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作为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猛兽Alpha，栖佑佑头一次绞尽脑汁。
她想了又想，目光落在奶团子毛绒绒的雪豹耳朵和尾巴上：
“‘绒绒’怎么样？”
“雪绒绒？”皇帝沉吟，“倒是朗朗上口。”
“有种生在高山岩石上的珍稀花朵，花瓣如雪，名叫‘雪绒’，美丽而高洁。”
牧深赞叹道：“佑佑这个名字是取自这里吧？寓意很好呀！”
栖佑佑含糊地应了一声。
没错就是你们理解的那样。
雪莘轻抚小雪豹软乎乎的脑袋，笑着亲了亲奶香的脸蛋：“那就叫‘绒绒‘。”
全票通过，定下了小雪豹的名字。
寝宫里一片和乐融融时，牧绮带着牧辰走了进来。
两人先是向皇帝和小王子贺喜。
牧绮转头对栖佑佑说：“场地人员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行动。”
“什么行动？”牧辰还一脸懵。
金毛犬Alpha穿着军装制服，看起来是上着课被骑士团从军校提来的。
牧深递给他一件产袍，把摸不着头脑的金毛犬带去单独的房间，两人再出现时，牧辰已经换好。
牧绮拿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血浆，直接捏爆在他身上。
吱哇乱叫的牧辰差点当场跳起来：“你们要玩Cosplay吗？我要演尸体？”
牧深和牧绮一边给他讲剧本和演员的基本修养，一边掏出银色假发给他戴上，把一块圆形抱枕塞进血衣里，固定在腰部。
他即将出演在生产中大出血垂死的小王子。
但要骗过新闻媒体和反抗军，还不够逼真。
需要栖佑佑这位大众熟知的赘婿配合。
一时间，寝宫里所有人看向栖佑佑，等待她发话。
而她动了动嘴唇，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毕竟，雪莘才刚生完。
什么样的渣A这时候不守着老婆，反而要抽身离开？
但他们没有选择。
要将反抗军一网打尽，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雪莘凝视着自己的Alpha，看出她欲言又止。
他沉默了会儿，伸出手，把栖佑佑怀里的小襁褓接了过来。
“你去吧。”他轻声说。
雪莘抬起银睫：“记得回来就行，我和孩子等着你。”
栖佑佑眼眶泛红，她伸开双臂，把雪莘和小雪豹一起揽在怀里。
她吻了吻Omega苍白的唇瓣，又低头亲了亲奶团子热乎乎的雪豹耳朵。
小绒绒睁着明亮的鸳鸯眼，小嘴巴“吚吚呜呜”，伸手握住妈妈的发丝，想要与她亲近。
“照顾好他们。”她对皇帝说。
栖佑佑站起身，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产床上虚弱的Omega。
雪莘还穿着产袍，发丝凌乱贴在苍白的脖颈，几乎动弹不能。
他怀里抱着孩子，满眼对她的依恋与不舍。
但克制得抿紧了唇，双眼泛红，没有挽留。
栖佑佑酸楚复杂的心情就在这一刻释怀。
这是她的Omega，是她的孩子。
雪莘的绣球砸中的人是她，身上有着她的标记，孩子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无论将来发生任何变故，她都不会把他们父女拱手让人。
“我等你。”雪莘喑哑地又重复一遍。
这一次，他的Alpha一定要记得回家。
各就各位，栖佑佑把牧辰打横抱起，登上皇室飞舰。
牧深和牧绮会带领骑士团潜伏进医院，而她将在大众和媒体面前演出一场生离死别。
她演得越像，这件事越逼真，反抗军就越容易上钩！
……
深夜，警报声惊起。
鲜红的警灯扫过医院门外打瞌睡的媒体，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帝国医院灯火如昼，已经沦为一片战场！
无数的机甲海生物和帝国军人正在混战，无人察觉的角落，一架飞行器悄悄驶离了战场。
“收到。”
不远处的大厦顶部，停着一架小型飞舰。
栖佑佑一身军装制服，放下高倍望远镜，接通了牧绮的电话。
她立刻进入飞舰，锁定了那个逃出帝国医院的飞行器，紧随其后。
帝国医院的埋伏只是幌子。
牧辰对反抗军的出手，也并不是为了制裁或抓捕对方。
而是为了留下追踪器。
此刻，小型飞舰锁定了飞行器坐标，汇入高空，转瞬跃出帝都星大气层。
视窗外的宇宙流淌着盛大的辉光，星云流转，飞舰控制台上红色的光点在不断移动。
栖佑佑戴着蓝光眼镜，一边驾驶飞舰紧随其后，一边重新拨打了一则通讯。
“有一个天价任务，接不接？”
“什么雇主这么阔绰？”语音那头的Alpha调侃。
“雇主是我。”栖佑佑的笑容消失了，她眯起眼。
“把老朋友们都叫上，来大活儿了。”
接下来，她要一举挖出反抗军的老巢，彻底做个了断。
流放星圈。
飞行器降落在灰色的星球表面。
空旷的荒星上伫立着唯一的白色基地，就像一座方正规整的蜂巢。
灰袍人从飞行器上跳下来，匆匆进入基地。
栖佑佑摘下蓝光眼镜，银灰色外骨骼覆盖了女Alpha的身躯和脸庞。
这里应该就是反抗军总部了。
能被单独派往帝国医院执行刺杀任务，这名反抗军成员想必十分受高层信任。
栖佑佑本来想钓树懒的，没想到钓出一只椰子章鱼。
一个失败的小头目，逃离帝国医院后，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总部，向上级汇报。
顺藤摸瓜找到反抗军的老巢，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小型飞舰被留在星云流转的星穹中，银灰色兽型机甲一闪而逝。
流放星圈，是距离鲛鲨星圈十分遥远的地域。
这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荒星，混沌如天地初开的世界，资源极度匮乏，周边星域不时爆发星爆，并不宜居。
比起深海怪物的故乡，这里距离真正的帝国最高监狱——星云塔更近。
据传，那里关押着上代元帅——3S级黑豹Alpha，也是兽型机甲的创始人。
栖佑佑也没料到反抗军会将总部建立在这里。
看来比起故乡，它们更看重偶像。
帝国军团一向以鲛鲨星圈为中心搜寻，难怪一直查无所获。
纯白色的建筑，看起来像个实验基地，非常大，并且空旷。
栖佑佑避开巡逻的机甲海蜥，豹尾攀卷着建筑，从通风管道无声无息地潜入基地。
基地的内部构造类似大型飞舰，甲板和走廊上都有机甲海蜥巡逻。
栖佑佑抓着走廊顶部的金属管道，避开红外线贴墙游走，在前方突然出现一队机甲海蜥时，拧开一扇金属门藏了进去。
房间里白花花的寒气，几乎凝固成实质。
这是一间冻库。
成排的货架上，绿色营养液罐头里浸泡着肉团，玻璃罐上标注着实验体序号和精神体类别：
[编号16836.C级甲壳虫]，[编号37240.A级白蚁]，[编号42758.B级海虱]，[编号26743.S级深海鬣蜥]……
栖佑佑掩住唇。
这些全部都是腺体！
这让她想起帝国军校Omega分院实验大楼的腺体实验，以及酸雨星白蚁工厂那些送货机甲。
砍碎的机甲内部流出的脏器，与这些腺体一模一样！
这样看来，反抗军势力早就渗透了整个帝国，不仅帝国生物研究院参与其中，还有无数如酸雨星黑工厂这样的据点遍布各星圈。
生物研究院提供腺体移植技术，黑工厂违法买卖腺体，最后统一进行实验融合……
这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生物科技、人类腺体与机甲的结合，这就是大批机甲怪物的来源！
那队巡逻海蜥过去后，栖佑佑离开腺体冷冻库，沿着基地的通风管道继续潜行。
她很快在这间基地内部发现大量的生物实验室，以及成批的机甲货舱。
实验人员正将鲜活的腺体与冰冷的机甲融合，在营养槽中培育出诡异的怪物。
栖佑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帝国为什么要禁止兽型机甲。
即便缔造者曾经功勋卓著，也因此断罪下狱。
有罪的不是兽型机甲本身，而是这项技术带来的泯灭人伦的巨大危机。
它的背后是违法腺体买卖、生物禁忌实验、人口拐卖以及机甲夺取人类主体的险境。
其中利益之深、诱惑之大，不仅是对人权的挑战。潘多拉的匣子一旦打开，人性的贪婪将再也无法停止。
反抗军手中的每一只机甲怪物背后，都是一个被活活剥去腺体的普通人。
生物技术的发展原本是好事，但当其中藏着天大的利益，它就会变成挥向民众的屠刀。
栖佑佑不由想到，当初雪莘被拐卖，是否也与他的3S级腺体有关？
但Omega腺体并不具备攻击性，再高的等级，也无法培育成强大的机甲怪物。
同理，反抗军抓捕绯宁，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天才研究员的身份？
如果树懒抓走自己的学生，真的只是为了逼她做实验，至少人还活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白底黑团纹的雪豹耳朵灵敏地动了动。
栖佑佑倒悬在实验室外金属走廊的顶部，这里已经是基地深处，都是研究员，防守松懈了许多。
她像一只大猫轻巧地落地，厚绒豹尾扬起，伏在地面轻轻嗅了嗅。
强大的嗅觉是雪豹Alpha追踪的利器。
栖佑佑在寻找绯宁的味道。
在捣毁基地之前，她必须先找到人鱼Omega，确保她的安全。
幸运的是，她很快捕捉到了绯宁的味道。
就在实验室附近。
栖佑佑沿着气味向前追踪，转角处撞见一名抱着资料的松鼠Omega研究员。
她在对方尖叫前一记手刀直击腺体，将人拖进了就近的实验室。
越往基地深处走，空气变得潮湿，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顺着漆黑的金属阶梯，栖佑佑看见贝壳形状的彩绘花窗，一直延伸到高高的穹顶上。
窗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身穿白色研究服的年轻男人转过身。
金丝眼镜后露出棕绿色的眼睛，看见她时微微一怔：“你……”
“舒、蓝！”栖佑佑几乎嚼碎了念出来，她把拳头捏得咔咔响。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就是你的死……”
“你怎么在这里？”她话音未落，舒蓝疾走几步，居然奔下金属长阶，像个老熟人一样惊慌地推她道：“快离开！”
栖佑佑一愣，随即反应很快地擒住双手，将对方就地制裁。
舒蓝闷哼一声，被她反剪双臂踩住背脊。
他只是个Beta，显然不会是S级猛兽Alpha的对手。
栖佑佑脚下施力，顺着背脊往上，恨不得把这颗脑袋踩进地里。
“你就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当反抗军？”她嘲道。
但舒蓝的反应很奇怪。
他根本没有反抗，跪在地上还不忘回头劝她：“佑佑，快走，你信我一次！”
栖佑佑皱眉：“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有？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佑佑？”
忽然，一道清甜欣喜的嗓音传来。
栖佑佑抬起头，看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绯宁一身浅蓝色的纱裙，出现在她的后方。
轻薄的裙纱垂至地面，像深海水母奇异的触角散开。
酒红色的长卷发像海藻散落到腰下，人鱼眼眶通红，扑上来抱住了女Alpha：
“真的是你！”
第72章
栖佑佑接住扑上来的Omega少女，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绯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抚了抚她的脸颊。
“你没事太好了，我们都担心坏了。”她凑到人鱼耳边，“尤其是大殿下，他都快疯了。”
绯宁笑着，挽着她的手臂，亲昵极了。
见了栖佑佑脚下踩着的树懒，她微微一顿：“佑佑，你放开舒蓝导师吧，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栖佑佑意外地看向她：“你们……”
绯宁抿抿唇，歉意地扇了扇睫毛：“抱歉佑佑，有件事我瞒了你。我其实……”
“和舒蓝导师一样，是反抗军的人。”
栖佑佑怔住了。
她几乎立刻后撤，看看人鱼，又看看沉默的树懒，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被女Alpha推开的绯宁露出一丝怅然，她收回手，微笑着说：
“你是来找我的吗，佑佑？”
栖佑佑：“大殿下知道这事吗？”
“他应该知道吗？”绯宁偏了下头，“又或者说……佑佑，你很在意吗？”
“在你眼里，反抗军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栖佑佑被她问住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怎样的人？
当然是罪恶滔天的人！
绯宁从她愤怒抵触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她低下眼，温柔的嗓音里多了一丝叹息：“可如果，你自己本身，也是反抗军的人呢？”
栖佑佑听笑了：“那太好了，我立刻把你们原地逮捕。”
“我没有与你开玩笑，佑佑。”绯宁说，“我对你说过，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是老师的弟子，而你是他的女儿。你从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注定是反抗军的一员。”
栖佑佑的脸色变了。
她收起了调笑，嘴角发僵：“……你什么意思？”
“你不想知道老师他为什么把你藏起来，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回去；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抱憾而终，为什么用尽一生都无法寻回你的母亲么？”
“不要说了……”
绯宁轻轻笑了：“那是因为，他是带领我们反抗与斗争的伟大领袖。即便他的生命已经终结，反抗军也将继承他的遗志。”
“你知道，我们的总部为什么建立在这里么？”绯宁抚上女Alpha僵硬的肩头，“这里什么都没有，但离‘她’最近。”
“灿烂的星爆，是我们天然的保护屏障。”
“终有一日，反抗军会重建帝国秩序，打开星云塔，接回你的母亲，还她清白与自由。”
栖佑佑神色恍惚，重复了一遍：“我的……母亲？”
她循着绯宁的目光，看向天空中一颗白日里也若隐若现的赤红色辰星，就像天边镶嵌的一颗朱砂。
那是流放星圈最大的一颗荒星，也是真正的帝国最高监狱。
星云塔就建在那里，里面关押着重刑犯和十恶不赦的罪人。
“以前，这里是一扇开放式窗口。”
绯宁踏上金属长阶，纱状的裙摆一条条散落在地面，透明的蓝白色泽过渡出迷幻的光。
她来到花窗下，轻声说：
“老师他最喜欢坐在这里，遥望星云塔。”
“元帅她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天才，她开启了生物机甲的全新时代，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这公平吗？”
阳光穿透玻璃花窗，洒落在人鱼的裙摆上，泛起迷离的光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枪打出头鸟，兔死狗烹罢了。上等人的乐趣之一，就是把天才踩进烂泥里，让她在羁押和审讯下虚耗一生。”
“老师他一生未婚，我没有想到他会有孩子，还把你藏得这么好。当你告诉我，你是他的孩子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绯宁回过身，亭亭玉立的Omega，向长阶下的雪豹Alpha伸出手：
“你会帮助我们，达成你父亲的遗愿，让你的母亲重获自由，对吗？”
沉默的女Alpha并未回应她。
栖佑佑缓了很久，启唇：“如果她做错了，就理当受到惩罚；如果帝国冤枉了她，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洗刷冤屈。”
“至于你的老师……”她喉咙里颤了一下，“我爸爸……我爸爸是个柔弱的垂耳兔Omega。”
“他是个兔子，是个Omega，怎么可能是什么反抗军首领……”
“爱让人勇敢，奋不顾身。”绯宁走下长阶，回到栖佑佑面前，望进女Alpha挣扎的双眼，“因为他爱她，兔子也会咬人，Omega也可以成为首领。”
“你是他的女儿，你要让他失望吗？”
栖佑佑后退半步：“不……我爸爸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做出泯灭人性的事，他有底线！”
“他的底线就是你的妈妈。”绯宁居然笑了，“佑佑，你对人性还不够了解。而我，从小就看习惯了。”
“我的先辈为帝国牺牲了族群，烈士的后代却只能受尽白眼。他们总是说，人鱼当年可以背叛鲛鲨星圈，今日也可以背叛帝国。”
“所以你背叛了帝国，是吗？”栖佑佑看着她，只觉痛心。
“我只是想改变这个荒谬的世界。”绯宁轻声说，“你的母亲不也是这样，冤屈下狱吗？你难道不为她感到愤怒，感到荒唐？”
栖佑佑：“就算要改变，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做法！”
“反抗军剥夺了多少腺体，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哪怕是我爸爸今天站在这里，我也同样这么问他。”
栖佑佑眼中含泪：“如果他真的误入歧途，那就由我来替他偿还。但是现在，绯宁，你们必须停下来！”
绯宁轻轻叹息：“看来我无法说服你了，佑佑，你与他一样固执。”
栖佑佑：“你这么做，对得起皇室的信任，对得起大王子吗？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绯宁沉默了。
在栖佑佑提到雪烬的时候，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大殿下……是个好人。”她轻声说，“对我来说，他是个意外。”
“佑佑，和你们做家人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可我不能止步不前，如果你愿意和我同行，我们仍然是最亲密的家人。”
“如果你不愿意……”
“让她走吧。”一直沉默的舒蓝忽然上前一步，挡在栖佑佑面前，“她是首领的女儿，就算知道总部的位置，也不会出卖……”
绯宁的话停住。
纱状的蓝光从栖佑佑眼前掠过，轻柔得像一条坠落的星辉。
淅沥的飞血溅上脸颊，她睁大了眼睛，苍蓝色的瞳孔映着男人被洞穿的后背。
就在她身前，一片蓝色的裙纱穿透了舒蓝的左胸，透出他的后背，在白色研究服上剜出一个血洞！
半透明的裙纱蛇一样在洞口微微蠕动，因吸饱了鲜血而蓬大了一些，流溢着辉光……
这哪里是什么裙纱？
这是触手！
栖佑佑瞳孔收缩，抬手接住倒下的身躯：“树……树懒医生！”
半透明的纱状触须抽离出舒蓝的胸膛，带出一丝血线。
Beta男人倒进栖佑佑怀里。
他的嘴角涌出大股鲜血，顺着脸颊流进耳朵，沾湿了发丝。左胸的窟窿在不断流血，白色实验服被染得通红。
“你……”栖佑佑喉咙发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绯宁的裙摆下延伸出无数起伏的触须。
当它们柔顺地铺散在地时，就像优美的裙摆。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栖佑佑怀里气若游丝的Beta男人，轻轻的叹息就像原野上的风吹过花草：
“舒蓝导师，你为什么总要与我作对呢？”
“给你的任务，没有一次好好完成。我敬重你的才华，但机会是有限的。反抗军不再需要一个优柔寡断、随时会背叛我们的战友。”
栖佑佑浑身发凉，她低下头，对上男人满含着泪的棕绿色眼睛。
“对不起……佑佑…
…“舒蓝动了动嘴唇，一股鲜血从唇角涌出，“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真心……想帮你找回记忆……想治好王子殿下……”
泪珠顺着眼尾滑下，晕开了血迹，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我只是……想要好好做实验，我想要研究出真正完美的腺体移植技术，真正完美的生物机甲……我不想害人……”
“可是在实验大楼的时候，你明明跟我说……”栖佑佑顿住了。
那时候，舒蓝说她把他想得太坏了。
她没有相信而已。
“还有那些疯疯癫癫的言论……”
舒蓝苦苦一笑，他抬眼看向水蓝色的美丽少女，眼神里埋着深重的恐惧：“她……看着我……我没有选择……”
“佑佑……我没有选择……”
“我试过洗脑自己，可我做不到……我是个医生啊……医生怎么能杀人呢……”
栖佑佑抓住舒蓝的手腕：“她还让你做过什么？”
更多的血涌出来，舒蓝的声音含含糊糊：“帝国医院……标记清洗……手术……”
“殿下他怀孕了……我实在不忍心……”
栖佑佑只觉得呼吸困难。
所以……
并不是雪莘因3S的等级幸运逃过一劫。
而是本该在手术台上杀死他的舒蓝，违背反抗军的命令，偷偷保下了他和腹中孩子的命。
“军校出事那天，我去实验楼宿舍找她……想劝她收手，没想到撞见了你……”
“佑佑，快逃……你不是她的……”
“对手……”
捂在舒蓝唇边的指缝，已经被血浸透。
她低下头，附耳过去，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里仔细分辨：“你还有什么话？我都听着。”
舒蓝胸膛的起伏慢慢弱了下去，他疲惫地望向高高的穹顶，看不见天空与云彩：
“我想……回医院……继续……”
轻轻的声音像微风里吹散的蒲公英。
栖佑佑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听到后续。
她捡起地上摔碎了的金丝眼镜，收进自己的折叠空间。
重新站起身，直视前方水蓝色裙摆的人鱼Omega。
“拐卖雪莘的人是不是你？”
诧异于女Alpha的开门见山，绯宁轻轻一笑：“你很聪明。”
“逼迫舒蓝在标记清洗手术中下手，在雪莘来军校找我的时候发动突袭，事后炸毁实验大楼却栽赃给我……”
“全都是你。”
栖佑佑这一次的语气笃定。
绯宁静静地注视她，点了点头：“是的。”
“为什么！”栖佑佑几乎崩溃地怒吼，“皇室哪里对不起你？雪莘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佑佑，我从未针对过你。”绯宁说，“你的能力很强，又有皇室庇护，我知道你一定会平安无事地离开帝国监狱。”
“你是老师的女儿，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怎么会害你呢？”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当你在众人面前展露出兽型机甲，他们会如何对待你。”
“只有当你明白了世界的残酷，才会懂得我们事业的伟大，真正成为我们的同胞。”
“那雪莘呢？”栖佑佑追问，“他一向尊敬你，他只是个Omega，对你们的‘事业’毫无阻碍！”
“这很重要吗？”绯宁说，“你不问问父母的过往，却对一个被玷污的Omega和毫无血缘的孩子上心，这不可笑么？”
栖佑佑额角的青筋暴起：“你把他害成这样，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女Alpha的身影如雷霆隐没。
下一秒，外骨骼覆盖的重拳撕裂空气！
银灰色兽型机甲闪身而前，一拳砸向人鱼Omega——
被一道轻飘飘的蓝色裙纱挡住。
“你是该受一点惩罚了。”
微笑着的少女抬起头，依然优雅地站立着，纹丝未动。
栖佑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素气息覆压过来。
以至于她的拳头再也无法推进分寸，浑身僵直，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与此同时，绯宁裙摆下起伏的纱状触手慢慢生长出来，像盛开的花蕊。
一条条绞上了女Alpha的腰部。
第73章
栖佑佑感觉自己被钢索勒住。
缠住女Alpha的蓝色触手猛地缩紧，像韧性十足的长鞭将她甩飞出去——
银灰色机甲像一发沉重的炮弹砸进金属墙壁，整堵墙像纸壳一样崩塌，发出轰然巨响！
整个基地都在为这沉重的一击震荡！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惊慌的声音传来。
椰子章鱼Alpha于佩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见了对峙的双方，惊讶地止住了步伐。
栖佑佑从四分五裂的高墙上滑落。
她在落地之前调整姿态，双爪与双足着地，后背耸立，机械长尾在烟尘里像蛇一样扬起。
“老大？”机甲中传来冰冷惊异的声音，“你居然是首领？绯宁，没有任何人逼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
空中水蓝色的透明触须像裙摆一样飘摇，像收拢的花瓣起伏在少女身边。
她的话语仍然温柔优雅：
“我是老师的弟子，继承他的衣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当然了，如果佑佑你愿意回来，这个位置自然是属于你的，我很乐意让贤。”
栖佑佑指爪收紧：“你的气息变了。刚才那是……Alpha信息素？”
是她从未遭遇过的，让人头皮发麻甚至想要跪拜臣服的恐怖压迫感！
“是啊，多亏舒蓝导师，他帮我换了腺体。”
绯宁微笑：“高等级的腺体移植技术一直滞留于理论层面，还不够成熟，我本来想再等一等的。”
“可那天在军校运动场，你也看到了。由我赐予生命的东西，居然仇恨着我，想对我下手。”
“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我再也不要做一个任人欺凌的Omega，只能躲在幕后苟延残喘。刚好那晚舒蓝来找我，他帮我完成了这一次史无前例的伟大手术。”
“所以你炸毁实验大楼，不仅仅是为了掩盖机甲怪物，还有这次违法腺体移植手术。”
机甲眼孔溢出蓝光，女Alpha的声音一顿：“难道你用的腺体是……！”
栖佑佑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如果是真的，这个世界将会发生剧变。
“当然是实验大楼里的那个3S级冷冻腺体了。”绯宁的笑容映着潮湿的冷光，“鲛鲨星圈战犯遗孤的腺体，要从帝国生物研究院手里得到它，可不是容易的事。”
“还好帝国军校的金字招牌足够响亮，受皇室倚重的舒蓝导师也足够权威，我才能够如愿。”
“成为Alpha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终于也可以亲自使用机甲了，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绯宁的指尖滑过轻盈剔透的纱状触须，那上面覆着薄薄的一层透明釉质。
竟然是机甲外骨骼！
“你有着元帅的基因传承，我的兽型机甲自然是比不上的。”绯宁说，“但在绝对的等级差异面前，机甲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还要抵抗吗，佑佑？”
栖佑佑外骨骼下的脸已经变得煞白。
她面前的不再是昔日柔弱的人鱼Omega……
而是帝国唯一的3S级Alpha！
绯宁迈着优雅的宫廷淑女步，一步步向她走来。
玻璃鞋跟在金属空间里踩出空灵的轻响。
水蓝色裙摆拖在少女身后，无数半透明的裙纱散落开，就像孔雀的尾翎。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海水味，梦幻的气泡升腾，无数的裙纱缓缓抬升，唯美地翩飞起伏，就像深海水母的触须。
最下端的触须擒住地面，少女的双足离地，身体在触须的托举下轻盈地升入空中，就像长出了蝴蝶翅膀。
3S级海月水
母Alpha——
在栖佑佑面前展露出完全体。
这是宛如神祇降临的神圣画面，水母触须化成少女的裙摆，在空中肆意地飘飞，3S级Alpha信息素如海水漫卷而来。
镇压住地上逃无可逃的雪豹Alpha，将她钉死在原地。
压垮她的背脊和关节，逼迫她颤抖着低下头颅，向她臣服。
“你今天走不了了，不如乖乖听话……”
绯宁温柔空灵的声音在威压中扩散开。
忽然，她顿住了。
栖佑佑浑身的重压猛地解除，她喘着气抬头，循着绯宁的目光看过去。
椰子章鱼Alpha于佩不知何时昏迷倒地。
就在她的身后，立着一个高大英挺的人影。
长披风垂在黑色军靴边，银灰色短发贴合脸部线条，超S级缅因猫Alpha的兽瞳犹如太阳金芒。
雪烬一席黑白军装制服卷挟着战场煞气，手里提着一柄漆黑的长剑，踏过地上晕厥的于佩，缓步走到栖佑佑的身前。
停住了。
被超S级Alpha护在身后的栖佑佑：“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并不难猜到。
他们进行这么大的行动，事关反抗军总部和绯宁的安危，雪烬一旦得知消息，定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只是不知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大殿下，许久不见。”
短暂的沉默后，空中飘浮的海月水母Alpha缓缓收起触须，轻盈地回到地面。
绯宁轻声与昔日的伴侣问好。
就像他们过去相敬如宾的每一天。
雪烬的目光落在少女温柔的笑颜上。
白色手套紧握着佩剑，栖佑佑却敏锐地察觉，那指尖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眼前高大的身躯看似镇定，却总感觉距离崩溃不远。
“你听到了，也好。”绯宁轻声说，“殿下是我唯一对不住的人，你就当我死了吧。”
“为什么这么做？”雪烬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像积蓄着风暴。
“殿下指的是雪莘吗？”绯宁偏了下头，耐心地问道。
“这些年，你在王宫里安插了多少人手，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雪烬的声音压抑。
“我知人鱼的处境，知你成长的不易。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着痕迹地清理掉他们，替换上可靠之人。”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的弟弟下手！父王让我严查此事，我查出来了，却为自己的私心压下了真相。”
他的声音无比痛心：“我是你的丈夫，如果连我都放弃你，你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从雪莘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会保护好他，再也不会让你得手。我等你悔过，可你一错再错，竟然从标记清洗手术就开始对他下手！”
“绯宁……”他艰难地哽咽，“为什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改变了你？”
差点被这口大瓜噎死的栖佑佑：“……”
好家伙。
原来雪烬早就知道老婆有问题，却一直在给她徇私！
怪不得他偷偷往雪莘的宫殿里放了那么多生物摄像头，这是一边保护弟弟一边保护老婆，一边防止弟弟被害又一边防止老婆被查啊！
人怎么能矛盾成这样！
栖佑佑：这很难评。
绯宁显然也愣住了。
她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慢慢抬起头，水蓝色的湿润眼眸望进缅因猫Alpha的眼中：
“殿下从未说过，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太低，这些年，是我拖累了殿下，没能为你生下一个孩子。”
绯宁眼中浮现出卑微的仰慕，碎落的泪滴在脸颊留下水痕：“殿下是这样好的人，明知我们不会有孩子，却从没有过另娶的打算。”
“我不愿害殿下一生无子，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就是守住这帝国储位，让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它。”
雪烬近乎崩溃：“可雪莘只是个Omega，他是我的亲弟弟！”
“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3S级的尊贵Omega，他只要和S级以上的Alpha婚配，就有很大概率生下超S级以上、甚至3S级的Alpha。”
绯宁的瞳孔冰冷：“到那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坐上王位吗？”
栖佑佑打断道：“这么说你干的恶事还都是为了大殿下了？大哥别听，她在CPU你！”
雪烬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上前一步：
“跟我回去，绯宁。你所有的罪行，我们一同承担。”
绯宁摇摇头，浅浅地笑着说：“你刚才说，是什么改变了我？”
“不对，殿下，我从来没变过，我只是做出了新的选择。”
“我热爱机甲，热爱生物科技，也想像你们一样亲自使用机甲、体验战斗的畅快。凭什么Omega就必须困在家中，怀孕生子奉献一生呢？我有我的理想与信仰，现在我要去实现它们。”
“这些年皇室的资源帮了我很多忙，很抱歉拖累了你，但我从没打算永远过这样的日子。”
蓝色的光辉流淌在裙纱上，少女像一朵盛开的深海花蕾，美丽又无比危险：“一切都结束了，雪烬。”
“佑佑我要带走，如果你要阻拦，我也同样对你不客气！”
潮湿的海水信息素扩散开，扭曲的触须如抽芽的花枝从海月水母Alpha的裙摆上蹿出。
从四面八方绞杀向毫无防备的缅因猫Alpha和他身后的雪豹Alpha！
雪烬的瞳孔如朝阳点亮，与漆黑的剑身产生共鸣，他抬剑抵挡如长鞭抽打的触须，像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拱卫在栖佑佑身前。
“冥顽不灵。”绯宁抬起手，3S级Alpha沉重的威压碾向雪烬的肩臂！
咸腥的海水信息素淹没了整个空间，就像置身深海海底。
纵然是超S级Alpha，在绝对的等级碾压之下也毫无还手之力！
雪烬闷哼一声，全身骨骼与关节发出脆响，军服上的金属纽扣被巨力震碎！
他在恐怖的信息素与威压之下比S级的栖佑佑多坚持了一会儿，随即单膝跪倒下来，膝头重重砸在金属地面，发出闷响！
绯宁弯起唇角，更多的水母触须盘绕而来，绕过雪烬伸向他身后的栖佑佑——
突然，地面剧烈震颤起来。
巨大的轰鸣接连从外部传来，地动山摇。
反抗军总部似乎遭到了袭击！
第74章
砰——
一道黑雾撞碎了彩绘花窗，俯冲进基地内部，挡开了翻卷的水母触须。
两方撞击时，鲜血爆开。
地上落下大片黑色的鸟类尸体。
空中回旋的乌鸦凝成一道人影，黑发黑风衣的男人鲜红的眼睛就像鲜血浇筑。
渡鸦抬起手，鸟群如漆黑的潮水平地而起，化成两股！
一股冲向3S级的海月水母Alpha，另一股趁机卷挟起栖佑佑和雪烬，将她们转移至远处。
绯宁伸展的触手短暂停顿，随即无情地撕碎了乌鸦群。
血雾将空气染红，地面淅淅沥沥落下无数的尸体。
激光炮轰开了基地的穹顶，地面震动，坍塌的金属墙漏进阳光，几道人影像围捕的猎手出现在墙面上。
栖佑佑认出，来的都是赏金猎人论坛
的同行，保底S级的五星金牌赏金猎人。
来得挺快！
“哟，这不是‘貔貅’么？”圆脸络腮胡的大汉哈哈大笑。
“许久不见，这么拉了？”
“它被打趴了，真惨。”尾椎探出长长的银色蝎子尾巴的女Alpha慵懒地调侃。
细长的水蓝色触手比电光更快，如钢索甩出，绞上每一个人的身体。
绯宁的触手几乎没有距离限制，伸缩自如的水母触须猛地将人拽了下来，拍大饼一样全部砸进墙壁！
栖佑佑：“……”
“我去，好大一头水母！”猎人们从废墟里爬出来，“这tm是3S级深海精神体啊！貔貅你tm自己找死别霍霍人啊！”
“我tm怎么知道她是3S级！”
脏话含量过密的对话里，大批的脚步声传来，地面震动，就像军队在靠近。
黑色和银色盔甲的帝国士兵手持盾牌与激光枪，从基地通道和坍塌的墙面鱼贯而入。
是第三军团和第八军团！
逆着光，皇家骑士团全员穿戴整齐的机甲，出现在废墟上。
S级陨石边牧银白色的机甲犹如月光，在他身边是耀如烈火的赤红色萨摩耶犬和金色的“天使”机甲，还有哈瑟、韩乐、香原等主力队员，以及其他骑士团成员。
栖佑佑并未感到松懈。
人多是多，但Alpha之间的战斗从来不是靠数量取胜。
等级差异过大的局面下，再多的人也只能变成炮灰。
绯宁环视四周，裙摆上伸展的触须如花瓣收拢至她周身。
但忽然间，她的身形晃动了一下，被栖佑佑敏锐地捕捉到。
“操控机甲也没那么简单吧？”
栖佑佑大喊：“她才刚变成Alpha，还不能熟练控制。现在不抓住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空中划过刀光，牧深率先出击，所有人闻声而动，从四面八方围杀3S级海月水母！
绯宁扭头看了栖佑佑一眼，冷哼：“佑佑，你真让我伤心。”
栖佑佑朝她竖起中指。
她不欺负Omega，但既然都是Alpha，那就不用客气了。
纤细的双足踩着玻璃鞋，少女飞旋的裙摆上裙纱翻飞，像无数的鞭子，铲碎了所有靠近的物体。
S级机甲在她面前犹如轻飘飘的棉花，被触手卷起，就地砸碎！
绯宁的指尖覆着透明的外骨骼，擒住光焰流溢的刀身，对S级陨石边牧对峙，双方分寸不让。
她眼中戾气横生，五指发力，顷刻间震碎了牧深手中的玉刀！
潮浪般的3S级信息素爆发，以女Alpha为中心扩散而出。
地动山摇的威压降临，像骤然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冲垮了周围所有的人！
但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
风暴平息，绯宁的身形踉跄，收拢的触须撑住地面，才勉强支撑住她的身体。
她身上的釉质外骨骼褪去，失去机甲保护的水母触手变得无比脆弱，剪纸刀都能将它切碎。
她不甘地瞥了一眼远处的雪豹Alpha和她身边的赏金猎人，裙摆纷飞，转身想逃。
“绯宁！”一个悲恸的声音传来。
女Alpha的脚步顿住。
漫天飘飞的触手，就像水蓝色的裙裾，或即将展翅的蝶翼。
绯宁回过头，看向那个呼唤她的人。
“……你爱过我吗？”雪烬绝望地问。
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这些年算什么，他算什么？
绯宁沉吟，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
美丽透明的水母触手扫过地面，把试图爬起来的士兵重新打晕。
再抬眸时，水蓝色眸底多了一丝戏谑：“我已经是Alpha了，殿下。”
少女笑得明艳：“还想要我爱你的话……”
“不如去变成Omega吧？”
“羞辱人啊！”“太过分了！”周围怒声骤起，士兵们为帝国储君受到羞辱而愤怒。
绯宁转身，裙裾飘飞，所有的触须裹住海月水母Alpha的身体，她冲出了破碎的花窗，消失在盛大的天光里。
天空上，朱砂般的赤色辰星微微闪耀。
星云塔。
涌动的熔浆在窗外沸腾，铁锁在火海中战栗的声音，听来令人胆寒。
探视室内，雪穹理了理肩上的披风，握着权杖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位陛下前来探监，又一语不发只顾着叹气，旁边陪行的S级大耳沙狐Alpha狱卒忍不住一遍遍朝他瞄。
“你看什么？”
“呃……”
“下去下去，烦人。”雪穹一摆权杖。
沙狐Alpha狱卒迟疑：“可是陛下，您的安全……”
“我有数，少管我。”雪穹直接用权杖把人戳了出去，“她要真出来了，谁来都没用。”
隔着足以承受S级机甲数百次攻击的高强度合金防弹玻璃。
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
雪穹一个激灵，坐直了些，良久吞了口唾沫说：“哦，哦，我儿子刚生了，得了个小孙女。”
“叫绒绒，是只雪豹。一生下来就睁了眼，瞧着机灵得很！往后啊，肯定跟她Alpha妈妈一样，是个不省心的刺头。”
“……”
“关我什么事？你找不到人炫耀了？”
“随便聊聊嘛，别这么抗拒。毕竟咱们也算是……”亲家。
雪穹轻咳了一声：“你……”
“你当年……有孩子吗？”
“……”
“吃饱了撑的话去找个老伴。”里面传来无情的嘲讽。
雪穹闭麦。
好想骂人，但也只敢想想。
聊到最后，他注视着防弹玻璃上倒映的自己，放轻了声：“你后悔过吗？”
如果当初的选择不同，今日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
有些真相一旦得知，只会更加残酷。
探视室里长久的沉默，好像连时间也凝固。
良久。
女Alpha的声音清晰传来：
“我从不后悔。”
*
栖佑佑一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基地。
俨然一群残兵败将。
3S级Alpha信息素的余威犹在，所有人都很沉默。
军团正在清剿基地内部的机甲怪物，抓捕实验人员，已经有新闻媒体闻风赶来，闪光灯对准了冷冻库里的腺体和实验室里血肉模糊的机甲。
“感谢各位仗义相助。”
牧深作为骑士团团长，代表皇室向各位赏金猎人致谢。
“我定会将今日的事呈报陛下，各位的勇毅值得表彰与嘉奖，还请与我们返回王宫，以便发放赏金。”
渡鸦的手肘靠在栖佑佑肩上：“不用了吧，我只是看在老搭档的面子上，跟你说的那些没啥关系。”
栖佑佑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其他赏金猎人也纷纷表态。
“世道乱了，对谁都没好处。”银蝎说，“反抗军不义，人人得而诛之。”
“是啊，我们虽然只是一群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的赏金猎人，也应该为帝国出一份力，提钱就俗了。”另一位猕猴Alpha抄着胳膊说。
“不不，钱还是得要的。”栖佑佑朝他们眨眨眼。
毕竟是她发起的邀约，还承诺了天价任务，皇室愿意出这一份钱，她求之不得呢！
最后栖佑佑自告奋勇提出，赏金先打到她的账户，再由她转账给各位赏金猎人。
“你不会是想独吞吧？”渡鸦怀疑地说。
栖佑佑拍拍胸脯：“我是谁啊？我可是百亿赘婿！缺你这点钱吗？”
赏金猎人们纷纷打趣起来，说原来那位天天在星网和媒体上搅弄风雨的皇室赘婿，真的就是她这只“貔貅”！
“这脸也露了，身份也曝光了，以后还接单吗？”有人笑吟吟地说。
“那必不能够了，小貔貅这身价都不一样了，小王子在怀，小王孙在手，这一辈子躺着都不愁吃喝咯！”
“别乱说啊。”栖佑佑严肃纠正，“我可不吃软饭。一个个的是怕我抢你们单子是吧？星币是赚不完的，我可不打算退役，想都别想！”
一
群人道别，赏金猎人们乘坐各自的飞舰消失在荒星上空。
士兵们正在清理基地废墟，医务人员奔忙着，将伤员抬上飞舰，处理尸体。
栖佑佑回过头，看见缅因猫Alpha消肃的背影。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从绯宁离开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像突然变成了一座孤岛。
她叹了一声，走上前，将自家快要碎掉的大哥拖走。
第75章
人造日光把花园晒得四季如春。
琉璃高塔耸立在蓝天云雾里，蔷薇花枝顺着摇篮的边沿，垂下层层叠叠的花影。
白嫩嫩的小手挥舞着，试图捉住漂亮的花蕾。
一只机械长尾山雀展翅飞来，落在摇篮边，瞧着雪豹幼崽灿烂的鸳鸯异色瞳偏了偏头。
差点被顽皮的豹尾卷住，又“扑棱”一声飞走了。
银雪色短发的小王子一身纯白宫廷长袍，坐在旁侧，修长的指尖轻轻推着摇篮，逗弄孩子。
他额前碎发垂落，眼底洒满睫毛的清影，却揉不进笑意，像一片照不进阳光的花丛。
脚步声传来，女Alpha的身影出现在垂挂的蔷薇瀑布下。
雪莘站起身，迎向那道奔向他的人影，两人在花丛边紧紧相拥。
栖佑佑深埋进小王子瓷白暖热的肩窝，收紧手臂，怀里刚生产完的腰身格外柔软。
“你回来了。”含着轻颤的嗓音亲密地贴在耳边，他轻轻蹭她的脸。
指尖轻抚过栖佑佑的手臂，仔细将女Alpha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雪莘这才放心，睫羽颤动，轻轻含上她的唇。
栖佑佑回来后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注射了一针强效愈合剂处理好伤势，才来花园见他。
两人在蔷薇花丛下拥吻。
雪绒绒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小尾巴摇来摆去，有力的小胖手总算揪下了一片蔷薇花瓣，好奇地瞧着爸爸妈妈咬嘴巴。
直到她咿咿呜呜得过于大声了，终于吸引了那两人的目光。
栖佑佑在摇篮边弯下腰，伸手搓搓毛乎乎的小雪豹头，小家伙胖手胖脚抱着自己的厚绒尾巴，仰起小脑瓜去蹭她的手。
雪莘伸手把被口水打湿的小尾巴梳理出来，抚摸胖乎乎的小肚子。
雪绒绒已经成功啃到了栖佑佑的手，涂了她一手背的口水，边啃边叽里咕噜地话唠。
“我有事与你说。”
两人在遮阳伞下坐下，栖佑佑思索再三，还是将反抗军总部的事悉数告知了雪莘。
雪莘垂着眼睫，静默很久。
他说：“……我能理解。”
栖佑佑一脸惊讶。
雪莘深深望着她：“换作我是大嫂，如果是为了你，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栖佑佑陷入沉默，她没想到雪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甚至仍然称那个人为“大嫂”。
“她把我偷出王宫，却并没有伤害我。某种程度上，她的确给了我想要的‘自由’，让我逃离了既定的宿命。”
雪莘眼底洒满花影与微光：“没有她，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嫁给了某个王公贵族，永远都遇不到你。”
栖佑佑叹了一声。
她把善良单纯的Omega抱到腿上，托起他的手，将什么东西戴了上去。
“这是……”
雪莘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名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纯白戒指上盛开的橙花微微闪光。
“这是月珀石做的戒指。”栖佑佑托着他的无名指，“我与殿下成婚，什么都没给过你。”
“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做成了戒指，但我感觉特别适合你。”
她低下头，隔着月珀戒指在Omega的无名指上吻了一下，向着他微笑：“果然很好看。”
唇下的指尖触电般轻轻颤了一下。
雪莘眸底漫上一层水光，注视着手上似曾相识的戒指，紧紧攥住了它：
“我……很喜欢。”
从酸雨星回到王宫后，他在星网网友推荐的地下论坛上匿名发布过一个高额悬赏。
有很多人接下这个任务，那些各式各样的名称和代号他记不清了，但始终没有人成功。
丢失的婚戒，就像他失去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找回来。
*
女Alpha离开的时间过于漫长了。
酸雨星R11区地下室的时光变得比任何时候都难捱。
“咳咳……”
少年伏跪在浴室马桶边，吐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倒出来。
银色长发顺着他如弓弦弯曲的背脊，垂落在防滑地砖上。
雪莘攥着胸口的睡衣，脱力坐倒在那里，咳得浑身虚软、生理性的泪珠不断碎落。
他靠着墙，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静坐了很久，直到浑身发凉，一股寒意从小腹升起，扯着疼。
他发白的指尖按紧了疼痛的小腹，扶墙慢慢站起来，走出浴室，呆呆注视着客厅的挂钟。
滴答……
滴、滴答……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天了。
自从那日发生争执，他好不容易等回来的Alpha夺门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他把摔散的郁金香花枝插进花瓶，花瓣收集起来压平晾晒制成书签，就像往常一样。
他哭累了，把自己团在椅子上，银发被泪渍沾在脸颊，睁着通红无神的眼睛，注视纹丝不动的门。
偶尔，他会把门打开，往外看一看。
[欢送莘莘宝贝出门～今日有雨，勤带雨伞哦……]
他垂着头回来，把门重新关上。
[欢迎莘莘宝贝回家，今天玩得开心吗？]
智能管家致以亲切的问候。
雪莘捂住唇，呜咽得泣不成声。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也生过气。
明明是她说话不算话，明明是她骗他在先。
等她回来，一定要她跪一整晚榴莲，怎么哄都不搭理她。
雪莘爬进被子，拉过罩住头，只露出一条气鼓鼓的猫尾巴，在床单上拍来拍去。
第二日，雨后初霁的微光照进卧室。
雪莘睁开眼，第一眼看向身边的枕头，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再看床头，没有平常的鲜花或小蛋糕。以往他的Alpha总会出现在鲜花和蛋糕的旁边，俯身把他吻进缠绵的被子深处。
但今天没有，她宿在了外面，一夜没有回家。
“……”他更生气了。
雪莘拽着被子，挪到Alpha平常睡的那一侧，他在那里团成一颗猫球，决定罚她多跪十分钟。
第三天，栖佑佑没有回来。
第四天，也一样。
冷冰冰空荡荡的被子里，雪莘流着泪缩成一团。
他的无名指上，月珀婚戒闪耀着光。
“我不罚你了，回来好不好？”
他对着戒指小声啜泣。
“我好难受，佑佑……你回来抱抱我好不好……”
委屈的呢喃还未说尽，一股呕意顺着胸口蹿上来。
雪烬脸色一变，熟练地捂住唇下床奔进浴室。
很奇怪。
他似乎吃坏了肚子，但最近明明什么都吃不下，连营养液都不愿意多喝。
布偶猫会在抑郁情绪下呕吐，所以雪莘没有多想。
他吐的大多是酸水，少数胃里没有消化完的罐头和营养液，以及一些毛球。
没有了Alpha精心的打理，他的长发有些打结，许久未梳的尾巴毛开叉，地上一团团的毛球随风而走。
扫地机器人勤劳地奔忙，也赶不上它们掉落的速度。
雪莘吐得天旋地转。
呛咳得泪水直往外涌。
某天他呆坐在地上，体内不知哪里一抽一抽地疼着，五脏似乎都揉成一团。
他疼得流泪，抽噎得胸膛起伏，恍恍惚惚，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要他了。
因为他太任性，太泼辣，太黏人，占有欲强又爱哭，身子弱还特别麻烦，不像别的Omega温柔体贴懂得包容。
所以她不要他了。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了，那些所谓的“任务”是真的吗？
还是厌倦他的借口？
可是她说过她就喜欢他撒泼，就喜欢他咬她，就喜欢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罚她。
她答应过会一辈子对他好，永远疼他宠他，他们结婚才多久啊，就算热恋期结束也不应该这么快！
雪莘跌跌撞撞地起身，打开家门，他冲进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