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淡淡笑了笑:“我和我老伴在一起五十多年了,没有一天不吵的,隔三差五我就把他赶出去睡大街……”
宋野抬起头,疑惑看着她。
这还不离?
老婆婆道:“夫妻共处一个屋檐下,睡一个被窝,总会有摩擦,就需要有人让步,有人服软,有人迁就。我赶老伴出去,但门从未上过锁,他回来时总给我带街口的奶黄包。”
“你们心里有对方,定然不舍得分离,你也不舍得他伤心,对吗?”
宋野无意识点点头,猛地反应过来,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夫妻……”
“哦……”老婆婆笑出几道温柔的眼纹,“夫夫道理也是一样的。”
宋野语塞,无奈笑笑。
“婆婆,奶黄包是哪家?”
没想到巷子口三十年老店的奶黄包生意什么火爆,排了十几米的长队。
宋野站在末尾,手机在手里绕圈,犹豫要不要先发个消息过去,约个饭,道个歉,互帮互助嘛……
想想不行,“噔噔噔”又把聊天框里的约饭消息删掉。
陆洺那么心高气傲,他直接提,不就是往他肺管子上戳嘛,不如直接当什么也没发生?
他烦躁地抓把头发。
难办啊……
他咬牙切齿看向自己的小弟弟:是我平时拘着你了吗?陆洺碰你一下你就敬礼,自制力呢?这么喜欢他,跟他过去啊!
可转念一想,男人这么敏感的部位,被那么玩,没反应才不正常好吧……
又是薅掉一把头发,仰天长叹。
好难……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心砰砰跳,小心翼翼看向屏幕,见是“周雪”,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宋野提着热乎乎的奶黄包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店,好一通找才在角落找到全副武装的周雪。
“你过敏了?怎么包这么严实?”
周雪墨镜后的眼睛警惕扫一圈,低声道:“我家里人逼我相亲逼得紧,派了人跟着,我实在不想见那个老男人,不如找你养养眼。”
瞧见宋野手边热气腾腾的奶黄包,她搓搓手掌:“来就来了,还带……”
下一秒,宋野直接提着包装盒放到了自己腿上。
看起来宝贝得很。
周雪:“……”
哦,给陆洺的。
宋野不动声色巡视一圈,果不其然好几处都有伪装成客人的保镖,那大体格想隐藏都难。
想起之前答应陆洺的,直起身,正色道:“周小姐,上次我说的很清楚了……”
周雪打断他:“我知道,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巧了,我也没有。”
她对宋野招招手,小声道:“不如我们各取所需,隔几天见个面就行,忽悠两家人在交往,各得自由,省得天天应付不同的人。”
宋野皱了眉,忽悠他妈是个好法子,可万一陆洺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正要拒绝,却见周雪撑着下巴,满脸好奇:“你怎么这么在意陆洺啊?有点……基情。”
她明示得够明显了吧,傻子开窍吧!
一根针似的戳在脊梁骨,昨晚的记忆龙卷风般刮过,宋野猛地脊背打直,腿撞到了桌角,咖啡撒出来些。
周雪表情有些扭曲:“所以你们……”
宋野赶忙道:“不是!没有!我们只是朋友!”
会互帮互助的朋友!
“何况……”他再次抓了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声音落下去,“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昨晚还对他……
毁了陆洺一辈子的罪恶感涌上心头,他捂着头叹了口气。
周雪眼睛都瞪圆了,很想一掌劈他头上:傻子!你看不出来陆洺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这是什么,自吃自醋?
她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着要点醒这傻子,此时宋野手机一震,他看到联系人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秦姐,陆洺怎么了?”
宋野接通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冲出了咖啡厅,路边拦辆出租车,快速道:“陆氏集团,要快。”
听筒里秦助紧张的声音传来:“宋先生,陆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许我们打扰,像是病了,你方便现在来一趟吗?”
宋野一直悬着的心狂跳,装着奶黄包的纸盒被捏得皱巴巴的,坐立难安地一个劲深呼吸,隔几秒就催师傅快点。
电梯门刚开条缝隙,他就钻了出去,和一直等在门口的人打个照面:“秦姐……”
他接了餐食,抬手敲门的手迟迟落不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似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就是敲不响。
秦助在一旁看着,大概明白了什么情况,心里又惋惜又好奇的,这么恩爱的两个人怎么三天两头吵架呢,明明心里都爱对方爱得不得了,怎么都不张嘴呢。
“害……”她无奈叹了口气。
终于,宋野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轻轻叩了两声。
无人应答。
寂静滋生恐惧,宋野生怕陆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晕倒了没人知道。
一咬牙,直接推门进去。
“陆——”直接和办公桌后冰冷的锐利的视线对上,他一激灵,焦急的呼唤戛然而止。
他心跳得厉害,迅速低头,不敢对视,喉间挤出一声低得不能再低的呼唤:“陆洺……”
对视一刹那,陆洺也迅速回避视线,闭上眼睛紧紧皱了眉。
他带着黑色的口罩,声音低哑沉闷,像是在喉间压抑许久后才艰难吐出来的:“出去。”
随后是几声没忍住的闷咳。
宋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挣扎许久,他鼓起勇气,低着头将餐盒放在桌上:“秦姐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
“和我过不去,也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看见手上惨遭蹂.躏的奶黄包盒,他顿了顿,越发小心:“我给你带了奶黄包,你以前最喜欢的……”
不知想起什么,他眸子颤了下,将盒子放下,手猛地收回身侧,大步后退拉开距离。
“拿走。”陆洺看也不看,随手一摆。
被捏得变形的盒子不大牢靠,在桌上滑行一段距离,直到撞上厚厚一摞文件夹,“啪”一声打开,露出圆滚滚的奶白色球来。
空气中溢散开甜腻的奶香。
陆洺瞳孔猛地一收,胃部又是一阵剧烈抽搐,红肿疼痛的喉管蠕动,他脸色一变,捂着嘴立马跑进洗手间。
“呕……”口罩刚拉开就是止不住的呕意。
胃酸吐光了,还是恶心,只能干呕,扒着洗手池的指节泛白,上半身脱力地压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眼角的生理盐水顺着苍白的侧脸滑落。
“我……”
宋野站在他身后,眉心紧皱,满目担忧,看他难受心里针扎一样疼,想扶又不敢擅自靠近,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透过镜子,他清晰看到陆洺嘴角的撕裂伤,此时再次裂开,在苍白的唇上染上道嫣红,刺得眼睛生疼。
昨晚他是能挣脱开的,却没多挣扎。
后半程他理智离家出走,j虫上脑,还是主动的那个,陆洺的伤也是他莽.撞出来的。
谁对谁错谁吃亏谁占理,都说不好。
陆洺一手掐着喉咙堪堪止住了呕意,一手成拳狠狠抵住剧烈蠕动的胃部,起身眼前一黑,身形踉跄一下。
宋野眼疾手快搀住。
扶着人靠在墙上,又立马撤手,隔着不远的距离虚虚扶着。
他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昨晚我不是……”
却被陆洺抢先开口:“昨晚是我神志不清,做了冒犯你的事,我的错,抱歉。”
他痛苦闭上眼睛,低头背过手,不让宋野有任何机会窥探他的情绪,好不让他发现自己发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和一颗悔不当初的心。
宋野猛地抬头,诧异陆洺那么高傲的人居然会道歉,但心里并没有轻松一点——陆洺语气沉重,没有一点释然的意思。
那件事在两人的关系上划下一道忽略不掉的沟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心里酸得厉害:“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忘了,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说忘就能忘吗?
陆洺扯扯嘴角,疼痛的伤口提醒他:不能。
他毁了一切……
“我……”宋野顿了顿,艰难咽口口水,强扯出个难看的笑,“先别说这个,先去吃点东西……”
想起奶黄包可能让陆洺想起不好的东西,他一拍脑壳:“我马上去丢了!”
刚出洗手间门,陆洺也跟了出来,羽毛般发出声叹息:“不用了……”
他依旧垂着头,发丝凌乱,几缕被冷汗粘在额头,黑衬衫没了版型,皱巴巴贴在身上,衬得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捞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像是沉得拿不起来,手臂垂了下去,整个人都踉跄半步才稳住。
“我出差……”
宋野知道陆洺是在躲着他,急切喊道:“陆洺!”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门,双眼激动得通红,可还是竭尽全力扯出个轻松的笑:“我原谅你,你原谅我,就是兄弟之间互帮互助,别有太大心理压力……”
“我们还做……朋友……行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没有底气,再也维系不下去笑容,看向陆洺的眼中也多了乞求和期待,心脏在胸腔中剧烈鼓动,像要挣脱出去证明他的真心。
“咚咚咚咚——”
陆洺抬起头,不否认那一瞬间心软了,可宋野越强装无所谓,他心里越难受。
一步踏错,将两人关系悬在细窄的钢丝上,往前一步是深渊,往后亦是如此。
他痛苦抵住额头,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懂……”
“让我静静……”他无力地说出这句话,侧身从宋野身边擦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野伸出的手擦过陆洺衣袖,蜻蜓点水般留下一阵酥麻,指尖无意识收缩,什么也没握住。
他眼睁睁看着那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肩膀重重一落,发出声只有自己听到的叹息:
“陆洺……”
宋野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写字楼里出来的,失魂落魄地一路盯着地面,消沉萎靡。
突然一激灵,他僵硬抬头,被冰凉的雨水浇了一脸,这才稍微回过来神,却没动弹,任由大雨将自己浇透。
周雪来的时候就见宋野一个人傻愣愣淋雨,赶忙撑伞过去:“你傻站着做什么?快进去躲躲!”
她硬拉人,没拉动。
心里一团火:让你不早点开窍,现在好了吧,老婆生气哄也哄不好了!
反正半身都湿了,她一把丢了伞,潇洒一撸挡视线的短发,指着宋野鼻子骂:“你是个男人就大胆承认自己的心!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老娘也是啊!”
宋野被豆大的雨砸得发懵,周雪的怒吼掺杂着嘈杂的雨声,听不大清,只看到她怒气冲冲的脸,越发懵了。
他疑惑皱了眉,嘴唇动动:“你说什么?”
周雪:“……”
她撸起袖子,莽足劲,一把勾住宋野脖颈,把他往檐下拖。
却不知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车完美融入黑夜,里面人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秦助坐在副驾,如坐针毡,心里为情路坎坷的小情侣捏一把汗。
我嘞个弟弟啊,你刚谈恋爱就劈腿啊,还是……双?骗钱骗身骗心,你可真行!
可怜她家老板三十年来第一次动心,就栽了这么大一跤……
她小心翼翼透过反光镜看向后座沉默的人,只见他头靠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写字楼下的两人,眼也不眨,黑暗里瞳色似乎更深了些,暗沉无光。
窗户上雨水蔓延而下,留下一道道湿痕,又迅速被后来的雨滴冲掉。
夜的凉和雨的冷不知从哪渗进车厢,气压得得让人缓不过气。
秦助看不下去了,心疼地看向静默的人:“陆总,要赶不上航班了,必须得走了……”
说着就给司机递眼色,车子立马发动。
其实哪有什么航班啊,出差也都是临时通知的,更没有目的地,为什么他们都懂。
陆洺冷不丁道:“很般配吧……”
他毫无情绪波动的一句话让秦助愣了半天,看了窗外亲密的一男一女,心酸了片刻,而后干笑道:“陆总您说笑了……”
没等她说完,陆洺却收回视线,靠在座椅上合了眼:“开车。”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所有人都没发现,在远处的树后站着穿黑色雨衣的人,死死盯着写字楼下的人,阴恻恻笑了声。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道寒芒闪现。
*
宋野一身湿淋淋地坐在咖啡厅,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看得对面周雪着急,恨不得直接上手。
“我说大哥,你属乌龟的吗?”
宋野回神,说了句“抱歉”,刚擦没两下又开始走神。
周雪:“……”
大哥,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她忍了又忍,忍不了了:“你这么在意陆洺,他又那么在意你,你们还有什么误会说不开的呢?”
宋野看向她,犹豫片刻,看到救星似的眼睛亮了下,随后又紧紧皱了眉:“我问你个问题哈,我……有个朋友!”
周雪:“……呵呵,好的,一个朋友。”
宋野支吾半天,看着拿铁上奶白的奶沫叹了口气,挣扎道:“我这个朋友,对他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做了很过分的事……”
周雪:“你把陆洺睡了?”
这有啥?多睡几次不就行了?
“!”宋野被自己口水呛到,她是怎么面无表情说出这种话的?!
急得狂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对的……朋友!”
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强调。
“哦……”周雪象征性点点头,没戳破他。
她很坦荡地提建议:“不管什么事,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次不就行了。”
第85章 第85章 开窍!谁家好人的挚爱是死对……
宋野挣扎过一天, 翻来覆去想周雪的建议,虽然损,但是深思后确实有道理。
陆洺那样对他, 他也回馈回去, 两人都舒服一次,那根哽在心里的刺也就不特殊了, 他们还能……做朋友。
最后他洗个澡出来, 看着周雪发来的8GB“学习资料”短暂沉默, 深吸一口气后点开——
一声千娇百媚但无疑是男性的“啊~”冒出来。!!!
宋野眉心重重一跳,赶忙闭眼,手剧烈一抖, 手机哐当掉了地,好半天没缓过来。
“……”心理准备做少了。
倒扣在地板上的手机质量不错, 还在尽职尽责播放音频, 无法言说的碰撞声和意味不明的单音节词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偶尔掺杂着几声娇弱的哭腔。
宋野五官皱得乱七八糟,怀疑人生:“……”
快速捞起手机,闭着眼一通乱点,终于耳边清净下来,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抹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他这才发现脸烫得厉害,平时看美女姐姐都没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啧,这药太猛。
周雪:【我发错了!这是进阶版!你应该先看这个!】
【流汗黄豆】
【视频文件.16GB】
宋野:“……”
他意思道了声, 没敢再点开。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正靠在沙发上重新建立世界观,被吓得机灵一下,看着陌生的长号, 莫名心一沉。
“喂……?”
那头先是“叮”一声,像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是靴子之类的重鞋,来人体格怕是也不小。
那人好像说了什么,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和几个模糊的字节:“你逃不掉的……”
宋野噌一下坐起来,神色凝重:“你是谁?”
那人喉间滚了声,听起来是在笑,但阴恻恻的,让人头皮发麻。
中年男性低沉粗犷又可以压低的嗓音传来:“宋医生,你不会忘了我吧?”
宋野猛地惊醒,悲痛的记忆在脑海翻滚,好似那天的暴雨落到了今天,翻滚出新的风暴:“卫南平!你要做什么?!”
“没能救下佳佳我深表遗憾,你冷静,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卫南平扭曲笑了声:“聊聊?我失去了宝贝女儿,你呢?还可以谈情说爱……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他突然爆发,拔高破音的嘶吼声吵得宋野耳膜生疼,无意识将手机捏得死紧。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这个穷途末路的疯牛:“我可以给你赔偿……多少都可以……”
卫南平得笑声越发扭曲,他像是转移到了更为开阔的地方,疯癫的笑声四处回荡,可随后他声音陡降,喉间挤出桀桀桀的低笑:
“失去挚爱的痛苦,你没尝过吧……”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话音刚落,忙音响起:“嘟嘟嘟——”
机械冰冷的忙音衬得宋野的嘶吼格外慌乱:“喂喂喂!卫南平!你的仇人是我!别动无辜的人!”
宋野在虎口狠掐一把,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还是急得原地直晃悠,掌根狂敲击额头。
心里咯噔咯噔,大脑越急越不转,顺从本能先一个电话打给陆洺,指尖颤得好几次才按准。
他原地转圈速度越来越快,后背都被冷汗打湿,手机抵在额前,用上了他最不信的祈祷:“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求你了接电话……”
另一边陆氏集团楼下的车里,副驾驶上的秦助看向后座,那里倒扣着的黑色手机嗡嗡嗡震动不停,乍一看在黑色皮垫上并不显眼,以至于最开始它的主人离开时并没有发现被遗落。
一次震动刚结束,下一次又响起来。
司机问道:“陆总的电话?要帮忙接一下吗?”
秦助往写字楼上看一眼,陆总说上去取文件,应该快下来了吧。
“不了,陆总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
下一次震动结束,黑色手机静默了两秒,可下一刻车厢再次响起震动声——这次是她的。
她看着联系人,为难地“嘶”了声,犹豫片刻后接起:“宋先生?”
那头传来年轻男人着急的声音:“陆洺呢?!他和你在一起吗?!让他接电话!”
秦助狠狠皱了眉。
这什么语气?劈腿的人是你,理直气壮的人还是你?仗着陆总偏爱平日无法无天就算了,现在还给脸不要脸!
呸,渣男!
挂渣男电话前一秒,她想起老板的交代,翻个白眼,敷衍道:“啊对对对,我们在H国出差,几个月回不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多说一秒都是污染,她立马挂电话。
宋野狂跳的心缓缓落回胸腔,依旧保持着高频率的跳动,他捂着心口呼出口长气。
在国外就好,没事就好……
可没听到陆洺声音,他还是放心不下……
突然猛地一颤——刚刚卫南平提到了“谈情说爱”!
……周雪?!
宋野慌上加慌,他俩是共患难的兄弟,和“挚爱”搭不上一点边,怕是这几天的会面让卫南平产生了误会。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听筒里传来声戛然而止的女子的哼哼,气息粗重却又百转千回,和他刚才看的视频里的大差不差。
他短暂一顿,尴尬也顾不上,赶忙问:“……很抱歉打扰你,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安全吗?”
那头周雪低声说了什么,肯定不是和他说,几声哄人似的柔和气音后是声类似亲吻的“啵”。
宋野:“……”
两个人啊,两个人就好……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又是一声哼,比刚才还高上几分,但只冒出个头就被人堵了回去。
“你千万注意安全,和……朋友都别出门!”
说完他就挂。
掌心的高温将金属的手机攥得发烫,他心更是时不时抽痛一下,越发加深没由来的不安。
不对劲不对劲……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狂奔而出……
*
此时陆氏集团26层,卫南平横握一锋利的水果刀,抵在西装革履的男人脖颈,逼他举着双手后退。
靴子往前一步,皮鞋就往后退一步,直到他后背抵住墙壁。
因为紧张或是兴奋,卫南平手细微地颤抖,在白皙的颈部划下一道血痕,血刺激得他露出一抹玩味奸邪的笑,布满血丝的双眼猩红。
“别着急,你不会死得太快,你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陆洺被刀刃逼着仰头,却不见丝毫慌张,眸色暗沉,垂眸睨着他:“卫南平,佳佳父亲。”
比起身份暴露,眼前人高傲的人神态和轻蔑的态度更让卫南平恼火,他们这些赚苦力钱的最看不起这些高高在上的衣冠禽兽。
“我警告你,安分点,否则——”
刀刃再压近一寸,成股的血沿着脖颈滑落。
陆洺深色平静,看小丑般看着独自疯癫的男人,淡淡反问:“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来?
他还“友善”提醒:“他最近正忙着和小女朋友约会,怕是没功夫管我,你不如抓紧时间更换目标。”
卫南平第一次见到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还能如此平静的人,不由得对他的话产生一丝信服,一直坚定的选择也有了动摇。
他真的……选错了?
刀刃有了微小的偏移:“他喜欢的人不是你?”
陆洺浅浅笑了下,流露出半真半假的自嘲,他憔悴的神色不需要多加伪装就能表现出爱而不得的苦楚:“不是啊……不然他早给我打电话了,他一点也不在乎我。”
“他亲口说,要在我的坟头蹦迪K歌吃炸鸡。”
“他巴不得我早死。”
看到卫南平有了明显的迟疑,他叹了口气,献祭似的挺了挺脖子,闭眼靠在墙上:“动手吧,省得他看见了还乐……”
就在那脆弱的脖颈要自己撞上刀刃时,卫南平迅速后撤,震惊地看着求死的男人。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眼前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突然睁开眼,里面是锐利的锋芒,一把握住他手腕翻转卸刀,一脚踢远。
被骗了!
卫南平怒火中烧,沙包大的拳头直冲着陆洺肋骨而去:“去死!”
陆洺迅速侧身躲避,残影般闪现在卫南平身后,抓住他手臂往后一折。
没掰动!
他瞳孔震惊收缩,那只手铁板似的,肌肉密度高得可怕,他一击下去没伤到他分毫!
这也给对方可乘之机,避得再快,腹部还是挨了一下,顿时内脏剧烈抽搐,五脏六腑移位似的,踉跄好几下才堪堪稳住。
“咳咳……”他捂着腹部直起腰来。
对方的拳风立刻到来,他侧身躲过,旋身侧踢而出,正中卫南平前胸,对方晃都没晃,倒是自己被反弹得后退几步。
该死!
他知道论体力和力气肯定比不过眼前这个大块头,一味躲闪不是办法,得快点结束战斗,也希望守在楼下的助理意识到不对,赶快报警。
以及……那个傻家伙千万别来。
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刀,他眼睛微眯,可就在他一个假动作要冲过去时,卫南平居然看穿了他的目的,一拳冲着脸招呼而来。
就他躲避的功夫,卫南平再次握住了刀……
*
此时等了许久的秦助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取个文件而已,怎么这么久?
她迅速下车,小跑着准备去看看,却发现电梯全部停运!
“woc!”她暗骂出声,想起方才宋野那通情绪明显不对的电话,猛地意识到什么,赶忙回拨过去。
铃声却在身后响起,她一转身就见那人朝他快跑而来,头发湿答答的,也不知道是刚洗完澡还是急得汗湿的。
宋野瞧见电梯得黑键,速度降都没降,直接转向安全通道。
“报警!叫救护车!快!”
26层楼他说爬就爬。
体力流失的速度比不过肾上腺素分泌的速度,一层比一层快,大颗的汗水从下巴滴落,短袖被汗湿,他察觉不到累似的,还在不断提速。
看着不断增大的楼层号码牌,超荷工作的心脏“咚咚”声和他粗重淡淡呼吸声在楼梯间回响。
陆洺,你不许有事……
陆洺从背后锁喉,趁着卫南平窒息之时,一脚踹在他膝窝,随后飞起一脚正中他握刀的手腕。
一声骨头碎裂声紧随着痛呼,寒芒一闪,水果刀再次没入角落的阴影中。
突然腹部一凉,温热的液体争前恐后溢出来,很快在黑色衬衫上打下一片湿痕,还在不断蔓延。
他惊讶地低头,就见卫南平手上还有一把小弹簧刀,已经全数没入身体。
“吧嗒吧嗒……”血一滴滴在大理石地板上炸开血花,不多时累积成不小的血泊。
剧烈的痛感迟到两秒后彻底爆发,力气霎时被抽空,他眼前一黑,身形一晃,直接跪倒在地,破碎的呼吸间全是铁锈味,呛咳出血沫挂在苍白的嘴角。
卫南平看着满手的血笑得越发疯狂,钳制住陆洺肩膀:“你还不能死!你要等他来,要让他看着最爱的人死在他面前!让他体会我的痛!”
陆洺闻言还笑了笑,毫不掩饰对他愚蠢的不屑:“他不爱我的……”
我爱的人不爱我……
突然不远处的安全通道门轰然被打开,他模糊的视线蓦然聚焦到来人身上,瞳孔剧烈收缩,血色尽褪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生气。
宋野剧烈跳动的心顿时漏跳一拍,一时都忘了呼吸,被满目血色刺得眼睛生疼,恨不得刀插在自己身上。
“你放了他!你恨的是我!有什么冲我来!”
卫南平猛地抽刀,一把将陆洺拉起挡在身前,血淋淋的刀刃抵着他脖颈:“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退后!”他大喊一声,身体弹跳几下,手中刀不稳地摇晃。
宋野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血刀,慢慢后退:“好好……你冷静……”
也不知道是腹部带来的血,还是割破了喉管,雨幕般的大量血覆盖陆洺天鹅般的颈部,衬得他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
那双桃花眼格外黑亮,眸光摇曳。
好似他们之间隔的不是热血和冷刀,而是一束朦胧温热的烛光。
不知为何,宋野居然从里面看到几分高兴。
可转瞬即逝。
那双眼睛陡然凌厉,剑眉狠狠拧起,嘴唇颤抖几下,做了个口型——亦或是他根本没力气说话。
宋野一下子就读懂了。
“走……”
随后是越发多的血咳出来。
“陆洺!”宋野目眦尽裂,下意识就要冲上前。
卫南平大吼一声:“退后!”
陆洺眉目痛苦地皱在一起,肩颈肌肉条件反射地颤了两下,随后彻底无力地瘫软下来,失血过多让他站不住,全靠卫南平提着。
宋野一扫地上的血量,心被狠狠一揪,想起电话里卫南平疯疯癫癫说的话,捕捉到关键词。
挚爱……
他站直了身,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还对刀点了点下巴:“你这背调工作做得不行啊,我是直的,我喜欢女人,怎么会喜欢他?”
“你也不打听打听,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过不去。”
违心的话出口,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呼吸都是痛的,他硬生生咬牙道:“他死了,我一点也不会伤心。恰恰相反,我还会去他坟头挂一串鞭炮庆祝。”
他猛地收紧手,在大臂上狠狠一掐,同时一口咬上唇内软肉,疼痛刺激得他立马清醒,强压下冲动,提起个无所谓的笑。
惬意抱手往墙上一靠:“动手吧。”
卫南平出现了迟疑,死死盯着宋野,想从他的身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他不信!他跟踪了他们一周,绝对不会错!
“别想骗过我!”他手劲加大,刀刃刺入脖颈,鲜红的血再次汩汩涌出。
宋野防线彻底被击溃,看不得陆洺受一点伤,自暴自弃吼道:“我的错我的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卫南平疯笑着,本来想在警察来前赶快解决,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了更有趣的念头。
“那里有把刀,捡起来!在你手上扎一刀!”
陆洺意识被这一句话强行唤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起来,卫南平一时疏忽差点让他逃了,刀刃下压,这才重新压制住他。
“心疼了?”卫南平视线在两人身上游回。
“那可不妙,今天你俩必须死一个。”他提着陆洺领子,血红的眼睛盯着宋野,“动手啊!想看着他死吗?!”
宋野看着自己颤抖的掌心,眼中闪过一瞬坚毅,毫不犹豫举刀……
卫南平玩味看看两人,大仇要报的快意让他身体不住颤抖,眼睛如嗜血的妖兽般猩红,死死盯着宋野。
“我赌对了……”
陆洺怒吼出声:“宋野!你敢!”
就在宋野落刀前一秒,安全通道大门再次被强行破开!
第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来的时候,“砰”一声枪响,正好命中卫南平后肩。
宋野瞅准时机窜出去,一手扭住卫南平手臂卸了刀,反手扎在他大臂,一脚踹远,将软倒的人接在怀里,捂住腹部止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怀里几乎抱的是个血人,他手颤得厉害,或者说他整个人都颤得厉害,血从指缝里蔓延而出,将两人身上都染得血红一片。
“陆洺!”
“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听到没!”
救护车疾驰而过。
陆洺已经感觉不到疼,剩下一片麻木。
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好像有个漩涡将他往进吸,可心底不知为何就是不肯沦陷,挣扎得好累。
突然混沌中传来声带着哭腔的呼唤:“陆洺!别走!”
他猛地惊醒,一瞬间嘈杂混乱的声响涌入耳朵,仪器的“滴滴滴滴”和不少人的说话声吵得头疼。
一偏头,看到只哭得好丑的小花狗。
他艰难动动嘴唇,想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脸:“别……哭……”
他瞧见自己手上全是血,可别弄脏了小狗,加上实在没了力气,手抬起了半分不到又要跌落下去。
下一秒手心却传来温热的触感。
宋野捞住他的手,捧起来放在了自己脸边,滚烫的泪水冲刷过两人相握的手。
他歪头在陆洺掌心蹭了蹭,像是从前那般,只要他这样,无论怎样的请求陆洺都会答应。
“你不会有事的,再坚持一下下……”
眼皮越发沉重,陆洺眼睛半眯着,仍是不想错过再看他的悠悠一眼,嘴唇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宋野忍着汹涌的泪水,耳朵靠近。
微弱的气流和咯血声中,几个迷糊的字节艰难挤出来:“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他再也直不起身来,给了陆洺一个情不自禁又崩溃至极的拥抱,抵在陆洺头边的手钻紧到极致,新鲜的血液冲开干涸的,打湿了浅蓝色的一次性消毒布。
再抬起手擦掉陆洺唇边血迹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比擦拭价值连城的瓷器还小心翼翼。
这就是他的宝藏,绝无仅有。
“好……”
*
“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
“再不起挠你痒痒了哈!”
“你再不起你最喜欢的那家奶黄包要卖光了!”
“什么?我才不去给你买呢,自己排队去!懒虫!”
“诶诶诶!载我一程啊,我两条腿哪追得上四个轮子啊!”
……
某人的絮絮叨叨声隔着一层布,听着时远时近,好像就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无论他怎样伸手,触摸到的都是一片虚空。
努力过无数次后,陆洺终于拼尽全力破开了那层膜,一刹那五官接通现实,压得头疼,狠狠皱了眉,难耐地摆头。
脸颊却传来轻柔温热的触感,神奇抚平不安和不适。
他好像闻到了……花香?
这次听到的声音真切许多,轻柔低缓,藏不住的喜悦:“慢点,别急。”
陆洺缓缓睁眼,鼻尖酸得厉害,发出个气音:“悠悠……”
宋野坐在病床边上,浅笑着撑着下巴,见人醒了,僵硬地直起腰来,甩甩麻了的手,却不见任何不耐。
他捏了捏陆洺没什么肉的脸颊,打趣道:“你睡了好久,小懒虫。”
陆洺眸光颤了颤,有些不大相信。
宋野笑得更开怀,用了些小力在他脸上捏了捏,见他疼得皱了眉,这才安抚地揉了揉:“疼的,不是梦。”
半个多月前的血夜才是噩梦。
现在,梦醒了。
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入病房,一室明媚。
陆洺浅浅笑了下,一歪头,瞧见床头柜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怒放的黄玫瑰,还带着露水,又是一愣。
宋野“哦”了声,阳光在那双狗狗眼里闪动,他有几分深意道:“同事说,黄玫瑰有道歉的意思。”
所以,他每天早上都会换上一束新鲜的黄玫瑰。
然后开始等待。
现在,花开了。
之后的几天,两人相处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变了些什么。
可能连他们自己都说不好。
有一天饭后,陆洺正拍着吃饱的肚子靠在枕上,像只餍足的白猫,笑看着宋野收拾餐桌。
突然他猛地想到什么,看了眼身上的病号服,立刻收紧领子,面色惨白一分。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宋野见他过激的动作,笑了声:“是啊,全看光了,确实小。”
不是这个问题。
“那……”陆洺不安地按住心口,隔着薄薄一层病号服,下面凹凸不平的疤痕格外明显。
宋野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短暂回忆起从院长那看到的病历,心再次一抽一抽的疼。
他按住陆洺手,一起放在心口上,心脏正有力跳动。
“我都知道了,你吃了多少苦我都知道了……”
在他离开的那十年,不敢想陆洺一个人撑得多难受,可他一点也不知道,回来了还一味针锋相对,往他伤口捅刀子,真不是人。
他鼻尖泛酸,避着陆洺伤口,紧紧将人拥抱,眼眶瞪得通红:“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陆洺揉揉他的发顶,越过他肩头看向黄玫瑰,歪头蹭了蹭他耳朵:“嗯,看在玫瑰的份上,原谅你了。”
所以……
他收紧手指,鼓起全部勇气,颤音问道“悠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第86章 第86章 开窍又没完全开……
“我们……”宋野陷入了沉默, 在陆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转为挣扎和忧伤,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陆洺绷紧的后背。
也在安抚自己躁动的不该有的心思。
最后他低笑一声, 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涩:“我们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你可以继续等你的心上人, 我等你。
陆洺期待落空, 猛地一滞, 黄玫瑰都在此刻失了光彩,细微的抽气牵动腹部的伤,可有个地方更痛。
他扯动嘴角, 回馈似的摸了摸宋野后脑,声音很轻:“嗯, 最好的朋友, 一辈子的。”
此时宋野放在床头上的手机震动不停, 他不想脱离这个怀抱,没管。
自动挂断后响起来。
陆洺瞥了眼,见是“周雪”,假笑都装不下去,使劲捏了把宋野后颈,想把他提起来,没想到他抱得力度更大。
他鼻腔中哼笑一声:“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宋野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来, 听着陆洺语气怪怪的,可还没看到他脸,就见人躺倒,拉高被子盖住了头。
还没问怎么了, 陆洺隔着被子闷闷道:“我累了。”
宋野按了手机静音键,周雪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有什么急事必须现在见他。
他看眼床上缩成一团的人,笑了笑,找准他背的位置轻拍了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晚点来陪你……”
走之前调整好床铺位置,又在床头触手可及的位置温着杯水,最后拉上窗帘,留了一猫猫头造型的暖黄色小夜灯。
“我走了,好梦。”
随着门轻轻带上的声音,陆洺愤愤一拳锤在枕头上:梦你个鬼!
没有你我能睡着?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角落加湿器徐徐运转发出的轻微呲呲声。
小夜灯的照耀下,黄玫瑰半身蒙上朦胧柔和的光晕,半身隐没在黑暗里,像说不出口的话,既不能坦坦荡荡,又不能讳莫如深。
*
约好的咖啡厅就在附近,宋野走着去的,来了太多次,店员熟稔和他打招呼:“宋先生,周小姐来了好久了。”
说着向他传达个“你小心,她心情不好”的眼神。
宋野欲言又止,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微笑着点点头,兜兜转转好几次,在最里面的角落落座。
没坐下就问:“我们这样假扮相亲还要多久?”
有时间他想多陪陪陆洺。
“今天……”对面周雪捂着头,食指焦躁得在头皮上点来点去,说话时有些有气无力的,全身带着宿醉的气息。
宋野面色一喜,本来打算直接就走的,见周雪状态不大好,又重新坐了回来,好心问道:“你怎么了?家里不都解决了吗?”
家里不会再逼迫她相亲,才不需要他这个相亲搭子。
周雪抬起头,露出肿成核桃似的双眼,苦涩笑了笑:“对不起啊,宋野,得辛苦你假扮我未婚夫了……”
宋野以为是她酒没醒在说胡话:“什什么?!”
周雪抱歉笑笑,将一杯半杯冰的水一饮而尽,凉意渗到脑子里。
她长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我出柜了……”
宋野心里一咯噔,他知道周雪家里思想很保守,家教很严,尤其还是催婚的节骨眼上,直接坦白无异于直接开战。
看情况,应该是已经吵过了。
他也看到了他的未来,指节在眉心重重敲两下。
“所以……你家里逼你现在结婚?”
周雪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大笑三声,却没什么情感,机械刺耳,反倒笑出了眼泪花,被随手一抹。
“他们居然觉得找个男的结婚能改变x向,还不如喝中药呢。”
想起什么,她咚一拳头砸在桌上,桌子都歪了下,被宋野及时扶住。
“两老登居然敢对甜心下手!说我不分手结婚就让她在S市活不下去!”
她痛苦地捂住头低了下去,吸着鼻子啜泣:“宋野,我对不起你,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不想分手,我爱她,没有她我会死的……”
宋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后脑抵住椅背,看着咖啡店星罗棋布的吊顶,一如他一团乱麻的思绪,做不出抉择。
他听明白意思了。
假订婚,敷衍过双方家长,然后各自飞,互不干涉,互相成全。
周雪明白他犹豫挣扎的点:“你追到他了吗?”
宋野摇摇头。
“嘶……?”周雪诧异,不是都开窍了吗,两情相悦还有不在一起的道理?
宋野却长叹了口气:“他有喜欢的人……”
周雪惊掉下巴,这人窍只开一半啊:“不是哥们你,他其实喜——”
此时宋野手机噔噔噔传来几条消息,他瞥了眼,瞬间神色凝重,弹跳而起:“这事我们晚点说!”
说着人已经飞奔而出。
没几分钟,他已经出现在神外病房,室内宁静肃穆,围着一圈人,但都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见他来,都吃了一惊,随后默契让出条路。
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出去了。
宋青云刚经过抢救,人刚醒没多久,一改往日凌厉强势的作风,反倒对宋野笑了下,微微招招手:“来……”
她卷发乱了些,也没有化妆,从前总被大红口红盖住的唇露出原属于它的苍白来,整个人也柔和下来。
宋野心里有块柔软被戳了下,握住那只没什么气力的手,低唤了声:“妈……”
要不是张诚发消息问他妈身体恢复怎么样,他都还被蒙在鼓里。
血脉相连的力量是可怕的,哪怕他心里嘴上吐槽过这位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多少冷漠无情、只管生不管养,此时此刻还是难受。
他怕离别。
尤其是生死之别。
女强人在面对从未交心过的儿子时也忐忑起来:“小野,妈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相处,不敢说。”
宋野站着,看着医院的白墙一言不发。
“妈妈过去要争的东西太多,快死了才发现没有多陪陪你和阿芸,你怪妈妈也是应该的。妈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幸福。”
宋野听得难受,闭了闭眼。
宋青云没得到回应,仰着头只能看到儿子丰神俊朗的侧颜和清晰的下颌线,恍惚一瞬,笑道:“这还是我那个圆滚滚的小汤圆吗,怎么长这么帅了。”
宋野“啧”了声:“我不圆。”
宋青云点头应和,心想还不圆,生下来九斤八两大胖小子,眼睛都看不见了。
话题一转:“你在国外那几年,我一直有关注着。最开始我怕你被欺负,还雇了好多人暗中保护你,结果他们说你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学习……”
她想到什么好笑的,笑得喘不上气,拍着胸口缓了缓才道:“我就问他们,确定盯的人对吗,我儿子是个学渣。”
宋野再次“啧”了声:“我不是。”
“没过几天,那些人给我复命说,你一个人把十几个大汉揍了一顿,警告他们不许再跟着你。”
宋青云笑得更开怀:“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你选择的路,你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也就放心了。”
宋野愣了愣。
那是他刚去A国没几天的事,他还以为是白人歧视亚洲人呢,,直接揍了回去,差点喜提处分,幸好他跑得快。
没想到……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执念,这才有勇气好好看向他许久未见的母亲。
她保养得很好的面庞此时苍白枯瘦,干枯的发丝末尾打着卷,许是许久没去过美容院了——病了许久了。
他心里隐隐酸痛,喘了口气道:“小小一块脑膜瘤而已,开颅手术就可以摘除,你别多想……”
宋青云知道他这是哄人,笑了笑:“你太不会哄女孩了,难为小雪了——你们到哪一步了?周家昨天表示他们想尽早订婚。”
八卦劲上来了,她头也不疼,满心都是儿子的终身大事。
“我这边早就有准备,一周——不,三天,就能给你办得妥妥贴贴,让你们小两口满意,也让亲家满意!”
“你们订婚的时候我就给你准备个鸽子蛋钻戒,婚礼你们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以后啊生两个宝宝,要是儿女双全就更棒了……”
宋野狂拦:“诶诶诶诶!”
奈何陷入幻想里的人丝毫不理会他的阻拦。
他深吸一口气,冷声掐碎了母亲幻想的泡沫:“……我不想结婚。”
宋青云眉心皱了皱,下意识就要用上说教的语气,及时压住了,但长久的习惯还是难以改变,不免带上几分质问的意思:“为什么?”
“我……”宋野欲言又止,想起不能让她情绪受太大欺负,咬牙把话咽了。
“就是不想。”
“你不喜欢周雪?”
宋野再次挣扎,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但若是说了,周雪那边不知道该面临什么风暴,自己又该迎接漫无目的的相亲。
指甲掐进掌心,他紧绷着下颌,一言不发。
宋青云松了口气:“那就是喜欢了。我听周家说小雪那孩子对你挺中意的。小野啊,你不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小概率的事,你要珍惜。”
是啊,两情相悦太难了……
宋野视线落在虚空一点,兀自出神。
宋青云以为他听进去了,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我身体我知道,开颅风险太大我不想赌,保守治疗也没个几年可活,赚了一辈子钱也够了,就像看到你们几个小家伙幸福美满,要是再添几个可爱的小娃娃就更棒了。”
宋野知道她的“幸福美满”是特指,有些不满地纠正:“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怎么能一样呢。偌大城市里有一个你牵挂和牵挂你的,就像是扎下了根,慢慢长途才不会迷路。”
宋青云看着宋野那张帅脸,就算发呆那双狗狗眼也难掩深情。
她催婚催得紧,还有个原因是怕这孩子跟他那便宜爹一样处处留情,挑的女孩都是长得漂亮、家底殷实、性子强势的,管得住身也管得住心。
聊得太久,情绪上下起伏得太厉害,头疼反扑,她压了压眉心,轻叹了口气:“妈不逼你,你自己开心就好。”
一直收得很紧的那根皮筋突然松了,困在笼中的鸟儿一下子得了自由,宋野突然不适应起来。
看着人合了眼,喉头滚动,只是道:“你好好休息。”
出了房门,一众人都在外面等着,见他神色还算平和,料是没吵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陆燃八卦地凑近:“野子,我可听说阿姨再给你准备订婚宴了吼,你这是要背弃单身阵营了啊!”
“嗯……”宋野深吸一口气,胸口压着的巨石非但没有松动,还压得更低。
他按住陆燃肩膀,视线扫过所有人,加强语气强调:“不许告诉陆洺。”
陆燃只感觉肩膀快被压碎了,有些奇怪。
要订婚了,野子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娶的还是那么心怡的漂亮姐姐。
和他哥有什么关系啊,他又不会为了气你抢你女朋友……
*
今天阴天,从早上开始乌云密布,采光最好的病房里也不得不全天开着灯,没有温度的冷白光打在枯萎的黄玫瑰上,落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点滴打完,血回了小半管,陆洺才猛地惊醒,按下呼叫铃。
他问拔针的护士:“宋野呢?”
这几天他粘人得很,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待在他身边,赶都赶不走,每天早上的黄玫瑰更是没断过。
可现在他已经消失整整半天了。
护士抱歉摇了摇头:“需要我帮您丢掉吗?”
说的是那束枯萎的花。
心被扎了一下,陆洺视线落在掉落的花瓣上,半天后才轻轻吐出:“不了。”
一个人待着无聊得很,他都想不起来曾经自己一个人住院的时候是怎样打发时间的。
趁着没人,他换上衣服,准备出逃。
在一个转角,他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宋野在医院工作的那个同学,让他停下来的是因为他提到了“宋野”。
“主任我求求你了,我最好的哥们今天订婚,我必须得去啊!”
更为老成的声音道:“你说的不就是心外的宋医生嘛,他请假不是为了照顾他爱人嘛,人还住院着呢,订哪门子婚?”
“不是不是!”张诚急得澄清,“那不是他老婆,死对头死对头!嫂子是女的!”
主任明显不信,死对头能在意成那样?
那天救护车送来时,大家可都看见了宋医生紧紧握着他爱人的手不放,一身血,哭得凄惨,等在急救室外面失魂落魄的。
听见抢救成功的话,直接脱力跪下了。
之后一直寸步不离守着,等人醒了又是亲力亲为照顾。
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是?
他道:“再说了,我刚从心外那边回来,同事们都没收到消息,大喜的事藏着掖着干嘛?你别传谣言了哈。你们小年轻啊,为了请假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一通逻辑在理的话堵得张诚语塞:“我……”
陆燃那小子不会框他吧?
难怪说的时候支支吾吾的。
两人走远,陆洺扶着墙从拐角后走出来,跟被雷劈了似的目光呆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订婚?
和周雪吗?
路过的护士看到有个脸色苍白的男人靠墙撑着身体,上前关心道:“先生,你没事吧?”
陆洺如梦初醒,躲开护士的触碰,抛下去“不用”就大步迈开。
*
豪华宴会厅布置得温馨浪漫,白纱和白玫瑰装点各个角落,一进来就闻到馥郁的花香。
宋野一身白色礼服,拘谨地捏着香槟,小声问旁边比他还大惊失色的周雪:“你不是说小范围通知,顶多来几个亲戚吗?”
现在估计全城的达官显贵都来了一半,走两步就是一句“恭喜”。
他现在万分后悔答应演这出戏,上流圈子人脉关系网堪比神经系统,就算陆洺人在医院,总会听到一点风声。
宋野本打算等陆洺痊愈了,这边的事也就解决得差不多了,彻底和周雪撇清关系,那时候他就主动请罪,该道歉该受罚,心甘情愿。
结果两家长辈魔鬼效率,两天不到直接通知他俩准时准点到位。
就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搞得跟真的似的。
周雪直接骂出了声:“那两老登骗我!”
她冷脸无视过来祝贺的陌生人,踢一脚糟心的长摆裙,拎在手里,在宋野肩上拍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杀出去:“走!”
角落里,精心打扮的陆燃看着一个比一个朴素的老妈和宋芸,奇怪又疑惑:“今天可是野子的大日子,你们好歹……换件衣服呢?”
那两跟在家里磕瓜子似的,随意坐在沙发上,闻言淡淡瞥他一眼。
程秀看看不远处的离去的两人,意味不明道:“既然做不得真,又何必认真。”
宋芸附和点点头。
两人交换个了然的视线,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陆燃挠头:“啊?”
此时宋野跟着周雪冲出保镖包围圈,跑到了宴会厅门口,远远看到那个修车的黑色身影,他步子猛地顿住。
陆洺……
下意识往回跑,后面一众黑压压的保镖围上来,只得杵在原地。
听着皮鞋踏地声越来越近,他心跳越来越快,落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艰难地咽口口水。
“哒。”
陆洺站到了他身前,带着浅浅的笑意。
出口的话却让宋野后背发凉:“订婚啊,怎么没告诉我?”
“你听我解释……”宋野不敢看那双锐利审视的眼睛,心虚得厉害,低头却发现陆洺指尖夹着一朵红花,与洁白的主题色格格不入,分外显眼。
衬得那只手冷白如玉,寒凉如冰。
他蓦然一顿。
陆洺没什么情绪笑了声,对身后几个都提着大型保险箱的人招招手,他们直接在大圆桌上将箱子一字排开。
“咔哒咔哒”一连串响后,各种奇珍异宝漏了出来,拍卖会上八位数起步的拍品就这么随意地展示,其中一颗比人脑袋还大的水晶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旁边一摞一摞金砖不遑多让。
一下子将所有宾客注意力吸引过来。
光是摆在明面上的,不算那些支票和银行卡,估摸算,大概是聘礼和嫁妆的百倍往上。
这人……谁啊?
陆洺却像是没看见那些七嘴八舌议论的人似的,嘴角弧度都没变,上前一步,将指尖的红山茶转了转,别在宋野西装领口,按了下。
“说好了的,你结婚,我的份子钱让我倾家荡产。”
想起什么,他“哦”了声:“房产证都在保险箱里,密码你知道。”
都写的你名字。
“陆洺……”
宋野心里万分难受,所有玩笑的回旋镖都实打实扎在身上,一把拉住陆洺要收回的手,就要往没人的地方去。
陆洺使劲把手往外抽,面上笑着,眼里的寒气已经溢出来,咬着后槽牙道:“你的好日子,我就不多碍、眼、了。”
宋野不松:“没有……不是这样的……”
两人手在空中互相较劲,手指各自捏得变形也不肯松。
“小野,怎么了?”
此时传来阵脚步声,宋青云和周家以为有人挑事,带着人浩浩荡荡就来了,见一排排价值连城的藏品,都懵了一瞬。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宋野没拉住陆洺,想说什么,对上那双漆黑暗淡的眸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洺淡淡一笑,抽走了宋野手中的香槟,举起一敬,优雅中透着一种决绝,就像那朵热烈绚烂的山茶。
“失陪。”
随后一饮而尽,轻轻松开手指,酒杯直线下坠,“砰”一声在两人之间炸开无数细小的玻璃,像是划下一道不可跨越的银河。
“陆洺……”宋野下意识就要追出去。
宋青云却先一步拉住他,暗暗捏了下他肉,提醒他人多,别给其他人落了把柄:“你忙你的,我让阿芸去追。”
“可……”看着陆洺消失在拐角,跟挖了他块心头肉似的,却被老妈带着一排保镖拥回去。
宋芸远远捏着一把汗看着,见陆洺从人堆里走出来,紧走几步迎上去,刚开口,却被冷冷一个眼神瞪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宴会厅。
完了,那小子玩脱了……
陆洺没走,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没走,一路逆着人流穿越白玫瑰覆盖的花路,一颗心如坠冰窟。
为什么要来,来自取其辱吗?
他突然就笑了,可不就是嘛。
明知没有希望还要一次次赌,一次次输得鲜血淋漓还不长记性。
活该……
在酒店开间房,直接开酒柜,倒满满一杯红酒,已经拿起了杯子,看向紧闭的房门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悠悠,给你一分钟……”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陆洺自嘲一笑:“又犯贱。”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可惜他喝不醉,夜色和酒精非但没有帮他逃避现实,反而无限放大情绪,痛上加痛,不知不觉间一瓶见了底。
“悠悠……”
在无人知晓处,一滴晶莹的泪珠没入鬓角,月光照耀下独留一道湿痕,又很快被人抹去。
睡觉吧,睡着就不想他了……
宋野第不知道多少次试图逃脱,却被边上宋青云拦住。
“你怎么回事,这是你和小雪的订婚宴,你把你的准新娘晾在一边,老往外跑做什么?”
宋野扫过一圈推杯换盏的商业精英,咬着牙一语戳破:“这是你们的名利场,别搭上我。”
宋青云正想说什么,突然宋野腕表震动起来,发出警报红光,他瞳孔骤然一缩,往外跑去。
陆洺出事了!
上次那事之后,他做了好几晚上噩梦,就找胡鹏做了款程序,植入到陆洺的心率检测仪上,出现紧急情况他这边能同步数据和定位。
定位在……酒店大楼?!
他直奔26层而去,在2606房间猛敲:“陆洺!你开门!”
手环上显示陆洺身体机能还在不断下降,已经临近危险值。
一脚踹上门锁,可五星级酒店锁扣不是一般结实。
此时宋芸着急跑来,隔着老远将备用房卡甩出去:“接着!”
宋野冲进房间,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前进,还没适应光线,突然听到侧方有声玻璃坠地声,他赶忙过去,腿撞在沙发上发出声闷响。
他像是没感觉到痛似的爬起来,看到沙发上晕过去的人时心狠狠一揪,刚迈开步子,腿一软就重重跪下去。
他几乎是爬到陆洺身边的,小心地捧起他惨白的脸:“陆洺!醒醒!”
将人打横抱起,脚尖碰上什么圆柱体,咕噜噜滚了出来,散落一地白色药片。
安眠药!
宋野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一秒,随后是山崩海啸,不由得收紧怀抱:“你不要命了!”
第87章 第87章 窍又开一点,发现更爱死对头……
郊外的星子比城区内多得多, 布满整片苍穹,北斗星明亮,今夜无月, 环山公路上漆黑一片。
偶尔几声跑车的发动机嗡鸣声由远及近, 两盏晃眼的大灯一闪而过,急转弯处漂移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道旁高大的杨树晃动片刻后归于沉寂。
一辆黑色低调的车悄无声息离开车队, 拐入半山腰上观景平台, 大灯熄灭。
“咔哒。”
金属打火机轻响,一缕蓝紫色火光冒出来,在陆洺棱角分明的脸上划下道阴影分割线。
纤长的睫羽垂落, 遮住所有的情绪。
烟雾飘散而出,被风吹得零散。
他许久不抽烟, 冷不丁吸一口, 呛得嗓子火辣辣的, 咳了几声才好受些。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来了?”
林芝双手插兜,风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穿得跟白大褂似的,站在陆洺身后半米远的地方,闻言疑惑发问:“你知道我会来?”
陆洺点点烟灰,一味吞云吐雾,并不作答。
林芝也不接着问, 话题一转:“他知道你跑了,正急得满世界找你呢。”
陆洺弹烟灰动作一顿,看着明明灭灭的火星,意味不明反问:“是吗。”
两人长久都没做声, 风抽了大半烟,陆洺被燃到尽头的火烫了一下,这才如梦初醒,在垃圾桶上掐灭,无缝蓄上第二根。
林芝眉心皱了下,脚尖有了微小的偏移:“你最新的报告出来了,如果你再继续作践自己身体,最坏的结果马上会应验。”
“我劝你,回医院去。”
陆洺闻言笑了声,震惊又好奇地转过身去:“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算情敌。”
林芝推了下眼镜,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在成为我的情敌之前,你先是我的病人。”
陆洺笑了,是真的敬佩他对职业的尊重和近乎机械的公私分明。
反正他俩都输了,同病相怜,再斗下去倒显得自己自甘下贱,还想着那个得不到的人。
他嘴里叼着烟,在朦胧的火光和烟雾下,林芝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记忆中另一张久违的脸有了重叠,唤回些悲喜掺杂的回忆。
他突然道:“你和林峰一点也不像。”
林芝镜片后寒光一闪,终于调动起一丝怨恨的情绪来:“你没资格提他。”
陆洺一点也不意外他这个反应,也不恼,无奈摊手:“我告诉过你无数次,峰峰死于肺癌,你和主刀医生和法医确认过的,和我没关系,器官捐献也是他自己同意的。”
“那天下午,我们打了个赌,谁先死就把器官无偿捐献给对方。然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带着对方那份……”
好好活下去。
最后一句哽在喉间,他缓慢抬手按住心口,那里轻微抽痛着,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他没有好好履行约定。
深吸一口烟,尼古丁麻痹大脑,他往后靠在木质的防护栏上,仰头看向繁星璀璨的夜空,任由心绪翻滚。
良久,他嗓音暗哑道:“你下次去看他,帮我道个歉吧。”
林芝不做声。
陆洺也不指望他给反应。
和林峰活泼跳动的性子截然不同,作为亲生哥哥的林芝承担了那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赚钱给弟弟治病,变得越来越死板沉默。
林峰是那个小太阳。
是林芝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是陆洺困在病房里唯一的朋友。
“他最后的那段时光,过得很开心,他是笑着走的。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到哥哥穿上白袍。如果在天有灵,他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欣慰。”
林芝一直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抬手在脸上抹了下。
十年前,弟弟突然病发时他正跟着导师在国外做学术交流,紧赶慢赶回来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揭开陈年的疤,依旧鲜血淋漓。
他抿下唇,语气还是硬硬的:“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情绪隐藏得很好的人如此颓败,说的话透着明显的疲惫,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懒得再装的意思。
加上这几次他们的明争暗斗,更让他不适应起来。
陆洺耸耸肩:“看你可怜……”
林芝眉心微皱了下,不满却没说话,等着下文。
陆洺小心思没得逞,心道了声无趣,不如悠——
他猛地一顿,惩罚似的在额头上敲了两下,把那个名字抛给冷风。
他长叹了口气,晃悠悠道:“你别喜欢宋野了,没结果的……”
见林芝要开口,他抬手打住:“你不喜欢他,别再骗自己了。宋野和林峰笑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的像,你在透过他看谁?”
话彻底挑明,陆洺神色凝重起来,认真看着拧眉不悦的人,毫不留情戳穿林芝的隐秘:“那是哪种爱你自己心里清楚。”
末了,他想起什么有趣的,轻笑出声,语气轻佻:“要是你对你亲弟弟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当我没说。”
林芝:“……”
此时最后一丝烟草燃尽,火星跳动两下,在将灭未灭之际被一只冷白的手掐灭,最后的烟火簌簌而落,没触到地就被风卷走。
“好了……”陆洺释怀一笑,转过了身,“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解释,信不信由你。”
林芝静默看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人,转了身,迈开一步又停了下:“天黑山路不好走,你……”
陆洺比了个“ok”,随后伸开手指,对他摆了摆。
风过漫山杨树,枝叶沙沙作响,鸟兽沉眠,呼吸之间掺杂着泥土气息和风的冷意,从观景台望去,远处是城市摩天大楼直入云霄,霓虹灯照亮半边天,无声地喧闹着。
此时身后又想起脚步声来,陆洺不耐烦点了点指尖:“林医生,我竟不知道你如此婆婆——”
突然他警觉起来,来人脚步比林芝混乱沉重多了!
“谁?!”
一个横扫过去,被来人很熟练得躲开,随后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手臂反剪,压在栏杆上,什么湿软粗糙的东西捂住了口鼻。
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呕,陆洺不住挣扎起来,可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哐当。”
他彻底倒了下去。
*
宋野找人找得快疯了。
陆洺说他想喝粥,他那时还高兴陆洺还愿意理他,错就错在没在病房里留个人。
当他带着亲手煲的海鲜粥和一大捧黄玫瑰回来时,病房里空了!
直到半夜,他手表突然滴滴作响起来,显示陆洺心跳和呼吸剧烈加快后陡降,定位居然在郊外盘山公路!
一想到他那不要命的飙车法,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反应过来时,一脚油门已经轰到郊区。
“陆洺!”宋野顾不上关车门,瞧见观景平台上停放得车子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踉跄着跑到车前。
手颤得握不住车把手,生怕打开是……
只是一个念头,就让他冷汗直流。
他紧紧闭了眼,下唇咬出血换来一丝勇气,一咬牙,突然发力拉开了车门——
里面空无一人!
他一下子卸了力,一掌拍在车顶上,头埋进臂弯里剧烈地喘息,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很快,新的不安就汹涌起来。
陆洺的定位就在这,他人呢?!
他迅速在周围查看,像头发疯的狮子般冲向护栏,眼眶通红,半边身子探出去,尽可能往下张望,深山密林之中没有滚落的痕迹。
一偏头,在垃圾桶顶部发现一堆熄灭的烟头。
“陆洺……”
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他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突然一瞥,在垃圾桶的夹缝里有一点金属的反光。
他立马揪出来一看,是陆洺的心率检测手环,屏幕已经碎成蛛网,看着像是暴力拆卸的,表扣脱落,甚至表带上还沾着几点血。
“轰——”
他听到世界崩塌的声音。
封山,警犬出动,上百架无人机分块搜查,红蓝光将这座人迹罕至的山林照亮,强探照灯刺穿夜幕,处处是警笛声鸣响。
“陆洺!”宋野打着灯,飞快地在山林间穿梭。
平日最怕黑的人,冲得最前。
山路崎岖不平,他摔了一下又一下,一点疼也感觉不到,爬起来接着找,只要想到陆洺在某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受苦,他就心痛难耐,身上的疼衬得微弱为无了。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脱离大部队。
突然前面有灯光闪过,不是搜查队统一配发的手电,微弱得很,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宋野拔腿追上去:“陆洺!”
那光时不时闪一下,像是在给他引路,为了看得更清,他关了强光,用手机照明,想打个电话告诉下面人找到了,可居然没信号!
“哥!你等等我!”
前面人跑太快了,像是对地形特别熟悉,他自诩平日里攀岩登山运动不少,可还是踉踉跄跄,拼尽全力还是跟不上。
“陆洺?”他喊道,“你说句话!”
此时前面灯突然灭了。
短暂茫然后,宋野确定了什么,新的不安再次翻滚成新的高度,拔腿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你他丫赶动陆洺一根汗毛,老子揍死你!”
脚下一滑,从坡上滚下去。
呲牙咧嘴捂着胳膊爬起来,他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有个铁皮房!
深山老林里有个铁皮房,怎么看怎么怪异。
要是平日宋野指定要被鬼怪之说吓得哆嗦,现在他越看越兴奋,这意味着他离解救陆洺又近了一步,立马踉跄着跑去。
铁皮房居然门大开,有光露出来!
宋野捡了根木棍一折,折出尖锐的角来,小心翼翼向着光源靠近。
*
此时铁皮房内,陆洺被黑色防水胶带紧紧捆在椅上,嘴上也贴着,可控制不住他杀人的目光。
陆鸿宇一身破旧宽大黑衣,形销骨立,脸颊下陷,只剩下个骨头,几日不见,他把自己折腾得更不像个人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几步,突然跪倒。
“洺洺……爸爸都是被逼的……你别怪爸爸……”他薄唇耷拉下来,眼球凸出,干瘪的苹果肌一挤,越发瘆人可怖。
“要怪就怪那些要债的!我要是还不上,他们会……”他哆哆嗦嗦指着自己,“会杀了我的……”
“洺洺,你帮帮爸爸……”
“我保证!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陆洺动不了嘴,给他个轻蔑的眼神,转头合上了眼。
陆鸿宇被逼到绝路,一下子窜起来,揪住陆洺肩膀:“洺洺!你不能这么无情!”
无情?
陆洺闻言想笑,谁更无情?
早知如此,他当年就不该多管闲事!
陆鸿宇读懂他的眼神,所有希望尽数破灭,往后踉跄几步,突兀地咯咯咯笑了出来,牙齿磕碰,活像是骷髅在笑。
“洺洺,那就不要怪爸爸不念旧情……”
他手中“噌”一声,弹出弹簧刀。
陆洺条件反射腹部一痛。
陆鸿宇在他眼中看到了恐惧,用尽柔和的语气:“不怕不怕,爸爸不会伤害你的……”
陆洺只觉得恶心。
突然他猛地抬头,震惊看过他手里的刀,剧烈挣扎起来,粗制滥造的木椅子咯吱作响。
“呜呜呜呜!”
不许动他!
陆鸿宇将弹簧刀收入袖口,绕到陆洺身后锁喉,看向门外那长条的影子:“外面风大,来了就进来吧。”
宋野背靠在铁皮上,心道声不好,将棍子藏在身后,深吸一口气后跨了出去。
见到被束缚的陆洺时,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冲上去:“陆洺!”
陆鸿宇粗黑的手指扣紧陆洺脖颈,按下青紫乌黑的指印,逼着他仰头:“站住!”
宋野目光炯炯盯着那只脏手,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现在就一拳打爆那玩意头,心想先前还是打轻了。
怒吼道:“你放了他!他是你亲儿子!”
陆鸿宇牙磕磕碰碰笑:“小野,叔叔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我只要八千万!钱到手我就放你们走!”
宋野嘴角抽搐,看着他那凸起的眼球,不由得担心会不会就这样瞪出来——然后弄脏陆洺衣服。
吸血十年,这人怎么还有脸要钱?
陆鸿宇现在就是惊弓之鸟,见宋野半天不答应,手劲不断加大:“我要钱!”
陆洺被迫仰着头,难耐地发出声闷哼。
药效没过,刚才一通乱动后肌肉酸痛还没缓过去,这会儿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再不甘心也反抗不了一点。
“好好好!”宋野心狠狠一揪,生怕疯子伤到陆洺,一口答应,“我需要时间!我没钱,我要下去找我妈和程阿姨……”
陆鸿宇前半辈子也是玩心眼子的,宋野拖延时间的小把戏在他这一秒就被看穿,阴恻恻笑了声:“小野,宝贵的时间不该用来玩游戏……”
“呃!”陆洺脖颈被再次收紧,痛呼从层层封闭的胶带后溢出来,身体小幅度挣扎后无力瘫软下去。
“陆洺!”
宋野一口咬紧口腔软肉,尝到了血腥味,眼睛半眯,“你到底要怎样!”
“你一个人下山,天亮之前我要东西,要是你没来或者告诉第二个人……”陆鸿宇喉间挤出声骨头碰撞的笑。
陆洺脸色又白了一分,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肉.体的疼痛之外还有种失望的情绪不断蔓延,更难捱。
眼睛微睁,看着头顶疯到里外不是人的父亲,合眼的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
早该这样了……
宋野恋恋不舍看着陆洺,缓慢地转过身去,刚迈开两步,突然回折,一拳直冲着陆鸿宇鼻骨而去。
“砰!”骨裂声在铁皮房回响,随后是身体重重砸地的闷响。
“啊!”陆鸿宇捂着鼻子痛呼出声,没想到一时大意居然让那小子偷袭了!
他试图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后踉跄几米,再次跌倒在地,溅起厚厚层土。
汹涌的鼻血流出来,鼻骨歪斜,本就五官不协调的脸越发扭曲,猩红的眼睛沾了血,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陆洺……”宋野用棍子的尖头刺破陆洺身上的胶带,一把扯掉。
在撕开他嘴上的胶带时,却轻得不能再轻,手术台上稳当的手此时抖得厉害,看着揭起的那处皮肤通红,扎得眼睛生疼。
“对不起……”
“对不起……”
泪水模糊视线,翻来覆去只剩下这句话。
陆洺温柔注视着他,尚且说不了话,只好用额头轻轻碰下他的额头。
四肢初得解放,血液重新流通带来的酸麻让他抬手动作变得艰难缓慢,可还是想摸摸他的小孩。
突然眼睛被寒光晃了下,他眼睛陡然放大,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宋野背后刺来的飞刀。
刀尖堪堪停在离宋野后心几厘米的地方。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响在耳畔响起,宋野还没反应过来,扑鼻而来的浓重血腥气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陆洺!”
他怒不可遏将刀向后甩出,布帛裂开声响起,刀刺穿陆鸿宇肩头,插进铁皮之中,末端还在震动。
“啊啊……呜……呵……”
血溅得满脸都是,他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脸颊不断抽搐,眼睛空洞,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音节。
宋野看都不看他一眼,回身跪倒在地,捧着陆洺血淋淋的手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陆洺手抖得厉害,可他居然还笑了出来,一把撤掉嘴上粘着的胶带,正要开口,突然瞧见角落那坨垃圾对着对讲说了什么,神色立马凝重。
推了宋野一把:“他还有人,快走……”
宋野半搂半抱着陆洺跑,刚出铁皮房就瞧见不远处的山林间闪过大片的白光。
以为是救援来了,正要招手呼唤,陆洺却狠狠掐了他一把,带着他往反方向跑。
此时那些人也意识到计策失效,喊道:“抓住他们!”
“留活的!”
两人一头扎进漆黑的深林,没跑两步,陆洺腿一软,往前扑去,宋野及时勾住他腰往怀里一带。
“撑住……”他迅速脱了外套在陆洺手上绕几圈,将人背上,简单扫视过周围环境,往植被更加茂盛的密林深处跑。
贴着宋野宽阔温热的后背,陆洺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忍不住收紧手臂,想确定什么:“悠悠……”
宋野绷紧神经分辨路况,闻声偏头蹭了下陆洺回应,大喘息的间隙快速道:“我在我在,别睡……”
“山不算大,来的人够多,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获救了……”
心脏剧烈跳动,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慌。
陆洺意识在颠簸中时醒时睡,话不过大脑:“你答应过我不结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
他忍不住抽噎出声:“骗子……”
肩颈被什么滚烫的液体烫了下,宋野猛地一顿,脚下正好一截横长的枯木,两人直接往侧方斜坡翻滚下去。
宋野及时调整好姿势,将陆洺护在怀里。
不知滚了多远,只感觉身上表皮都火辣辣的,血腥味混着不知名草液的苦味萦绕鼻尖,细小的划伤泛着细微的刺痛。
宋野咬着牙坐起来,头顶被灌木丛扎了下,不得不又躺了回去,先一步摸黑去查看躺在他胸上的人:“陆洺?没事吧?”
然后手就被只冰凉的手攥住。
夜色里陆洺声音暗沉低哑,还带着些细微的颤抖:“……别乱摸。”
宋野松了口气,来不及回忆是摸到哪了,反正陆洺哪他没摸过,何况还是紧急情况。
他简单扫视一圈,他们被一丛茂密的灌木挡住,应该是个球形的,惯性让他们冲了进了狭小的空间,必须两人紧贴着,不然会被旁逸斜出的枝叶扎到。
此处隐蔽,倒是可以躲一阵。
他轻声问:“还行吗?”
陆洺顿了顿,随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掐了下:“你不行了?”
电流往头顶聚,宋野摸索着拉下陆洺在他胸前乱动的手:“别乱摸——我当然还行,这不是怕你受不了嘛。”
陆洺:“……”
别说了,越说越黄。
近距离相贴,各种杂乱的气息调动起身体最大感知力,彼此的存在感前所未有清晰,对方的一呼一吸都牵动着彼此的心。
“陆洺……”宋野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漆黑的发顶,动动干哑的嗓子,”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陆洺斩钉截铁:“不好。”
“周雪有女朋友,但是她家里逼她逼得太紧,就想了个损招,让我们假装订婚,只是走个过场,之后互不干涉,互不过问,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陆洺冷冷反问,“朋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亲我一下你亲吗?”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阴阳怪气之意明显。
可下一秒,哼笑到一半,侧脸上传来湿热柔软的触感。
他大脑直接宕机:“你……”
他缓缓抬起头来,宋野瞧见一双蒙着水光的眼睛恍若水晶般耀眼,让他想靠近的同时又害怕弄脏了宝藏,暗暗地收紧了手指。
“对不起……”
是你让我亲的。
一抿唇,方才冲动之下的蜻蜓点水余味依旧让他头脑发麻,又后悔又暗爽,再三舔过唇咂味。
凉凉的,甜甜的,果冻一样。
想再亲一下……
注意到陆洺一直绷紧的身体,像是被吓到了,低咳声掩饰:“要是你觉得不公平,可以亲回来……”
就像他们之前那样。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他都开始怀疑陆洺会不会气得一口气憋晕过去,担忧唤道:“陆洺?”
陆洺一口气提到极致,实在忍不住了,一拳砸在宋野胸前,咬牙切齿又深感无力:“傻子……”
刚压下去的眼泪再次泛上来。
狭窄的空间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哭腔。
我都要放弃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招我……
“我……”宋野没想到会把人惹哭了,手足无措地连碰碰他都不敢。
突然他耳朵一动,贴着地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他迅速捂住陆洺嘴,将人往怀里一拉,本就近的距离再次压缩,一边高度警惕,边在他耳边轻“嘘”了声。
他一心注意外面情况,却没注意到陆洺身体颤了下,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团可疑的红晕。
“他们一个受伤了,跑不了多远!找!找到了兄弟几个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找不到就等着吃牢饭吧!”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气势高涨的应和声,地面震动得越发厉害。
那群人越靠越近……
宋野精神绷得越紧,屏息凝神,无意识收紧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纷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才远去,四周再次归于沉静。
他长出口气,轻轻拍下怀里僵硬的人,轻声道:“没事了,等过一会儿我们就出去。”
可陆洺陡然放松下来,全身颤抖起来,头重重砸了下去,粗重呼吸声没了压制,一下子牵出几声闷咳,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宋野心脏骤停:“陆洺?!”
摸索着一摸他额头,滚烫一片。
陆洺无意识蜷缩自己,呢喃出声:“冷……”
“我抱着你我抱着你……”宋野慌乱地收紧怀抱,任由陆洺想爬进他肉.体里似的往怀里钻,将他冰凉的手攥在手心里,滚烫的额头紧贴着自己侧脸。
“再坚持一下……”
陆洺已经烧得意识不清,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时而向外挣扎,时而像寻求遮蔽的小兽往人怀里钻。
烧干的嗓子发出声气音:“悠悠……”
宋野心疼得很,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撕扯得难受,偏头大着胆子在陆洺额头落下个漫长的吻。
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到陆洺侧脸。
“我在我在,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
“你可以推开我,但我不会放弃靠近。”
“不好意思,缠上你了。”
我不喜欢横刀夺爱,前提是那个人不是你。
第88章 第88章 深吻,谁家好人要追死对头啊……
陆洺做了个梦, 梦里的悠悠对他纵容得不像话,他让做什么做什么,一味温柔笑看着他, 让人心里痒痒的, 想做些更过分的事。
反正是梦,不如放肆一点。
“抱我。”
到来一个紧到有些窒息的拥抱。
他心底压抑太久的念头彻底激发, 山洪般来得势不可挡, 捧起宋野脸, 他只是笑着歪头蹭蹭掌心,像是在说——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陆洺一把勾住他脖颈拉近距离,迫不及待吻上去, 带着积压十年的爱与怨,笨拙地吮咬, 贪婪地夺取另一个人的气息。
什么湿热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口腔, 他懵了一瞬, 下意识往后一退。
“你居然还会伸舌头,谁教你的?”
耳边传来声富有磁性的低笑:“天赋。”
后腰被往前一推,后脑被扣住,本就肌肤相贴的距离压缩到极致,吻再次被续上,更加热烈,彼此不肯服输地攻城掠地。
不知道谁的牙磕到谁的唇,血珠冒出来立刻被纠缠的舌头分卷掉, 对方口中的津液好像总比自己的要甜,温度也比自己的舒服。
这是一个粗暴、带有惩罚意味的吻。
依旧甜蜜缱倦,让人流连。
可这……真的是梦吗?
夜色浓重的深山密林,某处坡地淡淡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无风自动。
长久一吻吻到快要窒息,宋野收回舌尖时也拿回自己出走的神志,喘息着道:“陆洺,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是你那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呜!”陆洺嗓子干得发疼,不满水源被中断,锲而不舍要找到那口清泉。
宋野却执着想让人睁眼看看自己,不想他一觉醒来只当黄粱一梦,梦中是那个混蛋心上人,那他初吻献得太憋屈了。
他一把捂住陆洺在他侧脸不断啮咬的唇,掰着他的脸对着自己:“陆洺,看着我。”
“呜呜!”被钳制的姿势不好受,陆洺微弱摆摆头想挣脱开,可晃得自己头越发晕,脱力地栽下去。
没想到落点是一片柔软温热,带着好闻的气息。
梦中他和悠悠拥吻着落入家里舒服的床铺,相拥着抵足而眠。
他歪头蹭蹭,舒爽地“呜~”一声,眉心都舒展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一歪,心满意足睡着了。
宋野顶着大大的问号,轻轻推推在自己胸前趴着的人:“陆洺?陆洺?陆洺?
“……”
不是吧,这种时候你……睡着了?
舌尖还麻着,他一脸悲催地透过灌木缝隙看向夜空,砸唇回味销魂的滋味,又有些失落。
早知道多亲一会儿了!
*
陆洺一直睡着,像是要把从前缺的觉一次性补齐似的,叫都叫不醒。
宋野最开始担忧得不得了,问了好几个神外和脑科专家,都说是身体亏空加上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的,不是大问题,他这才放下心来。
中途他去机场送了次周雪和她女朋友。
两位般配的女孩要远行踏上谋取幸福的道路。
宋野道:“你想好了?自力更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雪只带了个小行李箱,一点周家的东西都没带,整个人看着轻松许多,闻言并不担忧,深情看向牵手的女孩:“只要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宋野视线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短暂停留,摩挲了下指尖,而后手收到了兜里,笑道:“有困难就找我。”
“嗯哈。”周雪笑笑,指了下自己侧脸,“有被秀到。”
宋野抚摸下侧脸的凹凸不平,已经过了几天,还是有浅浅小印子,他还故意没用药,贪心想多留几天。
想到什么,他低笑了声。
小猫。
“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登机提示音响起,周雪拉起女孩手,一起挥手告别:“等我们的婚礼请柬!”
飞机凌空而过,宋野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去,他也有他的坎要过。
宋家客厅里,“砰”一声瓷器碎裂声炸响,随后是女人暴怒的质问声。
“你说你喜欢男人?!”
宋青云撑着头,气得指尖发颤,要动手被旁边的程秀和宋芸一左一右拦下,强按在沙发上,脚还在不放弃地踢踹。
“你这是让宋家绝后!”
宋野从始至终神色淡淡的,不为所动。
听见这句才抬起头:“你思想要更新了,我姐也是宋家人,她生的孩子也是宋家的血脉。而且,我就算有孩子了,你能保证是我的吗?”
“噗嗤!”宋芸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不合时宜笑出了声。
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不过……
“谢邀啊,谁爱生谁生,我不生。”
宋野很淡定“哦”了声:“那确实是要绝后了。”
宋青云眼一翻差点要晕过去。
程秀赶忙拍着她胸口安抚:“这不还有燃燃嘛,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哈……”
宋青云只感觉希望更加渺茫了。
她撑着头坐正,咬牙看着让她栽了一跤又一跤的儿子:“要是让我知道你乱搞,我yan了你!”
宋野轻轻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喜欢的人。”
见老妈急着开口,他知道要问什么,抬手打住,高深一笑,卖了个大关子:“在追,快了,包你满意的。”
说罢,无视老妈黑如锅底的脸色,一身轻松地去厨房把煲好的粥盛进保温桶,看也不看沙发上无语的三人,出了门。
他也就没看到,程秀和宋芸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宋野快车回到病房时,正赶上林芝从房里出来。
他记得这两人有点不对付,意思打声招呼要往里进去哄人,却被拦住。
林芝扫过他手里的保温桶,笑了笑:“宋医生,晚饭后方便聊聊吗,就几分钟的话。是私事。”
宋野犹豫几秒,他现在窍开了,对同性之间的接触比异性还敏感,看了眼病房门:“就约在餐厅吧。我这边可能得久一点,结束了给你电话。”
等他刚一脚踏进房门,就听到陆洺悠悠然道:“你再不来,粥都要凉透了。”
宋野心里暗爽,这是在怪他来晚了吗。
他憋住笑:“那我就不用吹了,你吃快点。”
果不其然,陆洺脸一拉,被子拉高又躲了进去,只留下个黑色的发顶,宋野看着莫名可爱,手痒得摸了摸。
陆洺一把打掉。
宋野笑压不住,拉开病床边椅子坐下:“林芝又惹你生气了?你俩什么仇什么怨啊,两个冰坨子每次见面都火药味那么重?”
海鲜粥的鲜香飘散出来,陆洺吸吸鼻子,耐不住美食的诱惑,从被子里钻出来坐正,眼神催促宋野动作快点。
吃到一勺后才慢悠悠开口:“他以为我放不下他弟弟找你当替身。”
“咳!”宋野被自己口水呛到,不可置信看着他,“什么?!”
我是替身?!
那白月光是……?!
“林医生他弟弟不是早——”他话音戛然而止,不敢在陆洺面前提他白月光已逝的事。
怪不得一直没看到白月光,原来是这样。
死亡有魔幻的滤镜,得不到的才珍贵,永远得不到的才执念深重,早死的白月光不可超越。
陆洺看他一眼,自己俯身吃了口粥,怼他一下:“你才不是替身。”
宋野神情复杂地看着陆洺,狗狗眼闪亮亮的,不是开玩笑:“你可以拿我当替身,我没意见。”
陆洺再次强调,咬重了字节:“你不是。”
宋野咬着唇点点头,忍下泛起的酸涩:“不是就不是——张嘴。”
“不是……”陆洺莫名觉得说错了什么,想解释一下,可一勺勺喂来的粥让他无暇说话。
宋野到餐厅的时候林芝已经等着了,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坐的位置,此时过了用餐高峰期,稀稀拉拉坐着不多的员工。
“抱歉,来晚了。”
林芝微笑着摇摇头,开口时却有了迟疑,推了两次眼镜后才道:“宋医生,我向我之前的不当行为向你道歉。”
宋野一头雾水:“你干什么了?”
除了必要的工作,他俩私交没多熟,本来还是邻居交流能多一点,结果他搬进去没几天就没怎么回去。
轮到林芝惊讶了,他略显无措地推下眼镜:“你不知道?”
很快他明白过来,感慨地摇摇头:“难怪……”
难怪陆洺爱惨了你你还没发现,原来是脑子缺根筋啊。
他组织一会儿语言,委婉表达:“就是……我之前对你有些过界的想法,现在想明白其实是误会,对于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和……你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
宋野越听越迷糊,不可置信地指指林芝又指指自己:“你,喜欢,我?”
这喜欢的也太隐晦了吧,一点也没感觉到啊?
他脑子飞速运转。
林芝有个早逝的弟弟,是陆洺的白月光,十年后自己回国,陆洺和自己走得近,让林芝以为陆洺拿自己当替身是对他弟弟不忠,为了报复他而抢夺自己?
好混乱……
他按了按头,表示这狗血程度可以写本小说了。
他理清思绪,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应该向陆洺道歉。”
林芝笑了:“你还真是喜欢他——已经道歉过了,他原谅我了,前提是离你远点。”
话音刚落,宋野噔噔噔噔坐到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得对角线位置,扬了扬手机,发消息道:【那我们还是这样聊吧】
林芝:“……”
够傻,但够真诚。
此时聊天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几秒后又恢复原样,一会儿又开始输入……
他直接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宋野纠结片刻,还是敲下一行字:【方便问下你弟弟和陆洺的事吗?】
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白月光的冲击,但看着那一行行字还是控制不住地泛酸。
陆洺赛车是林峰教的,逃院也是林峰教的,心脏也是林峰的……
十年前林峰去世前几个月,他两寸步不离,吃住都在一起,陆洺带林峰旅游、吃美食、骑马射箭打高尔夫开直升机……
他都能想到两人腻歪的样子。
“啪!”宋野一把将屏幕倒扣,气鼓鼓抱胸。
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吗?!
*
五月末的S市已经进入夏天,写字楼里的冷气全天不断,哪怕今晚的暴风雨让室外温度陡降,里面依旧闷热。
“最近雨多,我的玫瑰一定要在六月六准时送到,一定要新鲜。”
宋野在车里和国外的鲜花供应商沟通好,这才抽出座椅边的雨伞下车。
他一路走来,听到的全都是“打不到车”、“又得加班”的吐槽,怨气十足,他竭力压了压嘴角才显得不那么另类,脚步不由得加快许多。
在会议室门面的墙上靠着等了会儿,就见一群垂头丧气的员工鱼贯而出,在看到他时统一都绽放璀璨的笑容。
新来的女实习生捂着嘴,一脸花痴样:“好帅!妈妈,我恋爱了!”
旁边老员工捂了她眼睛:“老板的男人你也敢觊觎,工作不要了?”
实习生眼都圆了:这班加的值!
此时陆洺最后一个走出来,看到他时和秦助交代后续事宜的话音一顿,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宋野很坦荡地笑笑:“接你下班。”
周围磕糖磕疯了的人群用五官无声演绎“哇哦”。
一个冷冰冰的警告眼神扫过了,他们很识趣地走了,一个个表情丰富。
陆洺疑惑看着人,怪不适应的。
自从他出院后,宋野好像殷勤得过分,就跟小时候老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糯米团子附身了似的,甩都甩不掉。
要不是得上班,恨不得24小时粘着他。
他轻笑了声:“你是我的小尾巴吗?每天跟着我不烦吗?”
宋野一挑眉,明亮的眼睛揉碎温柔的碎光:“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烦倒是一点也不烦,你不嫌我烦就好了。”
堪称甜言蜜语,配上宋野略显纵容无奈的语气,陆洺心漏跳一拍,往他对面墙上一靠,浅浅嘴角一勾:“你这样我都要以为你在追我了。”
长腿放松叠起,肩背靠墙,一截黑色衬衫包裹的劲瘦窄腰完美呈现。
宋野咽了下口水,往前靠两步,很笨拙自导自演左脚拌右脚,然后目的明确地往前一扑。
看似急着找支点,实则一把握住陆洺腰往怀里一拉,暗暗捏了下,旋即撑住陆洺头侧的墙壁,笑怎么也压不住。
“你——”要是觉得是,那就是。
话没说完,却见陆洺眸色一按,食指抵住了他的唇,轻轻挣扎开。
“别逗我了,不好玩。”
宋野懵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们还还是死对头的时候,轻浮浪荡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都壁咚了,陆洺怎么就意识不到他喜欢他呢。
他灰溜溜跟上,展开臂弯的风衣披在陆洺身上,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外面下雨了。”
陆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开车了。”
他开车了,电梯直达地库,一路开回翠湖清湾地库,电梯上楼,一点风雨也受不着。
他不太相信宋野会专门跑一趟来做无用功,或许是顺路捎带他回去。
宋野看着陆洺呆呆愣愣的样子实在可爱,手指痒得想捏捏他脸,无奈周围全是人,只好揣进兜里疯狂摩挲。
他笑道:“你自己回去,和我来接你,那能一样吗?”
陆洺心再次不争气一颤。
“别乱说话。”他抬手捂了下心口,那种酸麻的闷痛感持久未散,转身就走。
宋野三步做一步跟着他进电梯,先一步掰着他肩膀,手自然地探了进去,皱了眉:“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吧,之前受伤肯定影响到心脏了。”
噩梦已经过去好久,他还是心有余悸。
陆洺随口应了声,在电梯门开前一秒拉掉宋野手,大跨步出去。
秦助已经候在外面,将项目计划书递过去:“黄总约好在风雅居,车已经给您备好了。”
宋野耳朵竖起:“你有应酬?”
陆洺没什么情绪“嗯”一声:“你什么身份,需要我给你报备?”
宋野支吾两声,急得有些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忙乱得打了好几个响指:“就……关心室友不是应该的嘛……”
等着等着,等到六月六……
陆洺闻言哼笑一声。
宋野替人拉开后座车门,俯身进去交代:“尽量少喝酒,能不喝就不喝,你快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陆洺凑近些看他,却没找到他想象中心虚的情绪:“你是不是做了坏事在这刷印象分呢?”
宋野耸肩笑笑:“算是吧。”
陆洺心道声果然,一把拉上车门:“开车。”
陆洺带着秦助进入风雅居,却被告知黄总临时换了包间,当他们被带着穿漫长的走廊时,他隐隐有些不安。
隐蔽的包间门打开,铺天盖地的电音漫出来,诡谲纷杂的光摆动,男男女女扭动的花白身躯映入眼帘,脂粉气混着酒气酿成令人作呕的怪味。
陆洺皱了眉,转身就要走。
身后却响起道轻佻的哨音:“陆总,来都来了,玩玩再走呗。”
陆洺给秦助一个眼色,后者抱着文件包转身就跑。
“拦住她!”
陆洺一脚不留情直冲着向门外冲的一个黄毛面门,踹飞的同时还带倒一排酒囊饭袋,旋身侧踢红毛,带掉了音响电源线。
包间一瞬死寂。
身上布料少得可怜的男男女女惊慌失措,捂着嘴不敢出声。
倒是主位上右拥右抱小男生的人拍手鼓掌:“不愧是陆总……好腰啊。”
他赤裸裸的视线在陆洺身上扫一圈,挤了下眼睛。
由他带头,其余人也有了胆子,视线一个比一个嚣张,流氓哨一声接一声,更有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脸蛋长得不错就是脾气太爆了,黄总带回去调.教.调.教再带出来给哥几个玩呗。”
“上次那挺傲的小明星进去没两天就乖得不得了,让摆什么姿势摆什么姿势,特好玩。”
“太乖也不好,上一次就腻了,还得是这种有脾气的,喂点药,不是拽嘛,不还得摇着屁股求老子炒!”
陆洺眉心紧皱起,只觉得恶心,冷声道:“小黄总,今天我们聊项目就好好聊,不聊我就不奉陪了。”
静等一秒不到,默认得了答案,就要离开。
“砰!”酒瓶在他脚下炸开,他看也不看,绕道就走。
一群黑衣壮保镖将他层层包围。
小黄怒不可遏窜起来,带着两瘦弱小男生倒在地也不管,指着陆洺骂:“陆洺你tm的别给脸不要脸,当年要不是我老黄家,你pg早被炒烂了!现在还敢跟老子甩脸色!”
陆洺不想和傻子说话,松了松领带,反手一拳就冲边上保镖而去。
小黄狠狠吃了一惊,没想到陆洺居然这么野,敢赤手空拳和十几个保镖打!
只见包围圈里的那人不疾不徐,每招从不落空,腿上功夫了得,每次踢出时绷得笔直,一脚踹飞两百米大汉,让人想知道让他抱着腿自己打开是什么样。
腰肢更是劲瘦有力,每次旋身时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两只手握住……
小黄看得眼冒精光,旁边殷勤渡酒的小男生都不看一眼。
眼看着他的保镖节节败退,他一拍桌子“瞧你们废物的样!拦不住他就都给我滚蛋!”
一众脑袋开花的保镖闻言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再次围堵得密不透风。
陆洺丢掉手里碎裂的酒瓶,他早甩了碍事的外套,此时衬衫崩掉两颗扣子,精致漂亮的锁骨漏了一半出来,其上汗珠在彩光下折射着亮光。
他感受到无数肮脏的目光,皱着眉拢了下衣服。
就在这个空档,突然侧边倒地的一个保镖窜起来,一拳正中他后心位置。
“嘭嘭嘭嘭——”
心脏无序跳动,爆发一阵剧烈抽痛,扭成一团似的,他身形晃了晃,脸上血色褪尽。
小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那动手的保镖身上踹一脚:“你们这群莽夫,轻点!给我大宝贝打死了我玩什么?”
他奸.□□着,就要去扶陆洺。
却被一下子躲开,他脸色顿时垮了。
“陆洺,当初老子tm可没少照顾你生意,一晚上给你几十万的单量,你翻身了就翻脸不认人是吧!”
他提提裤腰开始解皮带:“摁住他!几天老子非得给你点教训!知道老子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陆洺后背靠着墙,一手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着,手颤得厉害,额头冷汗滑落,落进眼里,一只眯起,另一只冷似北极万年不化的冰川。
小黄吓得一哆嗦,皮带卡整卡住了。”你tm还敢瞪老子!非得炒得你叫都叫不出来!”
突然大门“轰——”一声被一脚踹开,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拳直冲着眼睛来,还没骂出声,另只眼睛又挨了狠狠一下。
血泪直下,他嘶吼道:“愣着干什么!上啊!”
保镖们一哄而上,宋野甩开恶心玩意,一步跨到陆洺身边,快速问:“没事吧?”说着三拳两脚解决掉碍事的爬虫。
陆洺摇摇头,眼睛微眯,抄起手边酒瓶甩出去,直中宋野身后搞偷袭的东西脑门。
宋野此时揽腰抱着陆洺转过半圈,一拳砸晕陆洺身后的人。
后背相抵,拳拳到肉的闷声中,接二连三的壮汉保镖倒了下去,血混着酒洒了一地。
小黄两只眼肿起大包,只剩下一条缝隙能看清,急得大喊大叫:“喊人啊!今天要是敢让他们走了,所有人卸一条胳膊!”
小黄总残酷是出了名的,一下子包间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抱大腿的富家少爷和男模女模犹豫片刻都冲了上去。
宋野惊讶瞪眼,他不打女人啊!
一个浓妆艳抹不好好穿衣服的大姐就往他怀里扑,人没到,他先被浓烈的香水味恶心得“呕——”一声。
急忙往边上一躲,那女人柔若无骨扑倒在地。
宋野:“……”
女的这样,男的也这样啊!
他战斗力一下子削弱,出不了手,被追得满地逃窜。
侧目一看,陆洺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只是更为优雅从容,那躲得跟跳舞似的,神色依旧淡淡的,是他最爱的那挂,就算外形略显狼狈,还是好看的。
就在这时,有人冲他脖颈发射了麻醉枪!
陆洺一转身,心脏剧烈收缩,他下意识扑过去,和麻醉针头堪堪擦过。
却不曾想居然将自己后颈暴露出来,细微的疼痛之后全身力气都被抽空,爬也爬不起来。
“陆洺!”宋野眼睛瞪得通红。
一手揽腰将人提起,抓起酒瓶朝使冷箭人扔去,“砰”一声剧烈声响后,那人直愣愣后倒。
陆洺微弱扯扯宋野衣服:“走……”
一旁小黄吓得直哆嗦。
有人问:“大哥,他们走了怎么办?!”
小黄看着地上被用掉的针,扬起个意味不明的恶笑:“今天他pg不被炒烂算我的……”
第89章 第89章 文案回收!滴滴、告白~……
“陆洺!你开开门!我是医生, 让我帮你!”
宋野狂拍着酒店浴室的玻璃门,磨砂玻璃隐约可见个黑色的模糊身影,流水的哗啦啦声穿透而来。
一想到里面在做什么, 耳朵不合时宜地红透了, 就连某个不甘寂寞的地方都有了反应。
他狠心掐一把,不能趁人之危!
抄起床前电话就要让前台准备生理盐水来, 突然一偏头, 发现……这一面的浴室玻璃是透明的!
他整个人僵住。
“吧嗒、吧嗒……”
鼻血一滴滴掉落。
“先生您好, 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前台等了许久没等到回音,又问了一遍:“先生先生, 能听到吗?”
宋野“咕咚”声吞了好大口口水,胡乱将电话扣回去, 像被勾了魂似的,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玻璃后的那人。
只见陆洺扶墙站在花洒下, 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全身湿透,黑发全数拨到后脑,露出光洁的额头。
衬衫还有小腹处仅剩的一颗扣子苦苦坚持,半透明的衬衫褪到臂弯,大片白皙带着薄粉的肌肤迎上流水的冲刷,一层薄肌明显凉得颤了下。
一声痛苦中夹杂着不可言说的闷哼清晰传入宋野耳朵。
“咕咚——”
有一把火熊熊燃烧。
那该死的药让人提不起力气,手指都笨拙许多, 陆洺毫无耐心地抓挠皮带,好半天也没打开,急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腿也打着颤, 快要站不住了。
混成一锅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
“悠悠……帮我……”
宋野听到暗哑带着颤音的呼唤时,脑子绷紧的一根弦……断了。
一脚踹开浴室门锁,快步跑过去,一把接着快软倒的人,第一反应是——好烫。
怀里像抱着快炭。
在他大力的撕扯下,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缴械投降,不知道蹦哪去了,皮带金属卡扣打开的清脆声响敲在两人耳膜,宋野明显感到怀里人颤了下。
他不敢看陆洺,手上动作不停。
“没事的没事的,我来了……”
陆洺紧闭着眼,也不知道是花洒里的水还是自己眼里的水,将睫毛打成一簇一簇的,眼尾盛放着桃花般的艳红。
“悠悠……”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往凉源靠,手臂死死勾住他脖颈。
宋野一口气提到极致,耳边破碎的低喘无异于火上浇油,不断喷洒的冷水毫无作用。
“嘶……”小腹一紧。
他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浴缸,奈何陆洺抱着他不松手,自己也被带着进去,水漫了许多出去,水面荡漾。
突然他脖颈被往下一拉,唇齿相依,气息疯狂被掠夺,不留一丝喘息机会。
“悠悠……”
热烈的拥吻中,这声呼唤迅速被水声盖过去。
不知不觉间,陆洺修长有力的腿环上了……
宋野脑子一嗡!
猛地拉开距离,捧住陆洺发烫的脸颊:“陆洺,我不是他……”
“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别把我当成他……”
陆洺不满他的撤离,刚压下去一点的火更加汹涌反扑,桃花眼中一片水光,他向着那个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嘴唇翕动:
“悠悠……”
这一声将宋野危在旦夕的理智冲破成渣,他顺从内心最猖狂的欲.望俯身咬住陆洺红润的薄唇,就着这个姿势抱起。
他想起很多他们从前的趣事,陆洺真是从小可爱到大。
有次宋野去陆洺家写作业,来的时候买了冰激凌,想起来吃的多时候化得差不多了,流到了陆洺身上,他可真是大少爷,哭唧唧说再也不要吃冰激凌。
宋野最听哥哥话了,冰淇淋又凉又甜,确实不能多吃,牙会坏的。
可没想到口是心非的人眼尖,发现他觉得还藏着不少,生气咬了他一口:“给我拿来。”
他有拖延症,一道题能写两个小时还是个“解”,陆洺就踢他:“你能不能麻利点?”
宋野嘿嘿一笑,笔刷刷刷写到飞起:“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怕我写得太快你批不过来。”
有次他们去跑步,宋野撒欢起来,一眨眼就窜了出去,陆洺在后面喘着气追:“你慢点,等等我!”
程阿姨的小点心最好吃了,宋野喜欢帮忙,和面的时候就练降龙十八掌,一掌下去面团凹陷个五指印,发酵过的面团粘性十足,扯着他手不放,还得叫陆洺帮忙。
扯开了他不长记性,一拳趁着陆洺不注意又砸到了面团身上,还坏坏专挑一个地玩。
看得陆洺很是无语:“你再玩下去,面团就用不了了。”
*
好痛……
陆洺有意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好痛,哪哪都痛,全身跟被压路机碾过似的,抬起指头都费劲,微微一动,后腰就酸痛得厉害。
好不容易撑靠起来,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一痛,他猛地顿住。
惊慌失措化作红晕爬上脸颊,他瞳孔地震,看着一旁背着他睡着的人,大脑一阵空白。
他都做了什么……
几个片段闪过,全都是他缠着宋野在……!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僵硬几秒后,一咬牙翻身下床,也不管谁的衣服捞起就穿,头也不敢回,落荒而逃。
听到关门声,宋野憋着的一口气快速吐出去,捂脸呛咳,懊悔地一下下敲头。
他都干了什么啊……
陆洺中药了意识不清,他也不清吗?
坐在床上沉思几秒,他蓦然睁眼,下定了决心:负责到底!
可当他在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陆洺,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时,彻底慌了,生怕他像之前那样又有危险。
陆洺的手环一直很安静,身体数据正常传输,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也明白了,陆洺在躲他。
急得满世界找人的时候,他接到了胡鹏的电话,刚接通那边激动到吐字不清的话音就传了过来。
宋野敏锐捕捉到“6”这个关键名,抓着手机快速问:“你说什么?”
“我破译了他的IP,上一次出现是在七年前,地点是在S市毓秀园小区!”
“轰——”
宋野呆愣地僵在原地。
那个地点他很熟,回国第一天就住在那。
胡鹏还在自顾自说着:“这人还挺奇怪欸,给你资助几百万,自己住的是老破小,会不会是大佬的秘密基地啊?他资助你上学,又不要你知道他身份,他是真善良还是图谋不轨呀?”
他听着对面急促的呼吸,担忧问道:“野哥,你没事吧?你是要去见他吗?”
宋野靠着墙平复呼吸,心像是被无形的丝线一点点收紧,铺天盖地的回忆在脑海中自行涌动,他忽略掉的细节和那时未听懂的暗示……
都懂了。
“陆洺……”他一拳拳捶在心口,好似想用外在的疼痛遮盖掉内在的抽痛。
当然,没有效果。
懊恼、自责和心疼首当其冲,让他想见陆洺的欲望达到顶峰。
“对不起……”
一个人自己身体都没调养好,一边忍受亲生父亲勒索,一边扛起风雨飘摇的集团,每月还一分不少得给他打钱……
宋野不敢想他不在的那十年,陆洺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脑子里白光一闪,他噌一下站起来,泪水从睁大的眼里流下,少量流入口中,咸涩。
他飞快跑起来,抓起手机电话回拨回去:“胡鹏,你会开锁吗?”
翠湖清湾,宋野静默站着等胡鹏入侵安保程序,他手里攥着那只密码“0909”的密码锁,勒出几道红印子也不觉得疼,像是要把什么揉进骨血似的。
此时胡鹏电脑上进度条加载到99%,他一下子窜起来,手颤抖又坚定地按在门把手上。
“开了!”
宋野随口道了句谢,胡鹏一眨眼的功夫,门外就没了人。
屋里没开灯,宋野还没看到陆燃口中“瘆人”的照片,注意力先被墙上等身的一副荧光画吸引,是个投篮的背影。
……是他。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说要用丑照辟邪的人,偷偷画了副精致漂亮的藏起来,那张草稿还被人小心地捋平粘在角落。
他伸手摸索着找灯,触及到墙的那一刹那,手指猛地蜷缩——他摸到一片冰凉,类似蛇一层层的鳞片。
不……是照片。
灯亮了,密密麻麻贴满几十平墙的照片映入眼帘,是他发给“6”的日常,有些还是领奖时的新闻报道,都是他在国外的那十年。
走在路上的,在咖啡厅打工的,图书馆里学习的,领奖台上领奖的……
全是他。
每一张都详细地标注了日期地点,还有个小脸谱简笔画,像是儿时陆洺教他写日记画的那样。
喜怒哀乐。
起初他以为是记录的陆洺自己的心情,慢慢和记忆对照起来,那是陆洺记录的他的心情。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陆洺却记得很是认真。
被大洋相隔的人在无声注视着他,从未缺席过他的任何重大场合。
“陆洺啊,傻不傻……”宋野泣不成声,往后踉跄几步,碰到了什么冷硬的东西。
回头一看呼吸顿住。
玻璃柜里放着是件熟悉的白色运动装,明显有一块脏污,罪魁祸首放在一旁的柜子中,是那颗在他记忆中被反复摧残过的篮球。
“怎么会?”
怎么会还是最开始的样子,一看就被人精心保养过。
他脚尖一动,踢到了什么,这才找到那颗“替身”。
宋野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无奈摇摇头:“陆洺啊陆洺,装这么久,累不累……”
一偏头,一排的小型玻璃柜吸引他的注意力,里面的东西奇奇怪怪,大多是张纸,像是被揉皱后有人细心地再捋平,遍布着稀碎的折痕。
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看就是他的,细看真有点看不懂当初自己写的啥。
……练字练字,回去就练。
“好同桌,黄焖鸡吃不吃~”
“我带你翻墙出去吃呗~”
“我们来下五子棋吧~”
“作业给我抄抄~”
“理理我理理我~”
宋野:“……”
一张张看过,他忍俊不禁的同时越发心疼陆洺,隐晦的爱意十年后才被发现,他才意识到平静的湖水下是多么波涛汹涌。
看到最后一张时,他头像被钢筋贯穿一样痛得厉害,脑海深处被遗忘的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嘶……”他捂着头眯眼去看。
好半晌,也不知道是哭着哭着笑了,还是笑着笑着哭了,跪倒在那张横线纸边,视网膜上倒影着上面的大字:“我的TOP100在你这啊……”
落水……
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
串起来了串起来了!
宋野扫过房间的一切,心重重一颤。
原来,我的白月光的白月光是我自己。
老婆!我来啦!
他轻快地掏出手机,点开“6”的聊天框,笑着输入:【哥,我六月六结婚】
*
宴会厅布置成红玫瑰花海,娇艳的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水,处处是沁人心脾的花香,仿若把整块花田搬了过来。
漫步其中,人群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又好奇又疑惑地向中央抱花的人投去目光。
其中最数陆燃一头雾水,他看看老妈老姐还有程阿姨盛装出席,还带着期待欣慰的笑容,他挠头问:“野子要干嘛啊?他不是不喜欢周雪吗?”
下一个来得这么快?
宋芸向他眨眨眼,刻意卖关子:“这个不一样,这是他白月光。”
陆燃大吃一惊:“白月光?校花沈秋雅?”
宋野不是早澄清不喜欢了吗?
宋芸恨铁不成钢摇摇头,想到这傻小子一会儿要被吓死,有些同情,更多是想笑。
她在陆燃肩头拍拍:“祝你好运。”
“啊?”陆燃更懵了。
程秀看向宋青云,见她一脸期待,并无之前的气恼,放下了心:“看来你接受良好。”
宋青云很潇洒“嗯”一声:“男的就男的吧,他喜欢就好,早点安定下来也省得我操心。就希望儿婿强硬一点,别老惯这小子臭脾气。”
说着她看向群花中央来回踱步深呼吸的人,欣慰笑笑,感慨问道:“能让这头蠢驴动心,还整这么浪漫,何方神圣啊?”
程秀压住剧透的欲望:“你等着看就是了。”
闺蜜变亲家,亲上加亲。
宋野抱着一束鲜艳怒放的红玫瑰,左手换右手,掌心紧张出汗,深呼吸都没什么用。
一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铺天盖地的欣喜盖过紧张,他傻呵呵笑出了声。
此时大门“轰——”一声被打开,漫天玫瑰花瓣而降。
可陆洺急得眼睛通红,看都没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宋野领带,咬牙切齿:“你答应过我什么?骗子!”
他挨得很近,凶狠得似是要一口咬断宋野脖颈。
台下围观的老同学们就要上去护驾。
“今天可是野哥大喜的日子,不能让陆洺捣乱了!”
“这两死对头怎么表白还要掺一脚啊!”
“野哥这表情怎么看着不大对啊……”
终于有眼尖的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低骂一声,左右拦住往台上冲的人:“冷静冷静,人家表白,你在这又唱又跳?安心看着。”
台上宋野嘴角弧度越扬越高,哪怕陆洺扯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眼里还是柔情。
他单手抱花,一手按住陆洺手,轻轻捏了捏:“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说好一辈子,少一天一分一秒都不行。”
“那你还——”陆洺气愤成了憋闷,宋野这是拿他当什么?
突然开合的唇上落下柔软,一触即发,却似天雷劈过,他眼睛登时就睁大了。
“嘶?!”观众席全是倒吸凉气声。
随后是拼尽全力才降低音量的国粹。
陆燃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崩溃地跪倒在地,目不转睛看着台上亲密的两人,那看对方的目光跟掺一卡车蜂蜜似的齁人!
他嘴唇哆嗦,生无可恋:“杀了我吧……”
家人们谁懂,我发小摇身一变成我嫂子了!
世上还有比这无情的背刺吗?!
宋芸在他肩上按按,强忍笑还是憋不住,陆燃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她,也没唤起她的同情心,反倒笑出了眼泪。
“没事,你只是同时失去了哥哥和发小而已。”
陆燃无语:“……你弟弟成你嫂子了。”
宋芸很自信,意味深长眨眨眼睛:“我哥哥不也成我弟夫了嘛。”
陆燃:“……”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是……””那旁宋青云也懵了,不可置信指着两人,急着向程秀寻求帮助:“我是不是眼花了,小野是不是亲洺洺了?”
程秀耸耸肩,朝她递眼色:“还不明白?”
宋青云:“……”
她陷入漫长的沉默,良久后释怀笑了:“是洺洺啊,那可太好了!简直是我的梦中儿婿啊!”
他们家,绝对没有婆婿矛盾。
她和老闺蜜亲密拥抱:“亲家好。”
比起台下的惊诧,台上两人面上要冷静沉稳得多,可只有紧挨着彼此的他们知道,对方心跳有多快。
宋野轻轻抚摸过陆洺脸颊,几天不见,他又瘦了,黑眼圈也重了。
手指强行挤开陆洺紧攥的拳,五指插进指缝,十指相扣,牵起在陆洺手背上落下一吻。
“之前我迟钝木讷又蠢又笨,难为你忍了那么久。现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弥补,我将用我的所有爱你,永不背弃。”
他轻轻捧起陆洺下颌,在他唇角落下蜻蜓点水一吻——那是之前陆洺受伤的地方,早就好了,但他还是心疼。
“我之前想,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就用朋友的身份好好陪在你身边,不越雷池半步……”想到自己搞的大乌龙,他自嘲笑了声。
笑着笑着,鼻尖突然酸得厉害,泪水模糊视线,他瞪着眼睛不让眼泪留下来。
“我太蠢了,居然才发现你喜欢了我那么久……”
大颗的眼泪断线般坠落,对陆洺的心疼和对自己的懊悔化成了实质,又气他为什么不说,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还佯装坚强,傻透顶了。
他深吸一口气,深情注视着他唯一的爱人:“我能要个名分吗,独一无二的……”
陆洺从始至终像是吓傻了般呆呆的,身体僵得跟木板似的,任由宋野各种小动作,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但眼里的波光从未停下过流转。
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震惊慌乱,再到现在的爆炸般的喜悦,胸腔里有种温暖的膨胀感,仿若万千蝴蝶同时振翅,极具不真实感。
他缓慢哑声问:“你……喜欢我?”
带着浓浓的自我怀疑和小心翼翼。
他的眼睛在说:悠悠,你别骗我。
他经不起这么盛大的欺骗。
宋野笑了,陆洺呆呆的样子好可爱,捏了捏他的侧脸。
可他笑很快又落下来。
陆洺太没有安全感而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心疼得很。
“傻瓜。”他扣住陆洺后脑,用一个热烈的深吻回应。
空气快被掠夺殆尽,陆洺才从呆愣的状态抽离出来,猛地一颤,下意识去推宋野,却被揽腰拉得更近,只好全身心投入进去。
彼此的气息交换、融合,曾经讳莫如深的秘密告知于众,台上吻得动情,台下掌声雷动。
只有陆燃一个哭嚎。
掌声响了三轮,大家手都拍痛了,那两还在亲,一个个面目狰狞:这肺活量太可怕了吧!
宋野搂着陆洺腰,扶他站稳,意犹未尽微微分开,两人唇舌间拉开一条暧昧的银丝。
此时陆洺薄唇上红润蒙着层水光,没有哪家唇釉能涂出这种效果,水蜜桃似的诱人,宋野舔舔唇,“咕咚”声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再要俯身要亲时,陆洺抬手捂住了他嘴,眼神示意还有人在。
这也提醒了他刚刚两人干了什么事,猛地低头,红得吸血的耳朵尖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宋野低笑了声,故意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那么,请问陆先生,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我……”陆洺深吸一口气。
他最初以为是天赐良缘,后来发现是汲汲一生的可遇不可求。
现在居然柳暗花明,暗恋十年的人向他表白!
莫大的欣喜将他砸得反应迟钝,心底被爱意滋养纵容的小嫩芽疯长,迎着烈日开出一簇簇热烈芳香的花,酝酿出醉人的香。
心脏前所未有地狂乱,他都能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
突然心脏猛地一抽痛,他瞳孔惊恐地剧烈收缩,本剧烈跳动的器官一下子按了暂停键似的,起哄声和欢呼声好像瞬间离得很远。
意识沉重得绑了铅块似的,不受控地往下坠。
他竭力向唯一的光源伸出手:“悠……悠……”
宋野一把握住他手,将软倒的人抱在怀里:“陆洺!”
他摸到陆洺无序乱颤的心脏时,呼吸一滞,崩溃喊道:“叫救护车!快!”
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那束玫瑰“砰”一下坠地,绽放无数血斑。
*
抢救室外围着一圈人,在听到门开瞬间都围了上去——除了角落的一个。
林芝摘下口罩,越过包围圈,看向低头靠墙兀自失神的人:“你应该有了判断,和你想的一样……”
“不是的!”宋野猛地抬起头来,打断了林芝的诊断结果。
“他只是睡着了,他总是这样,睡得莫名其妙的害人白担心……”他像是自我催眠似的嘟嘟囔囔,“只是睡着了……”
说着说着,他痛苦地捂住头蹲下了,像是被抛弃的孩子般无助咬着手臂,想哭又不能哭。
第一次他恨自己为什么懂那么多。
当触碰到陆洺心脏那一刹那,他的大脑已经自动检索出了心脏病二次复发的结果,可他做不到情绪稳定告知其他病人那样……
那是陆洺啊,他们刚要在一起……
他寻求帮助似的拉住林芝,和平日里手术室外拉住他的患者家属别无二致。
“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他眼睛瞪得通红,“你告诉我还有办法……”
林芝一贯冷静的神色也有了无奈:“宋医生,这是你的主攻方向,如果你都没办法,我也是爱莫能助。”
“当然……”他不想掐死宋野最后一点希望,“裴院长已经联系全球相关专家会诊,你有兴趣可以参加。我们需要你……”
他一顿,拍了拍宋野肩膀:“坚强点,他也需要你。”
*
陆洺从一团粘稠的雾气中艰难挣脱后,微微睁眼就看到好大一只狗趴在他脸上。
他微微避开,嘴唇微弱动了动,发出声气音:“别闹。”
宋野乖乖抬起身,撑头笑看他:“醒了,你睡了好久,小懒虫。”
陆洺笑不出来,静默看着人,一眼就看到他泛青的眼底和笑意后的逞强。
他了解他的悠悠,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病房天花板的白,拧眉忍下潮水般的酸涩,深吸了一口气:“宋野,我还没给你答复……”
宋野一愣,立马转过了身去摆弄餐具:“今天是妈炖的鸡汤……”
他的装傻充愣却阻止不了很轻却绝情的话传进耳朵:
“我不愿意……”
陆洺道:“宋野,我不愿意……”
“今天的鸡汤特别鲜,炖了一晚上的,回头我就去学,保证煲出来和妈的味道一模一样。老规矩,汤归你,肉归我,但这块肉你得尝尝,特别嫩……”
宋野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
他吹了吹,送到陆洺嘴边:“张嘴,啊——”
陆洺静静看着他:“宋野,你听到我说的了。”
宋野嘴角提起苦涩的弧度:“先喝汤吧,一会儿凉了。”
陆洺眉心皱了下,遭不住宋野太过炽热期待的目光,闭了闭眼睛,而后看着病房冰冷苍白的天花板道:“我想我会去冰岛看极光,去罗弗敦群岛观鲸,去智利看野兽迁徙……”
宋野按住他的手,满目担忧:“你的——”
陆洺浅浅笑了下,用了几分力气抽回手:“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允许。可是,我被这具残破的身体拖了三十年了……”
他看向宋野,比起他很轻的语气,眼里写满坚定:“我可以死在雪山,死在旷野,唯独不能死在病床上。”
那坚定的眼神化成锋利的尖刀,戳进宋野心口。
“不会的!”
他敏感的心防被戳到,他一下子激动,不顾陆洺挣扎攥紧他的手:“我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我说不会就不会!”
注视着陆洺平静的面容,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反应太大了,喘了口气坐下来,帮陆洺整理下被子,有私心地往他手边靠,又不敢碰。
声音放得轻得不能再轻:“先治疗稳定下病情,然后想去哪我陪你去……”
陆洺短促笑了声,轻蔑扫他一眼:“你带给我的伤和痛还不够多吗?最后的日子还要看着你真是折磨。”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得宋野心疼,他噌一下站起来,带翻了椅子,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眼眶登时就红了。
“别丢下我……”
他最怕离别。
他和陆洺分别了十年,好不容易才心意相通,他不接受离别,哪一种都不行。
他一把揪住陆洺手,贴在自己心口,身段放到最低,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为你学的医,那么难的十年我们都过来了,你现在要放弃,想过我吗?”
“我能治好你,你相信我……”
破碎的眼泪打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也在陆洺强装镇定的心海上砸下涟漪。
终于亲耳听到肖想已久的的答案,若是昨天的自己该高兴得找不着北,现在却只能感慨命运无常。
他宁愿不要这个答案。
就是因为你为我拿起手术刀,不能因为我放下手术刀。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上了手术台,他一定下不来。
只是因为被菜刀划了次手,悠悠都没让他再进过厨房。
这样的打击,悠悠受不了的。
陆洺用尽全力挣扎出来,轻蔑笑着:“那又怎样,我拿刀逼着你了?自我感动。”
手上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逐渐消散,就像他温热的心脏终将走向寂灭,再做多余的挣扎只能增添痛苦,彼此折磨。
不如放手。
他稳了稳声音,合眼不看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喜欢一个人太累了……”
心口泛起熟悉的刺痛,将他的话搅得支离破碎,他一咬牙:“我们……好聚好散……”
宋野被雷劈了般傻了眼,重重栽倒在地,一味摇头:“不不行!我不同意!”
陆洺并不反驳,只是注视着他,轻轻一笑。
宋野那时不懂他什么意思,只觉得没由来的不安,可当他下了手术回来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时,他的世界坍塌了。
他提着陆燃领子抵在墙上,眼睛红得像要杀人:“我让你看着他,你看哪去了?!”
“我……”陆燃委屈,“我哥说要吃奶黄包,我就去买了……”
他等人睡着了才走的,没想到他一回来人没了!
赶来的宋青云和程秀见状,赶忙将两人拉开,看着宋野痛苦的模样,什么话又都说不出来,无奈叹了口气。
宋青云打了个简短的电话,道:“拜托交通部门的朋友查过了,洺洺没买过近期离开S市的车票和机票,说不定他正在哪处房产呢。”
房产……
这倒提醒了宋野,他一下子窜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往外冲。
当他回到翠湖清湾,打开保险柜,一本本扫过房产证上的名字,心被无形的大手揉捏得不成样子,痛得全身发麻。
“陆洺……”
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那个夏天来得格外得早,荼蘼花开得不怎么健康就匆匆败落,接连三个月没有一滴雨落下,漫长的干燥和高温不断榨干希望。
下半年的第一场暴雨落在重阳。
宋家灯火通明,满桌子好酒好菜,凉了都没人动,生日蛋糕还没点蜡烛,空着两个位置。
所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无奈又惋惜地看向在落地窗边发呆了一整天的人。
几人眼神推来推去,最后陆燃哭丧着脸“主动”挺身而出。
没到宋野边上,就被忧郁的气息感染得想哭,一咬牙坐他边上:“我说兄弟,天涯何处无芳——啊!”
一拳擦着他鼻尖而过,拳风撩起刘海,吓得他差点晕过去。
“滚。”宋野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依旧望着雨幕朦胧中的大门。
门没关,庭院里灯亮着,有人没回家。
手机屏幕自动熄屏前,陆燃看到了满屏的绿光。
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想明白这两见面就掐的死对头究竟什么时候感情变了质。
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宋野对他哥的在意。
“唉……”这两冤家。
宋野冷不丁道:“我今年没收到生日礼物。”
他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和陆燃说话,不如说是在隔着时间和距离在和另一个人委屈地倾诉。
十年不曾断过的礼物,在他们心意相通的第十一年,断了。
陆燃“害”一声:“早说嘛,你房间里堆的全是哥们给你补的礼物,一岁一礼,从口水巾开始……”
不知道他这段话哪里戳到了宋野敏感的小心思,他捂着眼睛,突然就笑了,陆燃却看到他侧脸有晶莹落下。
宋野抽噎道:“我也想补给他生日礼物的,没来得及……”
六月六那天,一半的玫瑰用在了告白现场,一半用在布置翠湖清湾。
玫瑰编成的爱心下,是他欠陆洺的三十份生日礼物,最后一份……是他自己。
可惜没送出去……
身后三人狂给陆燃使眼色:让你安慰,怎么越安慰越崩溃啊!
陆燃:“……”
你们行你上啊!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拍拍宋野肩膀,突然他一下子站起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宋野迈着僵硬发麻的腿走向餐桌,众人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赶忙点燃了蜡烛,关了灯,拍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唱得很没有底气就是了——宋野那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烛光摇曳,宋野暗沉许久的眼里亮起一团朦胧的火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扯起个苦涩的笑。
“扑通——”他突然在程秀面前跪了下去。
程秀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他:“小野,你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宋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拉住程秀手:“阿姨……我想叫您一声妈妈的,可我知道我没资格,我伤他太深了,我对不起他……”
泪水夺眶而出,晶莹的水光终于让他眼中有了曾经的十分之一的亮光。
“求您帮帮我……”宋野攥紧程秀衣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不能没有他……”
程秀心疼得将他抱在怀里,擦掉他脸上凉了的泪,仰头忍住汹涌的泪意:“你和洺洺都是妈妈的好孩子,永远都是……”
最后宋野盯着陆燃发了消息。
【妈病了,哥你快回来啊!】
【大哭.表情包】
*
陆洺急匆匆赶到医院时,轻声打开病房门挤进去:“妈——”
瞧见床头一束熟悉的黄玫瑰,他步子蓦然一顿,焦急的心被冷水浇下,狠狠拧了眉,转身就要走。
病床上盖着脑袋的人突然跳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陆洺!”
发烫的温度贴上手腕,陆洺全身一颤,强逼着自己不能回头,咬着牙挣扎:“放开!”
宋野在想出这个损招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人离开,死死攥着陆洺手腕,哪怕他一口咬伤了虎口,血噌一下冒了出来,他也不松。
几个月不见,陆洺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眼底青黑明显。
宋野心疼得抚摸上他瘦削的下巴,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陆洺……对不起……”
胸前落下一下又一下的拳,他任由着陆洺发泄,只是一味锁紧怀抱:“不走了好不好,我有信心治好你……”
陆洺挣扎累了,喘着气笑,笑得呛咳不停还在笑,泛红的眼尾却暴露出他真正的情绪。
“你还不明白吗?”他冷笑着抬头,冰冷的手指钳制住宋野下巴,“迟来的真心比草贱,宋野,我不喜欢你了。”
宋野要解释,却被捏紧嘴巴,只能急切“呜呜呜”出声。
陆洺不敢看他眼睛,低头注视着两人紧贴的胸膛,自嘲笑笑:“十年付出竹篮打水,你的悔悟来得太晚了……”
你要是早点这样该多好……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到侧脸,他愣了一瞬,僵硬抬手触摸,指尖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宋野刹不住决堤的泪水,紧紧拥抱住陆洺,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我蠢我笨,我开窍太晚,辜负你太久,都是我的错……”
“你能不能给我个弥补的机会,你怎样罚我我都认。我发誓我下半辈子只爱你,今天比昨天爱你,明天比今天爱你……”
他真诚恳切地抵住陆洺额头:“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陆洺僵硬站着,手臂垂落,手指蜷缩攥紧,闻言只是一声一声冷笑。
“宋野,你真的很自私。”
他抬起头来,漆黑的眼底一片死寂:“你不打声招呼说走就走就可以,我想一个人待着就不行?我是不是对你予取予求太惯着你太给你脸了?”
“你道声歉说句爱,我就要原谅你,再傻愣愣爱上你吗?认清点现实吧,你魅力没有那么大。我蠢了十年已经够了,我累了,放过我吧。”
“我……”宋野艰难咽下口水。
“对不起……”他能说的只有这个。
那十年,他抛弃了最爱他的人,伤他最深。
他知道这些是陆洺的气话,竭力想稳住思绪好好和他说,可还是心痛得厉害。
“你可以不喜欢我了,我不强求你,你不想见我,我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但你能不能留下来,先把身体调养好……”
宋野乞求地看着人,最后的音已经全是哭腔和颤音。
就连握着陆洺手臂的手都在抖。
陆洺拧眉深吸一口气,强拉下他的手:“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约了G国医生,那里有最好的医疗水平和疗养环境,过几天就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对上陆洺决绝的目光,宋野如鲠在喉。
身体的理由已经被否决,暴露出他隐藏的私心。
陆洺浅浅笑了,拨开宋野粘在额头的碎发,一如往昔地轻柔:“要是为我好,就放我走。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宋野哑口无言,泪水空留,却再也不会有人给他擦眼泪,嘲笑他“小哭包”。
从前避之不及的东西现在求也求不到。
“陆洺……”他伸出的手擦过陆洺风衣衣摆,握住了一团虚无。
“陆洺!”他心里像是挖空了一块,赶忙追上去,在走廊一把握住了陆洺手腕。
在陆洺开口前,他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逼你……有个一直没送出去的礼物想给你,再不送就没机会了……”
他从手腕上褪下根红绳,坠着块精雕玉琢的山茶花,花瓣的纹理都清晰看见。
顺着两人相握的手,他换到陆洺手腕上,缓慢地单手打结。
“庙里开过光的,保平安的。”
暖玉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静静贴在腕上,陆洺假装没看出来宋野的故意磨蹭:“你不是不信这个?”
“人有所念,就会有所欲,求而不得,就会寄托于神佛。人之常情。”宋野小心调整好位置,掌心在玉上覆盖几秒,默念咒语似的。
良久,他收回了手,苦涩一笑:“再见。”
陆洺眼眶酸得很,在泪水涌出前一秒转身:“再也不见。”
说罢,迈开腿就走,生怕晚一秒后悔。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宋野也没能收回目光,心还在隐隐作痛,空了的那一块再也回不来了。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人。
宋芸见他摩挲手腕,也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传家宝:“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提起这个,宋野一脸坦然:“嗯,送出去了。”
随便他出了门就丢,还是砸碎了听个响。
程秀在他手上拍拍,温柔安慰:“春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总会相逢。”[1]
宋野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的秋风扫落叶,摇了摇头:“明年再开的,就不是我那朵山茶了……”
*
“宋医生,张医生,这边这边,山路不好走,你们小心点哈。”
南方的小村落里刚下过初春的第一场雨,薄雾笼罩,雨后春笋冒得欢快,空气中弥漫着冷冷的自然木质香,通往半山腰的石板路湿滑不好爬。
张诚“诶呦”一声,脚下打滑往后倒去。
“小心。”有只有力的手抵住了背,在他刚站稳就收得飞快。
张诚给前面带路的琼姐说声“没事”,而后看向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人:“野哥,你这种各大院抢着要的人才,不应该留在院里攻克疑难杂症,跟着我们下乡吃苦干嘛?”
自从去年表白事件后,宋野就变了许多,外人看着就是沉稳冷静许多,只有熟识他的人知道,那个爱胡闹开玩笑的人随一个人一起离开了。
果不其然,宋野闻言只是浅浅一笑:“遇到瓶颈了,出来换个环境透口气。”
他举目欣赏山野间的风景,深吸一口凉气:“风景不错。”
这话半真半假,张诚看着他,叹了口气,接着赶路。
琼姐在不远处对他们招手:“真是不好意思呀,之前村里给你们准备的房子被前几天的雨冲塌了,这才用我的老房子凑合下,有些破,别嫌弃哈。”
她是村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上富过,留有两套中式小别院,不过位置偏僻都在山上,一年到头也不来几次。
最近旅游业势头不错,她正打算改成民宿呢,结果半年时间全给租出去了。
张诚扛着行李气喘吁吁爬到坡顶,一看古朴雅致的中式房子吃了一惊:“姐,谁说这房子破啊,这房子可太好了!”
只见雕花木门拱顶垂下粉嫩的蔷薇花藤,两侧的墙上攀爬着大片的黄刺玫,庭院里一束高大的蓝花楹斜出大半枝丫,随风洋洋洒洒而落。
宋野看一眼,被扎了好几下,无意识攥紧行李箱拉杆,迅速挪开了视线。
“不是这间……”琼姐不好意思笑笑,指了指对面。
画风抖转,风一吹,屋顶的木板“当啷”声坠落,就比光头强的小屋好上那么一点。
张诚:“……”
宋野一脸淡然,提着箱子过去,随意扫视一圈,满意点点头:“各方面都还不错,同样配置换在S市,月租金得1w。”
风雅别致,收拾收拾颜值得翻倍。
他看向琼姐:“能帮我准备套厨具吗,简单的就行,各种调料也要。”
琼姐吃了一惊:“你会做饭?”
现在这年头主动做饭的男的可不多,还长得这么标志,工作也好,谈吐也好。
她动了心思:“我家有个姑娘,今天十八,不知道你……”
宋野淡淡一笑,扬了扬左手上的尾戒:“我是个不婚主义者,琼姐就别抬举我了。”
琼姐是村里人,不懂城里人十根手指戴戒指的意思,光听他的话和看他的表情,总觉得这年轻人心里有事。
倒是跟隔壁租他房子的男人差不多。
提起这个,她道:“你们住在这动静要稍微小一点,边上的客人喜静,千万不要打扰到他。”
送走琼姐,张诚边打扫卫生边往宋野那靠,见他神色还算正常,松了口气。
宋野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怕我陷入悲痛无法自拔?”
张诚正想意思意思摆手说不是,却见宋野痛苦地闭了闭眼,随后无奈瞥他一眼:“咱就是说,能把《悬溺》关了吗?”
本来还在可控范围内,音乐配对面风中飘摇的蓝花楹,思念彻底爆发。
张诚愣了下,意识到顺序播放捅了大篓子了,赶忙掐了:“抱一丝抱一丝!”
之前听陆燃说过好几次,说宋野对陆洺是真爱,但他没过多接触过他们,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时候两人互掐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喜欢他哪啊?你之前不是最讨厌他吗?说他装腔作势、目中无人、无理取——闹……”
突然感受到身后扎来审视的冰刀,他话音戛然而止,在嘴上打一下。
“错了错了,嫂子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宋野躺倒在刚收拾好的木沙发上,看着头顶木梁上的霉斑,什么也没说。
他不知道是该感慨陆洺演技好,还是当年的自己太瞎太蠢,把喜欢扭曲成了厌恶,误会了那么多年,也耽误了那么多年。
说到底,现在的结果,都是他咎由自取。
收拾完,两人去竹林里挖了些春笋回来。
张诚摩拳擦掌,筷子早已备好。
早就听说宋野在国外上的新东方,手艺那叫一个绝,终于有机会尝尝了。
可没想到他取了两颗细小的出来,提着剩下的要出去,他诧异拦住:“你干嘛去啊?”
“给邻居打声招呼,你晚上呼噜声重,木板房隔音不好,怕打扰到人家。”宋野丝毫没觉得这话伤害到一位单身男青年,还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张诚狂摆手:“不了不了不了……”
失恋太可怕啊!老天你让嫂子回来吧,把那个亲切野哥还给他们吧!
宋野一路过去都低着头,直到木门上垂落的蔷薇碰到了他额头,这才抬起头,轻轻将花朵拨开。
能种这么漂亮花的人,一定很好相处吧。
“扣扣——”古旧的木门被敲响时候晃了晃,带着蔷薇摆动,调皮得擦过宋野全身各处,落下带着香气的湿痕。
他笑了笑,没躲。
他又敲了两下:“你好,我是刚搬来邻居,给你送点鲜笋。”
突然里面传来“砰”一声,像是瓷器摔碎的声响。
宋野本能地以为里面人出事了,拍门声密集起来,声音也拔高几分:“你好,需要帮助吗?”
几秒没得到应答,他高声说句“抱歉,我进来了”,随后用力推开了门。
伴随着木门“吱呀”打开声,一声熟悉的惊恐声同时响起:“不要!”
“嗡——”
宋野猛地抬头,顿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