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林书阁不知道他们这番感叹,他回到家中,给已经饿醒了的幼猫喂了羊奶,烧好暖炕,将它塞进窝里,看着它吃饱了在窝里乱爬的样子,轻笑一声,起身去给自己做饭。
家中没人,老觉得空荡荡的,现在多了一只幼猫,孤独感都少了。
他在院中打了一桶水,倒进木盆里洗菜 一边洗一边想着得给猫起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猫吧。
这猫通身雪白,达布说是出自大秦,不知道什么品种,看着有些像狮子猫,那便叫小白吧。
贱名好养活。
林书阁目测小白最多十几天,这个时代也没有宠物医院,还是得小心养护。
洗好菜之后,他又和面做了一碗拉面,拌了一碟子苜蓿,配上买的小葱,味道十分不错。
吃完饭正准备收拾碗筷,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林书阁很快收拾好碗筷,洗了锅,正想包一笼包子明早起来吃,却听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直接进到巷道里了。
不一会有人开始敲门,林书阁只得去开门,不想门外竟然是达布。
“大人,终于找到您家了。”他一路问一路打听,才找到了这里。
林书阁让开位置,让他进来,“你找我何事?”
达布有些不好意思,“承蒙大人照顾,我已经和周家还有钱家谈好了生意,明日便启程回去,今日特意来感谢大人,您简直比乌然山的神灵还要……”
“停停停,我可不吃这一套。”林书阁递给他一杯茶。
达布嘿嘿一笑,摸了摸微卷的头发,“大人从前让我找种子,我这笨脑子竟然光想着种子了,上次见大人喜欢那种植株,突然想起有一种会结红色的果实,果实鲜艳,大秦商人说是狐狸的果实。”
他以为林书阁喜欢这种具有观赏性的植物,想在临走前问问,下次带过来免不了好处。
狐狸的果实?红色?难道是西红柿?西红柿一直到明朝才传入林书阁那个时代,和辣椒一样,因为颜色鲜艳,同样免不了作为观赏的存在,一直到晚清才开始食用。
“它是不是会结黄色的花?果实旁边茎叶带有小刺?”
“大人如何知道?”达布一双碧玉色的眼睛带着疑惑道。
“别管我如何知道,你还有没有见过比较怪的植株,比如吃了会中毒的?
达布垂直脑袋想了想,握拳道:“我突然想起来曾经见过有从更西边来的商贩贩卖过一种根茎,但有人吃了中毒了。
“它是不是圆形,外皮褐色里面黄色?”林书阁激动地起身。
达布再次震惊,“大人怎么知道?”
土豆啊,这个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吗?对,达布说的大秦不就是罗马吗?后世许多物种的传播路线本来就有从地中海经过丝绸之路穿到中国的,说不定现在只是提早出现?
不过这些都是从美洲传过来的,难道这个时代地球版图不一样?
不管了,他都能穿越过来,奇怪的事多就多吧,这可是土豆啊,说不定下次就是玉米了,后世西北可是盛产土豆的,定西产的宽粉便是土豆做成的。
他清了清嗓子,将一颗因激动跳个不停的心脏安抚住,“达布,这两种麻烦务必帮我带回来,种子可以,最好是植株,我必有重谢。”
他起身回屋,从箱子里掏出一袋宝石,这是谢谌带回来的,说是缴获的战利品,林书阁选了一块看着不太起眼地走了出来。
“这个你拿着,就当是辛苦你一番的费用,若是看到长着宽大的枝叶,果实外皮包裹着绿色,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黄色颗粒,还长着褐色的茎须的植株也要带回来。”他把宝石递给达布。
西域出身的达布果然喜欢,爽快地收下了,并承诺一定将林书阁所说的全部带回来。
他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一眼林书阁,问道:“大人,那只狸怎么样了?”
林书阁神色一冷,这西域人,感谢是假,想借机看我猫是真吧?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达布,这厮不会看着猫养好了想要回去吧?
察觉到林书阁的神情,达布连忙解释,“大人,我只是想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他在心中擦了擦汗,果然送狸才是投了这位大人的好,一听他要见猫,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林书阁这才让他进屋将猫抱了出来,小白今日睡得多,吃饱后一直在咬着窝里垫的毯子玩。
达布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小白已经忘了他,张嘴就咬,可惜达布皮糙肉厚,小白几粒小米牙压根本咬不动。
“小没良心的,大人照顾得真好。”看到猫生龙活虎还长胖不少,达布真心感叹道。
看完猫,达布说自己明日出发离开甘州,他还得回去规整货物,便向林书阁告辞了。
看着达布的背影,林书阁戳着小白圆鼓鼓的肚皮,“看来你还是喜欢这样。”毕竟跟着达布风餐露宿的,跟着他可是大鱼大肉都有。
不过要是真找到土豆,这东西耐旱产量又高,生长周期也短,若遇到灾荒,可真是救命之物。
次日,林书阁起来热了两个包子,包子是地软萝卜馅的,他前几日在街上从一老妇人摊上买的,春天山上尽是地软,勤劳的百姓会上山捡上一篮子,清洗后自己吃或是拿出去卖。
他麻木地嚼着包子,昨晚小白闹了一晚上不睡,他一会起来喂羊奶,一会起来帮忙排便,几乎没怎么睡,看着包里正在呼呼大睡的猫,林书阁气得戳了戳它的脑门。
小白被戳醒,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一双眼睛还带着睡意,雾蒙蒙地看着林书阁,顿时,他什么气都没有了。
来到县衙,把小白放到老位置,喂好奶便开始上班了。
周度刚来便跑去逗猫,看了好一会才感叹道:“你家猫以后便养在县衙如何,我每天也能和它玩。”
林书阁正在看公文,最近出了一件事,两名小吏打了一架,闹得还挺大,林书阁焦头烂额地看着两人的供词,没搭理周度。
周度确有些忧心忡忡,“今年这天有些不对劲,开春以来就没怎么下雨,虽然咱们这边雨水少吧,但今年也太少了些。”
林书阁搁下笔,看着周度。
周度快步走了过来,“你没发现吗?往年雨要多一些的,咱们县还好,有筒车灌溉粮食,影响不到咱们,隔壁的魏郡和陇西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千万可别闹灾啊。”周度叹了一声。
林书阁一个现代人,早就不知道靠天吃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确实不曾关注到今年的天气。
若真像周度说的,下雨过少引发旱灾在古代简直就是悲剧,林书阁想起看史书时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词,颇有些担心。
看到林书阁的表情,周度道:“不过说不定我是杞人忧天,过几天就下雨呢,咱们担心也没用。”
他摇摇头,坐下办起公来。
林书阁看着外面的天空,艳阳高照,越来越热了,希望别有旱灾。
太阳西垂,林书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又给小白喂了奶,小家伙倒是乖巧,饿了也没叫,躺在窝里啃脚玩。
周度一看他要给猫喂奶,立马丢下手里的公务,“我来我来,这次我来喂。”
林书阁只好让开让他来。
“长得可真快,再过段时间就能跑能跳了。”周度喂完奶,摸着它圆圆的肚子道。
“对了,我前几日在街上看到一家点心铺子,里面卖的糕点都是没见过的,是不是你的手笔?”周度抱着小白问道。
他可是在林书阁家中打过下手的,这些糕点看着很眼熟,很像他当时干了半天苦力还没吃上的蛋糕。
林书阁看着他一手摸着他的猫,一边拿控诉的眼神看着自己,好笑道:“后面不是给你补了一个吗?”
上巳节那日给林萱送蛋糕,林书阁还专门让人给周度送了一个小的。
“你还说这个呢,你送的那个太小了,我根本就没捞到多少,家中老太太喜欢,我阿嫂喜欢,侄女更喜欢,我总不能和她们抢吧,我家老太太做主,就给我留了一小块,都不够塞牙缝。”他捏着两根手指做对比。
“快告诉我,是不是你?”小白吃饱之后闹着要动,周度只好将它放进窝里。
“我就给了方子。”林书阁摊手。
周度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是你,快告诉我,这家店老板是谁?我看看认不认识,”他皱眉想了想,“不会是许郁吧?”
“是乐山长。”林书阁低头写了几个字,回道。
“乐山长?她一个书院山长,怎么想到卖糕点?”周度坏笑得走到林书阁跟前,“果然跟你走得近了,一个个都跟钻钱眼里似的,我阿兄现在整天为这些阿堵物忙得不见人影,小侄女老问我她阿父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林书阁放下手中的毛笔,眯着眼睛看周度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没钱用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度摸摸下巴,“这倒也是,李县令明日去各书院巡查,你去不去?”
事关一县的教化,李县令每年都会去本地的一些书院,了解一下书院的教书情况和学生的学习情况,跟后世领导视察一样,林书阁自然也要跟着去的。
“去,大人吩咐让你我一起去。”林书阁回道。
“我也要去?”周度哀号道,“你不知道一些书院喜欢建在山上,爬一次就要我半条命,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将书院建那么高?幸好碧桐书院就在县里,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才免了爬山之苦。”
“读书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山上人烟稀少,自是适合建书院。”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差役来报,说是去终古隧的工匠回来了。
林书阁眸子带着欣喜,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周度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了吏舍。
林书阁到的时候,几名工匠正兴奋地和相里谷他们说话,两名护送的士卒在旁边静静站着。
众人一见林书阁到了,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可还顺利?”林书阁问道。
工匠行礼道:“一切顺利,我等到了都尉府后,赵都尉亲自接见,让都尉府工匠跟着我们学习如何做新农具,等工匠学会之后,去田里逐一试完之后,卫隧长便派亲卫送我们回来了。”
两人喜笑颜开,赵都尉十分欣喜,见新农具犁地灌水效果十分好,赏了他们不少钱,再加上卫隧长那一份,他们这一趟收获颇丰。
本来大老远去都尉府他们心中其实并不情愿,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下次还去。
林书阁安抚他们几句,问了一下曲辕犁和筒车在那边使用的情况,便让他们休息去了。
两名士卒一直在旁候着,看着年纪也不大,林书阁想起谢谌,爱屋及乌之下,便邀请他们回家吃饭。
二人倒是有些腼腆,林书阁邀请的时候,红着脸推辞,见实在推辞不过,便只能跟着林书阁回到家中。
看着走在前面抱着猫的林书阁,两人皆知这是隧长的兄长,果真温柔体贴,又长得好看,难怪隧长每次一听他的消息,平常不动如山的表情总会有一丝触动。
到了家中,林书阁让两人坐下喝茶,又端来点心猪肉脯先垫垫肚子,随后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便做了好些菜。
两人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筷子使得极快,吃得头不抬不起来。
唔,这排骨肉质鲜嫩,丸子肉汁浓郁,莼菜青绿,手中的包子也好吃。
他们已经知道手里这种有馅的麦食叫作包子。包子馅是地软萝卜的,这种春季山上常见的野菜林书阁在街上见到时买了好多,回来洗净之后和着萝卜包了包子,吃着十分不错。
两人没说话,只发出满足的“嗯嗯”声,不一会儿将桌上的饭菜扫荡得一干二净,还打了个饱嗝。
抬头看见林书阁含笑的眉眼,颇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竟然让顶头上司的兄长给他们做饭,还跟没吃过饭一样,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位林县丞看着文弱,怎么做的饭这么好吃,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饱了吗?不够包子还有?”林书阁关切道。
“够……够了,多谢大人。”其中一名士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另外一个抢着要把碗收拾了,还主动要求洗碗,被林书阁劝住了。
两人一路忐忑地跟着林书阁来到家中,又被美食吸引,等吃完饭才想起正事,连忙跑出去从马上取下一个笼子。
“大人,这是隧长交代给您的。”
另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家书。”
林书阁一一接过,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鸽子,林书阁眼睛上染上笑意,有了鸽子,他和谢谌往来书信便会便利许多。
他微笑着谢了两位士卒,塞给他们一袋钱币,托两人帮谢谌带了点东西,才将二人送了出去。
谢谌在信中向他报了平安,还说军中有擅养鸽子的老兵,老兵嘴馋他带的吃食,他用一小包猪肉脯换了这只鸽子,以后可以通过鸽子往来传信,语气轻快,林书阁透过文字,很能察觉他的高兴。
信中还含蓄委婉地表达了几句思念,明显是当日离别时未说出口的话,看得林书阁有些脸红,这样直白的表达,不太像谢谌的性子,料想应是思念正浓时写的,笔迹有些潦草,估计自己也不好意思。
林书阁将信收了起来,给鸽子喂了水,便自去收拾洗漱了。
翌日,林书阁跟着李县令去各个书院巡视,山路蜿蜒曲折,晨起的露珠滴落,溅在他的袍子上,微微湿润。他轻轻拢了拢衣服,跟上了李县令的步伐。
长青书院建在山上,远处云雾缭绕,层峦青翠,山峰若隐若现,宛若仙境。林书阁呼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神清气爽,举目看了看远处。
“景致不错,若今日不是有正事,春水煎一壶茶,看看景色倒是一大乐事。”周度见他神情轻松,惬意道。
林书阁“嗯”了一声,“长青书院的山长想来应是寄情山水,性情放达之人。”
周度摇摇头,笑道:“他纯属没钱在县中买地才选的这里,”说完又思量了一下,“不过你要说他喜山水避世俗,也有几分道理。”
林书阁停下看他。
“他这人才华出众,师从当世大儒,偏偏离经叛道,所行所言皆与师长相悖,为师长所不喜,但他又对诗书经典极为擅长,一篇《恶鸟赋》骂遍奸邪小人,却因写得极好,人人传颂。”周度解释道。
林书阁心道:此人更像是魏晋名士,寄情于山林,恃才傲物,放诞任性。
“因而他名声极大,好些人慕名而来,其中不乏冲着他名头来的,这些人往往被他一眼识破,赶出门去,他说他收弟子要合眼缘,似这种一概不收。”
林书阁越发好奇,问道:“此人姓甚名谁?”
周度随手揪了一片圆圆的叶子,“他叫叶祁,”他悄悄看了一眼李县令,“跟你说,此人嫌弃咱们县令大人太过古板,两人常常闹不开心。”
这倒是奇了,李县令看着严肃,实际上脾气相当好,和他闹矛盾,可见这叶祁确实古怪。
“到了。”李县令轻咳一声。
入目的是几株稀稀拉拉的竹子,叶片发黄,长得跟营养不良似的,书院十分简陋,茅草的屋顶,几间房舍,远没有碧桐书院来得气派。
门前立着几人,为首的一人广袖博带,微微笼着袖子,长相十分英朗,眉眼间却带着戏谑的笑,后面跟着几名弟子,皆是一样的打扮。
“县令大人此次好早。”叶祁嘴角上扬道。
“他这是在说县令大人去年忘了这里来迟了的事。”周度偷偷和林书阁咬耳朵。
林书阁看着他和李县令你来我往,往后退了退,继续听八卦。
两人进行亲切友好的寒暄之后,终于,叶祁道:“县令大人远道而来,我这书院也没什么招待的,诸位随意。”
他打完招呼便施施然离开了,一名弟子站了出来行礼,“诸位大人这边请。”
那弟子引着众人来到一间房舍,让人上好了茶和点心,陪着李县令说话,言谈举止十分得体。
林书阁捧着茶喝了一口,这茶入口清淡,有一丝淡淡的苦意,回味醇厚,十分好喝,他忍不住喝了好几口。
那弟子注意到林书阁的动作,默默往这边添了好几次茶,介绍道:“此茶是先生亲自采摘炒好的,林县丞若是喜欢,可送给县丞几包。”
林书阁见他一副仿佛主人般处置自己东西的样子,不由得看了他好几眼。
“学生见素。”他自我介绍道。
见素抱朴,看来这叶祁并非崇尚孔子,应该崇尚老庄。
“多谢,既是山长之物,我也不喜横刀夺爱。”林书阁拒绝道。
见素却道:“几包茶叶而已,先生向来不在意这些,况且先生喜爱林县丞人品,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旁边的周度有些幸灾乐祸,“林县丞便收下吧,叶山长可不是谁都看在眼里的。”
林书阁只好向见素道谢。
见素见众人休息得差不多,便带着他们去参观书院,一阵笛声传来,轻快有趣,吹得不知是哪里的调子。
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见素却跟没听见一样,带着林书阁他们朝另一边去了。
走了好几步,林书阁没见到读书的学生,正感到奇怪,从林间传来争论不休的声音。
众人走到跟前,才听清楚是几名学生在争论经中的几句话,吵得面红脖子粗,听到这边的声音,收敛神色,见到穿着官服的众人,才行礼道:“见过诸位大人,见素师兄。”
李县令摆摆手,“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一名学生面上带着稚气,对见素道:“师兄,今日先生布置的题目,我们见解不一,实在无法……”
见素含笑道:“刚刚林中的曲子是《春叠》”。
那名弟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朝林书阁等人见礼,脚步欢快地跑了。
林书阁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出了声,周度问道:“你知道这是何意?往年来的时候可没唱这一出。”
“往年是怎样的情景?”林书阁反问道。
“往年自然是叶山长和县令大人寒暄一通,四处转转就结束了,毕竟还有其他书院。”周度说完,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刚刚吹笛的人你觉得是谁?”林书阁好整以暇道。
“吹笛的人……你说是叶山长?”
见素摇摇头,向众人说道:“先生任性惯了,心情好便自己帮学生答疑解惑,心情不好便任学生抓耳挠腮不得其解,也不为所动,只让我们相互辩驳,看谁能说服谁。”
“那怎样判断他是否心情好?难道是刚刚的笛声?”周度恍然大悟道。
见素点了点头,“今日先生的笛音轻快率性,想来心情不错。”
周度无语望天,偷偷吐槽,“没见过这样的师长,那不是教学与否看自己心情。”
林书阁道:“长青书院人少,弟子却个个拔尖,想来与叶山长的方式有关,孔夫子曾经说过: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想来纵情恣意是假,启发学生是真,至于吹笛,应该真的随自己心意。”
见素笑而不语,带着众人往回走,林子里不时传来鸟雀的声音,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的光影落在地上,一时只剩下踩着树叶的声音。
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说县令大人,今日你瞧也瞧了,看也看了,我这书院就这些人,你赶快将我家抱朴还来,光一个见素管不了这群猴子,一个个又来找我了。”
叶祁披着一件外衫,迎风而立,山风盈袖,飘飘似仙,后面跟着刚刚跑去的小弟子。
抱朴?林书阁陡然想起当时学堂见到的年轻人,林书阁看了一眼李县令,看来两人关系不错嘛。
李县令抬头望天,老神在在道:“抱朴学识渊博,性子沉稳,再借我几日,学堂新开,暂时还离不得他。”
叶祁眼睛转了转,转到了林书阁身上,“听说林县丞为新学堂造了一批新东西出来,不过我这书院也不适应。”他眼神中带着遗憾,嘴上却挂着一抹狐狸笑。
林书阁笑道:“山长若有意,我可以让人做一批随身携带的。”似叶祁这样哪里都能教课的人,给他做个随身携带的小黑板再好不过了。
叶祁慢慢走了过来,懒洋洋地行了礼,“那便多谢县丞大人了。”
“山长客气。”
叶祁拖着长长的袖子伸了个懒腰,“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诸位用饭了,”说完还向见素眨眼。
见素没理他,“各位大人这边请,”他手中拿着几包东西,“书院简陋,不便留诸位用饭,刚刚碧桐书院传来消息,已经在食舍为各位大人准备了午食,韩山长也在候着诸位。”
他又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这是先生每年为县令大人准备的,安神效果极佳。”
“这是为林县丞和周主簿准备的。”他说话不疾不徐,听着十分舒服,送的东西也极为妥帖,既不会显得贵重,也不会失了心意。
“多谢。”林书阁接过手中的茶叶。
第57章 碧桐 只是仲宣他不喜张扬,以后还是莫……
“你说这师傅和弟子的性子竟然完全不一样, 师傅随性而为,弟子却恭敬收礼。”周度手里攥着东西,一边下山一边说道。
“我倒觉得二人皆是随性而为。”林书阁想着见素对待叶祁的态度。
周度心中惊叹, 看向今日格外话少的李县令。
李县令却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随从,“走吧, 去碧桐书院。”
周度悄悄道:“县令大人今日莫不是怕被叶山长挤兑才不说话的吧?”
林书阁摇摇头没说话。
碧桐书院此刻人人都严阵以待, 仆从往来频繁, 学生和夫子也都纷纷整理仪表,静静等待着县衙众人的来临。
林书阁等人到的时候, 就见韩山长带着一众夫子和学生,早早地在门口等候了。
韩山长面色红润,气度不凡,和李县令交谈之间不卑不亢, 一派名儒大师之风。
“今日只是例行巡视, 韩山长带我们四处转转便是,不必劳师动众。”李县令道。
“自是如此。”韩山长引着众人进来,他身边跟着一名弟子, 口齿伶俐,李县令考校了几句,满意地抚须点头。
碧桐书院不愧是此地最为豪华的书院,外面看着气派, 里面也修得极为雅致。
中间矗立着孔子的雕像,李县令带领众人祭拜了孔子之后,便跟着韩山长的指引, 先来到了修文堂。
修文堂分了好几间屋舍,里面是正在上课的学生,林书阁放缓脚步, 听着夫子在给学生讲解经义。
讲的是《春秋》中的一段,某年某地发生了日食的灾异现象,夫子认为此为上天示警,意在警示君主应该修正德行,修睦德政,显然,延续的是公羊派的灾异说。
这个时代流行天人感应说,太阳是君主的象征,太阳发生异象,便是上天警示君主德行有失,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才能补救。
其中古代生产力水平不高,对于一些天地异象往往会扯上神异之事,自古有之,但让此说大行其道确实是公羊派的功劳。
林书阁回头看了看李县令,果然见他面色有些不虞,但并未说什么,只是指了另外一个方向,让人带路。
周度一头雾水,“怎么走了?不再听听然后再说几句?”
林书阁看着傻白甜,不走难道说一些悖逆之言吗?周度跟着李县令这么久,还不清楚他不喜公羊之说吗?
他叹了口气,“走吧,去前面瞧瞧,看着像是在训练骑射。”
林书阁远远看着,场地很大,一群学生身着劲装,正站着箭靶远处拉弓射靶。
有一名学生接连射中,赢得满堂喝彩,李县令带头叫了声好,围着的众人也纷纷欢呼。
平时练习还好,在林书阁等人的强势围观下,不少学生一紧张便会犯错,旁边的骑射夫子纠正了一些学生的动作,学生顶着脑门上的汗,鼓足劲才射中箭靶,才微微呼出口气。
“韩山长教导有方,我看这书院的学生皆是文武双全,栋梁之材。”李县令夸奖道。
“大人谬赞。”韩山长谦虚道,“大人,这边请。”李县令朗声一笑,迈着步子跟了过去。
书院栽种了不少树,林书阁远远看到一片树木,风吹过发出飒飒的声音,配着响起的乐调,心旷神怡。
看来这处的学生在修习乐理。
礼、乐、射、御、书、数为君子六艺,是从周代传下来的贵族学生掌握的学习技能,到了这个时代,虽然简化了许多,但仍存周代遗风。看来书院还是比较讲究学生的全面发展的。
乐声阵阵,琴声箫声一唱一和,曲调清新明快,听着便觉着万物复苏的季节到了。
众人都没说话,一直等到一曲结束,李县令才赞叹道:“不错,这曲《春调》正符合此情此景。”
弹琴的学生放下琴,起身行礼道:“多谢大人夸奖,微末小道而已,不及卫隧长一曲惊为天人。”
林书阁听到“卫隧长”三个字,定睛看了看,才认出是上次那几名学生,好像叫什么来着?贺青元?
李县令一听便很感兴趣,“果真如此?”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林书阁。
“仲宣确实琴技不错,不过这位贺小郎君确有些夸大其词。”林书阁回道。
贺青元自从上次听过谢谌的琴音之后,一直耿耿于怀,本想亲自上门拜见的,却听说卫隧长已经回了终古隧,归期未定。
他本想说话,却被一人打断,“大人,舍弟实在是仰慕卫隧长才出此言,上次听了卫隧长一曲一直念念不忘,并非有意冒犯。”
是贺青燃。
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有些惊讶,这小学生本就琴艺过人,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的琴音,该是怎样的仙曲妙音。
周度心中跟被猫抓了似的,他悄悄用手戳了戳林书阁,“哎,你家仲宣回来后让他给我露一手,谁想到他如此深藏不露,看着也不像会弹琴之人。”反倒像是会拿起琴抡人的样子。
林书阁撇了撇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对李县令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还得去其他书院。”
李县令心中也好奇,但看到林书阁的表情,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点了点头。
韩山长见林书阁并不想多提,立马出来打了个圆场,“大人,饭食已经备好,请各位移步膳堂。”
“走了一路,确实腹中饥饿,走吧。”
众人都乐颠颠地跟着过去准备吃饭了,终于巡视完了,绷着一根弦迎接领导检查,着实辛苦。
周度还在不依不饶地询问林书阁谢谌之事,林书阁只能口头答应,才避免被魔音贯耳。
两人并肩走着,身后传来一声“大人。”
贺青燃脸上带着难为情,“大人,青元他爱琴如痴,只是崇拜卫隧长琴技,一直心心念念想拜卫隧长为师,今日是见到您想起卫隧长才如此……”
他一张白净的脸上尽是红色,拉着贺青元,朝林书阁行礼,“还望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无事,只是仲宣他不喜张扬,以后还是莫要如此声张为好。”林书阁叮嘱道。
“谢大人。”贺青燃喜道。
贺青元有些扭捏道:“大人,卫隧长他可有意愿收徒,我不怕吃苦的,只要能拜卫隧长为师,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林书阁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仲宣性子冷,我可做不了他的主。”
“怎会?”贺青元惊道,明明他对你言听计从,无事不依的。
“等他回来,你自己和他说,不过提醒你一句,他确实不喜张扬。”林书阁摆摆手,拉着看好戏的周度走了。
听到林书阁的话,贺青元急道:“兄长,林县丞他……”
“青元,你今日着实无礼,至于拜师一事,从长计议吧。”贺青燃无奈道。
林书阁这边还没到膳堂,就听到一声“大兄”,简直振聋发聩。
紧接着林清远便扑了过来,“我就知道今日大兄你要来。”
林书阁笑着帮弟弟衣服上弄出印子的整好,“阿远读书辛苦了,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什么?”林清远十分激动,他这些日子时日一直在书院,早就想念家中的饭了,要是大兄做的零嘴就更好了。
看着他小狗一样湿漉漉的表情,“一会让人给你,现在先和我去吃饭。”
他揽着林清远,像是想起什么,“对了,钱英和武元光呢?我还准备了他们的。”
林清远努了努嘴,“马上就来了,不过大兄,我可不跟你一起吃饭。”
林书阁微笑着看着他。
林清远立马解释,“大兄,你想啊,跟你坐一起的肯定是县令大人,山长还有夫子们,我怕我坐下战战兢兢吃不下去。”
林书阁想起当年读研期间,和导师坐一起同样吃不下去,便让他自己去用饭了,又嘱咐他一会记得来找自己。
林清远和他挥挥手,和刚赶来的钱英、武元光一同去了。
这时,周度出来找他,“淮亭兄,快点,就等你了。”
林书阁点点头,跟着周度进了膳堂,膳堂很大,学生闹哄哄地吃着饭,一边吃一边畅聊今日所学的内容。
见到他俩路过,有些学生驻足行礼,林书阁朝他们微微点头。
周度带他往里走,进了一间食舍,里面传来李县令的笑声,看来吃得不错。
林书阁刚进去,李县令就道:“书阁快来,韩山长刚刚说有事要求你呢。”
他微微一怔,摆手示意不需要布菜,笑道:“山长有事尽管说便是。”
韩山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有些难以启齿,我听说新修的学堂大人命人造了一些新用具,我想为书院订一批,条件大人可以随意提。”
“我当是什么事呢,韩山长不说我今日也会提,此乃有益教化之事,我是不会藏私的。”林书阁含笑道。
韩山长喜道:“大人善行有目共睹,是我小人之心了。”他带着些歉意道,在众人都没注意的地方,冷冷地看了旁边一位夫子一眼。
那名夫子即刻冷汗连连,他猪油蒙了心,被其他书院的人一煽动,在山长跟前说林县丞想藏私自用,书院要想拿到方子,必得狠狠出一把血才行。
此刻听到林县丞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心中恨得牙痒痒,定是那书院的人得罪了林县丞,如今倒连累了他。
“大人慷慨,我却不能白白占了便宜,若大人有用的到碧桐书院的地方,必定鼎力相助。”韩山长目光灼灼,真心道。
林书阁摸着下巴,这可是你说的啊。
第58章 教授 就和现代大学的客座教授一样,……
林书阁微微抬眉, 暼了一眼李县令,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就知道靠不住。
他叹了口气,“韩山长有所不知, 县衙建新学堂并非与各书院争利, 只是见县中仍有不少百姓家中并不富足, 孩子也上不起学,所以我才建议县令大人建一所免费的学堂, 县中富户也纷纷出力,也是本县教化之事。”
“只是学堂初建,虽说招募了一批夫子,但是自然不如碧桐书院人才济济, 夫子都是德才兼备。”
韩山长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有些肉痛道:“不知书院还缺哪些夫子?”
林书阁嘴角噙着一抹笑,“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什么?”韩山长虽然震惊但没说话, 旁边的李夫子直接站了起来,众人都看向他,他才讪讪地坐了下来。
李县令朝林书阁猛眨眼,过了啊, 不是说好的,只借一两名夫子的吗?你这倒好,感情要让人家书院办不下去啊。
韩山长忧愁道:“大人说笑了, 碧桐书院众学子还等着夫子上课呢。”
“韩山长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借贵书院的夫子去新学堂而已,保证有借有还。”林书阁当没看到李县令的表情, 继续道。
韩山长没说话,他自然知道林县丞借了长青书院的抱朴,到现在还没还给叶祁那狐狸,也不知道林县丞怎么说服叶祁的,竟让那吝啬鬼将爱徒派了出去。
他开口道:“大人,着实是书院学生众多,众夫子皆身兼教诲学生的责任……”
“韩山长,我说的借是让碧桐书院的夫子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新学堂任教,或者学生也可到碧桐书院请教夫子问题,县衙会额外发放一份俸禄给借调的夫子们。”
就和现代大学的客座教授一样,名义上带着学生,其实行政关系并不归这个学校。
“同样,学堂的先生也可到碧桐书院授课,两所书院互通往来便是。”
林书阁刚说完,旁边坐的李夫子又拍案而起,“这样好,这样好,我……”
见众人齐刷刷看向他,李夫子老脸一红,又慢慢坐了下来。
周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山长缓缓道:“此事甚好,不知林县丞看上哪些夫子?”
“唔,今日的骑射夫子认真负责,箭术精湛,乐理夫子气度不凡,”他转向李夫子,“李夫子也是,性格直率,才干突出。”
“不过,这些都不急,聘请夫子乃是大事,自然得认真对待,聘书这些还未准备好。”林书阁缓缓道。
韩山长点点头,“我听说新学堂还请了相里先生,不知碧桐书院可否聘请他?”
“相里他乃是县衙官吏,此事山长得问县令大人的意见。”林书阁将问题抛给李县令。
李县令正在一边品味饭菜一边欣赏得意手下三言两语间便办好了事,谁料到火竟引到了他这边。
他只好咽下口中的菜,抚了抚胡须,“相里事务繁忙,既要在县衙做事,还要去学堂教课,只怕……”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惹得韩山长和李夫子忐忑地看着他,“不过嘛,多给他一份俸禄自然也是行的。”
最近县中没什么大事,相里谷正优哉游哉地偷闲,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暗道不好,不会林县丞又有什么新奇的点子了吧?
这边韩山长如愿之后,满意地招呼众人吃起菜来。
李夫子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林书阁,又埋头吃饭,又抬头看了一眼林书阁。
林书阁被他一通动作搞得莫名其妙,“李夫子有话不妨直说。”
李夫子放下手中的筷子,踌躇道:“我听说学堂有一种能够让幼童快速识字的法子,比直接学字书要快好多,”他又暗暗瞄了一眼林书阁,“据说是林县丞传给学堂夫子的。”
“当真?”韩山长惊道。
比学习《训纂篇》这类字书要快,那岂不是幼童识字的难度要减上不少,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啊,他瞪了李夫子一眼,为何不早说,早说的话刚刚便一块提了。
他现在看出来了,只要你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林县丞自是慷慨大方,但人家也并不是让你一味占便宜的。
他轻咳了一声,做好下血本的准备,“林县丞,此事……”
不料林书阁和他同时说道:“你说拼音啊,李夫子到时候去找何延,让他教你便是。”
他转向韩山长,“山长也有话要说?”
韩山长张着嘴,默默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无事,无事,只是太惊讶了。”
他这边惊诧十足,李夫子倒是欢天喜地,眉开眼笑地站起来,搓了搓手道:“这不知如何感谢大人,我实在是没想到大人竟然倾囊相授,我还以为要……”
韩山长打断他后面的话,“李夫子看来是太开心了,是吧,李夫子?”
“哦,是,是,我太激动了,大人此法都可开宗立派了,竟然直接传给我们,嘿嘿。”
韩山长实在看不得他的样子,太丢人了。
林书阁笑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至于是谁,我也不便多说。”
众人张口结舌,互相看了看,暗道林县丞年纪轻轻便这般不慕名利,有此大功劳竟然推辞不受,前途无量啊。
吃完饭,李县令带着众人和韩山长道别,林书阁将带的吃食交给林清远后,也跟着离开了碧桐书院。后面,又去了几个书院巡视,直忙得一行人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吏舍之后,林书阁从那位同僚那里接过小白,递给他一袋子东西,“多谢你帮我照顾小白。”
同僚笑着接过,“早就馋大人做的东西了,周主簿不止一次在我们面前夸过,这次有口福了。”
他伸手摸了一把小白毛茸茸的肚皮,抱着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
小白这段时间吃得好,长得极快,已经学会走了,只是还小,走得不稳。林书阁点了点他湿漉漉的鼻尖,放进窝里,准备回家吃饭了。
刚准备出去,周度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已经传来过来,“累死个人,终于结束了。”
他看到林书阁怀里的小白,冲过来道:“快让我摸两下,”他伸手撸了撸小白脑门上的毛毛,直撸的猫脑门上乱糟糟的,小白气得张嘴要咬,周度迅速躲开,贱贱地道:“哎,咬不着,等你长大再咬吧。”
林书阁抬手将小白头顶的毛毛理顺,对周度道:“你不是好奇我让达布找的东西吗?”他顺路摸了摸小白的下巴,小白舒服地眯上了眼睛,“要不要去我家中看看。”
“走走走,够兄弟。”周度手下快速收拾好东西,“下值下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你当时还不告诉我。”
他立马推着林书阁出了县衙,“淮亭兄,我记得你让那个外邦商人找的是种子,你这是种出来了?”
还没等林书阁回话,他又问道:“是什么种子,能吃的还是药用的?”
他托着下巴想了想,“依你的性格,定是于民有利的东西,不会是找到了好的粮种吧?”
林书阁摇摇头,“不是粮种,一种可以做菜可以当调味品的东西。”
“调味品?”周度眼睛猛然睁大,“是不是像上次你给我的孜然一样?”
林书阁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等下你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林家,林书阁先去喂了鸽子,才带着周度去看辣椒。
达布带过来的一株辣椒,林书阁将辣椒籽进行培种,等长出辣椒苗之后又一株株移植到了花园里。
他家花园没有花,长了好几排辣椒苗,旁边还有一丛不知名的植物,是上次达布带过来的种子,林书阁一股脑种下了,如今好多长出来小苗,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这批辣椒苗林书阁每天悉心照料,为了让他们长得壮实,还买了牛粪当肥料,想起捂着鼻子施肥的场景,实在不堪回首。
不过,这批幼苗不负所望,长得格外壮实,叶片肥大,绿油油的,一看就营养不错。
林书阁伸手将辣椒苗底部长出的分叶掐掉,捏了一把土壤,昨天刚浇过,应该不缺水。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东西?”周度蹲在花园旁边,伸手挑起一片叶子,“虽然我没见过,但看着很普通啊。”
“它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周度揪着片叶子,跃跃欲试。
林书阁赶紧道:“叶子不能吃,得吃果实。”
“那你现在让我来看,看叶子啊。”周度站起来道。
“急什么,一会等着吃饭。”林书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了,你帮我喂一下小白。”
周度闻言喜笑颜开,乐道:“看来我今日可以大饱口福了,我先去喂猫,小白我来了,嘿嘿。”
林书阁听见他略显猥琐的笑,一头黑线,在院子里洗了手,准备进厨房做饭了。
夕阳西下,傍晚的阳光照进巷道里,金灿灿的。周度拿着一根小木棍边逗鸽子边哼小调,这鸽子肥嘟嘟的,羽毛舒展,笼子里放着干净的水和食物,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的。
据说是那位卫郎君眼巴巴送过来的,只为了和兄长方便联系,周度在心中连啧好几声,暗道这两人一个当兄长的百般关心,万般爱护,当弟弟的也是,对别人什么态度,对淮亭兄又是什么态度。
他心中觉得两人奇怪,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道是两人兄弟情深,可能自己和阿兄年纪相差太多了?
“开饭了。”林书阁喊了一声招猫逗鸟的周度。
第59章 月亮 谢谌伸手摸了摸玉佩上的月亮,恨……
周度的沉思被打断, 他甩甩脑袋,忘掉这些有的没的。一阵香味传来,他轻轻嗅了几下, 闻到一股很是刺鼻的香味,很刺激但是好香。
他惊叹道:“淮亭兄, 你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林书阁刚想说现在知道香了吧。
突然, 传来一声, “我也觉得好香,林县丞, 你这是又做了什么?”
林书阁抬头一看,就看到许郁又是先前的动作,站在墙头望着这边,跟个偷窥狂似的。
“许老板再搞这些, 小心我在墙上放暗器。”林书阁抱胸说道。
许郁才不管这些, “林县丞,我今日本来是想给你送分红的,谁知道你今日下值这么晚, 要不是我闻到你家饭香,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他三两下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之后,果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书阁无奈,只得给他开了门,许郁跟着他后面进来, 嬉皮笑脸道:“我可来得真巧,每次都赶上你家做出新花样。”
他鼻子灵敏,早就闻到今日林书阁做的东西不是平常之物, 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林书阁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递给他,许郁怕他反悔似的接过,“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书阁本来以为就他和周度两个人,只做了两碗牛肉面,一碟子辣椒炒蛋,还有一碟子辣子鸡,没想到加了许郁,面是没了,只能塞给他两个包子。
许郁丝毫不介意,和周度两个人在饭桌上差点打起来,最后在周度凶狠的眼神之下,才委委屈屈地放下那筷子辣子鸡,转而夹了一筷子辣椒酱,配着包子一口下去,惊艳地睁大了眼。
他嘴里塞着食物不好说话,只能呜呜表示太好吃了,周度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手上却迅速夹了一筷子,刚放进嘴里,入口是香辣味,越嚼越香,他又配了一口面下去,没再说话,又接连夹了好几筷子。
和许郁眼神一对视,眼神冒火,两人筷子使得飞起。
林书阁吃完最后一口面,这次加了辣椒才有牛肉面的灵魂,他手艺没有后世兰州那些师傅好,但做家常饭足够了。
“停停停,走的时候一人送你们一小罐。”辣椒他收得也不多,晒了之后炒了辣椒酱,可以留着吃,拌面夹馍都好吃。
不过看两人这么喜欢,可以给他们分点,等这批苗长成了,可以多做点辣椒酱,剩下的捣成辣椒面,再做些油泼辣子。
两人听到他的话,纷纷停下筷子。
“淮亭兄,你果然没骗我,真是好东西,它叫什么来着?”周度一抹嘴,问道。
“辣椒。”
“辣椒?这东西太好吃了,既能调味也能炒菜,若是我的酒楼里有辣椒……”许郁眯着眼睛想着财源滚滚的场景,不觉乐出了声。
林书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现在还没有那么多。”
“现在没有就是以后有,林县丞,我今日可是给你送分红的,上次要了你的方子,我那酒楼生意兴隆,让我家产业更上一层楼。”
时人做饭方式多炖煮,炒菜要在后世才会出现,林书阁给他的食谱多是炒菜,自然是不同风味。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这是你住的这间院子的房契,这个月赚的钱早就超过这座房子的价格了,房契送你,另外分红我改日让伙计给你带过来,太重了我拿不动。”
“原来新开那家酒楼是你的啊,我说怎么菜式新奇。”周度说道,有些他都没吃过。
林书阁刚要开口,就被许郁打断,“这可是你应得的,知道你拿我当朋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利润分你二成,不过辣椒你可得算我一份。”
“辣椒我也要我也要。”可不能便宜了他一个人,周度在心中愤愤想道。
“早呢,等种出来,我先得找一批人试种来增加产量,到时候再看吧。”林书阁道。
辣椒不是粮食种子,可以先种出来试试水,许郁的酒楼确实可以先试行,看看大众的反应,然后再推行,种子可以向民众售卖,想种的自愿种就行。
“不急,反正你记着就行。”许郁道,周度也跟着点了点头。
许郁今日有些良心发现,帮着他收拾了碗筷,还要动手洗碗,林书阁瞅着他笑,“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度嘲讽道:“某人怕是想现在讨好你,等以后多得辣椒吧?”
“周主簿说笑了,我只是看林县丞劳累半天还得收拾厨房搭把手而已,不像有些人……”
林书阁一个头两个大,“再吵就都出去。”
两人互瞪一眼,各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三人收拾完厨房,实际上是林书阁收拾,周度还算有眼力见,抬手递个盘子什么的,许郁就纯属捣乱了。
一阵兵荒马乱,林书阁简直后悔死,就应该将二人赶出去,尽帮倒忙。他关上厨房门,一转身,见二人站在身后没动。
周度理直气壮,“我再看会小白再走,这位邻居可以回家了。”
“我自会走,不过小白是谁?”许郁问道。
林书阁在心里叹了口气,带二人进堂屋看小白。
小白吃饱喝足正在咬着毯子练习捕猎,动作十分凶狠,在人类看来简直要萌出血。
“呀,林县丞,你竟然养了一只猫。”许郁伸出爪子要摸,被周度一把拍下去,“我们小白只让认识的人摸。”
许郁偏不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摸了一把,得意地看着周度。
周度气不过,咬牙切齿道:“洗手了吗你……”
林书阁微笑道:“二位今晚到底要做什么?是要留在寒舍陪我睡觉?要真是这样,去吧,洗好之后等我翻牌子。”
两人虽然不知道翻牌子是什么,但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许郁洒脱一笑,“和美人一起睡觉自然是我的福气,只是若被某人知道了,我怕某天被人摸进来灭口。”
“谁灭你口,恶不恶心。”周度甩掉一身鸡皮疙瘩道。
林书阁面无表情,“到底想干什么?”
周度和许郁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转过头去,接着又转过来,异口同声道:“你不许在我走之后答应他辣椒……”
林书阁:“……”
林书阁无话可说,转身出去拿了两罐子辣椒酱,“我得休息了,二位也早点回去吧。”
他将二人送出来,“天色晚了,路上小心。”
周度点点头,看到许郁的眼神,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巷道。
许郁拿着辣椒酱,准备回去和某个人一起吃点夜宵,让他也尝尝,他看了看林家的院子,莫名笑了一声,推开自家的门走了进去。
这边林书阁送走两人,被两人一打岔都忘了今日走了一天,得烧水好好洗洗,等他洗完擦着头发出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一钩弯月挂在树梢上,发出莹莹亮光。
他放下手中的布巾,不知仲宣最近怎样了?前些日子寄信报了平安,但仲宣一向报喜不报忧,林书阁想起他一身的伤,进屋端起烛火,坐在桌前,提笔写信。
静谧的夜晚,烛火摇曳,林书阁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越显朦胧,他披着半湿的长发,眉间带着一抹愁意,侧脸如梦似幻,几可入画。
一封信很快写完,他吹干墨迹,将信压在花瓶下,等明日再让鸽子带过去。
微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月明星稀,显得戈壁更加空旷无垠。
谢谌喝了一口酒,今夜是他守夜,夜晚的终古隧格外壮阔,月光下的沙地像是披了一层银纱,这是不同于燕都的另一道风景,美丽但危险。
酒是林书阁托两名亲卫带来的,小小一壶,他一直舍不得喝,今夜有些想念哥哥,借着守夜的由头,拿出来喝了小半壶。
酒是用梨花酿造的,清冽中带着甘甜,度数并不高,料想是哥哥知道自己的酒量特意为他酿的。
谢谌想起亲卫带来的东西,除了衣服和药,还有一袋子吃食,哥哥总怕他在外受苦,有什么东西,恨不得全带过来。
只是终古隧事务诸多,上次与匈奴一战虽然胜了,但不知道匈奴何时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除非斩草除根,将这穷凶极恶的敌人赶出去,边界才会有安宁。
他看着远处的星河,靠着城墙放下酒壶,从衣服里摸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块玉佩,若林书阁在这里,肯定能认出来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雕刻手法也出自一人,只是雕刻的图案不同。
他的是一只兔子,而谢谌的却是一轮弯月。
谢谌伸手摸了摸玉佩上的月亮,恨不得自己化身嫦娥,追随月亮而去。
管他什么后羿,他只想将月亮占为己有。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迅速将玉佩收进去,冷声道:“何事?”
“禀隧长,都尉府传来消息,匈奴似有异动,都尉大人命各处小心提防。”士卒回道。
“知道了,通知几个隧口,今夜小心守着,不可玩忽职守,若出了事,小心军法。”
士卒低声回道:“是。”便退了下去。
谢谌看了看几处烽燧,在夜色下显得十分静穆,远处起了风,卷起一阵风沙,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第60章 新纸 谢谌拿起信纸轻轻嗅了嗅,似乎能……
终古隧营前, 马蹄飞驰而过,踏起一阵尘土。
士卒骑马上阵,手持环首刀两两对战, 一名士卒拉着缰绳,马匹人立而起, 发出嘶鸣, 疾驰奔向对手, 他瞅准时机,用力挥动环首刀, 两把刀剑相抵,发出刺耳的鸣声。
对手用力格挡,却被士卒大力破开,刀尖擦过空气, 从对手耳边而过。
周围还未上阵的士卒顿时欢呼叫好, 士卒收起环首刀,道了一声“承让,”便下马直奔谢谌这边而来。
今日训练的是士卒马上作战的技能, 谢谌负手站着旁边,旁边的小吏记下取得胜利的士卒的名字,边塞训练也会有奖惩制度,目的是激励士卒作战的积极性。
“隧长, 我又赢了。”来人脸上带着汗水,笑出一口大白牙道。
这名士卒是谢谌的亲卫,十分机敏, 打仗也有几分本事,被谢谌挑出来成了他的亲卫。
谢谌嗯了一声,空气突然安静。
亲卫也就是何歆立刻不高兴了, “隧长,可是你说的,我若是连赢五场,林县丞让我带过来的肉脯要分我半斤的。”
何歆自从尝过林书阁的手艺之后,至今念念不忘,临走时林书阁托他和另一名亲卫给谢谌带了东西,也顺带给了他们一份,但自然不能和谢谌的分量相比。
他能力突出,就一个缺点,嘴馋,为了能再蹭一点零嘴,已经在军营训练了好几天的士卒了。
军营规矩,赢了比试便有奖励,他主动向谢谌提出不要其他奖励,点名只要林县丞做的肉脯。
谢谌本来是不会同意的,终于在何昕每日吹嘘隧长兄长做的吃食有多么多么好吃下,加上几名手下轮番上阵,才让他同意拿出一部分给营中士卒当作彩头。
谢谌闻言眼刀刮了他一眼,凉凉道:“自己去拿。”
何歆哎了一声,屁颠屁颠跟着谢谌身后,“隧长,我也不多拿,保证给你留一些,我那些兄弟还在等着救济粮解馋呢。”
西北虽然多牛羊,但士卒生活贫乏,平日也没什么零嘴解馋,何歆当日从林书阁那里拿回来的吃食,分了一些给底下的弟兄们,不料各个吵着要吃。
不过这次嘛,一人分一点得了,他可是累死累活才赢来的。
谢谌从帐中出来,随手丢给他一包东西,何歆反手接住,抢先打开嗅了嗅,确实是这个味,拿出一块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谢隧长。”
谢谌脸上臭得要死,今日训练已经结束,正想回帐休息,不想传来一声“咕咕咕。”
“哎哟,这不是送给林县丞的鸽子吗?”何歆叫道。
谢谌伸手,鸽子稳稳停在他手臂上,“你还有事?”
“没事了没事了,这就告退。”何歆抱着肉脯道。
谢谌心情正好,带着鸽子进了帐里,将它放在桌案上,取下鸽子腿上绑的信。
确是哥哥的信,上面写着他最近养了一只猫,还种了辣椒,等辣椒长成之后会托人带给谢谌尝尝。
多是生活琐事,后面殷殷切切,嘱咐他小心谨慎,不可大意,字里行间全是担忧和关心。
谢谌拿起信纸轻轻嗅了嗅,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腾得有些脸红,没忍住又闻了几下,颇觉此种行为有违君子之风,连忙将信远。
过了一会,又红着一张俊脸拿了过来,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抬笔回了一封信。
帐外传来一阵阵欢呼,远处一对大雁在空中比翼飞过,映着廖远的戈壁,仿佛一幅亘古不变的画卷。
林书阁这边却忙得飞起,李县令今日派人告诉他,一些商户来汇报情况,说是造纸利润下滑,远远不及前几个月,猜想是不是有人偷偷将方子卖了出去。
“大人,可查明是何原因?”林书阁一进来便问道。
“今日钱万才跟我说,北礼县的几家书铺一直从他那边购买纸张,最近态度一直不对,应是有了其他货源,价格比我们这边更低一些,那些商铺自然有了异心。”李县令说道。
林书阁沉思片刻,“许是其他地方也造出了纸,毕竟造纸方子并不难。”只是改良而已,一些行家说不定一瞧就能看出端倪。
而且若论造纸技术,他所在的时代南方才是造纸大户,后世一些名纸多出自南方。
正在这时,周度急匆匆跑了进来,“大人,我兄长前些时日去了一趟燕都,他说看到燕都出现了新的纸,不同于甘州纸,制作精致,甚至印有色彩,名为彩云笺,燕都人人争先购买,咱们的甘州纸倒是无人问津了。”
果然是造出了新纸。
李县令瘫坐在椅子上,“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少了甘州纸的收入,那么多工坊必定撑不了多久。”
不止如此,工坊生意好,利润高,才能请得起工人干活,甘州民众农闲时多是在造纸坊和羊绒作坊挣钱,若是少了造纸坊的一份收入,估计好些人不好过。
城外那片造纸坊已经俨然是一小块轻工业区,连带生出好些产业,许多民众甚至拖家带口在那边安了家,县中的小贩也因那边工人多,人流量大,多去那边售卖货物。
若是生意缩减了,大的作坊倒还能撑住,就怕小作坊小本买卖,根本撑不住,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怕是难办。
李县令愁眉苦脸,周度也是忧心忡忡,两人齐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书阁。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闹传来进来,林书阁出去一看,是当时和县衙签了协议的商户们。
“我们找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有事,劳烦帮我们通报一声。”
“这可怎么办,我家造纸坊还压着一批纸没卖出去呢。”
“听说是南郡那边新出了纸,薄如蝉翼,色如彩云,比咱们甘州纸好得多。”
“你说林县丞会有法子吗?”
此话一出,众人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林县丞会不会有新的法子,可是作坊中堆着那么多纸,一直卖不出去也是事啊。
林书阁一出来,众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道:“林县丞,你都听说了吧?”
“不知县丞大人可有良计?”
有心急的一时冲动,“大人可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不然我们……。”
林书阁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人悻悻然往后退了几步,再没说话。
众人一见这情景,纷纷安静下来,钱万才道:“大人,万卢也是一时心急,还望大人勿怪。”
林书阁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和县令大人正在想法子帮助大家渡过难关,造纸一事大家本该同舟共济,我不希望一出事便有人心生异心。”
林书阁眼神扫过众人,人群中几名商户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不过诸位心急我也理解,干系到各家生计之事,大家当时也是信任我才将全副身家压在造纸坊里。”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不过大家少安毋躁,回去让工坊继续生产纸便是,法子我已经想了出来。五日后,大家来县衙找我便是。”
刘贵壮着胆子道:“大人所言当真?”
“我从不说假话。”林书阁目光挚诚,看着他说道。
几名商户又问:“大人可否透露一二,不是我们不相信大人,只是心中着实不安。”
林书阁轻笑了一声,“暂时还不便透露,只是大家放心,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商户们纷纷看向钱万才,期待他能站出来说话,众人皆知钱家与林县丞关系不匪,他家小郎君还是卫郎君救回来的,和那林小郎君更是有同窗之谊。
钱万才心知众人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既然如此说,我们自是相信大人。”
他看向众商户,大声说道:“各位当日也是信任大人才有今日,怎的出了些小事便怀疑大人说话为人。”
一番话说得一些商户无地自容,拱手行礼道:“今日失礼,望大人海涵,五日后静候大人消息。”说完便离开了。
还有一些心中依旧怀疑,在同伴的提醒下才跟着拱手告退。
钱万才等众人走后才道:“大人若有难处,可说出来,小人愿帮大人分忧。”
林书阁笑道:“今日多谢,”他思量片刻,“确实需要向你借一些人用用。”
钱万才见他从容不迫,没有一丝为难之处,才道:“借人算什么大事,大人说一声便是,我说的是……”
“钱老板不必担忧,我确实有一法子,你跟我来。”林书阁说完便率先走在前面。
钱万才带着心中的疑惑跟着他进了县衙。
大堂里,李县令正急得走来走去,看到林书阁进来,忙问道:“那些商户都打发了?”
本想再询问几句,看到钱万才便闭嘴没再说话。
“大人,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不过不是再行造纸之术。”林书阁建议道。
彩色的纸甘州也能做,但要是携着整个甘州商户打价格战,恐怕不足以对抗南郡那些巨富。毕竟要想跟这些人争技术,林书阁自认自己也就懂得一点皮毛,完全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天才,不过可以试试别出心裁嘛,从其他地方也可以另辟蹊径。
“哦?”李县令心中急切,有外人在,仍摆出一副沉稳样,“说来听听。”
林书阁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得和他描述了一般,听得李县令先是震惊,又是心潮澎湃,恨不得抱着林书阁让她赶紧试试,自己要看成果。
“便依你所言,”他吩咐门口的差役道,“去传相里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