找你,我便不打扰大人了。”说完将褚续推进了房间,然后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褚续摸了摸耳朵,“大人,我想听一下你说的马鞍是怎么制作的?”

褚续对兵法之道极感兴趣,今日与林书阁闲谈,听到了马鞍一事,但又不好多问,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苏程见他心神不属,知道后便让他来找林书阁问个清楚了。

林书阁笑道:“这个啊,进来坐吧,我画下来你就知道了。”

林书阁拿出纸笔,细细画出马鞍的形状,和他讲解应该怎么使用。褚续脑子好,立刻就明白了马鞍的好处,又向他问了几个小问题,林书阁也都耐心作答。

二人谈得认真,没注意到月上中天了,门外又有声响,林书阁以为是苏程,他笑了一声“都没注意时间,看来是苏程来催了。”

灯火葳蕤,他粲然一笑,褚续抬头不经意间便脸红了,林书阁倒没注意他的反应,起身去开门。

“这是来找……”

“大人怎么了?”褚续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没听到林书阁后面的话,好奇地问道。

“仲宣,你怎么来了?”林书阁惊讶道。

门外是风尘仆仆的谢谌。

他本来以为谢谌早送了生辰礼不会来了,没想到竟然真赶了过来。

褚续走了过来,一见不是苏程,问道:“大人,这位是?”

林书阁刚要介绍,便听到谢谌冷笑一声,“哥哥,这位是谁,为何半夜在你屋里?”他面沉如水,声音中却带着一丝甜意。

“或者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谢谌偏头问道,眸间一丝戾气闪过。

第99章 主动 物有相似,但你却是独一无二的……

“胡说什么, 赶紧进来,你直接赶过来的?是不是累坏了?”林书阁将谢谌拉了进来,见他精神头十足, 毫无萎靡困顿之态,才放下心来。

“这位是县衙刚招的差役, 名叫褚续, ”林书阁对谢谌道, 又向褚续介绍,“舍弟卫仲宣。”

褚续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 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道:“大人,今日多谢大人教诲,既然大人有事, 我明日再向大人讨教, 这便告辞了。”

林书阁温声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回头便见谢谌抱胸立在屋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眼睛里像是要喷火。

林书阁莫名有些心虚,走过去问道:“这么晚赶过来可吃了?”

谢谌坐下道:“没吃,气饱了。”

林书阁哭笑不得,“厨房还有菜要不要给你热一热?”他说完就要出去, “我让人烧点水,你一会洗一下。”

刚说完便感觉背后一重,谢谌从背后抱着他, 两只有力的手臂箍得他腰疼。

“哥哥不生气了吧?”

林书阁这才想起二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问题,刚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都没想起这些,心中那点别扭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没听到林书阁说话,谢谌猛然间将他转了个身,林书阁觉得脸上触到一片柔软,还带着一丝夜间的凉意,像是无意间擦过他的脸颊。他愣在原地,在谢谌低头前双手用力抵住了他,他这个角度还能看到谢谌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林书阁脑中警铃大作,握着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推开,却看到谢谌抱着胳膊,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你可别装,我的力气还能伤到你?”他恼怒道,只见谢谌面上神情十分逼真,立马上前道:“仲宣,胳膊受伤了?”

“我没事,被人暗算了而已。”谢谌脸上还带着一丝委屈,林书阁果然将刚刚的尴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仔仔细细看了他的伤口,还要去拿药给他重新包扎。

谢谌将秋射当日的情景与他说清楚,隐去了伤口怎么来的,听得林书阁一片恼火,又软语安慰了他几句,谢谌听得舒心,刚刚的不悦霎时消失,不过嘴上还是道:“我还以为哥哥再不理我了呢。”

见林书阁没理他,自顾自又道:“原来是哥哥认识了别的人,怪我没有人家得哥哥的心,三更半夜还要陪哥哥秉烛夜谈。”

林书阁无奈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口渴了吧?喝杯茶再说话。”

谢谌斜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只杯子和马鞍的图纸,“也不过半月而已,待遇竟已经不如刚认识的人,想当初哥哥也不过给了我图纸,比不得现在还要开小灶,与人一一讲解。”

“仲宣。”林书阁叫了他一声,从前只是吃醋,现在竟然升级了,还会茶言茶语了。

“我去厨房热菜你去不去?”他起身问道。

谢谌哼了一声,跟在了他身后。

“这几日新得了豆腐,我做了几道新菜,等会儿尝尝看。”林书阁拉着他道,却发现手被一只大手抓住,那只手蹭着他的手掌伸到指缝处,与他十指交握。

林书阁感念他舟车劳顿,辛苦半日才赶回来,便没躲开,谢谌察觉到他的纵容,手指蹭着另一只手摩挲了几下,握得更紧了,还拉着林书阁的手晃了几下。

二人合力将菜端回房里,谢谌看着没人动过,明显是单独留给他的菜,“哥哥知道我会回来?”

“不知道,但又怕你回来,总不能没饭吃。”林书阁给他夹了几筷子菜道。

谢谌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他想问若我不回来呢?他没问出来,只因知道林书阁还是会这么做。

“看什么?趁热吃。”

谢谌低头吃饭,又抬头看他,“哥哥,一起吃。”

林书阁拿起筷子,他今晚吃得多,这会不饿,随意夹了几口,倒不如看谢谌吃得香,虽然保持着礼仪,但看他吃饭的速度,应该是真饿了。

一顿饭吃完,林书阁问道:“你何时回去?”

谢谌放下筷子,一双星眸印着烛火,“天亮就走,我回来……哥哥等我一下。”他起身将碗筷收拾好,林书阁以为他要去洗碗,“这么赶吗?放着吧,一会我收拾就行。”

他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算着时间,也没几个时辰了。

谢谌片刻后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眼睛灿若星辰,轻声道:“哥哥,生辰快乐。”说着拉起林书阁的手,林书阁只觉腕间一凉,有什么东西戴在了他手腕上。

他抬起手来看,竟然一串赤玉手串,色泽莹润鲜亮,纹路细腻,在烛光下红得像是傍晚的彩云,绚丽而又流光溢彩。

“这太贵重了,你从何处得的?”林书阁惊讶道。

“凭它再贵重配哥哥也使得。”谢谌见他腕间赤红衬着白皙的皮肤,温润滑腻,他伸出手摸了摸,“果然适合哥哥。”

他说完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来,里面有从西域商人手中得来的小瓶香料,刻了他名字的印章,刻着玉兔的玉簪,甚至还有带钩和各种小玩意,像是要拿去摆摊似的,林书阁在心中轻笑。

却看到谢谌目光灼灼,“这些东西我每碰见一件便觉得适合哥哥,不知不觉攒了许多,但都不如哥哥手上的贵重。”

“仲宣。”

谢谌回头看他,见他眼神不对,心中一紧,提声道:“哥哥若是要说我不爱听的,便不要说话,倒还不如回应一句我上次临走前问你的话呢。”

“怎么会这么想?你一番心意赶来送与我,我又怎能辜负?”他低垂着眸子,“只是仲宣,我现在还不知如何回应你……”

“那便按照你的心意来,但哥哥不能过分拒绝我,也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与人相处亲密,更不能让他人越过我去。”谢谌见他为难,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起码已经有进展了不是?

林书阁见他还在为刚才之事耿耿于怀,无奈道:“我只是见着他不错,像你从前的认真劲,便提点了几句,怎么还在吃醋?”

他回得随意,本意是想说对褚续多几分照料一是因为他确实是个好苗子,二是想说也有看在谢谌的面上之意。却没想到人皆要求个独一无二,谢谌本就因二人关系未定有些惶惶,如今又冒出来这样一个人,心中腾地窜起一把火,直烧上来。

“像我?哥哥觉得他像我?”谢谌放下手中的东西,逼近林书阁。

他身材高大又背着光,林书阁眼前光线被他遮着,只能感觉到他声音中带着的怒气,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直觉应该是说错了话,连忙道:“怎么会,你是你,物有相似,但你却是独一无二的。”

“哦,这样啊,哥哥刚才不是说他像我从前,”他单手抚上林书阁的面颊,轻轻摩挲,感受着指尖的细腻和温热,林书阁抬手要拂开他,却被他一把扣住,“哥哥,现在还像吗?”

林书阁面上通红,偏头避开他,“仲宣,是我说错了,先放开我,你这是……”在我面前一点都不装了吗?从前的乖巧听话呢?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谢谌松开了他,“哥哥,你说过生辰的时候可以许一个愿望,可惜今日没有蛋糕,不过哥哥也可以许个愿,我帮哥哥达成。”

林书阁在心中愕然道:怎么话题转变这么快?

谢谌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我不想逼你,只是心中有些不安而已。”他直直看向林书阁,眼中带着一丝委屈,他实在长得好,在夜色下看得林书阁心中一软。

他想着谢谌每次买礼物的心情,想着刚刚他开门时谢谌见到他时眼中的欣喜,想着他披星戴月只为了给自己过生辰。

明明比他大,明明知道自己动了心,却还是缩起来要他主动。

“仲宣,你过来,离我近些。”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谢谌有些疑惑又有些激动,慢慢走向了他,在他面前看着他。

林书阁心一横,抬手捏着他的衣领,谢谌顺着他低头,然后便感觉嘴角一热,他愣愣地摸了摸嘴角,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简直手脚不知往哪里放,前后两辈子第一次干这样的事,还是自己悉心爱护的弟弟,明明想着只是弟弟而已,哪知道他们现在竟然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可是他实在不忍心回想谢谌说自己不安时的表情,但做是做了,这会却不知如何自处,他飞速从谢谌怀里出来,装作要去收拾桌子的样子。

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他被重重压在桌边,大腿被桌角磕得生疼,谢谌将他笼在身下,猛地覆了上来,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凶猛而又激烈,林书阁被亲得有些站不住,不自觉往下滑。

谢谌伸手扶住他的腰,将他往上带了带,“哥哥,张嘴。”

林书阁心跳如擂,羞得简直要冒烟,还是顺从地听了他的话,谢谌长驱直入,吻带着热意袭来,这次倒亲的温柔缠绵,不知过了多久才放开他。

林书阁大口大口喘着气,谢谌一边啄着他的唇一边顺着腰线往里探。

“不……不许再过分。”

“这次可是哥哥主动的,我只不过是顺着哥哥而已。”谢谌眸子极亮,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

“哥哥,我可以将刚才画下来吗?”

林书阁从他怀中猛地抬起头,虽然面带春色,一秒变得冷酷无情,“这不可能,你若是敢画,我跟你没完。”

竟然忘了那件物事,想起谢谌上次画的他就觉得脸热,这次岂能让他再画。

第100章 同谋 等我回来,我可要个名分……

“不能画吗?”谢谌搂着他轻轻晃着, 林书阁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脖颈微痒,轻轻动了动,又被他追着搂了过去。

“上次的都没与你算账, 你怎能将这些画出来?”林书阁伸手拧了拧他腰间。

“好狠的心啊哥哥,”他揉了揉腰, “我画技挺好的, 虽说没有描出哥哥万分之一风姿, 但神韵还是有的。”他含情脉脉,低头注视着林书阁。

“我有说你画得不好吗?”被比自己小的弟弟隐晦夸赞容貌, 林书阁摸着发烫的耳根,“反正不许再画。”他说完推开了谢谌,“时间不早了,你去洗一洗, 早点休息。”天亮就要赶路, 虽然现在年轻精力旺盛,但身体怎么吃得消。

谢谌此刻兴奋得要命,根本就不想休息, 但还是听话得出去洗漱。本以为以林书阁的性子,他的爱恋之路道阻且长,他想着慢慢磨,总能让他承认自己的心意。不想他今日竟然会主动, 这还睡什么睡,他恨不得昭告天下。

林书阁见他出去,又重新洗了把脸, 捂着通红的脸发呆。

谢谌回来之后见林书阁依旧坐在桌前没动,“哥哥不休息吗?”

林书阁侧着身子,“你去吧,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我……”话还没说完,便发出一声惊呼。

谢谌将他打横抱起,骤然悬空,他只能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谢谌却抱着他颠了几下,“哥哥太轻了,得好好养养。”然后抱着他朝床边走去。

林书阁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公主抱。

谢谌将他放到床上,林书阁顺势滚进了靠墙的一侧,脑袋埋进了被褥间,但依旧能感觉到谢谌的气息,他上来躺在了他身侧。

“哥哥,不脱衣服吗?”他离得极近,林书阁听着衣物的窸窣声实在受不了,“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不可做奇怪的动作,也不可未经我的允许离我太近。”说完还拎着一条毯子在两人中间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干柴烈火的,离远一些,对二人都好。

谢谌哭笑不得却也照做,反正哥哥都主动亲他了,其他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他不急。

他只穿着里衣躺下,看着背对他躺着的林书阁,“哥哥,做什么背对着我。”

林书阁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了外衣,只穿着雪白的里衣躺下,谢谌目光似箭,林书阁与他对视一眼,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睡觉。”

谢谌精力十足,就没想着睡,拉下他的手,将他的手团在双手中把玩,林书阁被揉捏得心乱不已,急急抽了出来。

“再乱动我就踹你下去。”

“不动了不动了,哥哥你还没许愿呢。”谢谌眼神柔软,望着他道。

林书阁闭着眼睛在脑中想了一个,“许完了。”

“许的什么?说来听听。”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哥哥不要说,写给我看。”谢谌将手伸过去,示意林书阁写在他手中。

还能这样?他用手指在谢谌手心写了两个字,谢谌仔细感受着,认真回他道:“好。”

他写的是平安二字。

我们都会平安的,等我做完必须做的事便回来陪着哥哥,哥哥想做什么我都陪着,谢谌在心里说道。

见谢谌半天没说话,林书阁还以为谢谌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急道:“你身在战场,瞬息万变,我们都无法保证永远会平安无事,但你绝对不能冒险行事。”

谢谌料想从前确实吓到了他,不然也不会次次说他冒险搏命,可是哥哥不遑多让,我们其实都一样。

但今晚气氛太好了,他舍不得说让林书阁不高兴的事,随即点了点头。

不想林书阁却道:“对了,我有事要与你说,虎崖山那群匪盗胆大包天,我当时见到就连小喽啰都手持利器,心中便有怀疑。阿川去问了杨炎,杨炎只道山寨武器来源皆由姚大江和阿岚掌控,他每次只负责将武器从山下运送到山寨而已。”

“不过根据他提供的信息和拷问众匪盗,我们发现他们可能与羌人密谋私造兵器,甚至有可能私采铁矿。”林书阁表情严肃道。

“铁矿?”谢谌一惊。

林书阁嗯了一声,“此事干系甚大,我已报给魏使君,估摸着应该会有消息了。”

“那他们如何炼铁的?”谢谌问道,要采矿炼铁必得需要专门的工匠和苦力,虎崖山众匪确实会掳人上山,但当时解救的百姓并无采矿打铁的。

“清泉平乡那边毗邻羌人。”林书阁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谢谌突然坐了起来,“哥哥,羌人从前便与大燕时有摩擦,这几年大燕虽说内部是有争斗,但国力强健,羌人不比匈奴,不敢与大燕硬碰硬,但不是善茬。”

林书阁猛地想起来谢谌说过自己是从羌人部落逃出来的,“仲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谌闭了闭眼,“我当时挑动羌人内乱,趁乱才逃出来的。”

林书阁听他说得简单,但也知道必定凶险万分。

“哥哥,若真与羌人有关,都尉府少不得要动,万一羌人有动静,你千万要告知我。”谢谌嘱咐道。

林书阁见他脸上尽是紧张之色,揉了揉他的头发,“自然。”

谢谌躺下,脑袋直接蹭到他怀里,“哥哥,有些事我以后会告诉你。”

林书阁被他蹭乱了里衣,脖颈下面露出大片白色,见他眼神不对,连忙拉好,指着旁边的毯子道:“你过界了。”

谢谌没管,鼻尖蹭着他修长的脖子,一路往下,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

“对不起哥哥,我实在忍不住,我……我能亲你吗?”

“不能。”林书阁指尖抵着他的脑袋,转过身去摸了摸锁骨,还好没破皮,属狗的不成。

后边传来谢谌委委屈屈的声音,林书阁捂着耳朵,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

谢谌哼唧半天也不见身旁之人有动静,只能盯着他的背发呆,倒是林书阁不见动静转了过来,被谢谌逮个正着。

一阵天旋地转,林书阁被压在被褥间,谢谌在他上方,捏着他的下巴就亲了下来,他费力挣扎谢谌却纹丝不动,只能呜呜叫着试图反抗,谢谌过了许久才放开他。

林书阁此刻眼睛潋滟,唇上一层水色,谢谌看得喉间发紧,俯身想继续,被林书阁一脚踹到旁边,“你再敢动?”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的反应。

谢谌缓了缓,“我不动了,哥哥好好睡吧,我过一个时辰再走。”他将林书阁紧紧抱进怀里,二人严丝合缝地挤在一起。

林书阁本来想挣扎,但听到谢谌说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走,便不再动了。唉,抱就抱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林书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谢谌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心猿意马,摸了摸他带着手串的右手,俯身在他发间亲了亲,又难受又甜蜜,睁着眼睛等待时间的到来。

林书阁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摸了摸床铺,一片凉意,看来仲宣已经走了。

他下床穿好衣服,拿起桌上的纸条一看。

“哥哥,我们这也算是定了吧?等我回来,我可要个名分。”

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将纸条放进一个匣子中,准备出去洗漱吃早餐。今日休沐,县中也没其他大事,索性无所事事躺一天。

“大人,昨日同大人说过的事,南乡早上有人来报,说是有些眉目。”褚续见他出来,急急来报。

“好,稍等,我们一同过去。”林书阁脸色微变,看来铁矿之事与羌人确实有关。

他简单洗漱完,便和褚续往外走,路上碰到陆樾川和杨炎。

“大人,我们找你有事。”

“监牢差役又审了一遍,今日有匪盗实在撑不过吐了一些消息出来,他们交易的地点就在平乡边界,那里山高林深,十分隐蔽。”陆樾川面色凝重,向林书阁道。

“正好,你们都随我走一趟。”林书阁出声道。

一行人来到平乡。

“大人,这里便是青川,有村民在这里撞见过羌人打扮的人出没,但当时县衙是姓马的那狗官,村民怕惹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来报官。”褚续道。

“在何处碰到的?当时羌人在干什么?”林书阁问道。

“我仔细问了,是在那边的山坳里,村民当时是误入这里,青川平时多有野兽出没,少有人去。当时那名羌人是同几名匪盗在一起,村民曾经见过其中一名匪盗,好似叫阿岚。”褚续回道。

阿岚?

林书阁和陆樾川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慎重,果然,这群匪盗不止劫掠百姓,还与羌人合谋,当真该死。

“大人除了那群匪盗之后,我估摸着羌人应该是没等到他们的消息才有异动,今日有村民来找我,说是又在此处见到了羌人。”

林书阁看向杨炎,杨炎只能道:“大人,这些我确实不知,我当时误入虎崖山,只能同他们虚与委蛇,因一次出手救了姚大江,他见我有几分能力,才提拔我做二当家的,至于铁矿之事应该是我到山寨之前便已经有的。”

“我不是怀疑你,你有没有印象姚大江或者阿岚每月或者多长时间总有固定时间会出来一趟,而且是避着人出来。”林书阁看着远处的山坳道。

固定时间?杨炎在脑中想了想,“有,从今年六月开始,每月二十他会带阿岚下山一趟,说是祭奠从前的二当家。”

每月二十,那不就是今日?众人在心中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