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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改变 我作为此地父母官,为民众生计考……

林书阁拿着对联回家, 迎面就碰到林清远从家中出来,“阿远你去哪里?”

“家中油不多了,阿萱让我出去打一斤, 大兄今日回来得好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书阁手上的红纸, “大兄, 你拿的什么?”

“这个嘛, 等过年你们就知道了。”林书阁托着下巴,卖了个关子。

林清远小声逼逼:“不说就不说嘛。”

“阿远, 你说什么?”林书阁语气冷酷,面带威胁。

“没什么,大兄,我出去了, 你赶紧回去吧。”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林书阁摇摇头, 不跟他计较,抬脚往家走去。

刚进院门,便听到林萱喊道:“阿远, 你走了吗?再买一斤盐。”

她手上还拿着勺子,出来却看到是林书阁回来了,“大兄你回来了,有没有看到阿远出去?”

“看到了, 没盐了是吧?我去买。”他将对联放回房间,顶着林萱疑惑的眼神,“你过年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萱心中狐疑。

林书阁出了家门, 这会儿街上正热闹,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都要买些年货过个好年,好多都是一家人齐齐出动。

林书阁看到街口一家三口停在糖人摊子前面,父亲抱着孩子,母亲将做好的糖人拿给小孩,小孩身上穿上现在甘州许多百姓都会穿的毛衣,戴着一顶针织的帽子,应该是出自母亲之手,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林书阁看得认真,和一家三口对上了视线。

抱着孩子的父亲却变了脸色,朝他大步走来,他走近了,林书阁才认出来竟是当时他去城东查看造纸工坊进度时和他聊天的王柱子。

王柱子朝林书阁行礼,被林书阁制止,“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

他激动道:“大人,今日真是巧,怎么在这里碰见您了?”

说完又向林书阁介绍了妻子元娘和儿子阿宝,又对妻儿说道:“这位大人便是我跟你们说的林县丞。”

元娘一听是林县丞,就要行礼,林书阁想要拉住她却因她是女子,只能跟王柱子眼神示意。

“大人,多亏了大人,妾身家中才能渡过难关,柱子他去了造纸坊干活,妾身也能织造衣物挣钱,妾身听婉娘说这一切都有赖大人,我们这些人还会有余钱出来买年货,一家人过个好年。”

她眼中带着感激,家中本来都快没有余粮了,要是家中再没进项,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风了,这天寒地冻的,山上也没有野菜可以充饥,她都不敢想要是没有林大人他们一家子会怎么样。

他们夫妻二人挣得不少银钱,不仅还了欠的钱,今年过年还买了好些年货,肉更是割了好几斤,以前哪里有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大人,请受妾身一拜。”

林书阁叹道:“我作为此地父母官,为民众生计考虑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们不必如此。”

“大人这样想,我们却是不能,大人有所不知,往前我们村子里每到冬天都会有老人小孩冻死饿死,好一些的也不过是一家人数着粮食过日子。”王柱子接着说道。

他叹了口气:“就算是我和元娘,若不是今年因大人的缘故,说不定今年都熬不过去。有大人在,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过得更好。”

林书阁道:“那也是因为你们勤快肯吃苦的缘故,我只不过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而已。”

他看阿宝一个劲地看着旁边的酥油饼摊子,便掏钱买了几个,将其中一个递给阿宝,阿宝高兴地伸手要接,被元娘轻轻打了一下,“怎么能让大人破费,我们……”

林书阁笑着将酥油饼塞到阿宝手里,捏了捏他的脸,“几个酥油饼我还是买得起的。”

元娘连忙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兄。”

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喊声打断,几人回头,看到林清远怒目而视,猛盯着这边看。

不好,忘了出来是为了买盐。

林书阁不好意思道:“阿远,对不住,是大兄忘了。”

又对王柱子夫妇介绍道:“那是我弟弟,刚出来买盐结果给忘了,看吧,怒气冲冲的,我得赶紧去哄哄了,你们早点归家吧。”

“送大人,阿宝跟大人道谢,谢谢大人买的饼。”王柱子拉着儿子的手朝林书阁挥手。

天上突然飘起了雪,夫妻二人急忙带着孩子往家赶,元娘边走边回头,看到林书阁走到弟弟身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二人相伴顺着街道,身影渐渐消失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已经腊月二十八了,这几日县衙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等年末考核结算一过,便可以休沐过年了。

因此人人都专心忙着自己的事。

李县令将最近发生的案子一一翻看了一遍,卷宗写得详细,苦主也没有异议,他合上卷宗,走到林书阁旁边。

林书阁正在核算今年的征课赋税,几个乡的令史报上的数目,林书阁还要一一检阅一番。

“今年税收数目怎么如此多?”李县令突然出声,吓得林书阁一个激灵。

“大人怎么突然出现在下官办公处?”林书阁微微不满,这一声吓得他手中的笔差点掉下来,要是掉到刚写的公文上,岂不是一早上的心血都毁了。

李县令反而开怀大笑,“这数目比往年多了许多啊,就算是扣除要报给燕都的也有不少盈余。”

“今年商户纳税是大头,无论是造纸还是羊绒他们都赚得盆满钵满,交的税自然也比往年多一些。”

而且民众因今年日子好过,自然少了许多拖家带口跑到深山躲避苛捐杂税的人家,税收数目自然也就上去了。

“大人,下官有一事要向您请示。”

李县令抚着胡须道:“说吧,我们林县丞这是又有巧思了。”

林书阁无语地看着李县令,“大人,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今年税收有结余,不妨明年由您主办几所学堂,让民众可以免费送孩子上学。”

“你说办学堂?”李县令走到桌前坐下,沉思片刻,“你这是想让上不起学堂的孩子也能读得起书?”

“正是,县中书馆学堂并不多,好多百姓连温饱都不能满足,就算今年多了进项手中有钱,但也负担不起孩子上学的花销。”

更何况大多数家庭都是多一个孩子多一个劳动力,孩子长大了还指望着干活呢。

不过勒紧裤腰带想让孩子上学但苦于家中贫苦的更是不少,毕竟读书是这个民族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林书阁还是想给这些人一个读书的机会。

“所以我想着由大人出面,办几个学堂,办学堂的花销、先生夫子的俸禄县衙可以发,也可以找那些商户,到时候学堂建成立碑,可将出钱出力的商户名字刻在上面,也是一份荣耀。”

商户们有钱,缺的可是一份好名声,要是这些学堂的学生长大后有了出息,能不记得他们的好处,而且县衙主办的学堂,又刻碑纪念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看李县令似有所动,林书阁继续道:“朝廷举孝廉多是陇西郡、魏郡人士,我定远郡每年人数并不多,兴办学堂,这也算有益教化的事。”

李县令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他缓缓道:“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一些事宜得年后细细打算。”

“书阁,今日也不早了,手头的事处理完早点下值吧。”

“是,大人。”

林书阁目送李县令出去,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将刚刚被打断的公务整理完毕,正准备下班,便听到周度的声音。

“淮亭兄,你怎么还没下值,都要休沐了,快走快走,我一刻都不想留了。”

他拉着林书阁出了县衙,两人走在街上,“终于要休沐了,这几天都没心思办公,淮亭兄,你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我嘛,可能和阿远、阿萱一起吃个年夜饭,喝一杯屠苏酒,再好好睡一觉吧。”

周度一脸嫌弃,“没意思,”他用手肘捣了林书阁一下,“哎,我家庄子有温泉,要不要一起去泡,带上阿远和阿萱呀,到时候还可以打猎,吃烤肉,上次你烤的兔肉我到现在还念着呢。”

林书阁看他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你就是想吃烤肉了吧?我给你那包料都用完了?”还找借口出去泡温泉、打猎。

周度把手搭到林书阁肩上,“用完了,上次我在家中也烤了一次,跟你说,我阿兄嘴上说着不吃,实际上就他吃得多。”

“是吗?”

周远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也是个贪嘴的。

“不过说起烤肉,你家卫郎君过年不回来吗?”周度想起打猎时谢谌的英姿,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书阁沉默了片刻,才道:“二郎,你能联系到袁校尉吗?仲宣去了许久,一直没有回信,我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或者说受伤了?

“没有,近日他也没有来信,可能年关那些蛮子又找事吧。”周度想起屡次犯边的匈奴,气愤道。

“再等等吧,说不定过几天就有消息了,哎,淮亭兄,等等我。”

第32章 年货 明天除夕,已经算是过年了,今日……

黎明的曙光刺破黑夜, 东方泛白,不知谁家的报晓鸡一直叫个不停,林书阁本来还想睡个懒觉, 却在放假第一天就早早醒来了。

远处鸡鸣不停,他干脆起床去做早饭, 明天除夕, 已经算是过年了, 今日和阿远阿萱出去买年货。

一家人吃完早饭后便出门了,他们算是来得晚的, 有住得远的农户早早就来了县城,或是挑着担子推着车卖些土特产,大多数还是一大家子出来买年货。

街头巷尾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好些商铺挂起了红灯笼, 有的还贴着红彤彤的对联, 看来书生的生意不错。

林书阁拿出昨晚写好的清单,一一对比。

他每月俸禄有一部分是米粮,因而家中粮食充足, 但是油盐酱醋这些都缺,得采购一些。

林书阁来得不巧,粮油店人挤人,根本没处下脚, 兄妹三人只能拐去隔壁街,路上碰到猎户推着猎物售卖,肉质看着很是新鲜。

林书阁野鸡和兔子各买了一只, 冬天冷,猎物都被冻得硬邦邦的,拎在手里也不怕血流得到处都是。

他又去肉铺买了五斤肉和五斤排骨, 猪肉可以炒成肉臊子,不管是夹在饼里还是和菜一起炒吃起来都很香。

再炖一锅排骨,一家人坐在一起边聊天边啃排骨,除夕守岁也不会无聊。

说到守岁,坚果这些肯定不能少,林书阁又去干果店里买了一些栗子、核桃、葡萄干和杏仁,正好可以摆一盘。

老板极力推荐他家的果脯,说都是用新鲜水果晒成的,林书阁一听,也各样都买了些。

西北产杏子和柿子,林书阁给弟妹一人塞了一个,自己也尝了一块杏脯,果真酸甜好吃,忍不住又买了一些。

老板看他出手大方,主动让了价,一时大家都很满意。

从干果店出来,抬头一看,黑云翻墨,像是要下大雪,早上还是艳阳天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变了天。

林书阁让双胞胎拎着东西先回去,剩下的他去买。

忙活了许久,他才赶在下雪前买完东西回到家。正屋里烧着热烘烘的炕,还烧了火炉,林书阁安排弟妹炒干果,生的瓜子炒完吃才香。

他自去厨房准备各种过年要吃的东西,前几日他做了醪糟,大米加上酒曲密封几日便成了香甜可口的醪糟,冲水喝清甜可口,加鸡蛋银耳做银耳醪糟汤也是美味健康。

他打开罐子,已经能闻到粮食发酵好的甜味了,他用筷子蘸了一口尝了一下,酸甜可口,第一次做竟然做成了。

他朝门外喊了一声林清远,林清远不一会便伋着鞋跑了进来,“大兄,怎么了?”

林书阁看他没穿外袍,训斥道:“出来怎么不穿外袍,小心着凉过年可吃不了东西。”

林清远吐了吐舌头,“我底下穿了羊绒衣,一点都不冷,大兄快说,你叫我干什么?”

林书阁深深感叹,孩子大了不听话,以前明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他转身冲了两碗醪糟,“刚做好的,你和阿萱先尝尝味道。”

“终于好了吗?我前几天就想掀开看看,大兄你偏不让。”

林书阁赏他一个暴栗,“跟你说了不能随便掀开看,老是掀开就会变酸的。”

“才没有,我就看过一次,”他捂着额头说道,又怕林书阁说他,抢先道:“大兄,我端走了 ”

说完便端着醪糟跑了。

林书阁无奈笑笑,心想:活泼开朗点也挺好。

他围上围裙,开始炸油饼果子。

他将麦粉倒水搅拌成团状,用擀面杖一个个擀成圆饼,中间掏出一个空出来透气,最后再放进油锅里炸。

油饼刚进油锅里面变成金黄色,炸了一会儿就变成了焦黄色,便可以出锅了。

林书阁估计了一下几人的饭量,炸了二十多个油饼,过年这几天都够了。

炸完油饼开始炸果子,将面和好,用手搓成长条状,将多个长条摆在一起,用筷子夹出花的形状便成功了。

接下来便是和炸油饼一样的流程,片刻后,盆里便摞起来一盆的油饼和果子。

林书阁没忍住掰了一小块放嘴里。嗯,刚炸出来的果然好吃,外皮酥脆,内里是金黄色,他特意加了茴香,吃起来醇香可口。

将炸好的油饼果子放在一边,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林书阁装作生气的样子,轻轻将这只做贼的手拍掉,凶道:“不许偷吃。”

林清远委屈道:“大兄,你做了什么?我在屋里都闻到了,好香啊。”

“炸的油饼和果子。瓜子炒好了?”林书阁问道。

“炒好了,我闻到香味过来看看你做了什么。”他吸着鼻子,像林书阁在现代时老在宿舍楼下溜达的斑点狗。

林书阁把油饼和各色果子挑了几样给他,“去吧,和阿萱分着吃,对了,你俩没事把核桃剥好我要用。”

林清远等不及掰了一块放嘴里,“嗯?真好吃,知道了,我和阿萱一会儿就做完了。”

林书阁看着他猴急的样子摇摇头,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都怪阿远,被他一打岔,都忘了。

哦对,得先把排骨炖上,晚上就可以一起啃排骨了。

他将剁好的排骨放进锅里加葱姜蒜焯水,等焯水后洗净浮沫,再放进锅里加料继续炖。料是他早就用纱布包好的,里面加了花椒桂皮等各色香料,最能去腥调味。

林家的厨房一直是两口锅,他搬过来也叫工匠做成原先样式。

一口锅炖的排骨,另外一口锅林书阁要用来炒菜。

正屋暖和,他先前往花盆里放了几头蒜,没想到生出来十几厘米的蒜苗,正好剪了炒菜吃。

可以做一道蒜苗炒鸡蛋,再做一道蒜苗回锅肉。

等林萱拿着核桃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炒好了两道菜。

“大兄,核桃剥好了。”

“嗯,放案板上就行。”

“大兄,有什么我能干的吗?”林萱问道。

林书阁柔声道:“大兄来就行,小孩子过年玩就可以了。”

“大兄,我不是小孩子。”林萱正色道。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林书阁不再说笑,“那阿萱帮忙把菜端过去。”

林萱点了点头,“大兄,今日好丰盛。”她仰起头,一双杏眼微睁,清澈如水,像是一只幼兽。

还说不是小孩子。

林书阁趁机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日会更丰盛,走吧,吃饭。”

进了堂屋,林清远正在给炖着的排骨添火,看到两人进来,放下火钳笑道:“饭好了吗?”

林书阁把菜饭放到桌子上,“阿远,过来吃饭,我看看排骨炖好了没。”

他打开看了一下,有些已经炖的骨肉分离了,用筷子戳了一下,肉质软烂,正好熟了,今晚一人啃几根,剩下来留着明晚啃,冬天温度低也不会坏。

他夹了几根出来,对双胞胎道:“先吃个排骨,多长肉。”

林清远率先拿了一根啃了起来,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嘴里吃着东西不好说话,只能焦急地指着排骨让兄长和妹妹赶紧吃。

呜呜,太好吃了。

林萱瞪了一眼,大兄还没吃呢。

林书阁赶紧在林萱碗里放了一根,“锅里还有好多呢,不够了再捞。”

他笑着给自己拿了一根,直接上手拿着啃,骨头和肉都散发着香味,入口便是肉质的醇香,轻轻一咬,肉立马从骨头上分离,肉质软烂,香料的味道既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让肉的味道更加浓郁。再咬一口,肉汁瞬间流进嘴里,肉美汁鲜,口感真不错。

看来这次排骨煮得很成功。

林清远一连啃了好几根,还眼巴巴瞅着,林书阁好笑道:“还有菜和今天炸的油饼没吃呢,留点肚子,晚上吃多了积食。”

林清远这才放下蠢蠢欲动的手,夹起一块回锅肉,嗯?这个也好吃。

林书阁给他掰了半个油饼,“吃半个油饼垫垫,”又把另外半个递给一直埋头吃没说话的林萱。

林萱伸手接过,“谢谢大兄,明日再吃一顿排骨吧。”

她性子比双胞胎哥哥沉稳懂事,少有地提了要求,看来确实是很喜欢吃。林书阁又岂能不答应。

“好啊,明晚年夜饭让你们吃个够。”

林萱还没出声,倒是林清远立马欢呼雀跃,果然还是吃肉带来的幸福感强。

林书阁眼角一扬,眼中荡出极为清浅的笑。

“大兄你还笑,要不是今年你当了令史又成了县丞,我们哪能天天吃肉。”不说几乎天天吃肉,去年过年他们兄妹三个还在为欠债愁心,哪里会有如此舒心的日子。

林书阁也想到了刚穿过来时的生活,就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终于熬到当了令史才好过些。

他摇摇头,此刻想起来恍如隔世。

“想那么多干嘛,吃完了都过来帮我洗碗。”今天厨房用具几乎都被用到了,一个人收拾还真有些费劲。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收拾,等收拾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林书阁把弟妹赶去睡觉,自己也洗漱好去睡了,忙碌了一天,此刻躺在温暖的炕上才是幸福。

明天就是除夕了,不知道仲宣会不会来信。

第33章 来信 待一切事平,我与哥哥再无分离……

林书阁今日起得很早, 出门一看,昨夜雪下了一夜,院子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没有喊其他人起来,自己拿着扫帚扫了起来, 院中的梨树上落满了雪, 像是落在树枝上的一朵朵白花, 他轻轻将雪拍打了下来,不然树枝要被压断了。

不想轻轻一拍, 树上的雪簌簌落了他一身,他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深衣,长发只用木簪挽着,远远望去, 似是梨花成了精。

“好一场落雪美景。”有人出声。

林书阁回头一看, 竟然是许郁。

许郁正踩着梯子站在墙头,遥遥望着这边笑,桃花眼潋滟, 无论何时都在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许老板?你怎会在这里?”林书阁奇道。

“当然是因为我就住在这里。”他从梯子上下来,趴在墙头回道。

住在这里?原来是邻居,上次林书阁找弟妹时曾问候过邻居,看来那仆从口中的主人就是他了。

“不止如此, 林县丞住的宅子不巧也在我名下。”

要跟这些资本家拼了,在你还兢兢业业工作租房子的时候,人家已经坐拥好几套房产了, 哦不,还有一间这里最大的书店。

他努力挤出个笑容,“那得多谢许老板当日予我方便。”

“好说好说, 咱们这也算邻居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不得好好相处,林县丞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虽说不好管闲事,但林县丞的事对我来说不算闲事。”

林书阁冷冰冰地看着他,“许老板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再这么多嘴小心我不客气。”

这人平日就喜欢口花花,他往常没放在心上,今日却有些过了。

看他真生气了,许郁连忙致歉,“是我的不是,林县丞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林书阁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继续扫雪了。

雪被堆了一地,林书阁突发奇想,不如推个雪人,阿远和阿萱醒了一看肯定开心。

他回屋取了手套出来,这手套内里一层羊绒,外面是用毛线织的,戴上十分暖和。

他堆得认真,没注意许郁竟没走,一直看着他堆雪人的整个过程。

看着憨态可掬的雪人,林书阁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又拿树枝给雪人做了两只胳膊。

“想不到林县丞竟有如此巧手。”许郁冷不丁出声。

“你怎么还在?”林书阁惊讶道。

“我一直没走啊。”许郁无辜脸。

看来你很闲啊,林书阁索性不理他,爱看便看吧。

直到隔壁突然传来声音,“郎君,江小郎君回来了。”

许郁听到江小郎君四个字,明显脸色大变,差点从墙头跌下来,抬头看到林书阁眼中的笑意,倔强道:“他回来就回来,和我说什么。”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焦急和喜悦,匆匆和林书阁说了一句告辞,便忙不迭跑了。

林书阁和雪人大眼瞪小眼,看来这江小郎君是某人的克星啊。

“大兄,你起得真早,哇,这是什么?”旁边传来林清远激动的声音。

“早起无事堆的雪人。”林书阁倚着扫帚道。

“它好可爱。”林清远跑过来,摸了摸雪人圆圆的脸蛋。

“我去喊阿萱过来看。”林清远兴致勃勃地跑远了。

突然,门外传来马匹嘶鸣声,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敲响了院门。

林书阁立马放下扫帚,跑去开门。

难道仲宣回来了?

他带着期待打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一名士卒,“参见林县丞,这是卫隧长的信。”

卫隧长?一定是仲宣。

林书阁接了过来,“多谢,仲宣他不回来吗?”

士卒答道:“近日边关多有风吹草动,卫隧长他托我跟您说一声,他可能过年回不了家了,望您保重身体,勿要挂念。”

看士卒一路骑马而来,脸冻得发青,他连忙招呼他进屋暖和一下,不料士卒却道:“不必了大人,您要是有回信或者有要带给卫隧长的东西我可以转交。”

一听这话,林书阁立马冲回房间收拾了起来,羊绒制成的衣服,内衫外衣他给全家都准备了,谢谌的他一直备着,现在正好一起给他捎过去。

至于信,只能匆匆几笔聊表挂念了。

他将东西包好,拿给士卒,又塞给他一袋银钱,“一路辛苦了。”

士卒收下后,转身上马离开了,林书阁一人望着雪地里马蹄踏过的痕迹发呆。

直到林萱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大兄,刚有人来过吗?”林萱看着他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奇怪道。

难道是二郎不成?

“有士卒带来了仲宣的口信,说过年回不来了。走吧,我们今天包饺子吃。”

不回来了吗?林萱叹了一口气跟着林书阁进了屋子,还想着二郎要是回来,大家过年热闹热闹呢。

林书阁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件。不料里面却先掉出一根玉簪,上面精雕细琢了一只兔子,看着圆润可爱。

他将玉簪收好,随即打开了信。

哥哥,见信如晤。自别后日久,得赵都尉举荐我已至终古隧,此地战事良久,恐不得脱身归家。

原来仲宣去了终古隧当了隧长,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

按照都尉府的官制,自上而下分别是都尉、侯、侯长,隧长,其下又分设各级属官,是边塞最前沿的管理官僚。

仲宣一去就是隧长,已经是中层军官了。

他继续往下看。

前日匈奴惊扰,我带兵将其击溃,然蛮人似水边藤蔓,春日野草,驱之不尽,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才能斩草除根。

看到匈奴惊扰几字,林书阁不觉攥紧了信纸,仲宣他没受伤吧?

往日与哥哥相处总觉一切皆是平常,自分别后始觉聚散离合,竟是多般滋味。

那日观烽火望月,不觉想起哥哥,便雕了一只玉兔,愿我如它,常伴哥哥左右。

边塞夜凉如水,星垂平野,帐外箫声悠长,林书阁想象着谢谌一本正经雕兔子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望哥哥保重身体,待一切事平,我与哥哥再无分离。

哥哥,帮我问阿远、阿萱好。

弟仲宣字。

林书阁收好信,将发上木簪取了下来,将这支玉兔簪子戴在头上,便出了门。

他一出屋子,就被双胞胎截住,“大兄,二郎有没有来信?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林书阁想起那封信,“说他到了和匈奴交战的前线终古隧,已经是隧长了,战事停歇就回来,还让我和你们问好。”

林清远高兴道:“还算他记着我们,不过在前线会不会有危险?那岂不是天天要和匈奴作战。”

林书阁想起历朝历代外族的凶狠残忍,安慰道:“仲宣武艺高强,又机灵善变,定不会有事的。”

他嘴上这样说,眼里却是浓浓的担忧。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上刀枪无眼,仲宣毕竟年纪还小,放现代都没上高中,他又怎么不担心。

林萱忙道:“大兄,你不是说要包饺子吗?我突然想吃饺子了。”

林书阁收了心事,问双胞胎:“你们要吃什么馅的?猪肉大葱的还是韭菜鸡蛋的?或者韭菜核桃的?”

“我可以都吃吗?”林清远小心问道。

“当然可以,大兄都包给你们吃。”林书阁被他逗笑,摸着他越发圆润的脸蛋说道。

三人来到厨房,林书阁和面剁馅,林萱和林清远择菜,忙得热火朝天,不多久便将馅料都拌好了。

“走,我们去正屋包。”

正屋暖和,三人坐在炕上,围着小茶几包饺子。

林书阁几下就擀了一个圆圆的饺子皮,放上馅料,两手一捏,一只饺子便成型了。

林清远看得新奇,也跟着包了一个,谁知包得奇形怪状不说,还漏了底。

“大兄。”他可怜兮兮地叫了兄长一声。

“没事,再包几个就会了。”

林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饺子皮包了起来,不料包的饺子和林清远半斤八两,一时脸色发红。

林清远偏头看了一眼她包的饺子,哈哈大笑起来,“阿萱你还嘲笑我,你包的和我半差不差。”

林萱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他一脚。

“好了,我来教你们包。”林清远温声道。

他拿起饺子皮放慢动作又示范了一次,双胞胎学得有模有样,果然,多包几次就会了。

包到后面,林书阁干脆只擀皮,让双胞胎动手包,三种馅料的饺子很快就包完了。

夜幕逐渐吞没最后一丝光线,林书阁将煮好的饺子端了出来,他没忘双胞胎昨天吵着要吃排骨,也热了一小盆。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林书阁三种饺子各夹了一个,大葱猪肉馅的饺子肉香浓郁,鲜美可口,韭菜鸡蛋的皮薄馅嫩,唇齿留香,韭菜核桃的吃起来还有核桃的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今夜要守岁,吃完饭林书阁又把买的瓜子果脯拿出来,一家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新年的到来。

可惜还没到子时,双胞胎就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林书阁无奈,只能将二人送回房间。

又猛然想起什么,回房拿好后,再悄悄放到双胞胎的枕边才回去睡觉。

月光皎洁,照亮了林清远的屋子,他枕边放着一包红封,是兄长给他的压岁钱。

而同一片月色下的谢谌,看着林书阁给他的回信,却迟迟没睡。

第34章 祭拜 他越想越睡不着,只能坐起来拿起……

下了许久的雪渐渐停了, 天穹乌云散去,月亮在浮云浅处露出一丝光亮。

终古隧此刻十分热闹,因今夜是除夕, 谢谌特意让伙夫做得丰盛些,再加上都尉府也有人过来巡查慰问送了好些肉, 因此今晚士卒虽然没有回家团聚, 却仍然十分开心。

谢谌和他们一起吃完饭, 说了一番辛苦激励的话便让他们自己乐去了。

他回到帐内,正准备洗漱休息, 却有人在帐轻声问道:“隧长,可歇下了?”

谢谌猛得站了起来,难道是哥哥的回信到了?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 何事?”

士卒拿着一包东西进来, 看到谢谌,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隧长, 这是林县丞的回信和转交的东西。”

谢谌眸子微动,“放下吧,今日辛苦了。”

还不待士卒行礼告退,他就急不可耐地拿过了信。

心中怀着激动与忐忑, 哥哥会在信中说些什么呢?

吾弟仲宣,见信如面。

他看到吾弟仲宣四字,指腹微动, 几乎能想到林书阁写信时的模样,眉宇间透着温柔,神情认真。

今日信至, 方得心安。吾弟离家多日,兄长无时无刻不担心挂念。吾弟年幼,我虽不忍你多番辛苦,深入险境,但又知你心中必有无法言说之事。

读到这里,谢谌不免想起当日林书阁问他到底为何执意要去都尉府的情景,其实当日不被人打断,他肯定与哥哥和盘托出。

但哥哥却知道他必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于他,只希望他能保重自身。

他想着林书阁当时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心疼,只恨不得立刻飞身回去与哥哥团聚。

他静了静心,继续往下读。

林书阁信中却话锋突转,说起来趣事。

今日晨起无事,见院中积雪,兴之所至,偶得一雪人,憨态可掬,阿远阿萱见之甚喜。我细细观其神情,颇似初见你之模样。

谢谌心道:堆出来的雪人,定然十分可爱有趣,不过哥哥心中我是此番模样?

他摇了摇头,后面是林书阁捡着一些趣事和他分享,他看得十分心暖。

不过信的后面写着。

匈奴外敌生性残忍好杀,吾弟与之交战切不可轻敌大意。愚兄早年曾识得一物,乃骑兵作战之利器,附信于你,望助你驱除外敌。

谢谌带着疑惑往后翻了翻,果然信的后面附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样半椭圆形的东西,由镫柄和镫环构成,旁边写着“马镫。”

谢谌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哥哥竟然直接给了他。

大燕与匈奴对战,多为骑兵对骑兵,可是培养一名骑兵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首先士卒得会骑马而且马术高超,不然两兵对战冲锋,还要用武器对砍,一不小心就会从马上滚下去。

而普通士兵学骑马,上马下马都是个问题。就算学会骑马,士兵骑马作战,双腿横跨于马鞍两侧,没有东西支撑,着实辛苦。

这要是有的马镫,岂不是于骑马作战十分有益。

不过这东西制造过程绝不能外传,不然若是叫匈奴得了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此事得亲自禀告赵都尉。

谢谌又想了想,匈奴所在没有铁矿而且蛮夷粗鄙,不事生产,就算有也无法自行冶炼,他按下心思,继续看信。

边塞苦寒,愚兄为你准备了衣物药品,转托士卒带与你,万望保重身体,以期再会。

值此佳节,愿吾弟岁岁平安。

兄淮亭字。

谢谌慢慢合上信,将其放到枕边,又打开了包袱。

只见里面叠放着几层衣物,连内衫都有,他轻轻摸了一下,十分轻柔暖和,却没有棉袍那边臃肿厚实,应该是哥哥新想出的法子吧。

谢谌将衣物拿起来,脱下外袍穿在身上,果然暖和,西北冬天的风刮起来像是刀子,此刻穿在身上竟然感觉暖融融的。

他试完立马将衣服收好,连日征战,他还未清洗,不能脏了新衣服。

他小心将衣服叠好放进包袱里,不料却带出一包东西,看着红彤彤的。

他拿起一看,纸皮上写着岁岁平安,打开确实几串钱币。

谢谌勾起唇角,眉眼间的冷硬瞬间融化,原来是哥哥给的压岁钱。

他珍惜地将压岁钱和信一起放在枕边,带着哥哥的新年祝福,洗漱完准备躺下睡了。

刚闭上眼睛,猛地想起来哥哥心中好像没有提到他送的玉兔簪子,哥哥是不喜欢吗?

他越想越睡不着,只能坐起来拿起枕边的信又看了起来。

甘州县。

今天是大年初一,林书阁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昨夜熬得太晚,林清远和林萱还没起来,他洗漱完穿好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外面吵吵嚷嚷的,看来过年大家都起得挺早,好些人家已经起来打扫卫生做饭了。

林家租的院子住的人家颇多,家家户户挨在一起,一眼望过去看着红红火火的,还真有过年的氛围。

昨日包完饺子,林清远突然想起那副红字他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吵着要林书阁给个解答。

林书阁顺势将买的桃符对联一起拿了出来,“走吧,我们去贴对联。”

“这叫做对联?”林清远眼巴巴瞅着,好奇道。

林书阁看着弟弟一双眼睛整得溜圆,“没错,对联跟桃符一样都是贴在门上的,有祈福祝愿的作用,他又道:“来阿远帮我拿着,我去和浆糊。”

兄妹三人齐心将桃符对联贴在了门上,看着十分喜庆。

“大兄,对联跟火焰一样。”

林书阁俯身笑道:“那就祝我们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吧。”

“大兄,可以燃爆竹了。”林萱提醒道。

这个时代火药还没被发明出来,人们过年是用燃放竹子,让其发出爆裂声,来祛邪避凶的。

林书阁看着燃放过的爆竹,拿起扫帚打扫干净。

忽然,门开了,林清远从房中走了出来,“大兄我起晚了,咱们吃完饭赶紧走吧,昨晚说好要去祭拜阿父阿母的。”

林书阁穿来日久,一直没来得及去,正好过年休沐,林萱和林清远还没去上学,兄妹三人可以一同去祭拜。

吃完饭,三人拿着香烛祭品便出发了。

过年大多数商铺都没开门,没有办法租借马车,林书阁只好带着弟妹步行。

林父林母的坟在老宅清溪镇,因而三人得走好长一段路程。

回老宅的路林书阁走过多次,还算熟悉,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清溪镇。

林清远和林萱看着从小生活的地方,近乡情怯,站在路边不动了。

林书阁奇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大兄,我们以后还会回来的吧?”

“当然,等夏天天热的时候带你们回来住几天。”

林书阁知道双胞胎的心思,这里毕竟是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家,肯定难以割舍。

“走吧,我们先去山上。”

林父林母的坟就在村子后面的山上,村民会上山砍柴耙树叶,因而山上并不是杂草丛生,难以行走的状态。

林书阁想起刷到的回乡祭祖却找不到祖坟的新闻,幸好路好走加上有原身的记忆,不然还真可能找不到。

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路边还残留着没有化的雪,一不小心踩着落了雪的干草还会滑倒。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两座矮矮的坟茔,是林父林母的坟。

林书阁上前,将坟上横出的杂草一一除干净,林清远和林萱也过来帮忙。

清完杂草之后,林书阁将带来的香烛祭品一一放好,点燃烛火,带着弟妹磕了三个头。

“阿父阿母,我带阿远和阿萱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我当了官升了职,有了俸禄,足够养活一家人。”

他顿了片刻,又道:“等开春后,我就送阿远和阿萱去上学,你们在下面也不必太过担心。”

对不起,占了你们儿子的身体,但我保证,一定把阿远和阿萱当亲生弟妹对待,绝不会让他们受任何苦。

“阿远,阿萱,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可以说,我去那边看看。”

林书阁拿出剩下的祭品和香烛,面朝西祭拜。

他在祭拜原身,他来时原身确实已经去世,他的灵魂来到此处,不知原身灵魂去了何处。

他默默看着烛火燃尽,朝西边拜了一下,无论你在哪个世界,愿你安好。

“大兄,我们好了。”林清远声音沙哑。

林书阁回身看了一眼,双胞胎眼睛通红,明显刚刚哭过,他一一揉了揉脑袋,“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

兄妹三人原路返回,来时带着忐忑与期待,回去的路上却气氛沉闷。

“周二郎约我们去泡温泉,你们想去吗?”林书阁主动打破气氛,换了个高兴的话题问道。

“温泉?”双胞胎齐声问道。

“是啊,泡温泉对身体有好处,而且二郎还说泡完温泉一起吃烤肉。”

“去去去,我要去。”林清远一改刚刚的沉默寡言,兴冲冲道。

“阿萱呢?”林书阁问道。

“大兄和阿远都去,我自然也去,我还没泡过温泉呢。”林萱矜持道。

“那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早起就去。”林书阁一锤定音。

饺子还剩些,明天可以煎一下带上垫垫肚子。

打定主意,兄妹三人终于换了心情,一起回家了。

第35章 上学 林县丞不觉得这是牝鸡司晨,有违……

转眼间, 已经过完年了,林书阁最近过得十分舒坦,每天和弟妹一起吃饭, 吃完饭要么写写字看看书,要么抽空和周度去泡泡温泉, 让温暖的水流带走一身的疲惫。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距离上班还剩几天了, 和惬意悠闲的休沐时光相比,林书阁心中颇有些不想上班。

不过, 上班前得先把阿远和阿萱送去上学。

年前已经和碧桐书院和杜衡书院的馆主打过招呼了,但是入学还需要考校一番。

林书阁带着林萱送林清远去书院,林清远一路十分忐忑,生怕入学考核不过进不了碧桐书院, 林萱安慰了他一路。

书院离他们现在租的院子不算太远, 但走路也得好一会。

到了书院门口,今日来送孩童上学的家长还挺多,碧桐书院既招像林清远这么大的成童, 也招幼童。

因而,刚到书院门口就听到哭声震天,过年玩得太过尽兴了,大人都不想去上班, 更何况让孩子去上学。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个样。

有斋夫在外面迎接新入学的学生,看到林书阁一行,小跑过来道:“参加林县丞。”

“不必多礼, 今日我送阿远来入学,今后阿远的课业有赖书院费心了。”

斋夫点了点头,对林清远道:“走吧, 林小郎君,负责考校的夫子在等着呢。”

林清远眼巴巴看着林书阁,他这是第一次离开家人,面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难免有些不安,更何况刚去就是考试。

“别担心,大兄相信阿远一定会通过吧。”林书阁温声安慰道。

林清远深呼一口气,坚定道:“我走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斋夫进来书院。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林书阁道:“阿萱,走吧,带你去杜衡书院。”

林萱沉稳,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林书阁还是看出来她应该也是紧张的。

“大兄从前上学的时候总是担心考核,就怕考核落后,所以每次都苛责自己,结果越是这样越考不好,后来我就转变了思想,知识是学给自己的,不是学给其他人看的,考差了也没关系,一次考核也算不得什么,阿萱你明白吗?”

“那大兄我要是考核不过呢?”林萱手指无意识地搓了几下袖口。

“考核不过大兄再帮你找一个,保证比这个更好,书院不要我们阿萱是它的损失。”

“嗯,不要我是它的损失,大兄我知道了。”

看她神情,已经没有刚才的紧张忐忑了,林书阁放下心来,带着她去了杜衡书院。

不同于碧桐书院的阔气,杜衡书院因只面向女子且招的学生少,因而书院占地面积不大,林书阁估摸着只有几间民居的空间。

今日开馆,书院的门大开着,有一女子在外等着,看到林书阁带着林萱走了过来,就行礼道,“请问是林县丞吗?”

她神情冷肃,不苟言笑。

“阁下可是郑夫子?”

“是我,山长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林县丞和林娘子这边请。”

林书阁跟着她进了书院,林萱紧紧跟在后面。

书院外面看着虽小,进来却觉得布置十分精巧,不止有上课的课室,还有插花品茗、射箭打靶的活动场所。

书馆内有女学生或者读书,或者练习打靶,有些心神不定的看到他们进来眼神飘忽,一直往这边看,然后就被教习先生教训了。

林书阁倒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动作,只看到书馆一应布局,看来这女馆主眼界高远,不止教授诗书,君子六艺也一同传授。

他不由得放了心。

一直穿过回廊走到了一间课室,一女子身穿藏青色直裾,梳着发髻,气质高华。

“林县丞,久仰大名。”她俯身行了礼。

“乐山长,今日叨扰了,阿萱,快拜见山长。”

“学生林萱拜见山长。”林萱执弟子礼道。

乐云看了一眼林萱,气度沉稳,不急不躁,满意地点了点头,“林娘子随郑夫子进去考校吧。”

郑夫子行了个礼,带着林萱走了出去。

临走前,林书阁给了林萱一个鼓励的眼神,林萱冲他点点头。

“林县丞和令妹关系颇好。”乐云笑道。

“我与弟妹相依为命,阿萱懂事有礼,我们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林书阁刚穿来的时候,久病身子虚,那段时间家中的活几乎都是弟妹干的。

后来他当了令史,有时公务繁忙,常常回家晚,家中一应事宜林萱和林清远多有承担,二人小小年纪,却从没有抱怨过。

还会体谅他上班辛苦,感念因为他家中才越来越好。

他又怎能不知。

乐云又道:“我听闻县中造纸作坊和羊绒作坊的女子是大人让那些富户招进去的?”

“县中百姓贫苦,冬日又无收成,她们去干活也可以补贴家用。”

乐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又问道:“大人如何看待我办这书院,专招女子入学。”

“山长义举,教化一方百姓,实乃大功一件。”林书阁真心实意道。

“林县丞不觉得这是牝鸡司晨,有违伦常之事?”

乐云办这所书院之艰辛,常人无法想象,光那群儒生的嘴就已经让她常常走在风口浪尖上。

骂她牝鸡司晨,有违三纲五常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

不然以她之才,为何在县中的名声不佳,甚至好些人都说她性格古怪,离经叛道。

林书阁知道她的顾忌,“我要是有如此想法,何必送舍妹来此求学。”

况且前朝邓太后掌权之时,直接让男女同校一起读书,可惜也只是昙花一现。

乐云喜道:“我办这书院,目的就是想让世人知道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君子六艺,我们也能学。”

她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对这个时代不公的不满。

“山长此举令人佩服。”林书阁赞赏道。

“林县丞过奖了,跟您相比,我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不瞒林县丞,书院办学以来,确实陆陆续续收了好些学生,可是学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接回去嫁人了。”

“就连我也是,若不是母亲的嫁妆全留给了我,我也立了女户,也免不了回家成亲,相夫教子。”

她娓娓道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心酸。

“那山长有没有想过为何她们都会跟随父母回家,而你却还能办书院?”林书阁看着远处拿着书本嬉笑的娘子们,轻声问道。

“当然是因为这世道,不许女子读书做官。”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你刚刚也说过。”林书阁循循善诱。

“我说过?”乐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细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有母亲的嫁妆……林县丞,你是说……钱?”她激动道。

林书阁笑而不语。

“所以您才让女子进工坊挣钱,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自己有了钱也可在家中说得上话,不必依附丈夫。”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才是林书阁为何让那些女子进工坊的重要原因。

“可是这只能解决一时燃眉之急,终究不能……”

林书阁及时打断她的话,“山长慎言。”

乐云朝四周看了一眼,讪讪一笑。

林书阁叹了口气,“不知山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乐云问道:“什么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林书阁面带微笑,声音清朗。

却听得乐云振聋发聩,她喃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似山长这般教授女子读书是星星之火,我让女子进工坊干活也是。山长何必强求,改变可以一点一点来,我辈改变不了,还有后来人。”

林书阁自认没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本事,他只能尽他自己最大的能力,能让女子处境改变一点也是好的。

乐云十分震动,她面上带着坚定,朝林书阁行了大礼,“林县丞今日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多谢林县丞。”

这个时代还没有像后来一样动不动行跪拜大礼,看到乐云这样,林书阁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将她扶起来,“山长怎可行如此大礼。”

乐云却不肯起来,“古人曾有一字之师,林县丞今日教诲,足以担得起我这一礼。”

林书阁见她执意如此,叹了一口气,将她扶了起来,“山长,我也只是信口胡说,拾人牙慧,山长往日义举,我早有耳闻,你品性纯正,耿介无私,才是我辈楷模。”

乐云他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少年老成,气质有如林下之风,刚刚一番震动,确是少有。

正在这时,林萱走了出来,奇怪地看了一眼乐云和林书阁。

“大兄,我考校完了。”

林书阁赶紧走过去,像后世万千送孩子高考的家长一样,“累不累?大兄回去给炖排骨吃,你最喜欢的。”

林萱被他一通关心,无语道:“大兄,我就进去一个时辰。”

那也考了两个小时呢,林书阁心道。

郑夫子也跟着走了出来,“山长,林娘子已考校完毕。”她朝乐云点了点头。

乐云会意:“阿萱明日记得按时来上学,杜衡书院可不喜欢迟到的学生。”

林萱没反应过来,朝林书阁看了过来。

林书阁好笑道:“阿萱,你通过了,高兴傻了吗?还不谢过山长和郑夫子。”

林萱如梦初醒,眉开眼笑道:“多谢山长,多谢郑夫子。”

“大兄,我通过了。”她颇有些喜形于色,高兴道。

“走,阿萱,我们去看看阿远的结果。”林书阁想到还有一位考生,肯定还在奋笔疾书,便向乐云和郑夫子告辞,带着林萱去看林清远了。

第36章 使团 这位是我王最宠爱的王子塔兰

林书阁今日起得很早, 昨日李县令遣人告知他,过几日西夜国王子要出使大燕,县衙得做好安置使团的工作。

甘州县是西夜国与燕都的必经之地, 使团要到燕都拜见大燕天子,肯定得经过甘州县, 一行人的吃穿用度、接待礼节都得早做准备。

林书阁麻木地洗了脸, 捡昨晚包的包子热了两个咬了几口。

林清远和林萱都不在, 他也懒得大费周章做早餐了。

当日从杜衡书院出来,他和林萱去了碧桐书院, 林清远已经考完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听闻林萱已经考校通过,林清远围着林萱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夸了好久才扭扭捏捏说自己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