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 221 章 纸造出来了
审批了半宿的缚青雩倒是不觉得有多冷, “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多了。”至少今年殿里因为烧了炭暖乎乎的,去年他都还没有这个条件呢。
别的炭,质量不如银霜炭这般好, 放的近了, 不仅气味大,甚至还会有点熏眼睛, 银霜炭好用是好用, 可这玩意量少还贵, 缚青雩虽然是一朝帝王,但他挺节俭的,平时都不怎么舍得用,今年好了, 虽然银霜炭还是那么贵,但至少量足,齐远洋每个月还给他带二十斤, 完全够烧了的。
福公公一边加炭一边感叹道:“皇上说的是, 今年虽然还是同往年一样冷, 但今年应该会比去年好,至少这个银霜炭是不缺的了。”去年冷的他手上都长了冻疮, 又疼又痒, 今年的银霜炭供应得足, 皇上至少不会冷着了。
“朕听说云润店铺的银霜炭卖的很火, 但店里发行了限购令?这是为何?”
福公公平时虽常在皇上跟前伺候,但作为宫里的万事通, 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回皇上,听掌柜的说, 此令是为了避免银霜炭被人恶意垄断,这有银子的不能一口气把银霜炭买了,其他人自然就有机会了。”
“原来如此。”缚青雩笑笑,“没想到这店铺的东家倒是个会想的。”
京城内不缺有钱人,但谁不是有钱了就想着更有钱?
若是把这批银霜炭全部买了再高价卖出去,必定要大赚一笔。
但限购令的存在便从根源上避免了此事发生的可能。
福公公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得出,这位九五之尊似是很赞同,便跟着附和起来,末了道:“皇上,齐贵妃那边需要继续送吗?”
送什么?
肯定是送木炭了。
送那女人木炭??
缚青雩想都不想,“不送!她大哥每次进宫,哪次不给她送?还用得着朕送?”
那女人就不是个善茬,上次自己翻她的牌子,齐青芸居然敢对自己翻白脸,一脸的不情愿,那副不加掩饰的嫌弃委实让人牙痒痒,要不是他们之间还有合作在,齐青芸又是他长子的“娘”,缚青雩定要砍她的项上人头才成。
福公公吓了一跳,不知好端端的,皇上又气啥了,明明平时皇上翻齐贵妃的牌子最多了。
他试探的道:“皇上,您今晚是想在哪就寝?”
这话,间接的就是在问缚青雩今晚要翻谁的牌子。
哪知,缚青雩却沉默了,似是在想什么,挥挥手让福公公先出去,没一会才轻唤了一声,“缚六!”
躲在暗处的缚六一个眨眼的功夫已单膝跪在缚青雩身后,“主子!”
缚青雩转过身,脸上漾起笑意,“你躲在暗处那么久了,可冷?”
缚六:“……回主子,属下不冷。”
不冷肯定是假的,他们暗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子,穿的太多了,反而碍事,因此,他们都习惯了穿的比之其他人单薄,但这不代表他们已经适应了。
缚青雩摇头失笑,“嘴硬,这里没人,你放松些,烤会火暖暖身子吧。”
“主子……”缚六哪里敢,他是来上职的,不是来蹭炭火的,这太不像话了,会坏了规矩。
缚青雩单手支在桌上撑着侧脸,他看着长了一副娃娃脸的缚六,不知为何,心情就非常的愉悦,“没事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朕说的话,你是要跟朕反着来吗?”
缚六赶忙道:“属下不敢!”
“不敢就听话。”缚青雩弯下腰,从书桌下拿出一个小凳子递给缚六,“你坐这个,放心吧,这里就我跟你,你们老大不会发现的。”
缚六虽是暗卫,来到缚青雩身边也有十年了,但他今年也才二十六岁,缚青雩当初会把他留下来,也是看他长得精致可爱,看着就让人感到喜庆。
别看缚六在一群暗卫中年纪不是最大的,但实际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这人武力虽高,在缚青雩看来却憨的可爱得不行,每次都任他为所欲为,乖的没边了。
这会他累了,想着休息一会,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着话题跟缚六说着话。
聊着聊着,缚青雩问道:“最近萧王的情况如何?”
“回主子,萧王爷最近挺好的,每天都会去云润店铺烤火,还在那里吃饱喝足了才打道回府,不过属下发现,秦将军最近有意无意的往云润店铺跑。”
缚六不是每天都会守在缚青雩身边,之前萧王爷差点凉了,缚青雩半夜吓的睡不着,偷摸去王府看人,后来实在不放心,便让缚六不时去盯着人。
说到秦斐俞,缚青雩皱眉顺势问,“秦将军与景家那谁的婚事如何了?”
秦、景两家的婚事并非由他做主,缚青雩甚少过问,秦斐俞与景叶择的婚事,说实话,他是不赞同的,如果秦斐俞看上景明泽倒还好,毕竟景明泽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办事能力,为人处事都没得说,可秦斐俞偏要看上那个景啥择的,甚至,那人还让秦斐俞来同自己请旨,一旦自己下旨,秦斐俞就必嫁不可了,此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点心计他是一眼就看穿了。
居然还妄想用这种手段彻底把秦斐俞绑在身边,还想让自己下旨,什么玩意,真是好大的脸了。
想到这些,缚青雩不免有气,暗道秦斐俞真是眼瞎,要不就是饿了,看上谁不好,偏看上这么个货色。
缚六:“秦将军把婚事退了,可是景家不愿,景副将还在挽回呢。”
“真的?”缚青雩顿时就乐了,“你快仔细跟朕说说?”
缚六老老实实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属下发现,秦将军几次去往云润店铺,貌似是冲着萧王爷去的。”
“他去找萧衡之做什么?”
耳边突然被一道热气包围,缚六吓了一跳,一个转身,看到近在迟尺的人,眼睛顿时就瞪大了,这般近的距离,不禁然让人想入非非,一些被强行封锁起来的记忆破土而出,娃娃脸不受控制的就红了起来。
缚青雩看着又惊又羞的人,心情更愉悦了。
哎!
他好想叹气。
这人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让人无奈。
“怎么又害羞了?明明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朕靠你这么近,还不习惯吗?”
缚六不知所措的摇头,支吾道:“没有,主子~”
他不是不习惯,而是……
瞧见缚六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面红耳赤的样子,缚青雩喉结上下滚动,好似渴了热了般解下身上的披风,眉目舒展,像是心情极好:“很晚了,我们就寝吧好不好,嗯?”
“我……我听主子的。”缚六红着脸,看都不敢看人。
缚青雩是明君,但不代表他不重色。
这不,脑子里的废料一上来,哪还记得打听萧衡之的八卦。
八卦哪有床/事香啊!
缚青雩不知秦斐俞为何要去云润店铺见萧衡之,萧衡之本人还能不知道?
懒洋洋躺躺椅上的萧衡之一手拿着书,一手不时抓着一边桌上摆放的吃食,惬意的不行。
“咚咚”声响起。
听到包间门被敲响,萧衡之以为是掌柜的上来添茶了,眼皮都没抬一个,“进来吧。”
这家店是他儿子的,他过来帮忙坐镇,掌柜只知东家与萧王爷交好,自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衡之。”
头顶上响起熟悉的声音,萧衡之才知道,进来的不是掌柜,秦斐俞又过来了,“你来做什么?我告诉你,你盯着我没有用,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萧衡之好歹也是一王爷,心眼子真心不大,他明知秦斐俞想见儿子,但他就是不告诉秦斐俞,不是他要报复秦斐俞,当然,他不告诉秦斐俞有三成原因是气不过,存心要报复,另外七成,当年的事秦斐俞不查清楚,他能放心让秦斐俞认回儿子?
一个将军,当年能被人逼到那等地步,对方能是简单角色?
还有那个一心破坏他与秦斐俞的人不揪出来,怎么证明他的清白?
他在秦斐俞那可是当了十几年的抛夫弃子玩弄哥儿的渣男啊!再渣个几年也无所谓了。
但气归气,他舍不得啊!
他太清楚那种被欺瞒的滋味了,明明自己体验过,经历过,他怎么舍得让秦斐俞也像他一样呢?
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萧衡之恨自己心软,自从萧八口中得知秦斐俞找孩子找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心软?
萧衡之对秦斐俞相当的不客气,但秦斐俞没有生气,骤的轻笑出声,好声好气的,像是对待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哄着:“我没有盯着你,也没有派人做什么,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孩子回到我身边,我会等,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那你便等呗,来这里寻我做什么?”
“因为我想你了。”
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直听的萧衡之装都装不下去。
发现自己因为秦斐俞“随口”一句暧昧的话便跟以前一样怦然心动,萧衡之不免气恼自己不争气,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他连伤疤都还没好呢。
“你是哥儿,怎可如此不知廉耻?”萧衡之暗自低估:“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一点都没变,也不知道景叶择那货不愿意退婚,是不是跟当初的自己一样,被秦斐俞哄的身心沦陷,已经出不来了。
一想到秦斐俞对自己说过的这些话也对其他汉子说过,萧衡之心里更不是滋味。
秦斐俞苦笑道:“没有不知廉耻,如果喜欢你就是不知廉耻的话,那我认了。”
闻言,萧衡之冷哼一声。
又来了!
秦斐俞最会这招了,炙热而又大胆浓烈的爱意最是让以前的他招架不住。
但萧衡之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情窦初开的人了,“强词夺理,你跟景叶择那样,怎么还有脸说想我的?我好歹也是一个王爷,你把我当什么?将军的面首还是豢养的勾勾手指就听你话狗?”
也不知道秦斐俞这几年究竟是怎么混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心脏也不是一般的强大。
换其他人,只怕这会心脏都要碎成渣了,秦斐俞神色落寞,语气不变,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因萧衡之的话而被扎的千疮百孔,“不是,你别的都不是,只是我孩子的爹。”
又没刺到人,萧衡之咬牙切齿:“……算你狠。”
秦斐俞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一边,伸长脖子想看萧衡之在看什么,萧衡之啪的合上书,转身从一边拉出几袋东西,“这些,你拿回去。”
“什么?”秦斐俞眨巴眼,惊喜不已。
萧衡之瘪瘪嘴,“还能是什么,我哥儿还有哥婿给我送来的年礼,你要不要?”
轰的一声惊雷响起。
秦斐俞差点没从凳子上跌落,他轰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哥婿?!!
他的孩子嫁人了??
萧衡之可太满意秦斐俞这幅震惊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了,明明开心得意,还要假兮兮的故作不悦,“你耳聋了不成?这些都是我家哥儿哥婿送来的,你是他们小爹,总得分你一份。”
秦润送来的年礼,委实让他很欢喜,很多东西他都没见过吃过,而且那些腊肉腊肠,秦润在信上说了保质期很长,可以让二弟还有几个侄儿带到南境去改善伙食。
至于那些肉丸还有火锅底料啥的,在收到年礼的那晚,苏晏就让人按照秦润所写的使用方法做了,一大家子吃的那就一个惬意。
萧衡之身体不好,但那是因为中毒所致,太辣的他吃不了,微辣的不碍事,许云帆制作的肉干有微辣重辣,萧衡之自然包全了微辣的部分。
中毒的这些年,萧家人是把他当易碎的瓷娃娃看,这不给吃,那不给吃,大多数入口的吃食都是以清淡为主,以至于萧衡之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萧衡之本身的味觉就因中毒有所改变,味道不重点的东西进到他嘴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些牛肉干他真是喜欢得紧,再喜欢,萧衡之还是分出了一半拿到这儿来让秦斐俞带回去。
在秦斐俞尚未从自己已经有了哥婿的惊讶中回神,萧衡之不知何时已离开。
所以,今天,萧衡之一直在等自己过来吗?
意识到这一点,秦斐俞情难自禁,抹了把眼泪,蹲在地上打开麻袋,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看着这些原本送给萧衡之的年礼,秦斐俞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些东西里,吃的东西占了九成!
为什么?
而且,这些吃食,云润店铺里也有……
秦斐俞一下子就猜到了。
眼泪再次倾泄夺眶而出。
萧衡之这个嘴硬心软的,真的……他这么好,自己怎么可以不喜欢他呢。
说好了不会告诉自己,可又给了自己线索。
大梨村。
秦润说的没错,他说过两天下雪,还真的下雪了。
一大早被秦润从被窝里挖出来的许云帆看着屋外黑漆漆的一片顿感心累,抓过床头的腕表,好家伙,五点半!
寒气从关闭的不甚严实的窗口缝隙中灌入,冻的许云帆打了一个激灵,这一刻,许云帆突然就羡慕小宝了。
以前小宝还能过来奶声奶气的“哄”他起床的,因为雪天不方便把牛车赶的太快,以至于许云帆秦大娘等人不得不提前出门,这个点,小宝还打呼呢。
睡意朦胧的许云帆昏昏欲睡的坐着,任由秦润给他找衣服,又一件一件的往他身上套。
有一种冷叫夫郎觉得你冷。
许云帆被套了四件衣服,秦润这才满意了,看了眼昏昏欲睡的人,不由笑出声,“还困着呢?”
“嗯。”任由秦润摆弄,被套了四件衣服,许云帆还是没精神,浑身乏力,喉咙干涩,鼻子有点堵,感觉这会他困的沾枕头就能打呼,“润哥儿,我好困,浑身没力气,很难受。”
许云帆这个年纪,正是能吃能睡的时候,哪怕晚上睡的早了,第二天照样起不来。
他跟其他睡够时间就睡不着的人不一样,许云帆是越睡越困,秦润就试过,如果他不喊,许云帆能睡六个时辰。
“等洗把脸就不困了。”秦润没有多想,单纯的以为许云帆睡不够才会这般软绵绵的。
许云帆没来大晏朝前被家人照顾的很好,在家基本每天都会陪同大哥一起锻炼一个小时,他身体好,体质棒,没怎么感冒发烧过,所以他知道感冒发烧的症状,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中招。
来到大晏朝这段时间,许云帆疏于锻炼,别看他能吃能睡,活干的也不少,个头长的迅猛,但内里到底不如以前强悍。
许云帆感觉眼前一黑的时候,浑身已经失了力气,头摔下去时已经控制不住方向,额头嘭的打到黑板上,耳边只剩下学子们惊恐破音的惧声:“许夫子!!”
那一刻,许云帆眼更黑了,眼冒金星,晕过去前,许云帆只想到,他的一世英名算是没了。
秦润今儿就在造纸厂里巡视,几个月了,第一批竹纸终于做出来了。
看着一沓沓修剪齐整的纸张,不说秦润,就是厂里的汉子们都难掩激动之色,一个个都不敢相信,历时数月,经过一道道繁杂步骤,他们真的把纸做出来了!
秦润每一沓都做了抽查,确保纸张质量比之外头书店卖的还要白净后,这才满意的点头。
秦大右等人高兴的擦着掌心,见秦润摸过后,这才敢上手摸摸,说来也是可笑,这些纸张是他们亲手做出来的,可到这时候,他们才有那种不真实感,连摸都不敢摸,生怕摸坏了。
“云帆那小子真是了不得了,真是……”真是什么,说话的秦氏汉子没上过学,夸人的词量过于匮乏,总之,他就是觉得许云帆太厉害了。
“是啊,几个月的努力,咱们真的把纸造出来的,这事说出去,谁会信?”
在他们以前的思维里,对他们来说,这些玩意,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吗?
反正他们是连造纸的原材料是什么都不晓得,晓得这些的大概只有那些学富五车的学子才是,哪知,有一天他们秦氏这边入赘小秦家的汉子喊丫丫的叫他们来挖坑的挖坑,砍竹子的砍竹子……他们都懵逼了。
啥?!!
许云帆竟然说他要用竹子来造纸,且大梨村的竹子已经不够他嚯嚯了,他还把他们带到小清村去,把那儿的竹子砍了运回来,这几个月,许云帆往厂里头砸了多少银子他们都记着呢。
大家伙一开始是不怎么信的,但他们不好说,一个个安慰自己,许云帆是海外来的,他们不会,许云帆会又有什么奇怪?
如此,几个月过去了,他们按照许云帆说的步骤操作,中间那些步骤,他们不知用意,一次次的以为那样做纸就能造出来了,结果没有。
他们熬着,越来越沮丧,直到前两天许云帆过来走了一圈,告诉他们可以了。
待他们小心翼翼撕下晒干的竹纸时,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外头天气寒冷,可厂房里头,大家伙却感到浑身散发着一股热流。
因大梨村所处地域原因,造纸厂的厂房与其他厂房并不一样,里头甚至被放置了好几盆炭火,压根不需要担心未干的竹纸会冻硬了。
秦润数了一下,几百沓摆放整齐的竹纸,这得是多少银子?
造纸厂终于要给他们带来收益了!
秦润高兴,想着回去立马就烧水杀鸡今晚炖汤给许云帆喝。
他的高兴劲还没下去,外头突然吵吵嚷嚷起来,孙武急促粗喘如牛的声音破空响起,“润哥儿,不好了,你快出来。”
“怎么了?”秦润不慌不忙出来了。
好歹也是个商人,秦润同人谈生意多了,已经不是以前的秦润了,现在的他足够沉稳,遇事不慌,时刻保持镇定。
但,对秦润来说,只要不关乎亲人不关许云帆的事,都能让他面不改色。
孙武神色戚戚:“云帆晕倒了!”
“润哥儿!!”
孙武话音落下,秦润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大脑都有片刻的空白。
第222章 第 222 章 烧晕了
秦大右几个汉子赶忙扶住浑身发软的秦润, 眼看秦润要晕过去,秦大右不知哪学来的法子,直接就往秦润人中使劲压。
秦润疼的眼泪直涌, 清醒了, 不管不顾的就往外头跑。
来到济世医馆,秦润等不及牛车停稳当, 直接就跳了下去, 因为双腿发软, 整个人差点跌倒在地,但他顾不上,步履匆匆就往里头跑。
“云帆!!”
秦润喊了一声,小童识得秦润, 赶忙在前头带路,“秦夫郎这边来,许大夫在这边。”
床上, 许云帆闭着眼睛, 一动不动, 就那么“乖巧”的躺着,毫无生气的样子与往日眉眼带笑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这么看着, 秦润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双唇抑制不住的打颤, 又喊了一声, “云帆!”
他跑了过去,双手剧烈颤动的摸着许云帆的脸, 待发现许云帆脸上烫手的温度后,反而安心下来了。
来的路上,他几次问孙武许云帆是怎么了, 可孙武哪里知道。
许云帆被学子们送往医馆时,他挤不进去,秦大娘气喘吁吁的跑到医馆后便让他赶紧回村喊秦润,所以,他哪晓得许云帆究竟咋了。
秦润双眼阵阵发黑,要不是念着许云帆,自己不能倒下,指不定他早晕了。
他太害怕了,来的路上无数次祈祷许云帆好好的,千万千万不要离开他,丢下他们几个。
秦润都不敢想,如果没有许云帆,他以后要怎么活。
哪怕他知道这个世上,谁少了谁都能好好的,但他真的无法接受往后的日子里再没一个人像许云帆这样让他时刻记挂,恨不得宠到骨子里,每日说好听的情话哄他开心的人了。
秦润太害怕了。
以前秦奶奶就是这么没的。
他就只是出门捡捆柴火的功夫,秦氏的大叔便急匆匆的跑到山脚喊他让他赶紧回去,说他奶奶走了。
毫无征兆的,又或许是有过征兆,只是年仅十岁的秦润什么都不知道看不出来罢了。
他只是像往常那样出门捡柴火,怎么回去奶奶就不在了呢。
十岁的秦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那时候不过十岁的秦润都懵了,手上的小枝条直接就掉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等他回神了,人不知什么时候被大叔背着回到了家里,而他的奶奶已经趟地上,身下就铺了一张席子,其他阿叔阿婶进进出出帮忙料理着丧事,唯独他被秦大娘喊着跪在一旁。
有的人太伤心了,反而就哭不出来了。
他麻木的,恍惚的,只觉得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他喊了好几声奶奶,可地上的人没应他,他就跪在那里,亲眼看着秦氏其他婶婶大娘们带着白布过来,然后一层一层的披到奶奶身上。
那些哥儿、姐姐跟着大人过来了,便凑到他身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可他却哭不出来。
无论是把秦奶奶放入棺材里时,还是等到几个大叔齐力合作把秦奶奶的棺材抬到地里下葬时,秦润都是麻木的,任由秦大娘牵着他在身后小跑跟着。
他们都在哭,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唯独他没有。
后来,秦安被村长夫郎抱回来了,秦润抱着弟弟时,在他下意识的喊奶奶,或者需要奶奶帮忙时,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之前秦父也是这样的,村里的伯伯也是这样慌慌张张的跑到家门喊,然后,他身边就没有父亲陪着了。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所以秦润怕了。
那种怕是一种已经刻在骨子里挥之不去的记忆,一旦触及,便会奔涌而出。
秦润太害怕了,他摸着许云帆滚烫的脸颊反而觉得安心了。
许云帆还是热乎的,如此,至少证明他还在。
“秦夫郎不用担心,许夫子只是发热了,孟大夫已经给他灌了一碗药,很快就能醒了。”药童见秦润像是被吓到了,不由安慰起来。
秦润闷声应:“麻烦你们了,我夫君怎么会突然发热了呢?明明今早他还好好的。”
药童:“许夫子之前的身体应该很好,这不常发热的人,一旦发热就是来势汹汹,每个人体质不同,有的一发热就会发晕,前期只是浑身乏力……所以发觉不了很正常。”
浑身乏力?
秦润记起来了,今早起床的时候,许云帆确实软绵绵的,还低低的说了一句难受,只是当时自己以为他睡不够所以难受了罢了。
一想到这些,秦润难受得紧,如果许云帆不是在课堂上晕倒,而是在其他地方晕倒了该怎么办?
人在不安,情绪低落时惯会杞人忧天,总会胡思狂想。
秦润只是一个凡人,他不免暗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许云帆的不对劲。
许云帆迷糊之际,只觉得脑袋里又晕又疼,浑身难受得紧。
从小到大,许云帆没这么难受过,他不由得闷哼出声,下意识的就喊:“润哥儿~”
“我在!”秦润一直守在床边,哪也没去,许云帆在这,他能去哪?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许云帆睁开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泛着血丝,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润哥儿,我难受,喉咙又干又疼,你喊家庭医生来给我挂水吧,要不然打屁股针也成。”
秦润:“……”
秦润慌了,许云帆这是烧糊涂了?
怎么还胡言乱语起来了?
“孟大夫,你快来啊!”
孟大夫跑来了看了一会,喊来药童给许云帆端来了一碗药,许云帆左右扭头就是不愿意喝,秦润哄也哄了,许云帆就是不张口,孟大夫无法,“秦夫郎,你摁住他,咱们给他灌下去!”
秦润:“……好。”
许云帆被秦润抱着脑袋摁住双手让孟大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苦得许云帆呕了两声,秦润不知从哪拿了一颗蜜饯送到许云帆嘴里,许云帆含着蜜饯,头一别,并不看人,显然是生气秦润摁他了。
这不舒服的人就容易情绪不稳定,秦润碰了下许云帆的肩膀,许云帆哼了一声,往里挪,不让秦润再碰,控诉道:“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了,我现在很难受,也很生气。”
但很意外的,秦润只是保持沉默的坐了一会,没哄人,只是把被子给许云帆掖好,然后不知干什么去了,不到两刻钟便抱着一个包袱回来。
许云帆喝了药,没一会便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许云帆是被身下不是颠簸的感觉给震醒的。
牛车上,许云帆身上盖着一张雪白的披风,披风厚实保暖,其上绣的金色流云图案更增贵气,一看就知道价钱不低。
这件披风是秦润花了二百两买来的雪狐披风,本来这个价是买不起的,但那店家同秦润认识,就为了成为云润酒楼的顶级客户,他才咬牙以二百两的价半买半送给了秦润。
雪狐与山林间的狐狸不同,因其生活的地区原因,本就难遇,更难在不伤其皮毛的情况下将其捕捉,为此,一张雪狐披风卖个几百两不足为奇。
但奇就奇在,秦润居然会眼都不眨的直接掏银子买了。
为了许云帆,别说二百两买一件只能在冬天披的披风,就是五百两六百两,只要它保暖,不让许云帆冻着冷着,他如何舍不得?
许云帆摸了摸披风帽子上的毛绒绒,想到自己不清醒时闹的小脾气,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他只是想抬眸看看秦润再看什么的,结果一个抬眸,两人便四目相对。
“醒了,还难受吗?冷不冷?”秦润问着话,不忘动手将许云帆身侧的披风压实的一些,“孙武哥,可以赶慢点吗,风大了会吹到云帆。”
孙武赶忙应好,不忘回头看了许云帆一眼。
许云帆脸颊上挂着两坨红,呼出的气又热又重,孙武看过去的时候,许云帆不好意思的直接缩到披风下,“我不冷,就是浑身难受。”
“你发热了,很热,孟大夫说你以前体质好,没怎么发热过,所以这一次才会来势汹汹,接下来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养着。”
“嗯,书院那边你帮我请假了吗?”
“请了,我让孙武找院长还有你的学子们说了,他们都让你放心在家休息,旁的不用担心。”
“那好吧。”许云帆说完了,焉哒哒的不再说话。
回到家,秦氏还有其他过来干活的外村人都来看望了一番。
天知道,孙武回来那一喊可把他们吓的够呛,李六当天从酒楼回来,同秦安他们一块进去看了他好久,最后李六摇头道:“少爷,你这身体……看着高,但好像也就那样了,才下两天雪你就倒下了,这样可不行。”
许云帆靠坐在床上,脸上袋着一个口罩,对李六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啥叫防不胜防吗?我这是都是被传染的。”
前两天有个学子咳嗽,许云帆没当回事,这不就中招了么。
家里几个孩子,一个个围在床边要哭不哭的样,活像他快不行要断气了似的,赶都赶不走,许云帆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找个口罩带上。
“哥夫你还难受不?”
难受!
相当的难受!
但许云帆不好这么说,“还有点,等明天哥夫退烧就不难受了,不用担心。”
许云帆说的信誓旦旦,但有时候,人就是不能说大话,否则容易被打脸。
半夜的时候,许云帆又烧了起来,不怕传染,不顾许云帆拒绝,强行把许云帆抱怀里睡的秦润被烫的一个激灵,再一摸怀里热得跟个暖壶一样的人,秦润赶忙点亮蜡烛跑出房门。
“六哥,快醒醒。”
许云帆发热了,晚上都没能吃饭,秦润洗漱时李六特意跟秦润问了几句,秦润老实告诉李六,孟大夫说这玩意还会反复,让他注意着点。
李六不敢睡的太沉,秦润一喊他便立马翻身下床,“怎么了?少爷又烧起来了?”
“嗯,六哥,你帮我煎碗药来,我打点水给他擦擦,再给他换身衣服。”
“好,我这就去。”
两人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喝了药后,许云帆睡了半个时辰又迷糊的醒了过来,像烧糊涂了似的,久不久哼唧一声,一会喊热,一会喊难受,一会似乎是难受到脾气上来了,嘴里喊着李六听不懂的话,或许是没见人来,许云帆又气的握拳捶床,声音很小且脑火着说什么这么久还不过来,明天就把人开了之类的恨狠。
也就这种时候,许云帆的脾气才会像那些大少爷了。
秦润忙着给许云帆换衣服,李六见他出了很多汗,念着许云帆平日里,秦氏哪个牙龈疼了或者有点小不舒服让他看,许云帆都会说,没事没事,你这是上火了,多喝点热水就好了,就是那些妇人来月事了疼的难受,问许云帆咋整,许云帆也是脸不红不害臊,笑吟吟的让人回去多喝热水。
好像什么毛病在许云帆这里,许云帆都会开一副名叫热水的药,而且这玩意还挺万能,啥都能治。
偏偏听他话的人回去喝了两天热水,哎,牙龈不肿了,牙也不疼了……
李六从起初的怀疑再到后来的深信不疑,当下就去厨房里烧了一锅水。
许云帆清醒时只顾着无脑哄三个孩子了,根本没记起之前从皮箱里拿出来的退烧药放在什么地方,秦润知道,但他听说有的药不能同时吃,许云帆喝了中药,秦润自然不敢再给他乱吃其他东西。
这一晚,许云帆被李六不知灌了多少碗开水,许云帆说不喝了,李六还不听,每半个时辰就要给他喝一碗,许云帆就算再出汗也赶不及李六灌水的速度,又被李六喊起来喝水的那一刻,许云帆不由得回想,他是不是得罪过李六,以至于李六逮着机会就使劲的折磨他。
许云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罪,睡过去之前,他暗暗决定,等他病好了,一定要坚持锻炼。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许云帆这一烧几天都没好。
后面几天不如前两天那么难受了,但许云帆还是没什么精神,浑身乏力,精神不佳,齐修泽几人来看过他几次,带来的补品倒是不少,许云帆没怎么动,因为没胃口,这几天都是喝的清粥,徐致风见他就喝一碗白粥,第二天再过来时直接提了一只鸡来。
许云帆收了鸡,转而将萧衡之给他的“宝贝”拿了出来,“这几本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顺便让修泽他们也看看。”
“你看过了吗?感觉如何?”徐致风接过书翻了翻,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许云帆早看过了。
许云帆脸一红,大言不惭道:“难度于我而言也就那样了,但你跟我又不一样,就你目前的水平还达不到我这个高度,我觉得一般般,估计你抓耳挠腮都想不出答案来。”
徐致风:“……”
徐致风坐不下去了,他怕再聊两句,估计他会被许云帆打击到体无完肤。
待徐致风一走,秦安牵着小宝的手进来了。
迫于秦润的威严,许云帆几天没能下床,可把小宝还有秦安秦慕吓坏了。
秦安抱着小宝,一声不吭的坐在一边,也不说话,浑身散发着悲伤阴郁的气息,直勾勾的盯着许云帆看着。
以前村里的老人家就是这样的。
秦大娘说他们病了才下不来床,秦安那时小,信以为真,但后来,他经过那些人的门口,再也不见老人家坐在门口了。
他挎着方爷爷特意给他编织的小菜篮在山上挖野葱时,听到其他人说了,那些老人家不在了。
现在哥夫也躺床上,大哥每天都陪在哥夫身边,除非哥夫身边有别的人在了,大哥才会离开,所以,大哥也是怕哥夫会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离开吗?
想到这个可能,秦安不免感到害怕。
许云帆被秦安看久了,忍不住问道:“安哥儿,你怎么一直这么看着哥夫?难不成是发现哥夫比昨天帅了?”
“哥夫,你生病了,会凉吗?”秦安天真无邪的问道。哥夫说,死就是凉了,死这个字不好听,他不能当着哥夫的面说。
许云帆:“……不会!”
“可村里的老爷爷老奶奶就是……”
许云帆听不下去了,他才十七呢,“哥夫跟他们不一样,哥夫还很年轻,至少还得过个八十年才走到那一步。”
说来也是奇怪,他这一病,秦安不对劲了不说,就是秦润都跟着不正常起来。
最近几天,店铺、酒楼、食堂里的事,秦润基本没怎么过问,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要不是为了给许云帆弄吃的,可能他都不会离开许云帆身边,堪称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看来晚上得好好跟秦润聊聊了,他只是发烧了精神不济,不是快凉了,他们兄弟真没必要这么紧张。
“安哥儿,你不带慕哥儿去找大蛋他们玩吗?”许云帆靠坐在床头,笑着问秦安,这不应该的,以前每次“周末”,秦安总会跟着秦慕去找三个蛋还有小山一块玩。
秦安摇摇头,“不去。”
“为什么?是觉得太冷了?”外头下着雪,确实冷了点,不过小孩子嘛,又不一定得在室外玩。
秦安看着许云帆,“我想陪着哥夫,哥夫一个人在家会很闷。”
许云帆:“……”
你大哥难道不是人?
“不闷,你大哥在呢,你们要是想出去玩就去把,哥夫一个人待着也行。”
秦安还是摇头,“不去了,我想陪着哥夫。”
小宝、秦慕也都不说话,显然也是不想出去玩的,既然孩子不想出门,许云帆还能赶人出去不成,不过这么干坐也不是个事,“那哥夫给你们讲故事听好不好?”
“好。”一听有故事听,秦慕高兴了,他没有像秦安那样的烦恼,开心的直接爬上床钻到被子里头,跟许云帆一块枕着枕头坐着,“哥夫,你可以讲了。”
许云帆笑笑,“安哥儿还有小宝呢,要进来吗?被子里很暖和哦。”
四个人挤在一张被子里,被三个孩子包围着,许云帆顿觉暖和的不行,“上次哥夫说到的西游记的哪里了?”
秦慕:“哥夫说到女蛇精喝了血然后开始变成一条巨蟒这里了。”
许云帆笑笑:“对,哥夫都差点忘了,话说女蛇妖……”
厨房里头,秦润熬好了粥,又炒了点酸豆角,这才赶忙把饭菜端到屋里。
许云帆最近没什么胃口,辣的不能吃,吃点酸的他倒是能多喝一碗粥,秦润看他都瘦了,那叫一个心疼,家里没有酸都角了,他还特意去买。
看到秦润又把饭菜端进屋,许云帆无奈扶额,让几个孩子先出去了。
第223章 第 223 章 刺激
要不是知道自己只是发了高烧, 就秦润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许云帆都要以为自己跟萧衡之一样了,“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 你不用这么伺候我, 你喊我一声,我出去吃就行了。”
“你身子还没力气, 我伺候你。”秦润闷闷的说着:“外头堂屋里冷, 屋里暖和, 你要是嫌酸豆角味大,待会你去别的屋待着,我开窗通风就好了。”
说实话,许云帆并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 但面对秦润的关心,他只是叹息一声,小口小口的喝起粥来, “最近酒楼生意好吗?”
“很好。”
“有多好?”
“每天都挣钱了。”
“每天都挣钱, 那是挣多少?”
秦润卡壳了。
这个问题, 他还真不知道。
最近几天,他满心满脑都是许云帆发热了, 一门心思都落在许云帆身上,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
许云帆慢悠悠的用勺子舀了一点豆角放粥里拌了拌, 一边说:“润哥儿, 你没发现吗,最近你不太正常, 你太紧张了,你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三个孩子了,你没注意到吗, 润哥儿,你在想什么呢,或者说,你在怕什么?”
因为秦润的紧张,秦慕三人或许不懂他在紧张什么,但秦润一个笑脸都没有,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其实很敏感,他们感受到了家里压抑的氛围,以至于都不敢像之前玩闹,许云帆给他们讲故事,不是他怕三个孩子无聊,他只是想让他们沉浸在故事里,适当的放松一下。
秦润低着脑袋,嘴唇轻微的动了动,他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但有的话,说了,又会显得很矫情,不说,他憋在心里又难受得紧。
许久,在许云帆喝完了粥后,秦润才轻声的开口了,“我……我怕你离开我。”
许云帆愣了愣,显然,这个答案是他想不到的,“我不是说过的吗,我不会离开你的。”
是啊,许云帆是说过的。
可有的事,不是说了就不会发生的。
“你是说过了,可我还是很害怕,许云帆,奶奶以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她会陪着我,看着我长大嫁人,她还要给我绣一件漂亮的嫁衣,她还说父亲不在了,她要替父亲看着我们兄弟成家,百年之后到了那边也能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可我就出个门捡个柴火的功夫,她就食言了。”
“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他说最疼我最爱我跟弟弟了,可他上了一次山就把我们丢下了,在我看不到,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都不在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从未想过他们会……可他们就是走了,许云帆,我太害怕了。”
许云帆知道秦润害怕,他没说旁的,只是揉了把秦润的脑袋,这种时候,说再多的安慰好像都于事无补,秦奶奶走的突然,秦父离开的始料不及,秦润经历了两次,自然会怕。
这种事,他已经看的很透了,所以,许云帆说再多的保证其实都不能让他好受一点点。
许云帆开着玩笑,“如果哪一天……那些不好听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我不在了,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住,我也没有脸让你在我不在了之后好好活着,我知道的,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所以,如果你受不住了就跟我一块去呗,这些话,说来其实也很难听,太不负责任了,但我想了一下,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好像真的会比死了还痛苦百倍,人不可能当一辈子的英雄,有时候,做一回懦夫也并不可耻,所以你怕什么呢,大不了到时候你追过去就好了嘛,我这么喜欢你的,就算你做了傻事,我还能打你成?”
许云帆顿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带不正经的笑嘻嘻起来,“不过,我想,应该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毕竟就我这身板,活到九十应当不成问题的,你不用怕,反正你追了我一次,再来一次也无妨,我还挺喜欢你追我的,你都不知道,当初你追我那个劲,可把我吓得够呛,我他娘都跑山上去了你还穷追不舍的,就你这样,我跑得了吗。”
秦润:“……”
为什么许云帆总爱说这些令人羞耻的事?
羞的他都伤心难过不起来了。
见秦润似乎是说不出话来,许云帆倚靠到对方身上,“润哥儿,我现在感觉好很多了,今晚你给我炖鸡汤喝成不?”
按理来说,许云帆连喝了几天粥,人都瘦了,秦润该给他补补的,奈何前两天秦润炖了骨头汤给他喝,也不知咋回事,许云帆觉得恶心,吐了,之后秦润就只给他喝粥配小菜,“不行,你现在还没好,过两天我再给你做。”
许云帆觉得自己好了,之所以虚,那也是喝粥喝出来的,他故意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眼里又满是渴望,双手拉着秦润的胳膊轻轻摇晃撒娇般的恳求道:“不要嘛,我已经好了,润哥儿,我已经喝了几天粥了,你看我喝粥都喝瘦了,不吃肉,我浑身乏力,吃了肉我才有力气啊。”
“可你会吐。”上次许云帆吐,秦润被吓得不轻,许云帆吐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看起来很难受。
许云帆那时候是因为处于发烧期,身体各项功能都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过于油腻的食物会加重肠胃负担,那晚喝的汤有点油腻,许云帆撇开了上层那层油,奈何下边还是有点的,那是秦润特意给他熬了一下午的汤,许云帆舍不得拒绝,又想自己身体不至于那么弱,所以就喝了,哪知,半夜就吐了。
秦润跟村里人一样,对他们来说,要补身子,那自然是大鱼大肉,而大鱼大肉对他们来说,就是油水足,像肥肉,漂油的汤汤水水就是补。
许云帆吐了一次,秦润哪里还敢给他喝,许云帆已经有几天没能好好的吃一顿大餐了。
他馋得很,“我不会吐了,润哥儿,我都好了,昨儿秦大娘来看我,她都说我瘦了,你不心疼我吗?”
“心疼。”秦润哪能不心疼,可看许云帆吐的厉害,好似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他吐过,自然晓得滋味不好受,他更心疼。
许云帆撇撇嘴,“既然你心疼我,那你现在就给我炖鸡汤喝吧。”
秦润:“……”
看来许云帆是真的馋恨了,明明刚才说的不是这些事来着。
他又发现了,跟着许云帆,有时候,他是伤心不起来的。
“孟大夫说你得吃清淡一点,这几天,你不是说胃口不好吗,过两天吧,成吗?”
“可我已经好了,我也是半个大夫,我都好了,是你不相信,不让我出门,不让我下床,连洗漱你都替我包了端水端尿的伺候我,我动都没动多少,不消化,自然不饿,不饿可不就没胃口,但昨天我就好了。”
身体好了,不管运不运动,他这个年纪本就饿得快,对肉更是充满了渴望。
“你就那么等不及了?”说到底,对许云帆,秦润真狠不下心,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狐疑道:“你喝了鸡汤,真的不会再吐了?”
“真的。”许云帆觉得现在自己也是可怜了,几天不得吃肉,一说到肉,口水都流了。
见许云帆吸了把口水,秦润心软了,把碗柜放厨房便烧水抓鸡。
京城。
秦斐俞一大早就守在云润店铺那,他急着要见萧衡之。
自派心腹打听得知孩子的事后,秦斐俞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他想去看看两个孩子,他太想孩子了。
萧衡之一来,瞧见秦斐俞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叹气,“你想去见孩子,我不拦你,只是你必须偷偷的去,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知道吗?”
“知道。”秦斐俞很有自知之明,领兵打仗别人不及他,就是萧衡之也未必能赢得过他,但论心思缜密,他不及萧衡之。
萧衡之试图劝说:“要不你等等,等明年他们就会来京城了,眼下右相又想闹幺蛾子了,如今两个皇子不过几岁,后宫仅有四人,后位又空着,他女儿……听说最近他没少让皇上选秀充盈后宫,多生几个皇子。”
这事秦斐俞自然是知道的,右相最近拉人,无非就是想让大臣们联合给皇上施加压力罢了。
如今后宫四个贵妃,再无其他妃子,这么多年了,也只诞生了两位皇子,就这,比之前几任皇帝,缚青雩堪称吃素了。
萧衡之因为身体原因,这几年已经不上朝了:“齐远洋呢?他进宫了吗?”
秦斐俞摇头,“没有,这事,估计他也不好插手。”
就齐远洋的立场,缚青雩的事,他确实不方便多说,旁人不清楚,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家老姐为什么会成为贵妃的吗?
齐贵妃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大皇子已经七岁了,平时喊他舅舅,齐修泽都是硬着头皮应的,不是他不疼不爱外甥,而是大皇子根本就不是从他姐肚子里头出来的。
他姐齐贵妃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压根就不可能给缚青雩碰,她嫌旁的男人恶心,缚青雩从小与齐贵妃是相看两相厌,若不是碍于缚青雩皇子的身份,说不定两人都得大打出手,因不想让齐爷爷齐奶奶知道她那些事,她怎么会嫁给缚青雩?
当然了,缚青雩平日翻齐贵妃的牌子最多,去了齐贵妃的房,那也是一言不合相互翻白眼,转身个睡个的,中间一条三八线划的清清楚楚。
哦,还有二皇子的母妃,那也是个了不得的,外头的人都以为齐、薛两位贵妃感情好,情同姐妹,以前秦斐俞、萧衡之是信了的。
结果,就前年,已经许久不进宫的萧衡之难得进宫寻缚青雩,在萧衡之路过御花园时见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后,他才晓得,所谓的情同姐妹是假,有奸/情才是真。
亲眼目睹齐、薛两贵妃偷偷摸摸在小山后头情难自禁的吻到一块时,萧衡之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好半天大脑都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后来还是缚青雩大老远瞧见他不对劲了,走过来一看当场也傻眼了。
缚青雩一直都知道齐贵妃与薛贵妃的事,一开始他也是震惊的,后来想想,男人喜欢男人都可以,女人怎么就不能喜欢女人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通想后缚青雩便也接受了,毕竟她们喜欢谁,跟谁在一起他管不着,两女人嘛,在一起就在一起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弄不出孩子来混淆皇室血脉,身为皇上,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啥事没见过?
但说真的,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了。
是了,自诩见过大世面的缚青雩还真没见过两女人抱在一起亲的难舍难分的一幕。
两人左右亲吻的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饿疯了在互啃呢。
缚青雩都看傻了,最后还是萧衡之反应快把缚青雩拉走躲了起来,两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躲。
总之,他们就躲了,萧衡之偷摸的从石块侧边往外看去,缚青雩蹲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半天不吭声。
这是受到打击了?
也是,身为男人,自己的女人搞在一起了,谁能好受?
萧衡之还想安慰自己的好哥们,可他绞尽脑汁不知如何开口,还是缚青雩抹了一把脸,脸颊红彤彤的,完全没有一丝尴尬、不好意思,有的只有一种开启新世界大门,见到新事物的兴奋感,他激动的说:“刺激!两个女的都能亲的那么带劲,看着比朕还会一点,真是小看她们俩了。”
缚青雩抬头想起来,他跟缚六要做那挡事之前,亲亲摸摸少不了,但他们之间确实不比齐、薛贵妃那般炙热,火辣,猛烈。
“啊?”萧衡之猛的低下头,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认真的?就没别的了?”
不是,兄弟,你两个妃子搞在一起了,你居然只觉得刺激?
这货真的要不得了。
见齐贵妃她们没发现,缚青雩拉着萧衡之去了自己的寝殿,房门一关,这才道:“我早知道她们有一腿了,只是第一次见她们那啥……”
“什么?”萧衡之惊了,“你知道?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她告诉我的,所以我才同意娶她啊!”
萧衡之瞳孔地震,他从不知道他的兄弟居然还有这种夺人所爱的嗜好:“她喜欢女人??还喜欢的薛贵妃??那她们是早在一起了还是入宫后才在一起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她们应该是没入宫前就那什么了,薛贵妃还是齐贵妃求我娶的,我要不是知道薛贵妃喜欢女人,我还不放心让她们当我儿子的母妃呢。”
萧衡之:“……”
萧衡之脑袋都大了,越听越懵逼,好半天才道:“你……你们仨可真会玩。”
“我跟她们玩什么?”萧衡之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缚青雩看过去,发现萧衡之表情不对劲,福临心至的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了,“你想哪里去了,朕啥地位?不至于看上个女人了还得靠抢,朕就没碰过她们两个,她们那样的,接受不了男人,朕怎么说也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就这,还能缺女人喜欢?”
“对对对,你说都对,所以,你两个皇子怎么来的?”
缚青雩促狭的道:“就搞出来的呗,不然他们还能从大街上捡来的?”
萧衡之嘭的拍起茶桌,好家伙,他们两个自小便相识,好的几乎能穿同一条亵裤了,到头来,缚青雩居然对他隐瞒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的友情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到现在了你还想满我?你那另外两个贵妃,我可没听说过她们大过肚子,宫里生产过的,肚子大过的只有齐贵妃跟薛贵妃,你说她们接受不了男人,你又没碰过,那你说,大皇子二皇子哪来的?”
被一通质问的缚青雩暗道一声糟,他说漏嘴了。
缚青雩眼珠子左右乱转,一副心虚的样,说这说那,半天说不到点上,纯属瞎扯一通,萧衡之一看就知道,顾左右而言他的缚青雩并不想告诉他大皇子二皇子生母的事。
萧衡之一改方才的严厉质问,很是受伤的问缚青雩,“皇上,你难道忘了吗,当初你无心争抢皇位,是我冒着得罪两位王爷站在你这边,这些年你也看到了,胥王爷处处看我不顺眼,但凡我说什么,他必定要呛我几声,为了兄弟,我讲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都是义不容辞的,你是皇上,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层关系是冰冷的,所以,我从没把你当皇上,之所以效忠于你,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把你当兄弟,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兄弟,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也是,你是九五之尊,是大晏朝最尊贵的人,我一个异性王,又何德何能与皇上称兄道弟呢?是我太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了。”
缚青雩:“……”
要不是看穿了萧衡之的伎俩,说不定这番话自个听了早就愧疚死了。
两人兄弟多少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了。
缚青胥看不惯萧衡之是因为自己吗?
明明是萧衡之嘴欠要跟缚青胥斗嘴,缚青胥那家伙就是越挫越勇,明知自己不是萧衡之这个不要脸的对手,每次见到萧衡之了还要冲上去找不痛快,萧衡之同他交好,先皇在世时甚至把萧衡之接进宫让他们几个一块学习,就先皇宠溺萧衡之的劲,缚青胥能对萧衡之做什么?
要真像萧衡之说的那样,这些年,是谁私底下从不喊他皇上的?
这会为套他话,居然连脸都不要了!
缚青雩有些气闷的道:“放心,就算他们不是贵妃给我生的,但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朕才不像你,以前是处处留情,留情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母凭子贵找上门,你说说你是不是有啥问题,还是说你不行?趁今天咱们都有空,朕给你喊个太医来瞧瞧?这种事可不能讳疾忌医,你不知道,姑姑有多想抱孙子,你不着急,好歹也得替他们考虑考虑不是,就算你如今中毒了,但男人吗,也不一定非得自己动不是。”
事关男人的尊严,看太医是不可能看的,萧衡之顾不上追问两位皇子的生母是谁便跑了。
后来他一提起这事,被缚青雩抓住把柄的他是彻底失去了机会。
缚青雩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萧衡之要脸,更不想让缚青雩知道他如今跟太监没什么两样,多一个人知道,不过是多一个愧疚难过的人罢了,其他事还不是不会有所改变,所以,何必呢。
有关大皇子他们的事,换做以前,萧衡之也许会告诉秦斐俞,如今,他们早已不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关系了。
当年说过要好一辈子,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怎么就走散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萧衡之难掩落寞,秦斐俞不知萧衡之想到了什么,现在,他更无心关心其他的事,眼下,他只想快点见到他的孩子。
秦斐俞哀求道:“右相的事,我不会站他那边的,我等不了了,衡之,我太想见到儿子了,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我就自己偷偷的去,可不可以?”
萧衡之愣了一下,所以,秦斐俞这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
“你让我想想。”萧衡之不敢轻易答应,他不想冒险,但又不得不考虑秦斐俞迫切的心情,他抓了抓头发,隐隐有些焦躁。
第224章 第 224 章 心事《内含大量方猎户……
大梨村。
一月上旬, 再过段时间就到过年了。
许云帆的烧也早好了,他去学院没两天,学院正巧放假。
学院一放假, 食堂自然也暂停营业了。
在食堂里工作的秦大娘等人将食堂打扫的干干净净, 桌椅全部收好,这才关了大门坐上牛车回村。
这几个月来, 秦大娘几人每个人就挣了几两银子, 作为大厨的方爷爷方夫郎挣的就更多了。
方家父子两挣的多, 一个月一人就有三两的工钱,那是因为他们是食堂大厨,每天颠锅,得到的月例多点很正常, 秦大娘他们自然没有话说,反而时常笑方夫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以前在家的方夫郎病恹恹的,隔三差五的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 得往镇上医馆跑, 心疼得方家老小都不敢让他干活。
看看, 如今方夫郎在食堂干了半年,好家伙, 手臂肌肉都练出来了不说, 更是没请过一天假, 身体倍棒, 吃嘛嘛香。
以前的方家跟秦氏人一样,因为是外来户, 并不受李、孙两氏的大部分人欢迎,秦氏的人还好,之前他们一氏的人聚在一起, 就算其他人看他们不顺眼也动不了他们,方家就惨多了。
早年他们想在村头过去的山脚落脚,可李氏的人并不同意,扬言那是他们的地方,虽然杂草一推,但地平,日后他们也是要开荒的,方家住到那去了,就是占了他们的地,旁的荒地离村口近,以后他们都要用来种地的,别看现在地荒着,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时间翻土罢了,但地他们已经看上了旁人就动不得,总之,方爷爷选了几处荒地,都被大家伙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再选远一点的,地不平不说,还离大家伙远,更不安全,方爷爷那时候带着一家老小,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一路走来,旁的村甚至以为他们是乞丐,都不让他们进村,后来在镇上的镇堂,方爷爷凭借户籍证明,证明自己是巴陵府灾民,这才有了被安排到大梨村落户的待遇。
可他没想到,接连几天,他选的每一处地方都是其他村民“看上”的荒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当初离开族人,带领妻儿奔向未知的山林时,方爷爷没哭,可在被李氏人白般拒绝后,方爷爷哭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只想给妻儿一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那身黄金,他已然顾不上,结果到头只是闹了一场笑话。
最后还是秦氏的孩子听说了村口有户从巴陵府逃荒过来的人家,回去跟家里人说了,秦氏的大人才把方爷爷一家喊到了村尾,甚至将一块原本开好了的荒地让给方家。
就因为这样,方家跟其他两氏的大部分人关系平平,唯独与秦氏的人好。
但也因此,其他人更讨厌方家人了,方家受秦氏照顾有个落脚地又如何,逃灾过来的方家与秦氏一样,穷的叮当响。
方家因为地少,更是一度饥不果腹,如今方家三个小汉子,日后娶媳妇,少不得又得花一笔银子。
更不用说,方夫郎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病秧子,因此,村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方家穷的连苍蝇都不愿往里飞,就这,村民们才猜测,方家与小秦家交好,为的可不就是打人家润哥儿的主意。
可就是他们认为穷的叮当响,看不上眼的方家,看看,才半年呢,一家就挣了近百两。
他娘的,这得是什么概念?
只怕他们省吃俭用十年都存不到一百两,但人家跟着秦润,因着秦润得了许云帆的青睐,半年就赚了那么多。
之前方猎户给许云帆收茶油果,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天黑才下山,那么多茶油果,方猎户每天挑千多斤下山,肩膀上不知去了多少层皮,人都瘦了一圈。
树上的茶油果收完了,掉树下的,方猎户也都找了一遍,两个月忙下来,又挣了一笔。
只看到银子进口袋,自动忽略方猎户咬了多少牙,被树枝勾疼划伤了多少伤的李、孙两氏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但有的心里不舒服,有的则是心思活跃了起来。
方家老大方一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了。
当然了,他们想到这一点了,方家自然也想到了。
方家的房子不大,要是方一三兄弟娶媳妇了,那还真不够住。
方猎户为了这事来找了秦润,“润哥儿,你说,这房子要不要现在起呢?”
秦润纳闷了,方家起房子,有必要跟他商量吗,“方伯伯可是有什么烦恼?”
方猎户还真有,“最近不是要过年了吗,地里也没啥活,很多人都闲了下来……小梨村的媒婆过来了一趟,方一也到成家的年纪了,村里人最近也常往我们那跑,话里话外无非是想问问方一看上谁了,我跟父亲还有娘的意思是,想给方一娶个外村的媳妇或者夫郎,小梨村那边就有一个,只是媒婆说,女方对方一也挺中意的,就是对方的娘觉得方家太小了,以后住不开,想让方一分出去起了房子单住。”
古人讲究一个孝字,村里大部分人都是父母在不分家的观念,秦润想了想:“方伯伯,女方娘让方一分出去住,还是想让你们再起两间房?”
“对方要求分出去住,还说住我那边不安全,太靠近山里了,所以,媒婆说对方的意思是让我买块地,然后到秦氏这边起四间房,以后我们跟他一块住。”
方猎户想,人家这么说好像也没啥问题,他们现在住的确实偏了些,少有人愿意离群独居。
秦润闷闷道:“四间?方伯伯,女方没说错吗?四间够住吗?”
“够了的,”方猎户憨厚一笑,“现在家里三间房也够住了,四间怎么不够住呢。”在家,方一三兄弟一间房,挤虽然是挤了点,但也够住了。
“怎么够呢。”
秦润掰着手指头数给方猎户听,“方伯伯,你看,你跟方阿叔一间,方爷爷方奶奶一间,方一娶了媳妇,自然得单独一间,别的先不说,就说方二方三还不到年纪娶媳妇,他们睡一间,那以后的孩子呢,孩子睡哪?”
“哎呀!”方猎户拍了一下头,“你看我这脑袋,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这时候许云帆从外头进来了,见到方猎户,他笑了起来,“方伯伯,你来了。”
“嗯,来找润哥儿聊聊。”方猎户其实挺不好意思,这些事,他在家同方爷爷他们聊过了,俩老其实是赞同过来这边买地起房子的,不过,他们并不是想起到秦氏那边去,而是想在小秦家过去那块地起。
方猎户与爹娘商量好了,来之前不忘问方夫郎愿不愿意,方夫郎只懂笑呵呵的拉着方猎户,甜甜的笑,露出两个酒窝,“我都听夫君的,夫君说什么我听什么。”
“你惯会哄我。”方猎户刮了一下方夫郎顶翘的鼻梁,眼里有些连他都不知道的宠溺,“你要真听我,之前不给你出去,是谁闹着要去食堂工作的?说都说不听,不给起还生气,晚上都不给抱了?”
那天,方猎户不就说了一句不让方夫郎去食堂上工,方夫郎生气,晚上睡觉都不给抱了,自己把被子全部拉走了,都不给方猎户盖。
对此,方猎户气笑了。
自打方夫郎闹着跟他同房,吵着与他行夫妻之事后,方猎户便认命了,方夫郎每天睡觉都要他抱着才会乖乖睡觉了,如今不给抱,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说到半年前的事,方猎户不禁摇头失笑,方夫郎撅着嘴,“可是我是孩子的小爹爹,我要出去上工。”
“为什么呢?”方猎户暂时还没想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方夫郎单纯,不代表他傻,他的智商虽停留在十岁了,别人都说他傻,但他不傻,其实他都知道的,“因为我是他们的小爹爹,所以我要养孩子呀!”
他笑呵呵的,似乎因为自己能出去上工挣钱而万分的开心,“他们都说我们家很穷,还说,你以前就是太穷了,所以才只能娶一个病恹恹的傻子,以后孩子就得当光棍了,哥,我不像孩子们讨不到媳妇被人笑话,我去上工就能挣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方猎户当时怔住了,抱着方夫郎久久说不出话来,眼眶却红了,“是你哥没本事,让我们可爱的方果果这么辛苦,对不起。”
因为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方夫郎有时喊方猎户哥,有时喊夫郎,全看他想起哪个就喊哪个。
方夫郎摇头,“不辛苦啊,每天上工可好玩了,润哥儿,秦大娘他们还老是给我好吃的,每次吃饭都叫我多吃一点,哥,他们都好好了。”
“是啊,他们都是好人,所以,方果果,我们搬到秦氏那边住,你愿意吗?”
“哥也住那边吗?”方夫郎犹豫的问。
方猎户点了点头,“嗯,我们一家子都住到那边去。”
“那我愿意,只要哥在,爹娘跟孩子在,去哪里都可以。”方夫郎窝到方猎户怀里,软软的道:“我要每天晚上都跟你睡,不然我睡不着。”
哪怕已经做了十几年夫夫,这一刻,方猎户心里不免百味杂尘。
他怔怔的低头看着,满是眷恋的依靠在自己怀里的夫郎,胸口酸胀难当。
老实说,有时候,他真的会感到很累很累,甚至面对这样一个家庭,在方奶奶让他娶媳妇时,他有时不免感到一阵窒息。
那是一种来自压力如山的窒息!
其他家庭尚且还好,几兄弟养两个老人,压力分出去了,一个人承受的就少了。
方家不同,方爷爷方奶奶一个瘸了腿,家里两亩下等地,连温饱都难,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傻子弟弟,这个家庭,全靠方猎户撑着。
那些年,他跟以前的秦润其实没什么区别,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如此才堪堪把一个家庭撑起来。
把一家几口养的有口饭吃已经是方猎户努力再努力咬牙坚持忍着才能做到的事,可年纪到了,长辈的催婚让他压力倍增。
他有苦说不出,也不能说,因为他一说,方奶奶便会哭着说是他们拖累他了,还说什么他们可以少吃点省点口粮让他娶媳妇。
后来,让方猎户奔溃的不是因为娶不到媳妇,外头人的说三道四,而是方奶奶的有心,方夫郎的不知事几欲压得他喘不上气。
方猎户疼方夫郎,把他当家人疼,处处让着他,因为方夫郎身体不好,他是拿这个弟弟当宝一样的宠着,可有一天,他老娘要他娶自己弟弟,说什么他们本不在一本户籍上,甚至,因为穷,收养方夫郎这么久,方夫郎都没能上过方家户籍,弟弟还哭闹着要与他同房生孩子……
晴天霹雳大抵不过如此,方猎户夺门而出跑上山崩溃大哭过,有时候,方夫郎闹,他会在云雨之后,背德感席涌而来,他恨不得找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可他不能。
这么些年,方猎户已经分不清,他对方夫郎,到底是责任使然还是心存愧疚,他疼他,宠他,护他,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出于亲情还是爱情了。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方猎户来了小秦家,连媒婆的话都没能仔细分析。
得知方猎户是为买地取房的事来,许云帆问了女方是哪里人,相看的如何了等事,得知,两家谈的差不多了,许云帆不由得皱眉:“方伯伯,女方娘说的起四间?未必是把方二方三算进去啊!”
“云帆,你什么意思?”方猎户愣了,不把方二方三带过去,难不成让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自个住在山脚吗?
那肯定不行,太危险了,不说野兽什么的,就是遇上贼,他们两个孩子能做什么?
“我听说你们这的习俗例来就是,如果分家,也是父母跟着大儿子住,方伯伯你是方爷爷他们的独苗,自然是你去到哪方爷爷方奶奶去到哪的,如今不说方奶奶在我这磨辣椒面一个月能挣多少,就说方阿叔,说句不好听的,以前的方阿叔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方家的累赘,但现在不一样了,方阿叔一个月就能挣几两银子,不比镇上的掌柜挣的少,你们四个长辈一个月挣那么多,跟你们一块住,那就是赚了,但方二方三就不好说了。”
许云帆所谓的不好说,无非是这两小子,一个月挣几百文,比其他汉子好,但再过两年,方二也该说亲了吧,到时候这个聘礼,起房子的钱,他拿的出吗?
要是他拿不出,又还没分家的话,方猎户他们肯定要接济一二,但这分家了之后,有的事就不好说了。
还有,方家除了两亩地还有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方猎户听的心里毛毛的,就好像许云帆说这些,不是他故意把人说坏了,而是在提醒他,“云帆,你这说的……”
许云帆给方猎户算了一笔,“方伯伯,我把你当自己人,有的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给你算一下吧,你们家如今全部的家产,除了那笔钱,我就算一百两吧,除了那些,就是两亩下等地了。”
“我家过去几百米的那块地至少得花六两银子,你们起房子,十来两肯定有吧,我就大概算十二两好了,这都还是起房子的,这娶媳妇,家具要打吧?如此,少不得最少得花二两,你看,这就去二十两了。”
“过两年方二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到时候,方二难道要跟你们挤在那吗?你们在村里没地,这地得买吧,你们家就那两亩地,靠地吃饭得饿死,方二一个月几百文,养活他一个是绰绰有余的,但要真的养一个家庭,方伯伯,你觉得够吗?更不用说还有方三,所以,到时候,你要给他们买地,就得花十几二十两了,还有聘礼等等这些,少不得还得花二十两,你说,这笔钱,我会算,人家难道不会?”
方猎户其实也想过这些的,正因为之前想过这些事,他才会感到压力巨大,让他喘不过气。
他跟其他人的思想不一样,有的人越穷生的越多,但他是越穷越不敢生,他不想孩子生下来跟他吃苦受罪走他的路,但有时候,现实又逼得他不得不妥协。
以前有方一,他就觉得满足了,够了,可方夫郎心智没长大,但他的身体长大了,开荤之后居然还晓得食髓知味,还惦记上了,他不给,方夫郎就要闹,还会闹到爹娘那,他娘还私底下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啥的不行了,毕竟他经常上山,磕了碰了很正常。
方猎户无奈,抱着破罐子破碎的想法,想着,哥儿生育不比女子,哪知方夫郎那么厉害,两年两年的就给他一个儿子,方猎户后来就不敢再抱侥幸心理了。
如今三个孩子长大了,方猎户愁啊,许云帆这么一说,他更愁,“你说的也是,只是这跟你方才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许云帆有点不好意思道:“方伯伯,你方才说的小梨村的姑娘,我学子跟我说过的。”
八卦这种事,例来不是妇人的专属,就是学院里的学子闲来无事也爱凑一块谈天说地,许云帆没少凑这种热闹。
有一学子就说了,他们村有户人家最近闹的可难看了,无非就是嫁过去的夫郎闹着吵着要分家。
“我那学子说了,那夫郎嫁过去前,娘家也是以房子太小不够住为由要求另起一个,嫁过去后他们单独住在另一个房子里,后来下头几个弟弟也该成家了,房子又不够住,需要大家伙一起凑钱,那夫郎不愿意了,说什么那房子是他跟他夫君自个掏的银子,既然这样,几个小叔子要是嫌房子不够住也得自己掏银子起,但那房子实则是两老拿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银子起的,可村里人起房子就起了,又是自家人,根本不会记账或者写什么契书,如今那夫郎这么吵着,哪怕村民都晓得事实真相,可人家不愿意给这个银子,他们又能如何?名声难听是难听了,但不用掏几两银子,那点名声又算什么。”
方猎户试探性的问,“许小子,你说的那个夫郎,该不会就是……”
许云帆知道方猎户想说什么,“对,他就是你们给方一相看的那家闺女的二哥,这件事,徐志风也晓得,方爷爷认识致风的,要是你不信,可以让方爷爷去问问致风,方伯伯,这事吧,我觉得有点巧了,润哥儿把你当伯伯,所以我才多嘴说了几句,你别怪我多嘴就好。”
方猎户摇头,“你放心,你伯伯我就不是那种人,你也是出于好心,我知道的,这有的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到时候,让媳妇再吹个枕头风,有的是连兄弟都不要的,这种事,不是没有,我懂的。”
许云帆回来了,秦润便去厨房做菜,留许云帆跟方猎户聊。
方猎户本不想留在小秦家吃晌午饭的,但架不住秦安的热情,秦安抓扯着他的胳膊都不让他走。
许云帆拿了点酒,方猎户两碗高度红薯酒下肚,菜也没吃几口,摸了秦安的头顶两把,突然就哽咽起来了。
方猎户突然哭,三个小家伙吓了一跳,就是秦润都傻眼了,“方伯伯,你怎么了?”
方猎户抹了一把眼泪,摇头道:“润哥儿,云帆呐,方伯伯谢谢你们呐,如果没有你们,不说买地了,就是给方一说媳妇我也是不敢想的。”
方家虽然跟着秦润干,挣了不少,但他们家没地,土地才是他们的根本,别人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挣了多少,因此,方一的亲事其实说的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结果……
许云帆说的,方猎户自然信,就是因为信了,才会备感无力。
“方伯伯,你喝醉了。”许云帆将剩下的红薯酒拿到桌下,不让方猎户继续喝了,好在方猎户也不是个贪杯的人,没吵着要喝。
许是许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心事无法宣泄,压抑得太久了,借着两碗酒下肚壮胆,方猎户憋的难受,他把许云帆拉出去,“云帆啊,方伯伯问你,你觉得我是不是错了?”
许云帆被问的一头懵,“方伯伯,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他能觉得个锤子。
方猎户斟酌了一下,“我这些年,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什么坎啊?”
“你也知道你方阿叔……”方猎户指了指自己的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心智太小了,以前听了那些人说我没本事娶媳妇,也害怕我娶了媳妇会把他赶走所以才闹着要跟我在一起,这些年来,我有时候真的后悔当初狠不下心,如果我废了,这个家也许就不会这么苦了。”
方猎户有一个心事,一直从没对任何说过,那就是,他曾想把自己弄成太监。
他想,他做不成男人,他娘就不会催他娶媳妇,方夫郎也就不会闹着要嫁给他了。
“我想,哪怕我不娶媳妇,待爹娘百年过后,我就跟他两个相依为命,我比他大,当初娘说,我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办,我要是先走了又怎么办,所以,当时我就想,我不上山了,以后我老了……我亲手送他走了我再走,这样就不担心没人照顾他了,可我终究舍不得,那些想法的产生,现在想来,我都觉得我有罪。”
因为有罪,所以才每晚抱着夫郎时才会愧疚难当。
许云帆惊了。
他没想到,方猎户居然还是个狠人!
方猎户又道:“他们都不知道,每晚我抱着他,我……我感觉我很不是人,就是那种外头人说的禽兽,口是心非,明明之前喊着说着把人当弟弟,可哪有人对弟弟能起得来,最后还生了几个孩子的?我都不敢问你阿叔,他究竟把我当什么?这些年,我没能给他好的生活,让他生了三个孩子,明明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却要扛起几根担子,我心里不是滋味啊!”
许云帆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但他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方猎户真的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在家里只有两亩地的条件下,他养活了一家人,收茶油果的那段时间,方猎户有多累,许云帆亲眼看到了,他的衣服从上山开始到下山就没有干过,肩上更是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他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为父母,为夫郎,为孩子提供一个避风港,可他却经受了无数的风吹雨打,就是顽石都还有水滴石穿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
许云帆知道方猎户苦,他拍拍方猎户的肩膀以做安慰,“方伯伯,你不用自责愧疚,你已经尽最大的努力给家里人最好的生活了,方一他们不会怨你,方阿叔也不会怪你的。”
“方伯伯,你也许可以跟方阿叔聊聊。”许云帆与方夫郎接触过,每天去学院,他吃的粉,吃的菜都是方夫郎做给他的。
在许云帆吃饭时,方夫郎还会凑到他身边盯着他看,笑着问他好不好吃,明儿想吃什么。
很多人都觉得方夫郎傻,有的人甚至都没耐心跟他多说半句话,在村里时,以前方夫郎还会拿衣服去大河那边洗,如果运气好,遇上的妇人夫郎脾气好,大家相安无事,洗完衣服各走各的,但要是遇上那些个刻薄或者想看人笑话的,要么就拿方夫郎开玩笑,要么就说方夫郎是傻子,会传染,偏偏不让他在那儿洗,后来方猎户发现方夫郎洗回来的衣服,拧干晾晒时,盆里的水都是浑浊的,一问才知道,方夫郎在下河处洗,那些人故意把水搅浑了。
方夫郎特别委屈,委屈巴巴的向方猎户告状,“哥,他们都说我是傻子,不让我在那里洗衣服,他们还说我是大傻子,以后生的宝宝就是小傻子,哥,我不想生小傻子,小傻子会被人笑,会没有朋友的,大傻子保护不了小傻子,这可怎么办呢?”
有的人嫌弃方夫郎傻,不屑的跟他凑一块,许云帆倒是好,每次在食堂都能跟方夫郎说好久。
方夫郎今年不过三十几岁,因这些年被方猎户保护的好,娃娃脸挺白嫩的,压根就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小爹爹,许云帆有时候都喊他方哥,时常把方夫郎哄的咯咯笑,自然的,许云帆跟方夫郎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要不是这层关系在,他不会多嘴说那么多,“其实很多事,方阿叔都知道的,你们不要老把他当孩子看。”
方猎户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要是把方夫郎当孩子看,那他是什么?
禽兽?
但有时候不能不承认的是,方夫郎有时候真的像个孩子,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备感煎熬,愧疚,“他会懂吗?”
“你不给他掰扯清楚其中的事,他怎么懂?而且你们不说,又怎么知道他听不得懂呢?”许云帆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瓜子,这还是他刚刚带出门跟几个婶婶唠嗑时带的,没嗑完又带回来。
许云帆一边嗑瓜子,一边道:“方伯伯,其实,方一现在成亲,你们觉得他年纪不小了,但在我们那边,他这样的,还是读书去书院的年纪呢,你现在就考虑他的婚事,你问过他是怎么想了吗?”
方猎户抓抓头,眼神明亮,显然两碗红薯酒并没有让他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我还真没问过,听媒婆说那姑娘不错,人长的好,家世也不错,最主要人家不嫌弃我们方家。”
“要我说你该跟方一问问的,那小子在食堂一有空了就会看书,挺好学的一个孩子,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许云帆跟学习们关系好,像叶辰这类学子,大方,本身又不缺钱,平时在食堂吃饭,一来二去跟方一几个也能说上几句话,得知方一想识字,他们还把以前用过的书借给了方一,中午秦安去食堂吃饭了还会教方一识字,几个月下来,加上方一努力认真,很多字他都识得了。
许云帆看得出来,方一其实很有主见,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方猎户替他做主,并不可取,“我看方一野心并不小。”
“啥?”方猎户有点吓到了,赶忙解释起来,“云帆,方一那孩子打小就老实懂事,他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要是……不用你出手,我收拾他。”
野心这个词,可褒可贬,但很多的刻板印象认为野心这个词本身就带了阴暗的一面。
但许云帆不这样认为,想改变现状,想出人头地……这些算不算野心?
其实也算的,方一不想走方猎户的路,他想挣钱养家,何错之有?
许云帆摇头笑道:“方伯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方一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人,是我用词不当让你误会了,方一如今很好学,而且,他待人接物也是不错的,如果今后我走出去了,润哥儿的生意做到京城了,我有打算把一些人带过去的,不过这事目前我还在考虑当中,方伯伯可不要对外说啊,所以,如果方一要是成亲,到时候,我不可能让他拖家带口去的,你应该知道,京城那种地方,一个月几两银子,只怕也是不够我们这些外地人生存。”
惊喜来的太突然,许云帆的一席话,让方猎户晕沉沉的,赶忙保证自己不会乱说,“我知道,京城那种地方不好混,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回去我会跟孩子好好聊聊。”
这个打算,其实不是许云帆的打算,还是秦润提出来的。
秦润跑食堂比较多,方爷爷与方夫郎天生就是当大厨的料,许云帆拿出来的菜谱,上头写的用量,有时候只含糊的写了一个适量,但方夫郎父子两就能把这个用量把控的正正好,很多菜做出来,着实让学子们每天一放堂就是内急都顾不上首先就往食堂里冲。
像方爷爷父子这样的大厨,京城肯定有,但蒋云深说了,京城的大厨手艺未必有方夫郎他们这般好。
蒋云深建议秦润到时候把人带过去,由方家父子给他培训出一批大厨出来,如此就不用苦哈哈的招人了。
秦润把蒋云深的建议跟许云帆说,许云帆是答应了,到时候京城那边的美食城一旦做起来,需要的大厨可不是十根手指头的事了,而且秦润的目标是把云润店铺、酒楼等开成连锁,与其聘用一些可能固执己见的大厨,倒不如他们自己培训出一批来。
如此,许云帆自然是要把方家父子都带到京城去的,那么方家其他人自然要跟着了,方一要是在这娶媳妇,有那么一家亲家,作为东家,他也会有点困扰不是。
许云帆刚想完,不远处一个身影一蹦一跳过来了。
“夫君~”
第225章 第 225 章 双生子
许云帆还没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方猎户好似已经习以为常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习惯,下意识的转身伸出双手, 几个眨眼的功夫, 一个人影扑到了方猎户手里,而方猎户也稳稳的把人接住并带到了怀里, “怎么跑来了, 下雪了路滑, 待会某个人摔了又得哭鼻子变小花猫了。”
穿成个墩子似的方夫郎笑的开心,扬起一张肉呼呼的娃娃脸,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久不回家了?我都想你啦。”
“才多久,吃过晌午饭了吗?站好了, 你看看你,我在家跟你说的,你这个小笨蛋是不是又忘了?我跟你说什么了?重复一遍给夫君听听。”
方夫郎立马苦起脸蛋, “我错啦, 夫君不要生气, 夫君说了,天气太冷, 不能乱出门, 要乖乖等夫君回家。”
“既然记得, 为什么还要出来?你不听话!”听似责怪的话, 可方猎户的语气除了无奈,更多的还是担心, 心疼。
“可我想夫君了嘛,夫君出来都久久了~”
被当做隐形人,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许云帆:“……”
突然就感觉手里的瓜子不香了!
原来吃狗粮是这种感觉, 确实挺充饥的,看看,他现在好像都撑到了。
许云帆单拳抵在唇角,故意咳嗽一声,“方阿叔,你来了,走走走,我们好久没聊天了,进屋去,咱们好好聊会!”
“小爷爷~”听到方夫郎的声音,厨房里头坚持要洗碗的小宝小手里捧着几个碗准备把碗放到碗柜去,因为垒的有点高,本来就抓不稳,一激动,上头两个一晃,这下好了,啪啪就是两声。
兴许是吓懵了,剩下的碗,小宝不知怎么就扔了出去,碎了一地。
一边倒洗碗水的秦润赶忙放下水盆,把小宝从一地的碎片中抱出来,急切询问道:“小宝,你有没有被割到?”
小宝犯了错,正是惊魂不安的时候,惊慌失措不安的看着秦润,小脸都白了,要哭不哭的,“小爹爹,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秦润心疼得紧,笑着摸了下小宝的脸,把孩子搂进怀里,柔声安抚道:“没事的,小宝不用怕,咱们小宝只是失手才把碗摔了,没关系的,只要我们小宝没被伤到就好了,没事的,下次我们注意一点就好了。”
明明做错了事没有被打骂斥责反而被安慰的小宝愣愣的看着秦润,好一会才吸了吸鼻子,听到声音过来看情况的许云帆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见小宝快哭了,实在憋不住笑出声,走进去把人带出来,“做什么要哭?一点小事而已,因为这点事就掉马尿,你真当自己是美人鱼不成?”
美人鱼是什么,小宝知道,父亲给他讲故事说了,美人鱼哭了会掉很珍贵的珍珠,所以,很多人都会捕捉他。
但自己是人类,哭了就是掉马尿,不是珍珠,父亲这话不是嘲笑他吗。
小宝气呼呼起来,已然顾不上难过了,小拳头轻轻的捶了许云帆两下,“父亲讨厌,父亲最坏了。”
许云帆哈哈笑,拍着小宝的屁股,“你方小爷爷来了,去跟长辈打招呼去。”
方夫郎单纯,意外的跟小宝成了好朋友,秦润把小宝带去食堂时,小宝总要跑去跟方夫郎一块玩,一听方夫郎确实来了,小宝立马就跑了。
许云帆闷闷的看着秦润收拾,一把端起那盆还没被倒出去水,一边往外走,一边嫌弃的评价,“这小子,碎几个碗就要哭,一点都没有我当年的风范。”
秦润抬头看了许云帆一眼,“你当年的风范是什么样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与许云帆比的,小孩子犯了错事,会不安掉眼泪才正常吧!
许云帆瘪嘴道:“小时候我在家里玩遥控飞机不小心把我爷爷摆在客厅的古董花瓶撞碎了一地,我都不带慌的。”
“古董?那玩意很值钱吗?”如果不值钱,就许云帆这样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小太子爷慌个什么劲。
许云帆估测道:“不贵,大概也就两千万这样吧,那玩意是我爷爷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被我的玩具飞机一碰就碎了一地,一点都不禁摔。”
“什么?”
秦润扫地的动作一顿,“两千万?那不就相当于两万两??”
云帆轻飘飘的道:“是啊。”
秦润:“……”
秦润都哽了,小宝摔了几个碗,他为什么会怕被骂被打,还不是之前他带小宝去云润店铺吃粉时,一个妇人带自家孩子也在那吃粉,小孩吃饭不好好吃,非要一边玩一边吃,一不小心手一碰,直接把碗碰掉了,那妇人当即就炸了,直接开骂,骂还不算,还把孩子拉下凳子夹在膝盖间,脱下裤子啪啪就是两掌,直把小孩打的嗷嗷叫,“我让你玩,我让你不好好吃粉,现在好了,把碗摔了,你知不知道一个碗就要几文钱?再凑几文钱咱娘俩就可以喊碗粉了再凑合一顿了,你个败家子……”
孩子不听话固然气人,但那妇人,也有几分心疼本不用花出去的几文钱。
人家摔一个碗就得被揍一顿,小宝摔碎的就多了,不害怕就怪了。
秦润抹了一把脸,不相信的问,“你爷爷真的没打你?他为什么不打你?”
那是两万两,不是二两更不是两文,就这,许云帆居然没吃上竹笋炒肉?
咋那么让人不相信呢。
许云帆:“瞧你这问题问的,爷爷为什么要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可你在家里玩飞机,那玩意你不是说在天上飞的吗?你为什么不出去玩,非要在家里玩?”
“下雨天啊,我那天就想玩飞机啊,再说了,我家里很大的好不好,在里边跑一圈都累人,如果你去了,估计会迷路,那么大的地方,我玩下飞机怎么了?我爷爷才舍不得骂我,不过换我哥,估计少不了一顿揍。”
在许家,长子是根草,幺儿是块宝,许云帆就是那块宝。
吹!
秦润不信,但想到他去了王府都分不清东南西北,顿时信了两分,“你家那么大的吗?”
“当然。”
许云帆不以为意道:“我们许家还没分家呢,我爸我叔一块住,地方肯定大了。”
“那你爷爷脾气可真好。”
“什么你爷爷我爷爷的,你都是我夫郎了,我爷爷不就是你爷爷吗?”许云帆突然想到:“说到咱们爷爷,上次我应该多准备一份年礼让父亲送到秦府的,就算秦将军那什么,你不是说两个爷爷以前很宠你的吗?这个年礼,咱们不方便送,但可以让父亲想想办法。”
这事,许云帆还真的忘了。
秦润沉默了,其实他没有忘,“这样不会给父亲添麻烦吗?”
“应该不会吧,过年了,这些人不是会相互送些礼之类的吗?以前我在家,就有很多人过年了就往我家送礼的。”
“那现在要不要准备?”
许云帆算了算:“你想准备就准备吧,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才到过年,就算不走水路,也就需要几天时间就到了,不迟。”
跟秦润聊了一会,许云帆才去堂厅跟方夫郎聊天,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方夫郎还有小宝时不时嘎嘎笑起来。
方猎户坐在一边,像是很无奈,不时给方夫郎倒碗水,吹到温度合适了才送到方夫郎嘴边,而后者习以为常的直接低头喝了起来。
许云帆:“……”
我靠!
就这,方猎户还说把人当弟弟疼?
谁他娘的宠弟弟能宠到这个份上?
以前大家伙都说许家老大是个疼弟弟的,可他大哥再疼他也没像方猎户这样啊!
啧啧啧!
这人呐,有时候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猎户这是爱而不自知。
许云帆调侃道:“方阿叔,方伯伯对你可真好哟,连喝口水都要递到嘴边喂你呢。”
“咯咯~”
清脆的笑声自方夫郎微肉的嘴里飘出来,“夫君对我最好了,他们都说我这是踩了狗屎运才能嫁给夫君这么会疼媳妇的人呢,我就知道,我才不傻呢,我就知道哥哥好,他给我做夫君了,只会对我更好,一辈子只疼我一个,他要是娶其他人,他就要疼别人去了,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我了,所以我要嫁给他做他的夫郎,这样谁都不能跟我抢了,哥哥跟夫君又不一样,我懂的。”
不是方夫郎吹,别看方猎户穷,家里没几亩地,只能靠山吃饭,但他却是个疼夫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