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阁当时十分高兴,大手一挥, 直接带弟妹下馆子去了。
三人吃得尽兴之后, 双胞胎才告诉他,书院为了锻炼学生自理能力以及方便管理,所有学生都要住在书院, 每月休沐才能回家。
林书阁听到后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所以以后阿远和阿萱都要住校,仲宣也不在, 只剩他一个人在家。
林清远和林萱连忙安慰,他们平日虽不在,但每月休沐的时候都会回家的。
休沐又如何, 一个月也就两日,林书阁默默安慰自己,孩子大了总要离家的。
他吃完包子, 锁上院门,一个人上班去了。
刚进吏舍,就看到县衙官吏忙得热火朝天,见到他纷纷行礼,行完礼后又开始忙活了。
他也来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忙活,核对使团人数车马,一些通关文书、朝贡礼品还要派人核验。
使团在这里歇脚之后,要去燕都拜见天子,朝廷也会派人前来接应,两方会面人数多了,事情也会更多,光一大批人的吃饭都是问题。
林书阁一时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上次那位使者性格跳脱,不知这位西夜国小王子性格如何?
西夜国算是西域诸国中的一个小国,常年夹在一些国家中间左右逢源,这次来估计是想找个大靠山,再受欺负了可以找靠山帮他出气。
毕竟大燕的强大周边国家都有目共睹,和这样的庞然大物做邻居,要么小心翼翼地与之臣服交好,要么就头铁一直挨揍,直到被大燕灭掉。
不过就算是小国,人家派了皇子过来与你结好,自然不能怠慢,否则有违□□礼仪之邦的名号。
林书阁正在核算报上来的人数,就听到周度说道:“淮亭兄,我听说这位西夜国小王子十分受宠,西夜盛产宝石,老皇帝直接把几座矿山封给了他,甚至还想传位于他呢。”
“是吗?皇帝也是人,宠爱幼子也是有的。”林书阁随口回道。
周度却兴致勃勃,“这可不正常,普通人家虽然也会宠爱幼子,但对长子却是严格教养,寄予厚望的。”
他见林书阁忙着写写画画,没听他说话,“淮亭兄,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林书阁随口敷衍。
周度怒道:“林淮亭,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看来不听他讲完不会善罢甘休了,林书阁只好搁下笔,无奈道:“听到你说长子应该寄予厚望。”
周度这才展颜一笑,“所以我说这西夜国恐有祸端,老皇帝年纪大了又偏爱幼子,长子不受宠肯定心存不满。”
“这次又派幼子过来充当正使,明摆着想让幼子立功好回国继位嘛。”
林书阁听到他说的,心下沉思,废长立幼,古往今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皇帝要是在壮年还能压制住底下的儿子们,不至于让整个朝堂陷入动荡。但若是皇帝年老,长子已经足够独当一面,那就麻烦了。
不过,他们也操不了这些闲心,还是先干活吧。
他拉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周度,给他塞了一份公文,才让他忘了从废长立幼,国将不国的言论。
一直处理到深夜,林书阁合上最后一份公文,打发走了来汇报公务的令史,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腰。
“走吧,周主簿,下值了。”林书阁冲还坐在桌前的周度说道。
结果周度一直没说话,他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周度被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什么事?”
林书阁看着他的反应,好笑道:“你这样都能睡着?”
他指了指周度胳膊底下一堆公文,周度连忙一一整理好。
“赶紧吃饭,我都快饿死了。”他理了一下睡着压出印子的衣服,突然想起来,“对了,阿远和阿萱不是不在家吗?你回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咱俩去新开的那家馆子吃怎么样?今天累死我了。”
林书阁一想回家也是冰锅冷灶的,点了点头,二人便出了县衙。
一连几日加班加点地工作,终于等到了西夜国使团的到来。
这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整个甘州县衙上上下下严阵以待,迎接使团众人。
林书阁跟着李县令站在城门口,太阳有些刺眼,等得人昏昏欲睡。
突然,围观百姓开始出现喧哗声,林书阁远远望去,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前面有骑兵开路,后面一驾马车奢华绮靡,料想是正使西夜国小王子。
车队渐渐近了,走在前面的骑兵首领下了马。
后面的马车也有了动静,从车上率先跳下来一名年轻男子,林书阁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次那位来探路的使者吗?
不等林书阁细想,他扶着一名男子下了马车,那名男子身着翻领窄袖,脚踏长靴,一身珠光宝气,看着就十分富贵,长相却同他的穿着不同,看着竟然十分清秀。
前面的骑兵首领大步走了过来,“西夜国左都尉乌祢奉我王之命来到大燕,愿与大燕永缔友好。”
那男子也就是西夜国王子也朝这边颔首行礼。
“正使和左都尉一路辛苦,来人,送西夜国使者先去驿站歇息。”李县令道。
差役听命,带着车队向驿站行去。
因燕都派来的迎接使者还在路上,两国还没有交接国书的流程,一应事宜还得等大燕正使来到甘州才能进行。
这几日林书阁他们的工作便是保证使团的安全问题以及吃喝撒拉问题。
一日,林书阁正在吏舍准备即将到来的春耕事宜,忽然有差役向他禀告,说是县衙外有人指明要见他,差役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告诉他好像是西域来的使者。
林书阁有些惊愕,难不成又是那位?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差役出了吏舍,到了县衙门口一看,果然是他,不过后面还跟着一位。
林书阁心想: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
“林县丞,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吧?上次忘记告诉你名字了,我叫……你叫我阿勒就行。”他脸上十分激动,冲林书阁打招呼。
林书阁却一直看着他旁边那位,阿勒顺着他的视线,顿时明白过来,“这位是我王最宠爱的王子塔兰,你……”
没等他说完,林书阁立马上前,“殿下出来左都尉可知晓?”
这位祖宗不会就和阿勒出来了吧,身边也没有带些护卫。
塔兰看了他一眼,朝阿勒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王子说你不用担心,父王派了人保护他。”
阿勒又道:“王子他不是很精通汉话,你和我说吧,我可以充当翻译。”
林书阁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知二位找在下所为何事?”
阿勒拿手指搔了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上次回去告诉王子大燕好玩的好吃的可多了,都是你带我去的,所以……”
“所以这次你又来找我了?”还带来一尊大佛。
“我也是没办法,我在这里只认识你。”阿勒眼神无辜,带着一丝恳求。
林书阁看他这副样子,叹气道:“走吧,你们想去哪里?”
他朝差役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告诉李县令,不然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了责任。
差役点头去找李县令了。
阿勒和塔兰叽叽咕咕半天,“王子说他十分喜欢上次我买的羊绒披肩,他说想去看看。”
林书阁点头,“行,走吧。”
阿勒乐颠颠地跟着林书阁后面,和塔兰又是一通聊,边聊还边指着林书阁说话。
看得林书阁脑仁疼,这两人不会欺负他不懂西夜话在偷偷骂他吧。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街上来来往往地全是人,林书阁小心看护着,生怕有百姓冲撞到他们。
看到了一家店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吵着要去那家店瞧瞧,林书阁一看,那不是浩然斋嘛。
“阿勒,那里是书店,卖书的不是卖披肩的。”
“书店?那不正好,王子他十分喜爱中原文化,正好进去看看。”
他又朝塔兰说了一通,塔兰听完果然眼睛都亮了,二人齐齐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只好带他们去浩然斋,希望许老板这次正经一下,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一进浩然斋,里面果真一如既往地热闹,买书的看书的,还有在一旁抄书的,塔兰看着十分新奇。
他指着一名书生拿的书,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问道:“这是什么材质的纸?怎么如此细腻?”
西域诸国甚至竹简都用得少,纸他也见过,可没见过这么洁白如雪的。
第37章 王子 林县丞,与我国通商你们真的没想……
林书阁诧异地看着王子, 塔兰猛地捂住嘴,脸上泛起一丝红色。
阿勒连忙解释,“王子他汉话说得不好, 怕你们笑话,所以才一直不说的。”
所以刚刚是惊喜到汉话都秃噜出来了?
见王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林书阁如后世每个听到外国人讲汉语的国人一般, 善解人意道:“殿下的汉话说得真好。”
阿勒惊得嘴都张大了, 中原人果然巧言令色,巧舌如簧。
塔兰却激动得脸红, “你……你说我汉话说得好?”
林书阁点点头。
得到他肯定的回应,王子矜持道:“阿勒,我们不需要你当翻译了。”他夸我汉话说得好呢。
阿勒:“……”
阿勒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这边吵吵嚷嚷, 许郁听到伙计来报, 说是林县丞和两名外族人来了,他赶忙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拜见林县丞,不知这两位是?”许郁行礼道。
“这两位是西夜国正使的随从, 过来帮正使办点事。”林书阁抢在阿勒开口前说道。
阿勒奇怪地看了一眼林书阁,却也没再开口。
这里人多眼杂,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西夜国小王子在这里,恐怕会出乱子。
“原来是友邦来客, 客人想要看些什么?小店别的不说,中原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林书阁暗道:这许老板还算有眼力见,今日没再出言不逊。
王子这会确有些孤傲, 他在阿勒耳边说了一番,阿勒转身说道:“有没有《诗》,要燕朝大儒毛公的注本。”
许郁心中奇道:这西域来使还喜欢《诗经》?难不成看得懂?
不过他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立马道:“有,毛公的传可是我朝读书人必看的,小店前日进了一批纸用来装订五经,客人正好赶上了,这批五经可是正经精装本。”
王子兴趣盎然,这些用纸写的书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竟然还有更好的。
他用眼神示意阿勒,阿勒明白王子这是十分感兴趣。
“那就拿出来我们看看吧。”
许郁吩咐伙计去取了,瞅了瞅两位奇怪的西域来使,用眼神询问林书阁怎么回事?
林书阁转身翻着书架上的书,当没看到他的眼神。
伙计抱来了书,许郁接过去递给王子,阿勒却抢先一步拿了过去,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有事再来。”
许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和伙计退了出去。
“王子,快来看看你最喜欢的《诗》。”阿勒抽出一册递给塔兰。
塔兰眼睛闪烁着光芒,拿书之前甚至还在袖口蹭了蹭手。
然后拿起书,如痴如醉地看着。
“殿下喜欢读《诗》?”林书阁问道。
“喜欢啊,不过读不太懂,以前来过一位中原的儒生,曾教过王子读过一些,他从那以后就十分喜欢了。”
阿勒悄悄看了一眼王子,看他沉浸在书里无法自拔,偷偷和林书阁咬耳朵,“他其实喜欢读里面的情诗。”
“阿勒,我听到了。”王子拿着书,气愤道。
“《诗》中的爱情诗写得古朴而纯真,我也喜欢。”林书阁道。
王子这个年纪,喜欢读情诗很正常。
“你也喜欢?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林县丞,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林书阁摇摇头。
王子还要追问,被阿勒打断,“王子,这书要买不买?”
不买的话咱们赶紧走,还要看羊绒披肩呢。他可对这些诗啊文啊的不感兴趣。
看王子点头,他麻利地付钱拿书。林书阁跟伙计交代了两句,让他直接送到驿站。
三人这才从书店走了出来,王子脸上还带着激动,“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林书阁道:“去周记成衣店。”
阿勒眉开眼笑,“我要去买披肩,买羊绒衫。”
他在前面和王子绘声绘色地说着他去年第一次买到时的惊喜,王子听得频频点头。
林书阁跟在后面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终于来到了成衣店,刚一踏进门,阿勒就看到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的青色深衣,袖口和领口镶嵌着一圈羊绒,内里也加了羊绒,尺寸剪裁十分精细,看着就觉得雍容华贵,大方得体。
“王子,你看这件。”他极力向塔兰推荐这件衣服。
塔兰点头,确实不错,两人跃跃欲试。
林书阁和伙计说了一声,伙计带塔兰进去试衣服了。
“林县丞要来怎么不说一声。”
林书阁回头,是周远。
“带朋友过来转转,周老板生意兴隆。”
周远微微一笑,“托林县丞的福,生意确实不错。”
自从被林县丞拉来做羊绒生意,周家生意可谓是更上一层楼,县中富户最近看到他明面上将他夸得仿佛陶朱公转世,背地里嫉恨得眼睛发红。
只是这甘州县毕竟还是太小,燕都又不是他能染指的,还是得想想怎么把生意开拓出去。
说话间,塔兰试好衣服走了出来,阿勒看到他激动得不行,夸道:“王……你这一身穿上就像《诗》中描写的高雅的君子。”
有外人在,阿勒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称呼。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塔兰明显心情大好,伙计报了个价格,他眼睛都没眨掏了钱,还随手扔给伙计一小块宝石。
伙计拿着宝石愣了,看向周远,周远拿过宝石,“贵客只需付这件衣服的钱便是。”
阿勒一脸骄傲,“给你们了就拿着,我家郎君不差这点东西。”
“这……”周远看出来两位客人出身不一般,不好拿主意。
林书阁出来打圆场,“周老板,既然给了就拿着吧。”
塔兰又和阿勒避着众人说了几句,阿勒惊吓地看了他一眼,对周远道:“老板,你这羊绒质地轻柔细腻,我家郎君很是喜欢,不知你可有想法与我西夜国通商贸易?”
周度当然愿意,他早年与西域小国一些贵族打过交道,知晓这些人的喜好,羊绒既能做衣裳,差一些的还能做地毯,正是这些贵族心头好。
甘州县互市虽然可以和外商贸易,但到底数量有限,若是能跟某些小国直接贸易,那利润不可想象。
只是这两国贸易往来还得看官府的意思。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期待地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勾唇一笑,“两国贸易是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西夜国使者此行还未与燕都正使相见,须得正式互通文书之后再进行贸易往来,而且一些贸易的官方凭证又不是一时就能变出来的。
“时间不早了,二位该回驿站了。”
阿勒撇撇嘴,“这才逛了多久就要回去,待在驿站除了吃就是睡,我都快憋疯了。”
塔兰虽然没说话,但跟着点头。
林书阁冷面无情,将二人送回驿站。
阿勒恋恋不舍道:“林县丞,听说你饭做得极佳,尤其是烤肉更是一绝。”
他明里暗里想跟林书阁回去吃饭,但林书阁怎么敢让这两尊大佛去他家中,要是出什么意外,只怕小命不保。
不过,阿勒怎么知道他会做饭。
也许是看到林书阁眼中的疑惑,“你们那个周主簿说的啊,我让他推荐一下本地好吃的饭菜,他说都不如你做的烤肉好吃。”
这个周二郎,朋友就是这样卖的吗?
阿勒吵着要吃烤肉,塔兰也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林书阁,林书阁只能口头敷衍,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带你们去吃。
似乎是看出了林书阁的敷衍,阿勒闹着要跟他击掌,林书阁脑壳疼,只能勉为其难和他击掌,哄得二人终于同意回驿站。
走之前,阿勒突然出声。
“林县丞,与我国通商你们真的没想法吗?”
要知道西夜国盛产宝石,有的是钱,国中贵族更是喜爱华服绮衣,大燕原先生产的丝绸便深受他们喜爱,若是羊绒制成的衣裳传到他们国家,估计又要掀起一阵热潮。
对了,还有纸,甘州纸洁白如雪,质量上乘,若是贩卖到西域各国,不只是挣到钱,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
林书阁笑道:“须得殿下见了我国正使之后再做商榷,我人微言轻,此等大事,由不得我做主。”
“那林县丞不如去我们西夜,保你做大官,你在甘州整天累死累活的,你们皇帝才给你多少钱。”阿勒口出狂言。
吓得林书阁赶紧捂住他的嘴,“祖宗,这话传出去我小命不保。”
阿勒被捂住嘴只能朝他眨眼睛,林书阁放开他。
他有些委屈地说,“我拿你当朋友才说的。”
“可是阿勒,我是大燕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塔兰突然开口,“走吧阿勒,林县丞早点回去,下次我们再去拜访。”说完拖着一脸不舍的阿勒回了驿站。
看着快黑的天空,林书阁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去。
家中只有他一人,今日又太累,他随便炒了一个菜,拿出昨日剩的米饭炒了一下,简易做了个炒饭,囫囵吃了。
刚吃完饭准备收拾碗筷,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心下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不会是阿勒吧?
他连忙放下碗跑去开门,驿站的差役脸上带着惊慌,“大人,小王子不见了。”
什么?
第38章 刺杀 谢谌带领士兵冲锋在前,他骑着马……
终古隧。
月上中天, 戍卒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烽燧,夜幕低沉, 烽燧仍然如战士一般屹立在远处。
看来今夜平安无事了。
戍卒打了个哈欠,感觉困意上涌, 他强打起精神站好。
突然, 远处的烽燧燃起阵阵浓烟, 不好,敌袭。
他立马点燃烽燧口的苣草, 苣草迅速燃起来,浓烟滚滚升入空中。
苣草产于西北,是由西北常见的芨芨草扎成,长约一丈, 十分易燃, 且点燃的火焰极为明亮,因而多用于晚上点燃烽燧。
远处的烽燧一看这边有敌袭,立马也燃起了苣草, 一时烽火连天。
营地士卒看到冲天的烟气,立马示警。
“敌袭。”
谢谌听到声响后立马从帐中冲了出来,这几天了探子来报匈奴那边蠢蠢欲动,整个营地的士卒皆是枕戈待旦, 不敢马虎。
谢谌连日来都是合衣睡下的,反应迅速。
“什么情况?”
“禀隧长,第五烽那边点燃了烽火, 应是匈奴有异动。”
第五烽?岂不是距离此处不足百里?
“传我命令,所有人整装待发,若情况紧急, 随我一同应敌。”
“是。”
谢谌站在高处眺望,远处尘土扬起,看来这次来得挺多。
他一挥手,士卒检查好“虎落”,然后推到后方。
虎落是建在天田附近的防御工事,形同现代的铁丝网,用来阻拦疾驰的骑兵。
匈奴骑兵渐渐近了,前方骑兵骑着马,被几层虎落绊倒,连人带马摔进早先设的陷阱之中。
大燕士卒纷纷拿起弓箭,一时箭如雨下,匈奴士兵哀嚎一片,死伤无数。
为首的将领见进攻受挫,挥手暂缓冲锋。
匈奴人凶狠异常,受挫只是一时,果然立马重整队伍,朝这边厮杀过来。
谢谌带领士兵冲锋在前,他骑着马提着长枪与匈奴兵短兵相接,带着万钧之力,直刺向一名匈奴兵,匈奴兵被刺中摔下马来,众人被他神勇惊住。
战场上杀声震天,匈奴兵狞笑着冲过来,有士卒身上被玄甲被匈奴兵一刀砍落,鲜血喷溅,倒落在地,有人看到身边战友的死状,目眦欲裂,眼神中带着恨意同匈奴士兵厮杀起来。
整个战场上尽是刀光剑影,旌旗招展,血色与漫天黄土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谢谌长枪下去就是一颗首级,身边战士一个个倒下,他依旧挥舞着长枪,不知疲惫地刺向匈奴骑兵。
终于,匈奴在大燕士卒的强势攻击下骑兵气势减弱,逐渐落于下风,谢谌当机立断,带着剩下的士卒乘胜追击,消灭了残余的匈奴兵。
谢谌脸上带着血痕,抵着长枪微微喘气,周围尸横遍野,鲜血淋漓间全是匈奴兵与大燕士兵的尸首,此战只能说是惨胜。
匈奴骑兵来得太急,未能早做好准备。
谢谌安排剩下的士卒打扫战场,他得向都尉府禀明今日的战况,顺便问问马镫的进展。
匈奴此次小规模进攻大燕失利,定会卷土重来。
……
甘州县城。
林书阁跟着差役来到驿站,李县令已经在了,他急得来回走动,一见林书阁,立马问道:“你今日何时送小王子回来的?”
林书阁想了想,“大概酉时一刻。大人,驿站官吏何时发现小王子不见了的?”
“戌时,武县尉和西夜国左都尉已经带人分头去找了,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李县令双手合十,祈求上天。
“驿站官吏怎么说的?阿勒呢?阿勒也不见了?”
“有差役说小王子一回来就在房间,吃饭也是送进去的,后面听到声响,也没看到小王子出来。是有差役敲门问小王子需不需要水,没听到里面有声响才起了疑。”
“至于这位阿勒是和小王子一起不见了的。”
“伺候小王子的侍卫呢?”
李县令握拳道:“刚刚审问了,有一个侍卫也不见了,其余侍卫小王子让他们没什么事都去休息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小王子去哪里了,这会都急得团团转。”
带着侍卫,难道是要去见什么人?
“大人,武都尉派人来报,发现了小王子的踪迹?”有差役来报。
李县令连忙问道:“在何处?”
“就在城西十里处。”
城西十里,那里多是戈壁,小王子怎么会去那里?
不及细想,李县令立马带着众人往那边赶,林书阁只好一起跟上。
黑夜隐藏着杀机,阿勒拉着塔兰拼命往甘州县城跑。刚刚塔兰的侍卫来报,说是王上病重,大王子谋反软禁了王上,王上派人拼死带了信物给小王子,必须塔兰亲去。
但是甘州县守卫森严,不能贸然进来,只能在城外相见。
阿勒一听觉得太过蹊跷,明明他们来大燕的时候王上生龙活虎,看样子还能再活好几十,怎会突然病重。
再说信物,为何不是传话的人拿着信物亲自来驿站见小王子,怎会让小王子深夜前去。
但是塔兰与西夜王父子情深,一听父王病重,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脑子发蒙,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不管不顾偏要去。
阿勒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去。
侍从扔出一块石子,引得门口的差役前去查看,阿勒带着塔兰避开差役离开了驿站。
一路躲开巡查士卒,来到了城外,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刺杀。
果然,中计了。
信物是假,要他们命才是真,恐怕那名侍卫早就被人收买了。
他来不及多想是何人如此大费周章,竟然想让死在大燕境内。
阿勒拉着塔兰一路狂奔,喉间涌上来一股铁锈味,耳边只能听到刺耳的风声。
西夜国派来保护塔兰的死士和这群杀手厮杀许久才给了他们逃跑的时间,可看这情况那群死士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杀手如影随形,一支长箭射了过来,生生擦过阿勒的脸颊,阿勒根本不敢回头看,只能拼命往前跑。
二人来到一棵榆树下,塔兰喘着气,“阿勒,我不行了,你先走,去找人来救我。”
阿勒怎么可能丢下他,咬牙道:我去引开追兵,你先待在这,看准时机就跑。
“不,不行……”塔兰拼命摇头。
“王子,我可以死,但你一定要活着。”他一改往日的没心没肺,声音中带着决绝。
他脱下外袍和塔兰交换,深深看了一眼塔兰,吸了一口气,直接朝和塔兰相反的方向跑了。
乌云蔽日,杀手看不清人,只依稀看有人影闪过,便追了过去。
塔兰屏息听着杀手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这里,擦干眼泪,马不停蹄地朝甘州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每抬一下脚像是有千斤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破了的风箱。
终于,他看到一群人骑着马,执着火把,朝这边而来,走得近了,他看到这些人身上穿着大燕的衣服,才放下心。
他提着的气终于放下,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只能哑着嗓子喊道:“快,快去……”
林书阁从马上下来,朝众人喊道:“是小王子,快传大夫,送小王子回驿站。”
身下突然一重,塔兰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去救阿勒,快去……救阿勒。”
阿勒?
林书阁这才意识到阿勒没有回来,难道?
“阿勒替我引开追兵我才逃出来,林县丞……求求你救救他。”塔兰泣不成声。
“我这就去。”
他又对留下的差役说道:“派人送王子回去,顺便告知李县令和武县尉,其他人跟我走。”
差役扶起塔兰应是。
林书阁二话不说带领一队人朝塔兰指的方向而去。
阿勒隐藏在树后,刚刚没躲过杀手的一箭,被射中了胳膊,林子传来一声鸮声,他苦笑一声,看来今日是逃不过了,不知道王子逃出去没有。
幸亏跑进了一片林子,不然要是在茫茫戈壁滩上,十条命都躲不过。
林子此时突然鸦雀无声,但阿勒知道看似静谧无声,实则杀机暗伏。
他实在跑不动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他又想到远在故土的母亲还等着他回去呢,母亲舞女出身,不受家主宠爱,幸亏他得了王子亲眼,他母子二人才不必在暗无天日间苟延残喘。
这次救了王子,就算是自己不幸死在异乡,王子看着他的面上,定能善待母亲。
可一想到母亲含着眼泪的眼睛,他又有些不甘。
拼了,反正也就这条命了。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了出去,林子间传来脚踏破树叶的声音,杀手果然在不远处静候,这明显是在吊着他玩,不是等他出来便一击毙命。
阿勒只能跑前跑,利箭带着呼啸声擦肩而过,“叮”一声直插进树干,一支箭破空而来,阿勒这次没那么幸运,被箭射穿小腿,直扑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阿勒眼前发黑,喉头隐隐涌上一股血气。
他趴着地上往前移动,杀手狞笑一声,又是一箭,射向他另一条腿。
果然,杀手根本就没想一次要他性命,到底是何人与王子有如此深仇大恨。
杀手走到他旁边,他身着黑衣,阿勒却看到他低头间不小心露出一块玉石,那是产自西夜国的月鸣玉,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辉。
“你是……西夜人?”
杀手一愣,随即眼神一变,不似刚才带着逗猫是戏谑,变得冷酷残忍。
“王子,该上路了。”
他举起手中的刀,刀锋一闪,能照见脸上带着血痕的阿勒,阿勒闭上眼睛。
忽然,林间传来一阵破空声,阿勒猛地睁开眼,想象中的死亡没有来临,却见杀手“砰”一声倒在他面前。
第39章 相残 是我兄长,大王子阿伏那
林间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 有人举着火把,越来越近,照亮了阿勒眼睛。
阿勒泪眼婆娑, 看着林书阁从马上下来,急忙跑了过来。
“阿勒, 阿勒你撑住, 大夫马上就来了。”
“林县丞, 我好冷……我要睡了。”阿勒失血过多,实在撑不住, 慢慢闭上了眼睛。
意识模糊间,还听到林书阁在喊,“阿勒,你醒醒, 我还答应带你吃烤肉呢, 撑住。”
好啊,你还欠我一顿烤肉呢。
他想着,失去了意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阿勒被光线刺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身体微动,便感觉全身痛,痛得他龇牙咧嘴, 两条腿再加一条胳膊都绑着厚厚的绷带,他想坐起来,还没动呢, 只觉一阵头晕眼花。
“哎,别动,伤成这样了还动。”
林书阁端着药走了进来, 看到阿勒四肢被绑了三肢还想着动弹,连忙阻止。
“我还活着。”阿勒突然开始傻笑,一笑便牵动伤口,疼得吱哇乱叫。
“是是是,你还活着。”林书阁没好气地回道,吹了吹药,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阿勒张嘴喝了下去,突然想起来,“王子呢?王子回来了吗?”
林书阁笑道:“回来了,昨晚看你伤成那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守了你一晚上,刚刚才被我劝回去休息了。”
“不过阿勒真是忠诚勇敢,我听王子说是你替他引开追兵的。”
林书阁昨晚看到阿勒的惨状,着实心惊,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单纯爱玩的公子哥竟然在生死存亡之际能爆发出这样的潜能。
“他其实是想慢慢折磨我的,想让我在惊惧中死去,所以我才能撑那么久。”阿勒低头说道。
“慢慢折磨你?何人如此心狠手辣?”林书阁带着惊讶问道。
阿勒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从头到尾没说过话,我只能确定他是西夜人。”
“西夜人?”
“对,他身上有一块玉石,是我西夜国特产,当时情况危急,但我保证我没看错。”
“那幕后之人呢?你可有头绪?”林书阁问道。
阿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是摇了摇头。
看他这个样子,林书阁也不好多问,只喂他喝完了剩下的药。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塔兰一进门看到阿勒醒了,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
“阿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塔兰扑倒床边,看着他满身狼狈,声泪俱下。
“王子平安无事就好,我这不没事吗?多亏了林县丞我才能捡了一条命回来。”
“好了,感谢的话也不必说了,殿下,我们先出去吧,让阿勒好好休息。”林书阁劝道。
塔兰看着阿勒满上带着疲惫,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跟着林书阁出去了。
“等等,林县丞,我恍惚间听到你说要等我好了请我吃烤肉的。”阿勒在身后喊道。
林书阁满头黑线,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不过他这样,倒也说明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行,你好了就带你好殿下一起去,我们先打猎,再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那可说定了啊,不许反悔。”
“不反悔。”
“噗嗤。”塔兰却被逗笑了。
林书阁看了一眼阿勒,明白他其实是怕塔兰担心才这样说的。
他嘱咐阿勒好好休息,便带着塔兰出来。
“殿下,是何人要加害于你,你心中可有答案?”
塔兰看着故国的方向,沉默良久。
“看来,殿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林书阁说道。
塔兰轻抚着脸上被蹭到的伤口,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凉,“是我兄长,大王子阿伏那。”
大王子?林书阁想起周度曾经说过西夜王宠爱小王子,不喜大王子之事,便明白无外乎王室争权夺利。
看到林书阁的眼神,塔兰道:“你想得没错,我和兄长并非一母同胞,我母亲出身西夜大族,被我父王立为王后。兄长的母亲……”
涉及到王室辛秘,塔兰犹豫了良久,才道:“她母亲也是大家出身,可是她却……与人私通。”
私通?
“我父王念她大父有功于社稷,没有赐死她,只幽禁宫中,连累兄长也不被父王待见。可能是长期幽禁的原因,她精神一直不太好,兄长小时候一直跟着她长大,她有时候疯起来会拿兄长出气,等父王发现的时候……”
“可能是从小跟着母亲,兄长被接出来之后性情残暴弑杀,无缘无故便会虐待宫人,父王便更不喜他了,直到有一次……”
他眼中带着挣扎,似乎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殿下。”林书阁担忧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他因嫉恨我,趁我不备,将我推进湖里,我拼命呼喊,才被路过的侍卫所救,父王那次罚他罚得特别狠,从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狠厉,对我也十分照顾有礼,没想到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昨晚给他通信的侍卫,应该早就被他收买了。若是昨晚他死在大燕,不止会少一个争夺王位之人,而且还可以嫁祸给大燕,破坏两国交好。
而能如此了解他,知道他与父王感情深厚,一听他病重定然会慌了神,让他们有可乘之机的人除了兄长没有其他人了。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林县丞,中原也会有兄弟相残之事吗?”塔兰声音中带着悲怆,转身问道。
“兄弟相残,父子相争,权利面前向来如此,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塔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修书父王,向他说明情况,林县丞放心吧,这件事会有个交代的。”
林书阁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真想要小王子的命,出了西夜国哪里都可以刺杀,若担心有左都尉带兵守卫,可以故技重施让侍卫越塔兰出来。
在大燕动手只能是想嫁祸于人,难道想挑起大燕与西夜的战事。
不对,西夜只是小国,就算兵力合起来都不够大燕打的,难道另有图谋?
看来还是得从西夜国入手。
林书阁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准备去县衙眯一会再上值,发生了这样的事,县衙估计一团糟。
年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不好办啊。
除了那名侍卫被左都尉抓到了之外,使团被刺之后一连几日无事发生。
只是连夜审问,却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那名侍卫因从前受过大王子母家的恩惠,所以被大王子收买了,他得到的任务便是将塔兰引到目的地,其余的一概不知。
林书阁这几日一直为此事奔波,忙得焦头烂额。
“大人,魏公子到了,县令大人让您过去一趟。”有差役来报。
魏焕?肯定是为了塔兰被刺一事。
“知道了,我随你一同去。”
二人来到县衙,魏焕已经到了许久,抬头看到林书阁,嘴角带着笑意,“许久不见,林县丞风采依旧啊。”
“见过公子,公子来甘州是为了西夜国小王子被刺一事?”
魏焕收起调笑的态度,“是,郡守府得到消息后阿父便派我过来查看,事关两国邦交,不得不慎重。”
林书阁缓缓道:“此事可能涉及都西夜国王室内斗。”
“什么?”
此话一出,李县令首先坐不住了。
“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李县令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人,只是猜测,我不敢外传。”林书阁将那日塔兰所说的隐去了宫廷辛秘说了一遍。
“你是说大王子杀小王子是真,背后可能另有所图?”李县令手指轻轻扣着桌子,慢慢说道。
“你们说对了。”魏焕站起来走到林书阁面前,“赵都尉传来消息,前段时间匈奴突然大举侵扰边境,幸亏有卫隧长骁勇善战,带兵一次次击退了匈奴的进攻。”
“你说仲宣,匈奴大举入侵,仲宣他有没有事?”林书阁心中一紧,急切道。
“卫隧长是你何人?”怎么如此关心。
“仲宣遭难为我所救,我当他弟弟一般,舍弟年幼,还请公子告知。”
魏焕观他神情,眼中满是担忧,嗤笑一声,“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放心,卫隧长一箭射瞎匈奴千长的眼睛,已经被那群兵油子奉为神明了。”
林书阁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仲宣无事便好。
“好了,言归正传,据卫隧长俘虏的匈奴百长所言,有西夜人曾出入他们谷蠡王的帐下,他走后不久,匈奴便发兵了,谁知遇到了卫隧长这个硬茬,不止没讨到好,还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魏焕拍了一下桌子,高兴道。
边关守将,人人恨匈奴入骨,匈奴人在边关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听到谢谌此次功劳,无人不拍手称快。
“看来西夜人与匈奴勾结为真,不管是不是大王子,都可以向西夜王问责。”
不知道塔兰有没有收到西夜王的回信,此事还得看西夜王的态度。
突然,差役急匆匆来报:“林县丞,小王子有请,说是有紧急之事要见您。”
三人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若林书阁猜得没错的话,看来应该是有回信了。
第40章 燕使 想当年靖远侯戍守边疆,灭了好几……
林书阁来到驿站, 塔兰正拿着一封信怔怔望着远处,见到他后说道:“林县丞,我父王来信了, 那日侍卫说他病重果然是假,父王他已经证实, 确实是兄长要置我于死地。”
他展开信件, 信纸洁白, 正是甘州纸。
他又道:“不止如此,兄长他……他还有勾结匈奴的嫌疑, 想联合匈奴兵变登上王位,对外宣称父王已死,如若我死在大燕境内,他便有理由联合匈奴出兵大燕。”
林书阁听了这话, 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不止如此, 结合魏焕带来的消息,匈奴是想从甘州和终古隧两面袭击大燕,西夜国大王子的目标应该是甘州, 而匈奴则派兵侵扰大燕边境。
另外,西夜虽说是小国,但国中富贵,与西夜联合, 军备资金便可源源不断地供应匈奴。
塔兰斟酌了一下语气,“林县丞,我父王已经下令捉拿我兄长, 一切罪责都交由大燕处置,还请大燕看着我父王一片赤忱,亡羊补牢, 为时不晚的份上……”
“殿下,此事我做不了主,你须得和郡守府和大燕正使说明,由他们禀告给我朝皇帝陛下,才能再做打算。”
塔兰脸色发白,西夜一介小国,怎么敢跟大燕硬碰硬,此行本来就是为了交好而来,结果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联合大燕的心腹大患图谋不轨,燕朝皇帝听了肯定震怒。
林书阁看他满脸惊恐不定,安慰道:“殿下,事发突然,贵国已经及时处理了大王子,没有酿成祸端,你不必担心,郡守公子就在甘州,一切事宜得你和魏公子亲自面谈。”
“好,多谢林县丞。”
林书阁看着他神情恍惚,在差役的陪同下去了县衙,心中不忍。
塔兰单纯善良,一夜之间遭受如此打击,必然难以承受,只是大王子若无意外必死无疑,塔兰便是继位的不二之选。
一国之君要承担的责任可比当一个快乐的小王子沉重得多,希望他经历此事有所长进。
不过若是塔兰继位,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长期与大燕交好,这对大燕也不算坏事。
林书阁看了一眼街道,有百姓和商贩讨价还价,和他刚来时相比,街道上繁华了不少,希望战事永远不会牵连到大燕百姓。
……
使团被刺一案已了,林书阁又投入到忙碌的春耕上,等春分时节,李县令需要带着县衙官僚举行祭祀,祭拜社神,祈求神灵保佑收成。
各工坊工人估计大多得回家耕种,毕竟在古代粮食才是存活的根本。
或许可以考虑招收一批流民,不然工坊人手不够。
这日,林书阁正在审批报上来的公文,周度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淮亭兄,正使马上就到,县令大人让我等即刻去城门迎接。”
林书阁一惊,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快走。”
二人立马往城门赶去,边走边整理仪表,这次负责迎接西夜国的正使曾驻守边境,驻地便在定远郡,击败各西域小国,战功赫赫,卸任后被封为靖远候。
此次作为天子使者迎接西夜使团归京,本来说途中有事耽搁,怎么今日突然就到了?
难道听说了西夜国和匈奴勾结之事?
来不及多想,林书阁只能站在李县令身后等待官方使者的到来。
不同于上次,此次大燕天使驾临,只见绣着“燕”的旌旗招展,车马辚辚,主将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符节,气宇轩昂,威风赫赫。
众人一见,马上下跪行礼,天使代表着天子驾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林书阁还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
“臣李毅恭请圣安。”
靖远侯神情冷肃,宣读了圣旨,林书阁和甘州县众官吏跟着听旨谢恩。
接完旨后,李县令安排使团随行官吏去驿站休息,自己和林书阁跟在靖远侯身后听候吩咐。
果然,靖远侯没去驿站,和他们一起来到了县衙,开门见山地问道:“西夜国之事处理得如何了?”
李县令十分谨慎小心,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汇报给靖远侯听。
靖远侯冷哼一声,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气势慑人,吓得李县令差点腿一软跪了下去,林书阁也是背后直冒冷汗。
“弹丸小国,也敢勾结匈奴冒犯我大燕,真是胆大包天。”
李县令连忙解释西夜国主实不知情,已经绑了大王子正准备交付大燕,任凭大燕处置。
靖远侯盯着李县令片刻,吓得他汗如雨下,“还算识相,乌涂糜年轻时还算个人才,越老越不像话了,儿子在眼皮子底下勾结匈奴,自己竟然做了睁眼的瞎子。”
乌涂糜便是西夜国王大名。
见他直呼其名,李县令和林书阁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好了,此事我已禀告陛下,陛下圣裁,看在乌涂糜及时处理了大王子忠心可鉴的份上,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你们当机立断救出小王子,解决两国争端,做得不错。”
听到这话,林书阁从刚开始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终于缓了下来。
这是过关了?
他刚想松口气,不料上首的靖远侯问道:“你是林县丞?”
林书阁手心捏了一把汗,“正是下官。”
“燕都现在文人墨客争相使用甘州纸,闺阁妇人也人人追捧甘州月绒,我听说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靖远侯声音听不出喜恶,林书阁只能自己揣摩,“确实下官的想法,只是下官不敢居功,乃是李县令慧眼,县中百姓支持,下官这才有胆子仗着甘州此地产羊绒牛刀小试。”
听他说完,靖远侯一直没说话。
李县令连忙帮腔,“林县丞品性耿介,绝无私心,他也是为了……”
靖远侯却突地笑了一声,“你有大功,何必紧张,陛下前些日子收到西夜王的信件,说西夜国有意和我们互通贸易,据说甘州产的月绒十分受西域贵族喜爱,陛下已经同意两国贸易之事了。”
他看林书阁脸上还带着茫然,接着道:“羊绒确实不错,此次前来,家中妻女还耳提面命让我归家时多买几件。”
这是没事了?
李县令喜道:“甘州别的不说,羊绒多得是,下官立马派人……”
林书阁没这么乐观,靖远侯的意思是甘州纸和羊绒制的衣物已经传到了燕都,燕都勋贵无数,若知道甘州有利可图,难保不会打主意。
若真被某些唯利是图的人收为自己所有,强权之下,无论是自己还是李县令都如同蚍蜉撼树。
且那些王公贵族看到羊绒一本万利,才不会管百姓死活,岂不是要圈地养羊,层层盘剥。
靖远侯见林书阁听出了他言外之意,问道:“林县丞似乎有话要说?”
“侯爷,下官想知道燕都可有贵人想入股?”
要是真的防不住,还不如拉这位入伙,若真无意,靖远侯也不会说出来。
“哦?入股?怎么个意思?”靖远侯虎目微睁,眼神凌厉。
“县中商户也是以入股的形式参与的,官府提供方子,商户出钱入股,按照参与多少来投钱。”
“你以为本侯想分一杯羹?”
林书阁不解地望着他。
“林书阁啊林书阁,并非人人都是贪图享乐,不顾国家社稷之人,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应对,有些人惹不得。”
比如如今把持朝政的丁家,不过这点小利丁家还看不上,但难免会有不长眼的想从中获利。
李县令听着二人对话瞠目结舌,难道朝中有贵人看上了甘州这点东西?
“侯爷,还请指条明路。”林书阁谦恭道。
“本侯问你一句话,你是怕有人来分一杯羹抢夺方子还是怕有人为一己之私夺了百姓谋生的活计?”
靖远侯起身,虎目盯着林书阁,在这样的目光下,任何阴私伪善都无所遁形。
林书阁向他拱手行礼,“回侯爷,只要所做之事不会损害百姓,下官愿将方子奉上,下官只怕有人见获利良多,直接收为己用,倒是百姓只会成为他谋利的踏脚石。”
“下官还怕有人会因这点小利侵占百姓土地,让良田荒废,成为产羊绒之地。”
靖远侯抚须笑道:“有你这句话,一切本侯替你担着。”
林书阁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不相信?本侯驰骋沙场多年,这定远郡足足待了十几年,今日看到此地百姓安居乐业,我岂有不高兴之理?”
见他如此光明磊落,林书阁真心拜谢。
“行了,准备与西夜国正使交接吧。”靖远侯笑着拍了林书阁一下,然后大步流星走出了县衙。
武将手劲极大,拍得林书阁后退了好几步,他心中狂喜,若有靖远侯在燕都帮他,就不用怕惹人觊觎了。
“高兴傻了,这靖远侯不愧是为国征战无数的忠臣义士。”李县令说道。
想当年靖远侯戍守边疆,灭了好几个犯边的西域小国,多年来,西域听到他的名号闻风丧胆。
“还不快走,两国交接国书,此等大事容不得一点闪失。”李县令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
林书阁只能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