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朝会之上, 不少官员都走了出来,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皇太孙早日登基。
就在这个时候, 已经晋升为禁军统领的段云从外面走了进来,“殿下, 汪海回来了。”
汪海?
汪内监!!!
“汪海?他不是死了吗?”
“没死,说是逃走了, 伪帝派了很多人追杀,没想到还能回来。”
“伪帝为什么追杀他?难道他手里有什么东西?”
有人大概知道一些内情,有人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朝堂上文武百官低声讨论, 很震惊汪海能回来。
朝会威严,需要肃静,有人专管朝会礼仪,再由殿前司拉下去杖责。
但是没有人出来说什么,坐在上首的虞九舟,也任由百官的讨论。
迟晚垂眸站在一边,一声不响。
高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她的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汪海什么时候回来的?”
显然,高正不相信, 汪海靠近京都的时候, 没有被长公主发现。
这说明长公主要的就是,汪海突然回来给百官造成的影响。
迟晚看了他一眼, “高阁老难道不知?”
高正一怔,迎上迟晚的目光,在对视的那一刻, 两人一起笑了,颇有老狐狸跟小狐狸的意思。
高正也不是想问什么,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迟晚这个态度,足以说明了。
有些时候,说话不需要太直白,心里知道就好。
朝堂上的讨论还没有停下,随着消息的传达,许多人大概明白了一些。
“汪海手里有先帝遗旨,旨意内容定然会推翻伪帝手里的遗旨。”
“听说是血书,是先帝用血写的遗旨,可想而知,先帝遭受了伪帝怎样的对待。”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主辱臣死,先帝遭受此等侮辱,我等若不为先帝报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誓要让反贼好看,不杀反贼,臣等绝不愿苟活。”
群臣激烈,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宝安王。
这便是士大夫坚守的东西,不能说士大夫不好,只能说在绝对的利己里,他们还坚守着一些什么。
当然了,还有一大部分人,如果宝安王打了进来,他们会是第一个投降的,很多人在这个时候表态,不是因为心里这么想,他们是为了表态而表态。
君王遭受了这样的屈辱,他们难道还能无动于衷吗?
要真的无动于衷,被长公主记下了可就完蛋了。
能站在朝会上的,没有几个傻子。
但这些不重要,只要他们表态就好了,态度表出来,再想收回可就难了。
听着耳边传来各种想要杀了宝安王的声音,有些人恨不得上战场去。
迟晚抬眸看向上方的虞九舟,嘴上却在跟旁边的高正说话,“高阁老觉得,殿下可否为帝。”
“当然……什么?”
高正绷直了身体,尽管他早有猜测,当真地听到这种话,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
“传汪海上殿。”
“传汪海……”
一声声传唱声响起,高正才惊醒似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若是如此,驸马为什么跟他说?不,是秦玉王,今日驸马是以秦玉王的身份上朝的。
一个长公主,一个王上,她们想做什么?
长公主登基?那皇太孙呢?她岂不是抢自己孩子的皇位。
不,不对,皇太孙太小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皇位岂不是又要空置,没有了先帝再立皇太孙,就算是长公主又生了孩子,也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到那个时候只能从宗室里面选,大周恐怕又要进入夺位的乱象。
要是长公主做了皇帝那就不一样了,只要是她的孩子,就都有做皇帝的资格,一个不行就可以选另一个,把皇位攥在自家手里,至少在她的孩子们长大之前,大周不会再次陷入皇位的争夺里。
夺位对大周的消耗是巨大的,非一年两年能缓过来,再来一次之前的三王夺嫡,大周怕是真的要没了。
长公主做皇帝,至少能保大周二十年太平,重点是,也能保他高家二十年富贵。
长公主彻底掌权这些日子,做的每一件事天下都看在眼里,如果她不是坤泽,而是个乾元,怕是大周都不会经历这一切。
可她是个坤泽,是个公主,如此……驸马跟他说这个消息。
看来他这个出头鸟是做定了。
高正明白了过来,便低着头,隐藏着表情,一副对朝堂乱局不感兴趣的样子。
直到汪海上来,朝堂才逐渐恢复平静。
只见汪海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手上也皮开肉绽,脸上还有一条巨大的疤痕,能看出来,这一路上他受了不少苦,也经历了许多生死危局。
汪海踉踉跄跄地走进大殿,没两步就跪趴在地上,快速往前爬了过去,嘴里哭喊着,“殿下,殿下,是奴婢无能,没有护好陛下,让陛下被宝安王那个乱臣贼子给杀害了。”
上来就放出一个重磅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众人的视线本就集中在他的身上,这一下更是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他说的一个字。
有人出声发问,“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驾崩,你为何能逃出来?”
“放肆,此时是质问汪内监的时候吗?”
迟晚早就料到会有人质问,只是静静地把那个人的样貌记在了心里。
她们在宝安王那边安排了人,对方定然也在她们这里安排了人。
但是宝安王留下的人,绝对没有她们的多。
迟晚是拥有剧本的女人,里面宝安王是主角,等于他重生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而且能被小说写下来的名字,都能算是着重圈出。
宝安王器重信任的人她都知道,就等于掌握了一份名单,在这个名单之外,宝安王根本无人可用。
宝安王重生后发展的人,她多多少少也知道。
因为那个时候,锦衣成立,绣衣已经潜入不少地方,她的情报网已经撒开,就算没有剧本,她也不是睁眼瞎。
还好,朝堂上没有几个去质问汪海的,大家都想知道,在江宁行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汪海根本没有搭理朝堂众人,他哭哭啼啼道:“本来奴婢该随陛下而去,但陛下让奴婢给殿下带一样东西,奴婢只能苟活到现在,多亏陛下保佑,奴婢才能回到京都,见到殿下。”
听到这些话,众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汪海,想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真正的遗旨?还是别的什么?
先帝已经把玉玺留给了长公主殿下,身上恐怕没有什么能藏的了,到底是什么,能让汪海拼尽全力带回来。
良久没有开口的虞九舟这才问道:“先帝让你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汪海颤抖着,当着众人的面,扯开了衣服内里,随着布料的“刺啦”一声,里面的东西也露出了一角。
他把东西拿了出来,众人看清楚了,这好像是一张血书。
血书?
果真如此,消息没有错,是汪海手里的就是圣元帝用血写的遗旨。
原本一切只是猜测,现下东西拿了出来,彻底证明了这些猜测。
汪海拿着遗旨站了起来,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改变,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除了陛下皇后长公主,谁都不入眼的汪内监。
他打开了血书,高声道,“大周皇帝遗旨。”
众臣不约而同地跪下,虞九舟也从椅子上站起,缓缓地跪在地上,迟晚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对死人的尊敬,而且她们已经知道遗旨的内容了。
“朕承天命……”
遗旨的内容看起来不多,前面的很多话都省去了,能听出来当时情况危急。
“宝安王虞逸尘乱臣贼子,反贼一个。”
这句话证明了宝安王不是个好东西,先帝认证。
接下来才是重点,是遗旨,也是传位诏书。
归一是经过册封的皇太孙,没有诏书也能继承皇位,但少了一个过程。
谁都知道皇帝在江宁,就算长公主拿出了传位诏书,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
如果有人想做文章还是很容易的,特别是江宁伪帝那边。
而汪海手里的是真正的诏书,有了诏书,皇太孙就能马上登基了。
汪海看着遗旨,语气变得高昂起来,“朕错信歹人,落得如此下场,望汪海带回遗旨,传朕之所愿,皇太孙虞承昭年纪尚小……”
听到这句话,文武百官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皇帝不想立皇太孙了?皇位有变?
会是谁?顺承郡王吗?
毕竟遗旨里面把宝安王虞逸尘归为的乱臣贼子,皇位肯定不会给他了,想来想去,就一个顺承郡王。
众人的视线不免偷瞄长公主殿下,要是早知如此,长公主还会让汪海上殿?
估计是长公主殿下认为皇太孙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毫不犹豫传召了汪海。
也是,当初先帝以为自己还有十多年能活,所以立下皇太孙,可以自己慢慢教导,可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两天,主少国疑,堂堂帝王把皇位交给一个当时刚满月的婴孩,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虞九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下一秒,汪海说出了震惊文武百官的一段旨意,“今朕将大统传于秦国长公主虞九舟,望尔等诸臣,协力辅佐……”
谁?长公主虞九舟?
疯了吧,坤泽也能当皇帝了?
很多人心里全都是问号,他们刚想出言反对,就见高正走到了中间,“臣谨遵圣旨,恭请长公主殿下登基为帝。”
他连理由都没有找,也没有说皇太孙年幼如何为帝,仅仅是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
老狐狸还是很聪明的,要是说什么皇太孙年幼,那就是打之前自己的脸,甚至是长公主跟驸马的脸,他也不说理由,只是一味地支持。
迟晚紧随其后,“臣附议,恭请长公主殿下登基为帝。”
一个首辅,一个驸马,刚封的实权王上,封号尊贵。
这两个人都同意了,他们是否也要同意。
不,他们绝不妥协!
反对的人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朝堂上有一部分人跪下高呼,“臣等谨遵先帝遗旨,共请长公主殿下登基为敌。”
看到这一幕,又有一部分人跪下,这一批人的声音小了些,显然是看到前面的人跪了,担心自己不跪会被记住,所以跟着跪下了。
第一批可以理解,他们是长公主殿下的人,等着长公主上位给他们加官晋爵呢,第二批是墙头草,别说是长公主,就算伪帝来了,他们也会跪下就拜。
而他们就是那批不懂变通的人,他们绝不允许坤泽为帝。
“殿下,遗旨是真是假还未查证,臣请彻查遗旨真伪。”
“臣等附议。”
这次朝会开得比较大,京都五品以上,地方上进京,且三品以上的官都来了,其中自然包括在京的勋贵,以及各个机构的官员,算起来高达上千人。
里面有三百多人附议查证遗旨真伪,这些人用查证遗旨真伪的理由,来反对虞九舟登基。
迟晚眯起了眼睛,看着为首的那个人,语气森冷,“若查明遗旨是真,你们便遵旨吗?”
她这个问题让那些人愣住了,不敢接话。
因为就算圣旨是真的,他们也不想让一个坤泽登基。
公主就是公主,哪怕是拥有绝对权力的长公主,那也只是公主,如何能登基为帝。
这些人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胡须灰白的老者走了出来,“长公主乃天下坤泽典范,圣德临朝,当心存恩德,光明正大,不宜为帝,以示自私。”
什么意思,说虞九舟是个坤泽,要为天下的坤泽做个典范。
他们觉得坤泽该怎么样?贤妻良母,未嫁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
还觉得虞九舟都是摄政长公主了,就该心存感恩,不要像个阴险小人一样,盯着皇位,不然就是自私。
有病!有大病!
迟晚上前一步,“本王是在问你们,若查明遗旨是真,你们便遵旨吗?”
她的目光冷寒,许多人被她盯得低头下了头。
她现在自称本王,便不是驸马的身份,若她是驸马,有些事情不便为虞九舟说,但她是王上,她是朝堂上除了虞九舟最尊贵的人,她的话顶得上许多人。
这时,顺承郡王也走了出来,“臣谨遵先帝遗旨,恭请长公主殿下为帝。”
一个宗室郡王,一个外姓郡王,还是驸马,还有一个首辅。
众人正在权衡着,康老王上同样高声道:“臣恭请长公主殿下为帝。”
这等于大周最有力度的几个人都支持长公主殿下做皇帝。
老康王上代表着宗室权威的那一批,顺承郡王代表着新生力量,等于大周皇族宗室都同意了长公主做皇帝这件事。
首辅同意,则代表着大半文官的同意。
而迟晚,她现在统领着京营还有皇城司,掌握着京都的命脉,可以说,她如果不顾忌长公主殿下,也不在乎名声,那京都之中的大多数人她随手可杀。
还有一点,她打赢了满朝文武不敢打的仗,把入侵大周,快要到达京都脚下的北宁大军给拦截了,并且把北宁大军给赶了出去,可以说她现在是武官第一人。
就算平凉侯和徐晨露回来,她们也无法挡住驸马的锋芒。
经此一战,驸马隐隐有成为大周战神的意思,平凉侯打过很多胜仗,但没有打过这么大的胜仗。
除非徐国公回来,可徐国公是长公主殿下的外祖,他能不支持长公主殿下?
试图反对的人沉默了,他们还有反对的资格吗?
思索了一阵,灰白胡子老者给自己找到了个台阶,“只要能证明遗旨是真,我等谨遵先帝旨意。”
有这句话就好办了。
迟晚接过汪海手里的遗旨,放到了老者手里,“你们看吧。”
这……
这可是先帝遗旨,还是用血写的,谁的手能不抖。
字是圣元帝的,老者曾教过圣元帝,自是熟悉他的字体,上面盖的还有小印。
他立即抬头问道:“陛下的小印呢?”
汪海低声哭泣道:“陛下担心小印落入逆贼之手,当时就摔了,但陛下让我带走了这个。”
他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是少府内府的钥匙。
少府分为内外两府,内府是替皇帝管私房钱的,有两把钥匙,一把在汪海手里,一把在圣元帝手里。
两把钥匙一起开,才能拿到圣元帝的私房钱。
以圣元帝的贪财性子,能把内府的钥匙交给汪海,众人已经相信了遗旨是真的。
遗旨当然是真的,迟晚跟虞九舟都没有撒谎。
汪海诱导着圣元帝写下了遗旨,圣元帝之所以同意,其实算是死前的疯狂。
圣元帝只想着恶心宝安王,给宝安王带去麻烦,他要告诉宝安王,皇位他就算传给一个公主,也不会给他的。
就这样,圣元帝写下了遗旨。
汪海则在殿前司以及锦衣卫的帮助下,从江宁逃了出来,还带着遗旨。
要是汪海没有提出用血写,还是用他的血代替,圣元帝可不舍得用自己的血。
汪海是有大功的,不仅让圣元帝写下了遗旨,还带回了遗旨。
他的功劳,虞九舟肯定会奖赏。
她冷淡地扫了一眼众人,语气毫无起伏,“汪海护送先帝遗旨遗物有功,封伯,其侄女可过继,承其爵。”
一个内监封爵?
很多人想要反对,但是感受到长公主殿下身上的冷气,便不再说话了。
汪海激动地磕头,一个内监,最想要的就是权跟后,这一下子他都有了,还是爵位,怎能不令人激动。
此举也让众人看到了,长公主殿下赏罚分明,只要跟随她的人,她毫不吝啬。
有人本就支持,有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有人知道无法再反对。
一时间所有人都跪下了,看似齐声道:“臣等恭请长公主殿下登基为帝。”
那些反对的人都没有张口,无所谓,沉默而已,只要不是反对就行。
虞九舟看向下面的迟晚,语气依旧平淡,“孤除闻遗旨,今诸位臣工推举,诚惶诚恐……”
虞九舟不是在拒绝,这是固定流程,三辞三让后,才能正式继位。
这是帝王继位的重要礼仪,展现态度的一种。
退朝后,迟晚跟虞九舟一起坐在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今日的一切都是迟晚安排的,得知汪海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只是被虞九舟藏了起来,她就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一切都拿到明面上说,她相信只要康老王上,高正,还有顺承郡王一同支持,事情基本成了。
再说,朝堂上可是有不少虞九舟的人,这些人巴不得她做皇帝呢。
虽说他们的内心可能也觉得坤泽不能做皇帝,但算来算去,只有这位虞九舟当上了坤泽女帝,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对于虞九舟的死忠,肯定是支持她做皇帝的。
剩下的那些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支持,支持就好了。
迟晚笑着躺在了虞九舟的怀里,“殿下,今日我表现如何?”
虞九舟轻抚着迟晚的发丝,听到她的问题,唇角微微勾起,“不错。”
“只是不错?”
“很好。”
虞九舟宠溺地顺从,让迟晚在她的腿上涌动了一会儿。
“那殿下准备怎么奖赏我?”
就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表现得不错要让老师奖励贴纸一样,迟晚笑着讨要奖励。
虞九舟挑眉,“你想要什么?”
爵位?钱?还是别的什么。
她觉得,迟晚绝对不是要前面两样的人。
果然,迟晚起身就压在了虞九舟的身上,“殿下,我饿了。”
虞九舟:“……”
有的时候她不知道,到底是喂孩子,还是喂迟晚了。
显而易见,迟晚不是那种跟孩子抢吃的人,她知道适可而止。
虞九舟无法拒绝迟晚,正好马车够大,也够稳。
等马车到了长公主府外,两人已在喝茶了,然后一本正经地下车。
前提是忽略虞九舟脸上的潮红。
迟晚的手里拿着一串葡萄,散漫地吃着,唇角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葡萄好吃。”
虞九舟脚步一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但能明显看出来她的步伐乱了。
她的动作惹得迟晚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能除了虞九舟,没有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迟晚快步跟了上去,变戏法似的,手里出现了一朵红玫瑰,她把花放在了虞九舟的面前,“殿下,庆祝我们配合默契。”
然而虞九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更不会看一眼她手里的花。
内心恼羞:又用花来比喻!
第122章
六月中旬, 满朝文武再次恭请长公主殿下登基,再次被拒。
直到六月十五日,长公主殿下才答应登基, 登基的日子定在六月二十八日。
十几日的准备足够了,毕竟礼部早就在准备登基大典了, 只是一开始他们以为登基的会是皇太孙。
不管登基的是谁,准备的东西总能派上用场。
登基当日, 迟晚看着一身冕服的虞九舟,大脑恍惚了一阵。
她原来打算的是,等虞九舟登基, 她就能功成身退了, 现在她们感情甚好,有了孩子,自然是不可能退的了。
她要是退了,万一哪个小白脸上位了,她还不得气死。
看着面前身着冕服的虞九舟,身姿挺拔,如青松般屹立,周身不再冰冷, 而是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天地间唯一的主宰就此诞生,一双迷人的眸子, 透露出深邃掌控一切的自信, 这天下自在她掌心之中。
恰似朝阳,给死气沉沉的大周带来了生机, 光芒所到之处,皆为臣服之地,也将带去温暖。
虞九舟不是那种只让大地臣服的君主, 她是让天地心甘情愿地臣服。
民心可控也不可控,一系列的政策能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
虞九舟转过身来,正好跟迟晚对视,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光影在双方脸上交错,迟晚今日穿的也是蟒袍,以表对新帝登基的尊重。
两人在对视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春夏秋冬不由得恍惚。
她们就像是太阳月亮在空中相遇,并肩而立,给这世间一点儿震撼。
春归的心思最为细腻,感触也最深,看着面前的殿下跟驸马,她则是觉得,长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可太阳也会有累的时候,这时身为月亮的驸马,就会接替过来长公主殿下的职责,继续闪耀,照亮大周天下。
长公主殿下不是一个人,她做了皇帝也不会是孤家寡人,只因她还有驸马。
春归脸上带着笑,当知道长公主殿下想登基为帝时,她被吓了一跳,转而又想,凭什么她家殿下不能做皇帝,就因为是坤泽吗?
皇帝而已,别人能做,她家殿下也能做,而且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家殿下。
春夏秋冬注视着虞九舟一步一步走出,目送着她的背影,迈步跟了上去。
从虞九舟穿上冕服的那一刻,气氛就变得庄严起来。
迟晚跟虞九舟对视了良久,两人一起点头,虞九舟则迈出了大殿,外面等着的礼部官员立即迎了上来。
新帝登基是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一点儿意外都不能出。
虞九舟要先去祭告天地宗社,宣告自己即将继承大统,这一步已经完成了,所以才换上了冕服。
全程迟晚都陪着,至于现在,虞九舟要御临奉天门,按照钦天监定的时辰,鸣钟鼓。
这些事情不需要迟晚陪着,她要赶在虞九舟到达奉天门之前,确保每一个流程都不会出错。
然后在奉天门迎接她家殿下的到来。
等到了奉天门,礼部的官员会换成鸿胪寺。
而步入奉天殿的道路上,两侧跪满了文武百官,他们要跪迎自己的新君登上皇位。
奉天殿内举行新帝登基事宜,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把玉玺递给虞九舟。
这个人本该是在首辅或是康老王上里面选一个的,但虞九舟定了迟晚。
在虞九舟看来,没有人能比得过迟晚,玉玺这样的国之重器,当然要自己最重要的人递过来才行。
流程一步一步地进行着,终于到了迟晚送上玉玺的时间。
迟晚手捧玉玺,在礼官的话语中,稳定庄严地上前。
礼官高声说道:“伏惟陛下,德配天地,心存苍生之仁……”
迟晚的耳边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她不知道,她的目光定格在虞九舟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犹豫。
礼官:“自太祖高皇帝开基立业……”
迟晚内心:我老婆好威严,好喜欢。
礼官:“国之重器,大周皇帝之玺,历经列圣……”
迟晚:老婆是皇帝了,那我岂不是要做皇后?那我现在是驸马,是郡王,还要兼职一个皇后?身兼数职,工资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礼官:愿陛下执此玉玺,以正天下……
迟晚:好感动,以后闺女毕业都没有现在那么感动了。
要是虞九舟她在内心把自己比作闺女,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了,估计得把她抓住揍一顿。
终于,迟晚走到了虞九舟面前,把玉玺碰到虞九舟的面前。
在礼官的最后一句话“永保大周江山,千秋万代”中,虞九舟接过了玉玺。
两人的目光交织,心情同样激荡,以后她们将在这片土地上大展宏图。
而不是顾忌着圣元帝,处处受限,虞九舟将会是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迟晚从虞九舟的身上看到了意气风发,明明她的身上只有冷静威严,可她就是透过这些表面看到了这些。
可以想象,虞九舟上辈子被算计,到最后才明白,自己能为天下做的,比别人能做得更多,凭什么皇帝只能是别人?
明明她能做得更好,明明她能为这天下百姓做的事情更多。
重生后,再看一遍那些人,她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比所有人都适合做皇帝。
迟晚心知虞九舟的想法,她就是天生的帝王。
玉玺交接完成后,便是大臣上表道贺。
最后宣读诏书,也是虞九舟登基为帝后发的第一道诏书,上面包含大赦,以及减免赋税等。
但虞九舟的诏书上面还加了一句话,“一个月内伪帝若不投降,大周上下皆可围剿。”
这句话让所有人心神一震,大周新帝是长公主虞九舟。
准确地说,历史上第一位由成年公主上位当皇帝的。
历史上有一位,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送上了皇位,结果很悲惨。
甚至都不算是登上皇位,只是被摄政者的工具罢了。
虞九舟可不一样,她是真正掌权的皇帝,兵权政权财权都尽在她手中。
登基大典终于结束,本该是举办宴会君臣同庆的。
但伪帝还在嚣张,江宁在敌手,等把江宁夺回来,打败伪帝,才是举国欢庆的时候。
宝安王越发的嚣张了,自从被定义成伪帝之后,他装也不装了,竟开始强征百姓入伍。
短短时日,他的大军已经扩充到了四十万。
四十万大军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当猪杀一时半会儿都杀不完,况且其中还有无辜的百姓。
想要对宝安王动手,要先疏散无辜之人才行。
登基大典结束,虞九舟没有过多休息,立马召集了内阁,让他们说说怎么收拾宝安王。
高正毫不犹豫地发言,高家的富贵绑在了虞九舟的身上,他当然会全力以赴。
“陛下,伪帝暴戾不堪,竟强征百姓入伍,只要能让这些百姓自己逃掉,便会给伪帝的队伍造成影响。”
虞九舟是正统皇帝,正统就代表着大义,宝安王是乱臣贼子,这场战争的胜负几乎已经分晓。
只要瓦解宝安王临时组建的大军,剩下的人没有什么威胁。
高正继续道:“臣以为,想要瓦解伪帝的军队,重点是在谋心。”
迟晚挑眉,不愧是首辅,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本就是强制入伍的人,心是很容易乱的,这些人的心乱了,也很有可能影响宝安王旧部。
宝安王的旧部,实际上就是信国公的那些人,不到十万大军,其中到底有多少愿意造反的还不知道呢。
先帝遗旨已经对外公布,虞九舟正式登基,她们才代表着正义。
而宝安王是反贼,燕北的那些将领,出身多在燕北,他们的家人也都在燕北,现下他们跑去了南方,水土不服,从正统大军变成了贼。
对这些人,正如高正所说,攻心为上。
迟晚跟虞九舟对视了一眼,转而道:“攻心是其一,令地方军队把伪帝的地方给围起来,叫他们一点一点地收缩。”
“另外,徐晨露还统领着十万军,正好前往江宁。”
大周的地方军现下是累赘,吃空饷,养着一些废物将士,没有什么战斗力。
无论如何,趁此机会正好改制。
大周军制必须改,至少以中枢为主,不能放任一省之地就有那么多兵,这很有可能导致郡县割裂。
就比如唐末,那就是地方的势力大过了中枢,从而导致了唐逐渐走向覆灭。
这样的军制得有明主,不是人人都是李世民,能压得住这些人。
弊端显而易见的,必须改。
还好大周的军制跟唐朝又不太一样,毕竟还有五军都督府,以及军户制,只是地方军太多了,比起中枢都不多让了。
以大周的军制为基础,巩固加强中枢的军队,减少地方军队数量,另外还要加强边镇防御。
迟晚跟虞九舟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除掉宝安王的同时,怎么样能让这次的损失最大程度地减少,还能改变南方的格局。
要知道京都在北边,对南方的控制向来要弱一些,中枢靠的是世家对地方上的控制。
然而世家属于毒蛇,养得太大,随时有可能反咬一口的。
迟晚倒是知道有一个好的方法,那就是把世家的人都召入京都。
世家门阀在地方上是土皇帝,可到了中枢眼皮子底下,生死不过是皇帝一念之间。
这就跟很多皇帝会把藩王召集到京都软禁起来一样,在中枢附近,那就好掌控多了。
土皇帝?大周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新帝虞九舟。
商讨了关于征讨宝安王的事情后,内阁阁臣就各回各家了。
迟晚靠在寝殿里的罗汉床上,闭上眼睛休息着。
虞九舟登基后,她们就搬入皇宫了。
圣元帝前面走,皇城司就对皇宫进行了彻查,现在的皇宫很干净,不用担心有什么魑魅魍魉。
最尴尬的可能就是,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徐太后也住在皇宫里,作为晚辈,她们每日都要去请安。
徐太后以前不喜欢迟晚,后来也是不冷不热的,双方碰面过几次,怎么说呢,迟晚能感觉到,徐太后对她多少有点儿不喜。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还是少见对方的好。
可现在住在皇宫了,不见又不行,真令人头疼。
脱下冕服的虞九舟,还以为她是劳累过度,立即走到她的边上,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帮她按压着太阳穴,“怎么了?”
迟晚把脸面对着虞九舟的腹部,“只是想到,今日太后没来。”
徐太后本该在场的,见证自己亲生女儿登上皇位。
然而她拒绝了邀请,还说自己身体不适。
迟晚不明白,她担心徐太后的不出席,会给虞九舟带来麻烦。
还好徐太后没有像雍正他娘一样,说一些莫名的话。
虞九舟帮她按摩的手一顿,“别担心,这不怪她。”
迟晚应了一声,“我知道。”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觉得,无论对女儿做皇帝多偏见,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不该支持吗?
罢了,或许有一天皇太后就想通了呢?
而且徐太后能不能想通不重要,只要不借自己的身份,做出一些,或是说出一些话,给虞九舟带来麻烦就行。
其实她很好奇,为什么徐太后会是这个表现。
知道自己孩子做皇帝,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是接受的教育如此,对坤泽做皇帝有成见,还是觉得皇帝是一个不好的职业,不希望女儿做。
可是虞九舟已经登基了,若是后者,便该让女儿的阻碍少一点儿才是。
所以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对徐太后的传言迟晚是听说了些的,本就是按照储君妃培养的,想法可能在一次一次所谓的“教导”中发生了改变吧。
虞九舟把迟晚的若有所思收入眼底,“心疼我?”
迟晚抬眸,她惊讶地发现,这是虞九舟第一次自称“我”,不是“孤”也不是“朕”。
她笑了笑,“不是,我只是在想,有些不对劲。”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对徐太后的猜测,无论如何,那是对虞九舟重要的人,想归想,可有些话不适合说出来。
虞九舟挑眉,“你说。”
迟晚这才说出自己的担忧,“当初南越跟北宁一起派使节团前往,显然是提前沟通好的,而北宁异动,南越却静悄悄的,我在北宁跟南越的暗探查到了一些消息,并进行了求证,北宁南越还有宝安王,三方是联合在一起,让北宁牵扯住我们,南越趁机攻占南边,可南越没有动。”
按照小说内容,南越也派出了二十万军队,这辈子竟然没有动静。
她不相信南越没有跟北宁联合,到底是为什么,让南越放弃了进攻大周的想法呢?
还是说,没有放弃,只是在伺机而动。
南越……虞九舟当然没有忽略,上辈子南越也确实派出了大军来攻,按照时间来算,已经过去了,南越还是静悄悄的,更让人心神不安。
特别是宝安王还在南边,他把南边弄得一塌糊涂,正是南越千载难逢的机会。
南越会不抓住这次机会吗?
想到南越,虞九舟心中莫名不安,特别是想到南越王女段锦弦后,她的情绪有些杂乱。
段锦弦回到南越后,直接对南越王说,她此生必定得到迟晚。
这句话在南越不是什么秘密,肯定能传到大周这边来。
虞九舟听到这样的言论就很生气,迟晚可是她的人。
如今又提起南越,她难免会想到这件事。
“你觉得南越什么时候会动?”虞九舟低声询问。
“一个契机。”
迟晚想了想,主要是在回忆剧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岭南王年事已高。”
她没记错的话,小说岭南王是个反派,实际上只是她不支持宝安王当皇帝,跟主角作对的人,不就是反派嘛。
来到这个世界后,迟晚了解的岭南王,可不是什么反派,人家兢兢业业地镇守岭南,没有功劳有苦劳,宝安王上位就要削藩,想要岭南王的兵权。
当时正好岭南王病重,宝安王下了一道斥责的圣旨,内容否定了岭南王一系的劳苦功高,还说她们贪权恋权等,把她们的忠义踩到脚底下,硬生生地把病重的岭南王气死了。
岭南王世女率大军反了宝安王,最后宝安王联合南越,把岭南王大军给夹击在一处险道,全军覆没。
迟晚记得,宝安王为此许了南越不少好处,这被他视为耻辱,发誓自己给南越的,总有一天会加倍拿回来,因此,他对岭南王一脉非常狠,诛杀了所有跟岭南王一脉有关的人。
要不是岭南王姓虞,怕是他会诛杀岭南王十族。
但不管是南越攻打大周,还是南越跟宝安王合作,都能说明他们贼心不死。
一时的不懂,定是在等一个机会。
现下就是机会,大周新帝刚登基,境内叛乱还没有除去,一个皇帝一个伪帝南北对立,要是老岭南王再离开,岭南世女能扛起守护岭南的职责吗?
虞九舟也想到了这些,“岭南王世女少时就跟随岭南王上战场,她熟悉岭南,也深受岭南将士百姓的爱戴,她定会阻止南越的脚步。”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南越有什么阴谋诡计。
要知道,上辈子虞九舟第一次栽大跟头,就是栽在南越手里。
玄阳寺里可是有蛊毒的痕迹,上辈子栽了,这辈子早有准备,才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南越说的二十万大军,实际上没有那么多,整个南越也就几十万人,哪里会有二十万大军。
不过迟晚听说,生死关头,南越全民皆兵,坤泽小孩,都有可能给敌人造成致命一击。
二十万大军能凑出来,可入侵别人,应该不至于用上近半数的人吧,万一数了,南越的国都算是灭了一半了。
迟晚最担心的还是南越的蛊毒,无论是蛊还是毒,给人的感觉都是神秘阴狠的,蛊更胜一筹,比起毒,蛊更加的神秘邪祟。
当蛊被施展,其阴狠是无法想象的,厉害的蛊师,一人就能成为军队的噩梦。
信国公的功劳就是蛊师为他带来的,虫谷的少谷主夕雾,她们没有见过几次,可夕雾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迟晚的内力到达了深厚,已经很少有人能带给她危险的感觉了,夕雾表面温柔,看似没有人危害,但那种危险的感觉实在是太明显了。
虞九舟对南越蛊毒也有所了解,比起毒药还要杀人不见血。
蛊不仅是对生命的摧残,更是会把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无限放大人性的丑恶。
显然,她们担心的不是南越的大军,而是南越的蛊毒。
迟晚想到了什么,“明日我写一个方子给秋来,让她研究一下驱虫药包。”
尽管不知道管不管用,至少岭南虫子多,或许有用呢?
虞九舟轻笑一声,“你当驱蚊子呢?”
“蛊虫也是虫子,应该会有讨厌的味道,可惜没有蛊虫研究。”
迟晚是觉得,甭管是驱什么,就要拿对方害怕不喜欢的东西来研究。
虞九舟想了想,“你可以查查京都的犯人,里面应该有蛊师。”
“那明日我问问。”
迟晚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会努力的,就算只能驱散普通的蛊虫也好。
她认为蛊虫这种东西,有高级的,自然也有低级的。
高级的肯定不会用在普通士兵身上,而她能帮普通士兵防御蛊虫,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虞九舟垂眸看着她,大概这就是她越来越喜欢迟晚的原因吧,无论她是多大的官,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普通人。
人人平等这四个字,她见过的人里,只有迟晚做到了。
虞九舟的手抚摸着迟晚的眉毛,然后抵到了她的鼻子上,“辛苦你了。”
明明是她做皇帝,迟晚却马不停蹄的,几乎没有歇息过,她自然知道她是为了谁。
迟晚的鼻子有些发痒,然后坐了起来,“那殿下岂不是要好好补偿臣了?”
她还是习惯了叫殿下。
也无妨,叫什么虞九舟都喜欢,“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嗯……花露。”
虞九舟:“……”
见虞九舟不说话,迟晚眼睛亮晶晶的,“如何?可以吗?”
虞九舟不想拒绝,可更不好意思答应,只能抿唇不语。
她越是不说话,迟晚越想得寸进尺,“殿下,可不可以嘛~”
迟晚还拉长了声音撒娇,听得虞九舟很是无奈,最终只能点头,发出了一个极低的音,“好~”
她不是无奈应下的,她只是因为自己也想。
第123章
有些事情就是经不起念叨, 七月初,夏日炎热,算得上是最热的时候了, 南越对岭南发起了攻击。
南越的天气一年四季没有什么变化,对她们来说, 夏天可能也就热一点点罢了。
只不过,跟迟晚还有虞九舟想象的不同, 南越不是派出大军前来攻打,而是派出几支小股部队,不停地骚扰岭南, 就好像是在试探。
虽是小股部队, 但是给岭南边境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岭南王世女被岭南王骂去了边境。
可岭南王世女刚去边境没几天,就传来了岭南王去世的消息,这对岭南上下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岭南王世女忍痛向京都递交了这个消息,看似是报丧,实际上是岭南承认虞九舟这位公主登上皇位。
得知消息的宝安王,他看向旁边的黑衣人,“你不是说岭南不会向京都称臣的吗?”
黑衣人暴戾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 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和先帝血书一样, 就叫我们成了乱臣贼子, 况且她现在已经登基,便是正统。”
“正统?朕才是正统,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虞逸尘暴躁地把桌子上的茶水扫落在地,茶具碎裂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敢进来收拾。
黑衣人只是冷眼看着他发泄,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这些日子,黑衣人看惯了虞逸尘的暴躁,暴躁又能如何,一步错,步步错。
发泄完的虞逸尘忽然想到了什么,“迟晚,都是迟晚。”
是迟晚先改变的,所以导致了所有事情的改变。
迟晚本该是一个卑劣小人,而他是和善贤王,长公主虞九舟会答应跟他合作,然后他成功登上皇位。
只要他步步为营,不跟上辈子一样,上位就开始挤压虞九舟手里的权力,他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可是都变了,变化的源头就是迟晚。
一切都是从迟晚的改变开始的,难道迟晚也重生了?
不可能,重生并不能改变脑子,一个蠢货,哪怕知道了事情会如何发展,怕也不会制定出来什么高明的计划。
那迟晚还是迟晚吗?还是迟晚的身体里换了一个人?
一个计谋高超,武艺高超的人?
虞逸尘猛地扭头看向黑衣人,“朕要迟晚死。”
黑衣人不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但是能理解他想迟晚死的原因,毕竟迟晚对虞九舟的助力太大了。
可惜,有人不同意迟晚死。
“不可,南越王女说了,不能伤害迟晚。”
虞逸尘一拳砸在桌子上,“她连朕的主都要做吗?”
黑衣人隐藏在斗篷里面的眼睛,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虞逸尘一眼,不过被斗篷遮住了,虞逸尘根本没有看到。
“陛下,王女说了,她自有办法让迟晚离开虞九舟,陛下要做的,是掌控东海。”
虞逸尘冷冷地看了黑衣人一眼,“不需要你教朕,东海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快了,一悠仁已经发起了攻击,东海马上就会乱起来,趁乱,徐天德必死。”
“最好如此。”
虞逸尘阴沉地盯着外面,又开口道:“段锦弦有没有说,她要怎么做?”
黑衣人微微抬头瞄了他一眼,“蛊。”
“哼,上不得台面的阴私玩意。”虞逸尘冷笑。
在重生后,经历了那么多次打击,重生还不如不重生,他早就不装了。
上辈子装到除掉虞九舟后,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他装不了,也不想装。
做了多年皇帝,虞逸尘已经做不到所谓的礼贤下士了。
礼贤下士,就是把他帝王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要不然刘备为什么称帝后,反倒是不想用诸葛亮了?
哪怕虞逸尘重生了,做过皇帝是真实的。
虞逸尘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碎片,“伺候的奴婢都死了吗?”
黑衣人:“……”有病!
黑衣人看着虞逸尘离开的背影,心里很好奇,段锦弦究竟要怎么给迟晚用蛊。
要知道,迟晚是一个高手,内力深厚,寻常的蛊可没有用,那段锦弦的蛊能有用?
但段锦弦不会说的,一切只能等事情成功了之后才能揭开谜题。
与此同时,南越王宫中,段锦弦正在观察着一个琉璃瓶,里面有一只粉色的虫子,很小,翅膀是透明的,浑身透露出妖异的美。
段锦弦不由得伸出手,想要它在自己的指尖跳舞。
“王女。”突然响起的冷漠声音惊醒了她。
段锦弦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说的忘川?”
“嗯。”
一旁站着的人是夕雾,她也在注视着蛊虫,“虫谷只剩下了这么一只忘川,确实需要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孕育出新的忘川,但是你想好了吗?对迟晚用忘川。”
段锦弦的眸子里面是几近疯狂的冷静,或许这两个词不该用在一起,但此刻的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你知道大周的盐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多了吗?还有虞九舟为什么突然有了那么多钱,以及大周京营的变化,几乎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这些都是因为迟晚。”
夕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可你不爱她。”
“爱?她爱我就够了。”段锦弦轻轻抚摸着玻璃瓶,然后看向夕雾,“你也想让南越变得更好对吧?”
“南越的百姓吃饱穿暖,可以读书识字,你看看南越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睛里面没有孩童的纯真,只有野兽般的欲望,为此,他们会毫不犹豫撕下任何人的肉。”
“前些日子我路过光村,一个孩子捡到了一只狗,我看着他在抚摸它,但他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刺穿了小狗的脖子,因为那将会是他的食物,对一个很少吃肉的孩子,不管是狗还是虫蛇,都是食物,可他们本该天真。”
夕雾闭上了眼睛,对南越的情况她是知道的,虫谷跟南越王室的关系密切,比如她以前也是姓段的,不可能不知道南越的情况。
若虫谷的人不姓段,或许她们能什么都不管,可她们也姓段。
半晌夕雾才道:“好。”
她答应了,如果迟晚真的能给南越带来富庶的话。
……
依然是七月初,伪帝虞逸尘开始向外扩张,试图彻底霸占南方。
南越闻声而起,大军也在朝岭南逼近。
东海倭寇竟上了岸,对百姓进行屠杀。
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徐国公徐天德竟被身边的人背刺,给暗害了。
当场死亡,没有留任何余地。
京都得到这个消息后,虞九舟第一时间去见了徐太后。
徐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因为你坐上了皇帝,你外祖才会被杀。”
按照上辈子的情况,徐国公清理了东海的倭寇,成功班师回朝,结果被圣元帝活活气死。
按照时间线,徐天德已经死了。
这辈子徐国公到现在都没有把倭寇彻底清理掉。
这件事皇城司调查到了一点儿,倭寇的背后有人资助。
倭寇的背后本就是江南绅士豪族资助的,但没有那么厉害,直到虞逸尘跟信国公下水,导致东海倭寇更加难缠了。
无论如何,徐国公的死都跟虞九舟无关,徐太后太伤虞九舟的心了。
现在大周的情况很不妙,刚平定燕北,大周的实力都被试探出来了,燕北守军不可能外出,京营也不可能离开京都。
要去南方,就只有徐晨露手里的十万军,再从各地抽调。
还是之前的问题,抽调过来的军队由谁带领?
满朝文武都提议让迟晚领军,以她为主,跟徐晨露的十万大军一起,统一南方,支援东海,打走倭寇,如果能支援岭南就更好了。
岭南只有十万军,南越出动的人更多。
还好岭南有地理优势,南越大军再厉害,也无法攻破岭南的防御。
但是南越有太多的孩子,他们潜入山林里就找不到人了,再次出现总能给岭南造成麻烦。
岭南现下自顾不暇,万一虞逸尘带人从后方攻击岭南,岭南怕是也守不住。
所以迟晚又得上战场了,没有人比她更合适,至少在燕北一战,证明了她的实力。
京都皇宫,迟晚担忧地看着从徐太后方回来的虞九舟,就那么坐在院子里,看着还算圆的月亮。
桌子上放着茶水,两人就这么坐着。
过了半晌,迟晚抓住了虞九舟的手,“殿下,想什么呢?”
虞九舟看了她一眼,随后笑了,“别担心,有你在,我并没有很伤心。”
只是再一次知道,父母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爱自己罢了,甚至是相差甚远。
迟晚的心里一酸,她父母离开得早,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爱不爱自己,但是她刚出生没多久,就把她留给了奶奶养,就算是生活所迫,想必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吧。
她把玩着虞九舟的手,“我会陪着你,正如你会陪着我那样。”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很想要父母的陪伴,也算能理解虞九舟的想法。
当初她的父母是想生老二的,只是没有来得及。
当然了,她对父母的印象多是从奶奶跟家里的亲戚嘴里听到的,有些亲戚是想看她哭,想恶心她,倒是奶奶会平淡地讲着父母的故事。
她的父亲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母亲虽然不是大学生,但她是师专,直接分配做老师。
他们有自己的事业,孩子交给家里的老母亲对他们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也导致了迟晚没有怎么体会过父母的爱,他们离开得又早,父母的爱是什么,她都说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没有重生前的虞九舟是很在乎自己的父母的,后来圣元帝驾崩了,只剩下了徐太后。
小说中的虞九舟毕竟是反派女配,剧情并不多,所以对后面还发生了什么,迟晚是不知道的。
不过,虞九舟对徐太后,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
圣元帝死后,徐太后被困在宫中,虞九舟真的没有办法带她出来吗?
那个时候的虞九舟权倾朝野,朝堂半数都投入了她的门下,军队也在她的手里,虞逸尘除了大义,手里没有什么权力。
要是虞九舟非要把徐太后带出来,又有何不可?
所以发生了什么,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迟晚欲言又止地看向虞九舟,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
然而,虞九舟却对上了她的视线主动道:“母后是一个合格的母后,只是她不太会做一个娘亲。”
徐太后做过储君妃,做过皇后,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做好一个储君妃,做好一个皇后。
后来哪怕她跟圣元帝有争执,但一些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她没有忘。
对她来说,虞九舟是一个公主,而虞九舟做的事情都不是一个公主该做的。
两人互相不理解,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孩子越长大,跟父母之间的隔阂就越深的原因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他们不理解孩子的,却想掌控着孩子跟随他们的意愿。
迟晚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上了酒,两个杯子触碰到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她们再把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饮尽了杯中的酒,虞九舟才开口道:“她认为坤泽不该摄政掌权,既有了皇帝,就该把权力交出去。”
“她还觉得我不该抢自己孩子的皇位,可她难道不知,此时的大周到了危难时刻,需要一个能拯救危局的君主吗?”
大周现在的情况谁都看得出来,嘴上说着大周千秋万代,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大周进入了末期,若不出现一个中兴之主,大周就完了。
徐太后出身国公府,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她是不知,还是认为,虞九舟能做到的事情,乾元也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迟晚能听出来,虞九舟上一句说的是上辈子,下一句说的这辈子。
看来,徐太后对虞九舟做皇帝很不满意,可能她始终认为,皇帝得乾元做吧,而且归一是皇太孙,理应是皇帝。
可是徐太后不知道,行使皇帝的权力跟真正的皇帝还是有区别的,想要大周脱离现在的困境,非英主不可。
迟晚感受着心中涌起的心疼,任由它在身体里扩散,让自己更能感受到虞九舟的沉闷。
“英明的君主总不被人理解,但时间会给出答案。”
历史上饱受诟病的皇帝多了,难道影响他们做皇帝了吗?
只是徐太后不一样,那是生自己的娘亲,虞九舟应该很委屈吧。
迟晚起身,伸手把虞九舟拉起来,“姐姐会跳舞吧,我教姐姐一个,不一样的双人舞蹈。”
虞九舟:“?”话题转得这么快吗?刚刚不是还在对月悲伤,现在就要对月跳舞了?
她当然知道,迟晚是为了哄她开心,也就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起身,接受了迟晚的邀请。
迟晚笑着转了个圈,“我读书时候学的。”
读书的时候课外活动挺多的,她是双人舞一般,因为她没有舞搭子,也是她不愿意找,所以是看别人跳的。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两人的身上,迟晚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示意虞九舟把手放在她的掌心。
紧接着在迟晚的带动下,两人一起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虞九舟能看得出来,迟晚的动作有点儿笨拙,说明她很少跳这支舞,没有跟别人跳过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迟晚只是想让她的心情好点儿,用这样的方式哄她。
迟晚凭借着记忆,算是完整地把这支舞顺下来了,或许舞蹈动作熟不熟练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一双深情的眸子,就这样专注地盯着虞九舟。
一舞结束,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距离,她们贴得很是紧密。
虞九舟抬头,迎着迟晚深情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
迟晚笑了笑,把头埋在虞九舟的肩上,“我还是喜欢你傲娇的样子。”
傲娇不道谢的小模样,但总会从别的地方补偿回来。
虞九舟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闭嘴。”
看着虞九舟恢复了熟悉的感觉,迟晚笑得更开心了。
她希望虞九舟能开心,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得偿所愿。
迟晚把额头贴在虞九舟的额头上,温柔地捧着她的脸,“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尽管她说得不清不楚的,但虞九舟知道,她说的去南边的事情。
江宁以及周围的部分地方,都叫虞逸尘占领了,她得去收回来。
还有东海的事情,东海急需一个主将,徐家老大只能是中规中矩,用兵比不上其妹徐晨露。
只能说,徐家老大够稳,却不太能够突破想法,过于依赖经验,而非突破经验。
这就是徐国公一直以来不让他独掌一军的原因,他可以辅,但不能主。
要不然,迟晚也不用这么着急去南边。
一旦东海被倭寇破坏占领,当地百姓就要受到非人的对待了。
东海出事,虞逸尘就能更快地占据南方,再跟南越会合,那个时候,虞逸尘真的能做到占领南方,跟京都形成南北对立。
留给迟晚的时间不多了,她最好是明日就赶路,一路上集结大军。
路过一个地方,点兵一起走,到了江宁,十来万大军也差不多了。
虞九舟的手在迟晚的后背抚摸着,心情杂乱,“若我不做皇帝……”
“姐姐!”
迟晚直接打断了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放不下大周百姓,我也一样,我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但是要是我有能力,却没有去做,导致了大周百姓的苦难,我一样会愧疚。”
虞九舟不做皇帝,那就归一做皇帝,她难道能坐视不管?
到时候可能是虞九舟出征了,她俩一个人打一个地方,把归一跟晨晨留在京都。
难道要她们在完全不能自理的年纪,掌控一个国家?
虞九舟在迟晚的脖子上蹭了蹭,“是我想岔了。”
她知道,目前没有别的选项,但凡有,她都不会再叫迟晚离开京都。
迟晚则低头跟虞九舟对视,好笑道:“殿下今日怎么总是自省?”
她家殿下多傲娇啊,哪怕心里知道,嘴上也不会说出来的。
虞九舟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讨厌。”
迟晚:“???”好娇气。
她家殿下除了在榻上,可从未这么娇气过。
不过,她很喜欢。
迟晚痴笑了一声,“姐姐多撒娇,好听爱听。”
虞九舟:“……”才没有撒娇。
两人闹了一会儿,这才回到房间,她们一起躺在罗汉床上,谁都舍不得提出来去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虞九舟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嗯……迟晚不想说,但还是开口道:“明日。”
越快越好,时机不等人,好的战机都是一闪而逝的。
趁现在虞逸尘还没有成气候,东海还能抵抗倭寇,南越还无法突破岭南,这个时候过去是损失最小的。
虞九舟藏在衣袖里的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道:“五万京卫,两万金吾卫,五千锦衣卫,你都带去。”
她要是真的这么带了,算是把京都的家底搬走了一半。
迟晚摇摇头,“两万京卫,一千锦衣卫就够了。”
她会沿路征调地方军,正好趁此机会把地方军给整治一下。
京卫是随她打过仗的,也更熟悉她的作战方式。
南方多山林,燕北的多得多,更适合游击战。
人数太多,除了攻城也施展不开,可迟晚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攻城这件事。
先剪掉虞逸尘的枝丫,等他孤立无援的时候,再给出致命一击。
两万京卫,一路上再召集个七八万人,就足够了。
听到迟晚只带这么点儿人走,虞九舟蹙眉,“太少了。”
“不用太多,东海有自己的队伍,岭南也有,我只是去支援,太多人反而累赘。”
她要做的是让三方无法呈三角形势,从而掌控南方,开始拥有跟京都对抗的势力。
主打骚扰,不正面对敌,恰好,她在燕北一直是这么做的,有经验了。
虞九舟还要说些什么,迟晚干脆吻住了她的唇,深吻过后,“春宵一刻,别说这些了,等我离开京都,都不知道多久能见了。”
虞九舟要去推她的手一顿,随后把手收了回来,一副乖巧任她施为的模样。
只是她家殿下看似乖巧,到了榻上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沉迷其中。
“殿下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不允吗?”
虞九舟只好无奈应声,“允。”
“允什么?”迟晚立即追问,非得让虞九舟说出来不可。
虞九舟僵着不肯说,直到迟晚开始挠她痒痒,“殿下,允我什么?”
虞九舟:“……允你上榻。”
第124章
七月中旬, 迟晚身边的队伍越走越多,但大部分人都驻扎在江宁外面,这一部分是不动的, 就是把江宁围起来,给虞逸尘一点点震撼。
也让城内城外的人知道, 支持虞逸尘是活不了多久的。
迟晚的计策就是围而不攻,等城内的物资耗尽, 自然会乱起来了。
况且城内有她的人,圣元帝带去的禁军,金吾卫, 里面有不少虞九舟的人, 那当然就是她的人了。
虞逸尘的军队本就杂乱,还在不断地往外扩张,分布比较广泛。
迟晚带来的人不多,也就八万大军,但围城足够了。
江宁里面传来消息了,里面也就十万将士,主力部队出去了。
而她现在就是要去找虞逸尘的主力部队。
带领主力部队的人是信国公,里面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虞逸尘还在城内,江宁内部主力军也就两万, 剩下的要么是禁军, 金吾卫,要么是临时招募的。
禁军跟金吾卫里面太多虞九舟的人了, 虞逸尘可不敢重用,重用的还是那两万主力军。
当然了,围城的八万人, 都是各地临时召集的。
但是她把这些人打乱,让京营的人管着,再加上皇城司的人做直属将领,管理上没什么问题。
围城要做什么,她已经安排下去了,出现突发情况,就撤退,并且以黄悦澄为主。
本来她想用夏去的,但夏去勇猛有余,脑子不足。
还好经过训练考试,选拔出来不少优秀的年轻将领,一些没有经验,但有一些在燕北战场上,已经得到了锻炼。
在燕北,她把队伍分成了许多小股部队,或许让他们指挥大型战争不太行,但是带着几千个人打游击是没问题的。
几千个其实已经不少了,再锻炼锻炼,等这一批将领起来了,大周就不会那么缺人了。
再说了,她当初也没有上过战场,还不是直接上了。
她靠的是信息,以及游击战的方式,从不正面对敌。
北宁大军多骑兵,本就不善山林作战,况且京营手里还有火器。
一方没有火器,一方有火器的情况下,那有火器的一方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可惜火器数量不多,不然赢得更快。
迟晚算着手里的火器,带着一万京营的人,去找信国公去了。
信国公没有跑远,他手里的人看似很多,能用的很少。
迟晚让人写了很多的大字报,这些东西会发到各个地方,并且会有人宣扬出去。
等信国公的军队乱了,就是最好的攻击时刻。
当然,一万人打信国共的大几万人,她还没有那么傻,无论如何都得先乱,乱了才有机会,越乱越好。
找到信国公的军队后,迟晚立马把人给分开了,有一支队伍拿着炸药包就去了。
炸了信国公的粮草,没有了粮草,江宁被围,他就养不起大军,收缩军队是必然的选择。
抢?在虞九舟登基占据了大义后,他是反贼,攻城可不容易。
迟晚站在军队取水的地方,看着这一条长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已经让人去截流了,河不会流到下游,上游也暂时关了。
不过她选择的是泻药,等开闸之后,药力就会被稀释掉。
在开闸之前,她还会放入解药,不会对靠河流吃饭的百姓造成太大的影响。
下定决心后,迟晚就让人去做了,按照她调制的配方比例,只要军队用水,体质很好的可能没什么问题,体质一般的,恐怕是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下午,迟晚看着信国公的军队开始烧饭,营地上空出现缕缕烟雾,于是又等了一个时辰,天终于黑了。
亥时一到,一声声的爆炸声,就跟小时候过年放鞭炮一样,彻夜不停歇。
冲天的火光在信国公军营亮起,她的人成功了。
迟晚能看到对面军营的混乱,约莫等到亥时末,她对身后的人挥挥手。
“喊。”
她带来的一万京卫立即高声大喊,“对面的兄弟姐妹们,你们都是被裹挟入伍的,趁现在哪里来的回哪去,否则战事一旦开始,我等绝不留情。”
现下是逃走最好的机会,这么乱的情况下,信国公也不可能把他们怎么样。
一旦开战,不管是不是百姓,都是敌人。
迟晚静静地等着,对面有一夜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原本她是想趁乱直接攻打信国公营地的,可想到里面无辜的人,以及她的人数量不多,便放弃了这么做。
这场混乱持续到了早上,信国公军营已经一片狼藉。
锦衣卫来报,信国公带着自己的人跑了。
竟然直接跑了,而不是选择留下,看来信国公知道,与其留下来,不如换个地方重整旗鼓。
经过一夜的乱局,他的人也提不起力气打仗了,而且士气低迷。
被他强行逼着入伍的人有的跑了,有的跑得慢,以防这些人变成流民,再变成山贼,她还得留下处理。
迟晚让人给剩下的这些人组队,同乡一起回去,互相监督。
都是同乡,大概率是互相认识的,而谁都不认识的那个,就有问题。
因此查出不少信国公本部的人,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被迫跟随造反的,没事谁想造反。
但跟着信国公跑的人,还是有三五万的样子,对京卫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对地方百姓可就不一定了。
而迟晚早有准备,信国公逃与不逃问题不大。
果然,信国公一行人没有走多远,熟悉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火药的威力不是古人能理解的,大周有火炮,距离近又不准,平日里打仗都不爱带。
按照原世界的发展,火炮到元朝才逐渐用得多了,到了明朝,水战陆战都会用,还是必用大杀器。
大周的火炮缺点太多,带着不如不带。
迟晚可是看过火炮的组装图解的,还有给二姨妈一根钢管,能造成让非黑震惊的大炮。
个人制造大炮,枪支的视频有不少。
国内的视频软件收敛些,用纸壳子做的,但威力依然不小。
迟晚的过目不忘刚好派上了用场,流程她都知道,让她上手制作或许也行,可大周工匠那么多,不需要她亲自上场。
大周的钢都练出来了,武器定会一直升级。
有了钢,大周的武器本来可以从九级提升到一级的,因为圣元帝在,无法大规模的制作,不然战争也不会打得那么艰难。
在绝对的火力压制下,人数就只是一个数字。
还好,经过虞九舟的这一年执政,每个锦衣卫手里都能分配到一支短火铳,而长的火铳,能配备两万人,迟晚直接带走了一万支火铳,等于她带来的京卫全员都配上了火铳。
炸药包,地雷,还有火炮她都带了,打架之前先轰炸,她就不信,虞逸尘能抵挡得住。
只是城内的百姓,还有被强制入伍的人就惨了。
这也是迟晚没有直接使用火炮的原因,但她在信国公会逃走的路上埋了地雷,就等着他去呢。
信国公不去,也会有追击部队逼着他去的。
正如她谋算的那样,信国公的队伍踩到了地雷,地雷炸开,马匹陷入了慌乱,与此同时,追上去的人进行分角攻击。
有马的情况下,他们或许能在很快的时间冲到火铳队的面前,趁换火药的机会给火铳队致命一击。
但是他们的马受惊,部分马匹直接被炸死,不受控制的马,自然不会有一支令人惧怕的骑兵,没有了骑兵,哪怕有换弹药的时间,他们也冲不到面前。
况且,火铳队可以轮流,二十或者一百人,甚至一千人一组,一起发射子弹后,再轮到下一组,最好是分为三组,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了。
迟晚半跪在河边,捧起一掌心的水放在鼻尖闻了闻,便知道解药已经化开了。
昨晚敌营一乱,她就让人把解药放进去了,现在能开闸,让水流过去了。
她刚检查完水质,就有人来汇报道:“报,指挥使大人,董孝齐抓住了。”
抓住了?活抓?这么快?
迟晚心里有疑问,立即跟了过去,看到的果然是信国公董孝齐。
“谁抓的?”
擒首,这可是仅次于救驾的大功。
来人一愣,低头道:“是敌军参谋。”
迟晚看过去,一个看起来柔弱,但很黑的乾元正低着头。
她走了过去,“你就是董孝齐的参谋?”
“禀王上,臣不是信国公参谋,臣只是一个普通主将的参将。”
迟晚挑眉,“为何背叛?”
她背叛了董孝齐,尽管这是一件好事,但有些事情总要问清楚。
此人一愣,随后道:“臣效忠的是大周。”
所以也就谈不上背叛了,她做的是一个大周将领应该做的事情。
迟晚笑了,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
不管这个人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忠义大周,现在她都是擒获敌首的大功。
“去休息吧,本王会论功行赏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三大功,可是会封爵的啊。
迟晚扭头看向信国公,这时的信国公,没有了当初的位高权重,反倒是跟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
她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主将连最后的风骨都不在了,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转身就走,董孝齐连忙爬向她,结果却被拦住。
“驸马,我不想反的,是陛下……不,是虞逸尘逼我的。”
呵!谁信?
迟晚摆摆手,让人给他拉了下去。
接下来是发动江宁城里的人,制造一场内乱。
收服江宁不难,难的是东海跟岭南,那边乱起来,可不容易。
虞逸尘没有自己的根基,想要依靠信国公占据南方,真以为大周白立国二百年了。
这就是虞九舟非要占据大义的原因,上辈子虞逸尘是大义,所以他能赢,这辈子虞九舟是正统,而且是有实权的正统,号正统帝,自然不是虞逸尘这个反贼能比的。
要是虞逸尘好好地做个王上,回到封地好好发展实力,或者蛰伏下来等待时机,就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显然,一个做过皇帝的人,再让他退回去做王上,怎么会甘心。
七月底,迟晚清扫了江宁附近的所有动乱,然后直指江宁。
江宁内也乱起来了,虞逸尘不是正统,控制着一座城,就做着当皇帝的美梦。
江宁的百姓不同意,官员不同意。
乱是很正常的,信国公被抓了,他的本部自然会慌乱,那些被强行征调的百姓,他们只想逃走。
能种地,谁愿意从军,有些人从军是必须的,自愿的很少。
还有江宁的官员,他们不想效命伪帝,江宁的失败近在眼前,以后他们还要不要做大周的官了。
再加上,虞九舟提前安排进去的官员,禁军,金吾卫,江宁不乱是不可能的。
乱了,便不攻自破了。
迟晚回到了江宁外,吩咐锦衣卫给里面传消息,找机会打开江宁城门。
当晚,江宁的城门就从里面打开,她率军攻入。
这场战斗,赢在攻心,更赢在正统。
迟晚所率是正义之师,江宁虞逸尘是乱臣贼子。
在看到虞逸尘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想做皇帝想疯了。
虞逸尘坐在行宫的皇位上,看着她进来大喝一声,“放肆,来者是人是鬼,见到朕为何不跪?”
迟晚的眸子异常冷静,盯着一言不发。
半晌,虞逸尘才开口,“你不是迟晚。”
他这么肯定,自是因为上辈子的迟晚是个垃圾,还死得很早,妥妥的炮灰。
这辈子的路线显然不一样了,他不相信一个人重生的变化会这么大。
迟晚挑眉,她已经知道虞逸尘是重生的了,“那我是谁?”
“朕不知道你是谁,但朕知道,你不是迟晚。”
虞逸尘一副笃定的模样。
迟晚故作好奇道:“何出此言。”
“哼,朕当然知道,你不是迟晚,而朕是皇帝,虞九舟会被朕给杀了,不,她是自焚。”
虞逸尘说的都是上辈子的内容,他说得很对。
只是迟晚冷笑了一声,“阁下做了一个好梦,还入梦极深。”
“朕不是在做梦。”虞逸尘高喊道。
“是吗?那你可以试试,掐自己疼不疼,也看看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况。”
众目睽睽之下,迟晚是不会承认什么重生穿书的,到时候她跟虞九舟只会被当成异类。
虞逸尘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有人信,“朕就是皇帝。”
“哼,那你的皇帝美梦碎了。”
迟晚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梦,都这种情况了,还说上辈子,一点儿用都没有。
虞逸尘拎着剑走下来,“朕要跟你单挑。”
单挑?
虞逸尘疯了?她大战刺客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其中还有他的手笔呢。
迟晚沉思了一会儿,她的身后还有不少的将士,确实有些不太好拒绝。
“那便战。”
然而,虞逸尘气势很足,事实上连迟晚的一招都挡不住。
她随手一挥刀,虞逸尘就被打倒了。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受虐吗?
两人打了好一会儿,虞逸尘累得瘫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
迟晚以为他在说什么痴话,就没有在意,“还打吗?”
虞逸尘不搭理他。
既然他没有要死的念头,迟晚就让人给他控制了起来,过两天就押送京都。
江宁的事情已经结束,徐晨露也到了东海,东海不会出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岭南了。
岭南就太麻烦了,南越人根本不正面冲突,跟猴子一样分布在岭南丛林里。
岭南的山林本来就多,还有许多的雨林,游击在里面的作战优势不大,甚至有可能被反杀。
因为南越的很多人都是成长在雨林里面的,他们在雨林里面来去自如。
而大周的军队,蚊虫鼠蚁都能对他们造成伤害,要不是迟晚送去的药包,怕是战斗还没开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生病了。
岭南的蚊虫鼠蚁本就很毒,还会传播病毒,内陆的大军就算过去也没用。
迟晚让京营的人带着临时抽调组建的军队回京都,这些人以后就入京营做京卫了。
扩建禁军,金吾卫,京营是必须的,减少地方军也是必须的,这正好是一个契机。
……
八月份,迟晚带领锦衣卫跟一千京卫到了岭南。
岭南王世女从边境匆匆赶回来,看到她的第一眼先是一愣,没想迟晚会是一个小白脸形象。
燕北大胜,收服江宁,桩桩件件都是大功,这样的一个用兵高手,哪里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
“指挥使大人?”
在军队里,所有人都要叫她指挥使大人。
迟晚点头,“前方战况如何。”
“禀大人,情况不容乐观,南越这次出动的人太多了,且有很多人都分开潜入了岭南,岭南多山林,想要把他们揪出来不容易,可能有一部分人已经到了城里潜伏了起来,他们时不时地骚扰军队,又不正面攻击,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岭南王世女握紧了拳头,她们这一支守护岭南已久,可不想输给南越。
迟晚点头,“环境了解得如何?有没有地图?”
“有。”
岭南王世女拿出了地图铺开。
上面的详细有些出乎迟晚意料,地形地貌,气候特点,以及河流分布,还有哪里有可能找到南越军,以及哪里适合伏击,扎营防守等,以及危险地区,比如沼泽,或是毒虫出没,这些都标记得很清楚,可见地图主人的用心。
迟晚惊讶地问道:“这是你标注的?”
“不是,是家母做的。”
迟晚顿了一下,“老岭南王辛苦了。”
“为国尽忠。”
“老岭南王会入太庙,跟岭南王一系在一起。”
“多谢陛下,多谢指挥使大人。”
“世女客气了,另外封世女为新任岭南王的圣旨,我也带过来了。”
两人聊到这里,岭南王世女一愣,连忙要跪下接旨。
迟晚伸手扶住她,“不必,陛下岭南王一系世代镇守岭南,为大周守国门,不必行大礼。”
岭南王世女眼睛一红,感动得快要哭了,“臣叩谢陛下隆恩。”
圣旨给了岭南王世女后,迟晚又拿出了一样东西,“这是我的人查到的,你看看。”
地方营地的所在之处,兵力部署,还有补给线啊,撤退路线等等。
反正东西是不少,不比岭南王世女手里本子上的内容差。
岭南王世女越看越心惊,“南越为何会这样部署?”
她看不懂了,看起来南越只是在虚张声势,并不是真的要派出二十万大军攻打岭南,而且二十万大军只是号称。
迟晚心中有数,她指着地图道:“除去明显的伏击地点,还有哪里可以伏击?”
“臣认为是这里。”岭南王世女指着地图上的位置。
设定伏击圈,让敌军不停地落入陷阱。
若敌人不上当,可采取诱敌深入战策。
其实包围是最好的,可岭南兵力没有那么多。
难道又要开战心理战?可对南越她了解得就太少了。
不过心理战不是到哪里都管用的,比如这次,南越里面没有他们的人,她们对南越的信息知道得太少了,无法进行心理战。
难道真的要打?可是要怎么打,被动的被牵着鼻子打,还是被引进去,直接死了的打。
迟晚能做的,怕就是后勤了,让己方的后勤有保障,南越的后勤无保障。
“断了南越到南越军的补给线。”
没有了吃的,南越军又能坚持多久,在雨林多待一天,风险就越大。
蛇虫蚊蚁,还有那些昆虫,可不管你是谁。
迟晚吩咐下去后,就在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彻底赶走南越军呢?
找段锦弦谈判?她毕竟是南越王女,有权利收回军队,让双方止戈。
迟晚还有一个办法,“炸药。”
岭南王世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炸药有什么用,准备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被南越打入了岭南。”
她就知道自己的方案是不可行的,不是她说不可行,至少在岭南王世女眼里不可行。
迟晚是觉得,在雨林里,在南越人的必经之路上安装炸药,不需要将士上场,就能让南越军闻风丧胆。
最好的战术是攻心,只要能从南越军的内部瓦解,事情就好办多了。
迟晚立马安排了下去,领南方世女让人去做。
这个时候,她突然空了下来,很多事情有人去做了,不需要让她去做,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思念。
思念远在京都的虞九舟,如果是在京都,她此刻应该在虞九舟的怀里吧。
只是,今天有点儿奇怪,她思念起来虞九舟,心口有些怪怪的,丝丝入骨的疼痛,也是在她有了过目不忘以来,第一次有了遗忘的感觉。
第125章
迟晚总觉得, 自己有很重要的东西正在遗忘,按理说不应该的,她的记忆是得到过验证的。
遗忘在她这里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老,也没有受到外部重击, 按理说记忆不会出现问题。
但是一时半会儿,她没有发现, 自己到底在遗忘什么。
而且岭南战事吃紧,需要她盯着。
岭南王世女是一个不错的将领,在敌众我寡, 且敌方多变, 她以不变应万变,全都接上了。
尽管只有十万军,只要不出意外,就能保证岭南无事。
迟晚跟虞九舟对过剧情,她知道上辈子岭南挡住了南越的攻打,想来就是岭南王世女的功劳。
这辈子变化太大,以防万一,她还是继续坐镇岭南。
主要是南越有一支乖儿军, 里面都是孩子,这些人比猴子都难抓, 他们在雨林里长大, 就算单独丢进去,最少也能活下来八成。
八成的概率很高了, 大周的将士,除了岭南的将士,把他们单独丢进雨林, 活下来的概率恐不足三成。
现下多雨林作战,大周将士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迟晚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带太多人过来,否则不是优势,反而会成为更大的靶子。
最难受的一点,乖儿军会随时潜入岭南的城镇乡村,随时有可能给地方上百姓致命一击。
迟晚的手里拿着一串沉香,随意地捻着,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
战争给人带来的只有杀戮,除非是真正的魔鬼,见了太多的杀戮,心情总会变得压抑。
要是在虞九舟身边就好了,只要在虞九舟的怀里待一会儿,她的心情就能变得很好了。
迟晚眨了眨眼睛,她好像看到了虞九舟的身影。
她最近好像总是幻视,总能看到虞九舟站在她的面前,冲着她的笑。
可能是太累了,也太思念远在京都的老婆了。
导致她脑海里都是虞九舟的样子,也靠着想念虞九舟,来抚慰她因战争带来的压抑。
迟晚想了一会儿,提笔在纸上写道——虞九舟,迟今朝想你了,想你,想你,很想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多少个想你,这才开始写正事。
——九舟卿卿,好累好困好想念你。
正事的开头,迟晚又表达了一波自己的想念,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地写起了自己最近的经历。
她把信当日记写了。
八月一日
八月十五日
九月一日
十月一日
入冬
迟晚也没有想到,这场仗能打这么久,半年过去了,战事还没有结束。
南越的难缠,不是北宁能比的。
北宁先是被信国公背刺,又深入燕北,再加上不熟悉大周的战术,更没有想到,大周的火器这么厉害,所以几个月就打完了这场仗。
南越不一样,南越的探子肯定探查清楚了大周跟北宁的战斗情况,早就做了应对。
况且南越更擅长游击,不正面对敌,得亏了岭南王世女,哦,现在该称为岭南王了。
多亏了岭南王够稳,岭南没有出什么问题。
东海那边有徐晨露,局势也稳住了,战报上面说,徐晨露把倭寇的头领给杀了。
迟晚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一世徐国公能消灭倭寇,说不定是因为徐晨露的原因。
这一世徐晨露被调回了京都,东海就出现了问题,等她回到东海,便打走了倭寇。
怪不得徐国公上辈子消灭了倭寇,这辈子没有。
原来是徐晨露的功劳,看来信任徐国公可以回京都,平时练兵什么的是可以的,镇守东海可以换成徐晨露。
毕竟徐晨宇过于依靠经验以及兵书所学了,没有什么突破想法,但这种人做教官,肯定能教出来一批优秀的将领的。
这件事迟晚写信跟虞九舟说了,那边肯定会做出调整。
除了这些事情,虞逸尘也被押送到了京都。
虞九舟送来的绝密信件上写了对虞逸尘的审问,迟晚很是震惊,怪不得虞逸尘会这么疯。
原来在虞九舟死后,虞逸尘的皇位并没有坐稳,平凉侯安易之率领大军把他逼出了京都,跑到了江宁定都。
所以这辈子,他还是选择了江宁。
定都江宁后,他的权力很快就被架空了。
南边的世家门阀可不是吃素的,这些人跟恶狼一样,很快就控制住了南周的朝堂,虞逸尘成了傀儡。
他的好日子也就过了十年,还是虞九舟在的情况下,最后竟然成了傀儡皇帝,怪不得性情大变,这么的暴躁多疑,比圣元帝都过了。
还迫不及待地地当皇帝,哪怕只是到江宁做伪帝,他只是觉得,这辈子,自己绝对不会再跌倒在江宁这个权力的战场上吧。
虞逸尘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也想打破那个传言,他离开虞九舟什么都不是。
大周差点儿亡在了他的手上,先是南迁,又被架空,最后被抓。
在南周国破后,安易之统一了大周,然后退去,把权力彻底交给了新帝,新帝是顺承郡王的妹妹。
可惜由于太年轻,犯了一个大错,最后也是无奈摆烂,要不是安易之救场,怕是也要出事。
再往后虞逸尘就不知道了,他被囚禁了,没多久就被折磨死了。
迟晚看着信还挺震惊的,安易之是个好的人,为了给虞九舟报仇,不惜做到这个程度,哪怕做乱臣贼子。
后来为了大周国祚稳定,她放弃了兵权,一个人躲起来养老,在新帝最需要的时候,又召集旧部入京救驾。
迟晚猜测,安易之可能是觉得,自己把一个不适合的人捧上了皇位,就有责任负责到最后。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按照历史上,大周得被分成南周北周,而虞逸尘就是本北周亡国之君。
信件上的内容是绝密,绝对不能给外人知道,迟晚看完就把信给烧了。
虽然有些心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迟晚有一点点空袭,就会给虞九舟写信,虞九舟也会,所以她现在收藏了很多的信件。
虞九舟给她写的每一封信,她都会认真地看上几遍,然后收起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燕北,虞九舟给她写的信内容,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按理说不会啊,她的记忆从没有出过问题,不可能读了几遍的信都不记得。
迟晚确定自己出问题了,医者不自医,现在又在外面打仗,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这个时候她的身体不能出问题。
目前来说,如果虞九舟是大周的神,那她就是大周的定海神针。
定海神针要是出了问题,可就不好说了。
她现在住在军营,叫军医马上就有人知道了,总之是不行的。
除非她偷偷摸摸地叫个医者。
她自己是个医者,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身体没有出任何问题,就是记忆出问题了。
记忆事关大脑,大脑的问题,影响到了记忆。
也不对,她用内力探查过了,什么事情都没有。
而且,对于许多记忆,她都记得很清楚,清楚地知道自己看的每一个字,因此,她不相信自己的大脑出现了问题。
可到底为什么,她的记忆会流失。
不对,什么样子的情况,会流失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有什么特殊性?
迟晚在整理,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记忆,这些记忆的共通性是什么。
尽管说,忘记了就是忘记了,但她不是彻底失去记忆,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些记忆,好像都事关虞九舟。
从穿越开始,再到两人开始相处,到互相有好感,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先上榻后爱,准确地说,上榻之前,她们就爱了。
随着时间的过去,迟晚总算是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是她跟虞九舟相处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呢,她别的什么都没有忘记,怎么只忘记了这些。
就跟喝了忘情水似的,不对,忘情水是一觉醒来全都忘记了,她是一点一点地遗忘。
相比起来,她的情况好像更痛苦。
一点一点地遗忘,她知道自己在遗忘,却没有任何办法。
很痛苦,她不想忘记,可是大脑根本不受控制,越不想忘记的事情,它就是不记得。
就像是脑袋里面有一只虫子,不断地吞噬着她跟虞九舟点点滴滴
正统元年,二月一日。
岭南的战事出现了转机,南越要和谈。
打了那么久了,怎么突然要和谈。
不过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谈谈也行。
而迟晚找到了一个岭南当地的医者,过去看了看,对方说她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她自己看了,也让医者看了,都没什么问题,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找到了当地更厉害的医者,对方给了她一个建议,找螺蝶寨的阿婆。
至于是哪个阿婆没说,只是说她去找阿婆就行了。
迟晚本来想去找的,结果南越就提出了和谈,还点名要她去和谈。
如果南越想和谈,一开始就能和谈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打了大半年了,突然要和谈,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得去看看才知道,迟晚想起了夕雾,也想起了段锦弦。
根据探子的汇报,这次南越进攻大周的主官,就是王女段锦弦。
说实话,迟晚对段锦弦的初印象并不差,一个疯了点儿,却能勇敢表达自己的人,这个放在这个世界的坤泽身上多少有点儿难能可贵。
但是当段锦弦提出让她去南越,做南越的驸马时,她就觉得这个人不仅是疯,多少还有点儿没有道德。
一个三观正的人,不会提出来让别人的伴侣去做自己的伴侣的。
哪怕这个世界的乾元,可以娶妻纳妾,但正妻只有一个,原配正妻的含金量毋庸置疑。
况且,她跟虞九舟的感情很好,段锦弦未必看不出来,却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让人无言以对。
另外就是夕雾,一个总是温柔地笑,却不太说话的女人,更让人好奇的是她的身份,虫谷的少谷主,一个会玩蛊的女人。
蛊毒的神秘,让这个女人也显得神秘起来。
迟晚想到这两个人,难免会想,人不可貌相。
段锦弦有点儿甜妹属性,这样一个人,不仅疯狂,且三观有点儿问题,竟然不顾百姓发动战争,不得不说,她理解为什么会有蛇蝎美人这个词了。
至于夕雾,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但是玩蛊,当然了,她没有觉得夕雾不行,只是觉得这个人过于神秘。
正如她们练武,有些武功都是杀招,每一招都能要人命,在恶人的手里是杀人工具,在好人的手里,就是救人工具。
人们觉得蛊毒阴私,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其神秘。
迟晚难免会想,蛊究竟是怎么下的,又是怎么培育出来的蛊虫。
要是有机会,她还是想向专业的人员请教一下。
也正是知道夕雾的蛊术很厉害,她又姓段,跟段锦弦的关系很好,迟晚从一开始就担心,夕雾会不会对大军用蛊。
目前还没有发生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发生了,但是精品蛊虫太少了,只能用普通蛊虫,正好迟晚给将士们分发的有驱虫药包,才没有出事的。
越厉害精品的东西,数量就越少。
要是厉害蛊虫的数量那么多,南越还出动神秘大军,出动蛊虫不就好了。
迟晚在心里盘算着,干脆喊人问道:“南越的谈判使臣是谁?”
“是南越王女,还有大将军。”
段锦弦跟段和风,都是熟人。
南越的诚意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会提出什么条件。
迟晚想了想道:“叫岭南王过来。”
“诺。”
没一会儿,岭南王就来了,她看见迟晚正在观看沙盘,不由得问道:“指挥使在担心什么?”
马上就要和谈了,该早早休息才对,怎么还在研究沙盘。
迟晚摇摇头,“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从她发现自己关于虞九舟的记忆正在不断地消失后,就开始心神不宁了,在知道南越要和谈后,这个情况就更加的严重了。
岭南王看着沙盘,同意了她的说法,“我也觉得不对,打了这么久,我们也没有占到南越的便宜,怎么突然要和谈了,难道是南越内部出了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方向,如果南越内部出现了问题,在和谈的时候,操作空间就大了。
是内乱,还是粮草断了?
迟晚跟岭南王对视了一眼,“假设啊,要是我们跟南越没有和谈成功,什么办法才能让南越退兵?”
岭南王想了想,“那肯定是南越内部出现了不得不退兵的办法。”
双方僵持了这么久,由于对地理位置的不熟悉,还有水土等问题,大周这一次的仗打得很辛苦,几乎都在被动防御。
大半年过去了,迟晚自然不是什么都没做。
她的秘密武器已经做好了,京都那边的工坊以及工匠,紧急赶工大半年,做了大周当下技术最好的重火炮,做了一百门,还有各种地雷,炸药包,火枪等。
比起之前京营的装备,好了几倍都不止。
特别是重炮,一百门大炮对着南越齐发,什么雨林,什么游击,夷平,全部夷平。
这是她的战术,为了保密,她连岭南王都没有说。
战术就是这样,以己长攻彼短,对付北宁用游击,对付南越直接夷平。
不仅是火炮,还有投石车,数百辆投石车一起用,南越讨不了好,当然了,大周的投石车,投的是炸药包。
还有在弓弩弓箭上绑炸药,直接把南越夷平,对方的游击战也没有用。
到那个时候,南越的大军不撤退?家都没了。
至于南越的百姓,南越的当权者都不考虑自己的百姓,还轮不到她来考虑。
可就在计划快要实施的时候,南越提出了和谈,迟晚都怀疑是不是消息泄露了。
不管是什么,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不到迫不得已,把别人家夷为平地这件事,太有伤天和了,那么多人都得死在炮火下。
当然了,守护自己国土的百姓,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开炮,别国百姓,那肯定比不了自国百姓。
只不过对方选择了和谈,那就谈谈再说。
在谈之前,迟晚有些事情需要交代清楚。
岭南王这个人稳重可靠,正好适合做这件事。
迟晚清了下嗓子,沉声道:“南越说要和谈,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想拖延时间,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我们都要有自己的打算。”
岭南王点头,“指挥使说得对,不知指挥使有什么想法。”
“你呢?有想法吗?”迟晚倒是想听听,岭南王的想法如何,日后岭南还是要交给她的。
迟晚不支持传承的这种守护方式,毕竟第一代厉害,不代表后面的会一直厉害,但显然,岭南王这一支的教育,还有各方面都很严格,至少到目前没有出过问题。
但事关岭南百姓,将士,以及她去谈判后,还需要做很多事情,她得了解岭南王的想法才行。
岭南王看了她一眼,“围魏救赵。”
差不多的意思,攻击南越,让南越在岭南附近的军队撤退。
迟晚挑眉,“你有什么办法。”
岭南王蹙眉想了想,“投石车,先制造南越的混乱,我在南越王宫安排的有人,可以趁乱挟持南越大王,只不过成率只有三成。”
三成?这个成功率有点儿低了,但是战场嘛,局势千变万化,三成其实还可以,五成就能赌上一切了。
迟晚笑了,“我本来觉得,把守护一地的事情交给一个家族,这有些太儿戏了,一代强,不代表代代强,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并没有那么信任,很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
不过,她现在还是很相信岭南王的能力的。
岭南王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迟晚这是在道歉?
她很惊讶,按常理来说,京都那边来的人,就算一个小官都很跋扈。
她们岭南王一系,离京都比较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放大,一旦被泼上了脏水,那可就难了。
特别是圣元帝这种君王,更难弄,很多时候,她们都想不做岭南王了,不如去京都跟康王那样,做个闲散王上,至少能保证富贵。
可是看看岭南的百姓,岭南是大周最贫苦的地方之一,百姓过得苦,她们哪里放心得下,就这样坚持着,京都来个小官也要讨好着。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好说话的京都官员,还会道歉。
迟晚可是驸马,秦玉王,皇城司指挥使,京营统领,这么多重要的职位在身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周皇帝是虞九舟,那迟晚就是除了皇帝权力最大的人。
这样一个人,不应该这样说话,应该居高临下才对。
岭南王对迟晚的态度很是震惊,也感觉到正常,她觉得像迟晚这样的人,一个有能力的强者,不会有那种小人得志的态度。
也是,迟晚在岭南待了这么久了,两人共事那么久,她对迟晚也有些了解。
只是迟晚道歉这件事,她有种做梦的感觉。
岭南王整理好了心情之后,这才道:“为了岭南的百姓考虑,指挥使的想法是对的,谁都不能保证,我跟我的母亲一样,我的孩子也跟我的母亲一样。”
迟晚笑了笑,“没有,只是谈判的时候,我要把底牌交给你,计划上,我们总得通个气。”
她要去跟南越谈判,接下来岭南的事情都要交给岭南王,大方向上,两人必须得保持一致。
了解了岭南王的想法后,她就放心了,“好了,说正事吧,你的计划我是认同的,我会派人协助你,还有,投石车可以上,但要以火炮为主,另外,挟持南越大王这件事,暂时可以不做。”
“火炮?”岭南王只疑惑这一点,火炮她略有耳闻,很是鸡肋的一种武器,只是听说在燕北战场上,火炮发挥了作用,可真的能在南越也发挥作用吗?
“你见到就知道了。”
迟晚没有再研究沙盘,明显岭南王的能力也不差,她只是道:“先等谈判结果。”
岭南王点头,欲言又止地看向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指挥使身体不舒服?”
她去看医者这件事,岭南王是知道的,毕竟她们在岭南经营了这么久,她又是重点关注对象,不知道也不太可能。
只是为了岭南战事的稳定,岭南王不便询问,更不便说出去了,今日两人算是交心,问问也无妨。
迟晚抚摸着右臂,上面还有些痛感觉,“医者说我没问题。”
岭南的眼睛落在她的右臂上,“驸马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