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人像是丝毫不觉得冷似的，穿着单薄的衬衣，领口大开，后背靠在栏杆上，在风口吹风。
“你是真……”
瞥见陆洺冻得通红的锁骨，他又气又无奈看人一眼，拉着他手腕就走，停在安静避风的转角口。
手自然伸进陆洺口袋，夹出烟盒。
与之前刚开封的不一样，已经空了一大半。
他脸色霎时变得更不好：“你想进医院就直说，别老干这种幼稚无聊还多余的事。”
陆洺被拉得踉跄，手腕被攥得生疼，他微微挣扎：“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你的病人。”
宋野发出声短促的笑音，面色却愈发难看。
没有哪个人能看着另一个人如此自虐。
和医生病人的身份无关。
“困了就回去睡觉，这么大人了总能找到回家的路吧。”
陆洺揉着作痛的手腕，靠在墙上，浅笑一下：“我要说找不到，你会带我回家吗？”
宋野：“……你真是够了。”
被那双含笑的眼睛盯着，他有些不大自在，生出种类似心虚的情绪，抿下嘴角：“我让陆燃送你回去……”
陆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用笑意隐藏，往回走：“我又没说我要走。而且……”
他笑了声：“我要是走了，谁付钱？你吗？”
“你……”宋野无语。
他紧跟上，犹豫几秒后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个手机铃声响了两秒就挂了的人？”
陆洺看向他。
“我刚给你买的手机，你就让人偷了？”
“我没有！”宋野急于自证，手刚摸进兜里，忽然发现陆洺嘴角的笑。
逗他玩呢？
他愤愤“哼”一声：“你就说有没有，别磨磨唧唧的。”
陆洺装作思忖的样子，看着宋野期待的神色，故意将话音拉得很长：“好像……”
宋野激动地握住他肩膀，无意识加劲：“祂是男女老少，身高长相怎么样，往哪去了？”
陆洺“嘶”了声。
宋野愣了一秒，松了点劲，却没放开陆洺。
往前跨一步，将他逼进墙角，扼杀他的一切逃跑可能性。
炽热而满怀期待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
陆洺受不了这么热烈的目光，似是要刺穿他全部假面，直抵最柔软的内心。
他低下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出国，是因为……沈秋雅吗？”
宋野不想回答，急切想得知那人的人去向：“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再晚点，那人就走了。
他会丧失和祂唯一的见面机会。
陆洺不语，静静注视着地毯上的花纹。
听见宋野气得深吸一口气，他差一点就装不下去。
下一秒耳边传来很轻一声叹息声：“不是。”
陆洺猛地抬头。
奈何两人距离太近，他额头直接撞上宋野鼻子，闻得一声痛呼后，加在肩上的劲松了。
“你没事吧？”他赶忙关切问道。
宋野捂着鼻子，边瞪他边摆手：“我服了你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淌出来，他狼狈地仰头。
陆洺从兜里拿出丝巾，想给他擦擦，却被扼住手腕。
宋野执拗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陆洺叹了口气，没敢直视那双狗狗眼：“男的，走得很着急，没看清去哪了。”
宋野心头闪过一瞬失落，肩膀没落下去又迅速提起来，眼睛再次亮起。
“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身高长相呢，有没有什么别的特点，他一个人吗……”
他激动发问一连串，丝毫没注意到鼻血已经滴到下巴。
“小心咬到舌头。”陆洺似笑非笑，丝巾换到另只手，细细地帮宋野擦过血迹。
宋野只得配合着他的动作仰头，眼睛不肯放弃地看着他，诉说着他的焦急和期待。
“没注意，许是平平无奇吧。”
陆洺注意到他落寞的神色，“他是谁？对你很重要？”
宋野点头，陆洺不满“啧”一声，捏下他鼻子，他又乖乖仰头。
看着天花板上万花筒般光怪陆离的彩灯，他有些眩晕，闭上眼睛。
他声音低沉，一改往日的不正经和调侃，格外郑重：“很重要。”
陆洺动作渐渐放缓，最后停下来。
没来得及擦掉的血聚集太多，渗过丝帕，在青白丝绸上染出一小块红色。
宋野仰头幅度很大，“诶诶”两声。
陆洺恍惚回神，轻声问：“如果我和他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宋野白他一眼，什么白痴问题。
他夺下丝巾，自己擦着，往回走。
陆洺眸光彻底暗淡下去。
突然前面坚定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开烟花。
“救你。”
他不可置信抬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宋野顿住脚步，回头解释道：“水压、冷水和缺氧会增加心脏负担，应激反应和情绪波动可能诱发心律失常或者心脏骤停。”
他看着陆洺睁大眼的呆愣样子，以为是他没听懂，换成通俗易懂的。
“也就是说，你可能不是呛水淹死的，而是……”他指了指陆洺的心脏，“噶得更快。”
陆洺笑想压压不住：“那……你那个重要的人不管了？”
还没他重要呢。
宋野看他一眼：“没人比你的游泳水平低了，他应该撑得比你久。我可以一次性救两。”
他外展手臂，炫耀饱满的大臂肌肉，做出【抗两个麻袋】表情包：“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左一个右一个就行了。”
“哦。”陆洺烦闷一扫而空，疲乏也散去不少。
管他什么“一次性救两”，落水刹那，宋野一定朝着他的方向。
这就够了。
宋野不知道陆洺怎么阴晴不定的，吐槽道：“以后你女朋友真够惨的，还要回答你这么幼稚无聊的问题。”
陆洺垮脸，冷若冰霜：“悠悠。”
叫得多了，宋野对这个称呼免疫。
陆洺越生气，他越高兴。
摊手耸肩，笑得眉尾飞扬：“记得找个会游泳的对象哦。”
陆洺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进包间。
本鬼哭狼嚎的群星大合唱戛然而止，所有人眼睛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游动。
“野哥，你流鼻血了！”张诚扑到宋野面前，从抽纸盒里一个劲抽纸。
宋野推开他一把纸，指尖抹下鼻下：“没事了，不流了。”
染血的丝巾在手上绕两下，团进兜里，一点也没还给主人的意思。
陆洺伸出的手又落下去。
对宋野拿他东西的举动毫无表示。
吃瓜群众凉气倒吸个不停，隔得远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我刚刚去上洗手间偷摸看见他俩挨得特别近，跟壁咚似的，原来是打架呢。”
“陆洺战斗力这么强的吗，居然能把宋野打得流鼻血，西装暴徒诶。”
“怎么我感觉宋野不大生气啊，这两是不是又定了什么我们不配知道的惩罚？”
几人恍然大悟。
死对头之间的事可真难猜。
圆眼镜女生露出个诡异的笑，自己嘟嘟囔囔：“死对头就是这样，床头打架床尾和。”
“……”她朋友无语：“他俩要是有一腿，我倒立洗头！”
此时切歌，超燃而有节律的前奏一出来，所有人心提起来，一致看向两人。
还是来了……
“Some days， you are the only thing I know……”
第一句原音唱出来，音感差点的也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Teeth》啊！这不就是十年前这两人K歌时的战歌嘛！
陆洺零帧起手高音和爆破音秒掉宋野毫无技巧全是感情、不靠自己全靠朋友鼓掌的《小兔子乖乖》。
不知道他俩最后定了什么惩罚，总之宋野脸色相当难看。
十年后，又来了。
只是这两人怎么坐着毫不动弹，一个比一个悠闲，没一点要接词的意思？
有人好心关了原唱。
只剩下节奏性很强的伴奏。
宋野脚尖不动声色打着节拍，偷摸瞄陆洺一眼。
见他悠闲靠在靠背上，看似放松，实则腰腹都是绷紧的，蓄势待发着。
恰好此时陆洺看过来，两人对视之间电光火石，默契地等时机。
桌上放着唯一一只空闲的话筒。
所有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心跳随着鼓点加速，期待又有点害怕地看着对视的两人。
鼓点突然间戛然而止，进入副歌前紧张的千分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宋野借着手长优势，率先摸到话筒边缘，一个得意的笑还没扬起来，后领子被狠狠往后一拉。
陆洺挺腰坐起，借力反超，修长的手指一勾，话筒向他滚来。
宋野一把攥住他四指，另只手上去握住话筒。
“YE——嘶！”
后腰被挠得痒得不行，他全身蛄蛹。
陆洺瞅准时机，手从宋野手腕往上爬，细长的指尖卡进他指缝里撬动。
两人咬着牙较劲，互相制衡。
相抵的膝盖都绷着。
劲绷得太足，宋野鼻血又流了下来。
他一恍神，话筒让陆洺夺了过去。
陆洺得意对他一挑眉，卡着节奏，直接飙高音：“Call me in the morning to apologize……”
【清晨收到你的致歉来电】
边唱边抽纸按着宋野鼻子。
宋野想“哼”都哼不出来。
等着……
今日，就是他报仇的千载良机！
爆破力和穿透力极强的嗓音让所有人如同打穿了脑子，惊讶地张大嘴。
“我天，零帧起手啊，居然坐着就可以唱上去！”
“woc！天灵盖被打开的感觉，感觉我通透了！”
“这是设备好，换个差点的音响早报废了吧！”
“唱成这样不进军娱乐圈实在是浪费了，还有那么好一张脸！出道了得勾得多少小妹妹迷失自我啊！”
有些个对自己唱歌水平没自知之明的试了一下，没上去，先变成唐老鸭。
看向两人的目光掺着崇拜和畏惧。
陆燃和张诚面面相觑，都耷拉下来，同情地看向宋野。
对手实力太强，建议不要硬刚。
宋野却向他们挤下眼睛，安慰他们似的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陆燃、张诚：QAQ！
宋野对上陆洺侵略性爆发的目光，毫不畏惧前倾靠近，歪头挑衅。
丝毫没有被强节奏和高音吓到，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自信和闲适。
一阵倒吸凉气声。
宋野没有惊慌失措，陆洺还有些意外，嘴角浅浅勾起，越发期待起他的表现。
“Dont know if Im gonna make it out alive……”
【我不知能否从你手里生还】
短暂延长一拍，他迅速抵着宋野肩膀后压，膝盖压着他大腿，让他背靠座椅，话筒递在他嘴边。
宋野轻蔑笑了声。
如他所料。
哪怕腹背受压，气息流转不畅，他丝毫不慌，清清嗓子。
“Fight so dirty ， but your heart sweet~”
【互相厮杀，你的爱却又如此甜蜜】
“Talk so pretty，but your heart got teeth~~”
【甜言蜜语，你的心却生出獠牙】
最后的那个最高“wei”和“ti”，毫无技巧全靠蛮力，脖颈绷出青筋，肌肉收缩紧实，感觉快要练出八块腹肌了。
他脸胀得通红，血全往头顶灌。
唱完脑子嗡嗡的，跟灵魂被硬抽出来似的，瘫倒着喘息。
眼睛倒是有神，眉毛跳舞着对陆洺炫耀。
他卧薪尝胆十年，这首歌每天循环八百遍，每一个音都刻在骨子里……为的就是今天！
吃瓜群众目瞪口呆。
不是说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吗！
纯靠嗓子喊上去的歌，情绪爆炸，满满把陆洺摁在地上打的怒气。
而且感染力超强，在场听完热血沸腾，看身边人都青面獠牙的，想干架。
背景音还在继续，场内一片安静。
“And never， never， never ever let go……”
【而我永远不会放手】
陆洺惊喜“唔”了声。
宋野像只装乖装够了的小狼崽，露出偷偷养成的尖利爪牙，丝毫不掩饰将他干翻的企图，赤裸裸挑衅的目光让他血液沸腾。
隐秘的欲望不断滋生……
他手从宋野肩膀上往上滑，指尖抚摸过过度紧绷的脖颈，在不断滚动的喉结上拨动一下。
宋野不满闷哼一声，躲了下。
陆洺心情大好地没在意，掌心覆盖上他通红的侧脸，拇指慢慢靠近嫣红的嘴角。
突然后脖颈覆盖上一只烫人的大手，猛地将他向前一推。
他瞳孔一缩，不得不放弃差点就触碰到的嘴角，抵住宋野脖颈，稳住身形。
差一点就要……
宋野喘着气，挑衅地将他神色从上扫到下：“我接上了，你输了。”
他压着陆洺脖颈靠近，贴着他耳朵低语：“跳舞哦……”
带喘的气音滚烫，嗓子废太大劲后的嗓音低沉沙哑，萦绕在耳廓，陆洺浑身一僵，耳朵烫得厉害。
他五指瞬间收拢，指甲划过宋野脖颈，留下几道划痕。
宋野轻轻“嘶”了声。
吃瓜群众傻眼了。
两人的距离压得太近，互相勾着脖颈耳语，一个膝盖还压在另一个大腿上。
知道的知道他们是在掐架，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呢。
圆眼镜女生不语，只是一味磕cp。
她小声嘀咕：“Blood on my shirt， rose in my hand，应景呢。”
【鲜血满襟，玫瑰在手】
类似心跳的鼓点渐弱，一曲终了，室内静得出奇。
宋野听到除了自己粗重呼吸声之外重且快的心跳声，搭在自己的颈侧的手在抖。
他着急去拉陆洺手：“你没事吧？”
陆洺先一步后撤，还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也多了几分慌乱。
“没事。”他抄起杯水，看也不看往下灌。
“诶——”宋野拦慢了。
那是他喝剩的半杯雪碧。
看着陆洺只是喘着气，压根没意识到，他把要出口的提醒压下去。
也是奇怪。
他嗓子又痒又痛，咳起来根本停不住。
突然嘴边出现杯子，他以为是惩罚用的酒，下意识避开：“我赢了。”
陆洺嘴角微勾，杯口贴上宋野泛红的唇：“嗯，是奖励。”
宋野尝到水的甘甜，含住杯口就喝。
喝不到了，仰起头。
陆洺配合着他扬杯。
视线不由得落在宋野挺起的脖颈上，喉结滑动，筋脉浮现，“咕咚”吞咽声响在耳边。
他耳朵又开始烫起来。
仓皇撤手。
“唔！”宋野还没喝完，欲求不满地瞪他眼。
自己把杯子夺过来大口灌。
清凉的水液浇嗓子里起的火，他畅快笑道：“我早告诉过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你必胜的领域翻车，什么感受？”
陆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脖颈烫到一层皮似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脸红。
暗暗扫视一圈，周围人没什么反应。
他松了口气。
他积攒起个浅笑，对上宋野清亮的眼眸：“你只是没输，又不是赢了。再来一次。”
“奉陪——嗯？”宋野的话戛然而止，震惊得看着屏幕。
欢快俏皮的曲调跳出来，歌手声音甜美可人，满屏的粉红色泡泡。
【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是我在想你】
全场沸腾，一群中年男人们举臂震呼，不知道在扭什么。
宋野：“……”
谁tm点的小情歌啊！
陆洺愣了几秒，又笑了。
他叉开腿坐在宋野面前的桌上，膝盖碰碰他的腿：“就这个，敢吗？”
宋野不可思议看着他。
你霸总形象不要了？
陆洺不管他，下一句直接丝滑接上：“HO， baby，情话多说一点……”
心里直捂脸，牙关咬紧，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转话筒，对宋野点点下巴。
宋野跟雷劈了似的，被他那句丝毫不夹的低沉嗓音弄懵了。
调是调，词是词，声线是声线，感觉不到一点情歌的甜蜜，而是陆洺不惜一切代价要坑死他的胜负欲。
“不是，你……”太拼了吧。
陆燃惊得下巴掉地上。
哥，我不认识你了……
吃瓜群众震惊地看着两人。
死对头对唱情歌诶！
陆洺俯身，扯住宋野领子，露出美丽但危险的笑：“不敢吗？”
宋野张了张嘴，烫嘴的词死活唱不出来，脸比刚才还红。
唱这个还不如高音唱不上去呢。
在看着死对头唱小情歌和给死对头跳舞之间，他艰难摇摆，好不容易开了口：“baby……”
陆洺浑身过电一般，五指瞬间收拢，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男性低沉而有磁性的呼唤，恍若晨起时浸泡在阳光里，带着坚果和奶香，每一寸骨头都要酥掉。
所有人不语，一味倒吸凉气。
宋野捂脸：“……”
死了算了。
他的脸皮，还是不如陆洺。
一曲尽了，陆洺低笑道：“你输了……”
他靠近宋野耳朵，磨着后槽牙，忍着咬上去的欲望，低声道：“跳舞哦，刚刚那个就不错……”
宋野一想到MV里活泼可爱的女舞，又气又羞，拳头攥紧。
“你……我……我们……”
突然陆洺身形一晃，他习惯性揽住他腰往怀里接。
陆洺却很快撑住他肩头，顽强地和快要吞没意识的困意斗争，狠狠破开口腔里的伤口，再次咬上去。
他想起身，四肢却软得厉害。
只好把所有希望交给眼前人，他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带我走……”
宋野迅速明白他什么意思。
揽着他腰站起来，肩膀抵住他后背，给人一种他着急推着陆洺出去的感觉。
“走走走，打一架再说……”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两人就这样出去了。
门刚关上，宋野怀里一沉，他迅速捞住陆洺腰。
沉沉叹口气：“我该说你分场合呢，还是不分场合呢。”
用自己的手机给陆燃转一笔巨款，让他结账，然后熟练将人打横抱起。
搬运工，上线。
两个女生出来上厕所，远远看见宋野……抱着个人？
不过隔得太远，看不清抱的是谁，只能看到身高应该很高，腿伸出好长一截。
“宋野不是说他没有女朋友吗？”
“什么嘛，你哪只耳朵听他说没有了？我就在他边上，他根本就没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是说……”
两人交换个眼神，恍然大悟。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
陆洺长长一觉睡醒，看眼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二点。
他噌一下坐起来，正要往衣帽间里去，突然听到客厅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疑惑走出去，看到宋野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又铺得一桌子的外卖，正在看球赛。
他有些意外：“你怎么还在？”
不上班的吗？
“你就这么嫌弃我？好歹昨晚我救了你一命呢。”宋野瘪瘪嘴。
说起这个，他真觉得陆洺这人脑回路有问题。
都是尊严和形象问题，小情歌说唱就唱，被死队友公主抱一下不情不愿。
陆洺尴尬咳一声：“谢谢啊……”
宋野大方摆手：“身体偿还可比口头感谢有用。是吧，陆总？”
陆洺嗅到危险的气息，往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宋野压低笑声，意味深长停顿：“当然是干……”
宋野眼睛清亮有神，就这么直勾勾看着陆洺，让他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他再次后退，有些手足无措地拢一下领口：“什什么？”
宋野“噗嗤”一声笑出来，对他摆摆手：“果然睡眠时长过多容易变笨。”
见惯了陆总游刃有余的样子，罕见如此局促，他多看几眼，得了个白眼。
他站起身来，挡住陆洺的视线：“喝点什么？这里有白的啤的红的。”
陆洺皱了眉：“悠悠，我说过什么？”
宋野鼻腔里哼笑声：“你都没拿我的话当回事，却要求我听你话。你是商人，怎么干空手套白狼的事呢？而且……”
他顿一下，吊足陆洺胃口才慢悠悠道：“我只听我老婆话。”
他得意笑了，替陆洺做了决定：“喝红的吧，养生。”
陆洺上手要夺……旺仔牛奶？
他愣住了。
他这才发现桌上铺满一半多的是各种饮料，跟去超市进货了一样。
宋野乐看他又懵又震惊的表情，心情大好地帮他扎好吸管：“不谢。”
陆洺：“……”
他俯身就着宋野手喝一口，被齁得皱紧眉头，扭头呛咳几声。
宋野也惊了。
陆洺从前从来不喝除了纯牛奶以外的任何饮品的。
他也没指望着陆洺喝。
喝了反倒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去岛台倒杯水，正要递过去，又显得自己跟知道错了弥补似的，重重搁在桌上。
陆洺笑看着他别扭，喝口水道：“白开水是最健康的饮品，少喝点这些。”
宋野：“……你终究是上年纪了，说得话跟我妈说的一样。”
陆洺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宋阿姨才不会说这种话，只会连你带着这些东西一起丢出去。”
还得他收留。
这种事情在宋野小时候发生过不止一次。
那时候宋野还是个小糯米团子，哭唧唧抱着零食来他家，窝在他怀里跟只小仓鼠似的“咔嚓咔嚓”。
边吃边说：“哥哥最好了。”
记忆里的小家伙抽条成眼前身姿挺拔的男人，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宋野从他飘忽的眼神里推断，这家伙绝对又想到他的某段黑历史了。
他嘴角一抽：“……”
他摆摆手摆掉坏情绪，拿回主动权：“你别想着费用能逃，我昨天花了……”
话没说完，手机到账提醒【666666】。
他愣住了。
数了好几遍还没数明白。
陆洺云淡风轻道：“够吗？”
“勉强够个KTV开销，我的精神损失费可得另算。”宋野撑着沙发背，对他意味深长一笑。
陆燃宰他一顿，大几千换了几袋子饮料。
他再宰他哥一顿，一口牛奶换大几万，还有……
爽。
陆洺捏紧手机：“怎么算？”
“陆总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陆洺看眼手机屏保，才想起来今天周六，脑子涌入一连串的行程安排。
为了腾出昨晚的时间，前前后后一堆事情堆叠起来等他处理。
他有些头疼地按着额角：“改天，今天我有会……”
宋野早料到他这么说。
“你睡着的时候你助理给你打过电话，我接的。她让你好好休息，国外那边情况稳定，暂时还用不到你身先士卒。”
最后一句是他加的，意思一样就行。
“你这助理可真是敬业，字字句句都在关心你，生怕你不留神驾鹤西去，公司倒闭。”
陆洺怀疑地看着他：“悠悠，为了一己之私牺牲集团利益是不成熟理智的行为。”
宋野笑垮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是非不分，只会吱哇乱叫吃喝玩乐的小屁孩？”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陆洺，散发出男性健壮身材的魅力。
“把你该死的哥哥滤镜去掉。”
陆洺被逼着后退，后腰撞上岛台，退无可退。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他和宋野之间空缺了十年，正好是从男孩转成男人的关键时间。
他记忆里的宋野不是爱哭爱闹爱粘人的小糯米团子，就是潇洒风流的中二少年。
他总是拿他当弟弟，当需要照顾关爱的小孩，却忘记他们早已不再年轻。
他垂下头，很小声道：“对不起……”
宋野被他这声真情实感的道歉整懵了，刚刚气势十足，这会儿话都不会说了。
他挠挠后脑勺，又抠抠脸：“我也不是……”
陆洺轻笑声，走向厨房：“想吃什么？”
宋野看他系个围裙都不利索，十分不放心，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把自己吃进医院洗胃。
他接过陆洺手中细带绑好：“我警告你，我要是吃出问题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陆洺笑了：“你什么时候放过过我？”
宋野：“……”
有道理。
他看过冰箱里的食材，都是他之前买的，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
挑了半天，他反应过来：“我有选择权吗？”
“恭喜你……”
陆洺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没有。”
宋野：“……”
“谁和你结婚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整理家务负责一日三餐，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不说，还得拿你当皇帝伺候，家庭地位还低得离谱。”
他啧啧称叹，为未来的某位可怜人惋惜。
陆洺背着他，洗菜动作变得缓慢，最后停下。
“我都这么讨厌了，他为什么还跟我结婚？因为……”爱吗？
“因为钱啊！”宋野抢答道。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对你的黑卡嗤之以鼻。”他有些得意地耸了耸鼻子。
注意到陆洺绷紧的肩背，他往后退到安全位置，再添一把火。
“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是一盘散沙，全是物质的不是爱情，注定不得长久……”
“出去。”陆洺声音冰冷。
宋野愣了下。
怎么这般阴晴不定的？
“更年期。”他低声吐槽句，抱着手回到沙发。
没坐一会儿，他接到医院电话。
边往外走边对陆洺喊道：“你先别弄了，点外卖吃点，我回来看着你弄。”
他怕陆洺把厨房炸了。
陆洺追着他到门口：“你不吃饭了？”
宋野正等电梯，一回头见陆洺系着小猫围裙，扒着门框，神色担忧看着他。
他心莫名一颤。
像是他小学作文里幻想过的未来。
他是朝九晚五的普通职员，经常赶早班车来不及吃饭，他的妻子着急追出来，给他手里塞热乎乎的早餐，温柔道：
“我等你回来。”
幻想和现实交叠，只是发声对象截然不同。
眼前人和“温柔”没有半毛钱关系。
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走了。”宋野对人笑一下。
陆洺愣在原地。
宋野的笑……
他本来想糊弄一道凉拌菜的，现在改了主意。
他搜索水煮鱼的做法，一一将菜谱与冰箱里的食材对应。
食材都有，就是……“适量”是什么鬼？
他对菜谱道：“我要是知道放多少，我看你干嘛？”
他果断丢了无能菜谱，拨了个电话，给之前吃过的那家川菜馆：“来个大厨，教我做水煮鱼，现在。”
厨师来得很快，专业的人一看陆洺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他不确定问道：“您确定吗？热油是很危险的。”
“快点。”陆洺催促道。
他不确定宋野什么时候回来。
厨师：“鱼是清洗好的，第一步是切鱼片，对刀工有些要求。要不我帮您？”
陆洺拿起刀，对鱼比划几下：“怎么做？”
“从鱼鳃处切下鱼头，再切下鱼尾。”
陆洺照做，刀从高处而落，卡住鱼头骨上，拔也拔不出来，插也插不进去。
厨师想接过刀：“这一步比较难，我来帮你。”
“不用。”陆洺摆手，执拗继续尝试。
厨师比划演示：“接下来，鱼腹在下，从脊背骨将鱼切开去骨。小心手。”
有了前车之鉴，陆洺看准位置才下刀，一步步轻柔舒缓，眉眼都透着认真。
要是有公司的人在，肯定要惊叹声：“老板居然这么温柔地看一条鱼！”
清江鱼肉嫩滑，片着片着，刀刃从鱼肉里冲出来，直接切上陆洺压刀的食指。
他赶忙将手挪开，不让血滴在案板上。
厨师大惊失色：“您需要处理伤口。”
“没事。”陆洺随便包个创可贴。
没几秒血就渗出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看都没多看一眼，再交叠贴了个创可贴。
厨师看得目瞪口呆。
不由得感慨，能让老总付出到这种地步，真爱无疑了。
鱼片好不容易片好，陆洺直起腰来，腰酸得厉害。
厨师：“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陆洺毫无犹豫。
起锅烧油，热气冒出来时炸开一朵小水花，陆洺吓得往后一跳，好半天才慢慢回到原位。
厨师：“可以放香料、花椒和干辣椒了，辣度随您喜好调整。这种辣椒很辣，一点点就……”
他看着这位不大有天赋的新手厨师丢下去小半锅干辣椒，心里发出开水壶的尖叫。
“您您您确定吗？真的很辣……”
陆洺感受到了。
辣椒碰油的刹那爆发他的威力，呛得人呼吸道和食道里都是辣的。
他止不住呛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厨师看不下去雇主自虐：“要不我来吧？”
“不……咳咳咳咳咳用。”陆洺哑着嗓子道。
厨师心里为两人的情比金坚感动，是真爱啊。
最后一步，热油泼在辣椒面上时激发出浓浓辣椒粉烟气，陆洺猛吸一口，肺里都烧了起来。
嗓子完全哑了。
厨师鼓掌：“先生您真是我带过最棒的一位学生，这水煮鱼做的太完美了。”
陆洺尝一小口，胃里烧起火来，猛灌入一杯水才压下去。
他皱了眉：“有点老了。”
厨师生怕要求严格的雇主再来一次，赶忙道：“谁说这鱼老啊，这鱼可太棒了！”
收拾好厨房，厨师就要出门。
刚走到门口，门从外打开了，一个五官硬朗，高大挺拔的男人和他面面相觑。
“您您您好？”
那位先生的真爱是男的啊！
还好有工作服保命。
宋野懵了，闻到他身上重得鼻子发痒的麻辣味，猛地意识到什么，着急往里跑。
“陆洺，没事吧？！”
第38章 第38章 谁家好人想让死对头下不了床……
宋野急匆匆往里冲, 路过厨房时候往里瞥一眼，还好，没炸。
只是空气中浓重呛鼻的辣椒味挥之不去, 哪怕新风系统全攻率运行也没什么大用。
他又惊又疑惑：“你……？”
陆洺着急从浴室里出来, 太急了头发还是湿的，打湿肩头一大片。
刚开口, 嗓子疼得厉害, 咳了几声才哑声道：“你回来的正好, 我刚做好的……”
宋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水煮鱼，火红的辣椒和麻辣鲜香味刺激他味蕾大开。
他吞口口水，还是不大敢相信：“你做的？”
陆洺示意他快入座：“天赋异禀, 一次就成，不行？”
就要坐下时, 胳膊突然被一拉, 他又被提起来。
“干嘛？我做的我不能吃？”
“去把头发擦干, 换件衣服。”
一声夹枪带棒，一声轻柔平缓，两声交叠，陆洺敏锐捕捉到宋野不一般的关切。
他笑一点点扬起来，嗓子也不怎么疼了。
他期待地看着宋野：“你说什么？”
宋野尴尬咳一声，挪开视线：“……我去盛米饭。”
陆洺猛地一惊。
此时宋野打开了电饭煲，沉默良久。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一回头，原地早没了人。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在你第一次的份上, 放过你了。”
熟练淘米，蒸米的功夫还做了几道清淡菜，时间卡得刚刚好。
陆洺出来时就闻到香喷喷的白米饭的香气，辣到流眼泪的辣椒味已经散了。
见宋野围着围裙, 从厨房端碗出来，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他笑道：“谁娶了你可真是上辈子积攒的福气。”
宋野：“……”
他白人一眼：“谁嫁给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陆洺满意点点头。
嫁娶分明，很好。
刚入座，面前推来一碗澄净清亮的梨汤，还有几颗去核鲜枇杷，炖得软烂，冒着徐徐的热气。
他眼前一亮，抬头看到宋野神情不大自然，笑意越深：“你给我做的？”
他记得家里没有枇杷。
宋野闷头喝汤：“昨天唱歌唱得我嗓子不舒服，做多了，便宜你了。”
陆洺意味深长“哦”一声。
舀一勺轻抿，没多少甜味，而是雪梨和枇杷的清甜，一口下去，冒烟的嗓子舒服不少。
他笑看着人道：“悠悠可真贴心。”
宋野：“……”
正要收回视线，扫过一点时，他突然一顿：“你手怎么了？”
“没事……”陆洺下意识把手往桌下藏。
却被宋野一把抓住手腕，按在桌上。
切口完全暴露出来。
本青葱白玉似的手指尖肿起一块，长且深的伤口横穿整个食指，皮肉外翻，又因为泡过水，一圈发白。
宋野脸色登时不好看，一言不发。
陆洺微微挣扎，手腕骨却被更大力攥住。
他不敢再动。
“我就是……”
他说得很没有底气，“不小心划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
本来都快忘了这茬，一提，指尖密密麻麻的疼跟着冒出来。
刀上许是沾过辣椒，伤口还火辣辣的。
宋野眉目低沉着审视眼前人，看他心虚低头，手劲松了点。
起身去拿医药箱。
回来时没回原来的位置，而是拉开陆洺边上的座椅。
毋庸置疑道：“伸手。”
陆洺将手往身后藏：“我一会儿自己来，先吃饭吧，凉了就——”
宋野突然拔高声音：“伤口感染是会截肢的，你知道吗？”
他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出口也不再是嬉笑怒骂嘲讽揶揄。
陆洺被吓得一愣。
他试图争辩：“感染不一定导致截肢的，严重的才会，扩散到深层组织引发坏死性筋膜炎或骨膜炎……”
宋野干笑一声：“你还知道会感染？”
陆洺一顿。
掉坑里了。
一般都是他给宋野下套，风水轮流转。
转念一想，他的悠悠学聪明了。
又笑了出来。
宋野无语看他一眼，掰着他的胳膊抽出手，托着手掌，一手拿着酒精棉球：“疼就忍着。”
酒精渗入伤口，陆洺疼得一抖，“嘶”了一声：“你是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宋野突然阴森笑了下。
重重一按，看人咬紧牙关忍疼，算是出了口恶气。
旋即轻了点，棉球点一下就走。
“你是香玉？我怜惜你干吗？”
陆洺轻“哼”一声。
他盯着宋野的发旋转移注意力，指尖拨动几根翘起来的发丝。
宋野晃了晃头：“别动我头发。”
陆洺不听，越不让他碰，他越玩得欢乐，五指插进宋野发间：“我都不嫌弃你不洗头，你还不乖乖让我摸。”
宋野：“……”
这两者之间有逻辑吗？
下手一重，发丝被狠狠一揪，他“啊”了一声，瞧见陆洺疼得抽气还对他挑眉。
真是自己难受一定要拉着他下水。
他嘴角一抽：“我早上刚洗的。”
陆洺愣了下。
宋野生气不是因为他摸了他的头，而是因为嫌弃他没洗头？
他笑出了声：“悠悠，你真可爱。”
滚蛋。
宋野心里暗骂一句，顾及头发还被人握着，没敢说出口，只给个无语到极致的白眼。
“安分点。”
陆洺习惯了酒精的刺激，不怎么感觉到疼，可就是想逗逗宋野，时不时“嘶”一声。
“娇气。”宋野吐槽。
手下动作却是越发轻柔。
陆洺笑道：“我合理怀疑你公报私仇。”
宋野：“我和你仇深似海，要报起来可不是让你疼疼这么简单……”
他一思忖：“起码得下不了床的那种。”
骨折就不错。
陆洺收紧五指。
这家伙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宋野不满“啧”一声，掰开他的手指。
陆洺看他严肃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是他想歪了。
慢慢放松。
“好了。”宋野打完最后的结，直起腰来。
陆洺视线放回自己的手上：“……”
纱布缠得毫无美感，食指肿大两倍，其余手指挤得都没地方。
尤其那个蝴蝶结，左右不对称，线条七拐八拐不知拐去了哪。
“你故意的。”说着他上手要拆。
宋野按住他手，笑得眉飞色舞：“我的《外科学基础》课可是满分，包好的。”
陆洺干笑两声：“避雷你学校，好大的水分。”
宋野：“……吃饭吧。”
陆洺刚拿起筷子，此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他本不多在意，却见宋野神色不大自然地放下了手机。
他惊奇“唔”一声，对内容好奇得不得了。
他按住手机，耐着心里的痒，挑眉对宋野笑道：“什么好东西？”
宋野给他个无语的眼神，挑着碗里的米饭，喉头动了动：“自己看。”
陆洺划开手机，vx置顶对话框一条新的消息，是个视频。
他点进去，欢快的小情歌bgm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每一个空气因子都跳跃起来。
【oh，baby，情话多说一点……】
视频里宋野四肢僵硬舞动，卡不住一个拍子，手忙脚乱的，让人担心下一秒会不会摔倒。
毫无美感，但有喜感。
尤其是他那张极其不情愿而黑臭的脸，拉得老长，时不时对镜头丢来个愤愤的眼刀。
音乐声里冷哼也很是明显。
但看得出花了心思，动作僵硬但流畅，也不知道一个人练过多少遍才有了成品。
陆洺捂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将屏幕转到宋野面前：“身上痒就去洗澡……”
宋野快把筷子捏断，面上有些挂不住，故意冷着脸：“吃饭不许玩手机。”
瞧着陆洺意犹未尽欣赏不知道多少遍，宋野实在忍不了了，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揣兜里。
“吃饭。”
*
饭后，正午的阳光正好。
宋野找个晒得暖烘烘的地方，在落地窗下席地而坐，摊开病案报告研究。
手里一排AD钙奶，嘴里叼着其中一个吸管，喝完了平移到下一个。
身后传来轻笑声：“你一点也没变，又懒又贪心……”怪可爱的。
宋野：“……你管我。”
陆洺也拿了项目文件来，坐在他身边。
宋野往边上避了点，把自己散乱的资料理放整齐：“书房不够你用吗，来我这干吗？”
陆洺看着给他收拾出来的空地，嘴角一勾：“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包括你。
宋野：“……”
第二瓶喝完，他转向第三瓶。
还没叼上吸管，侧边有一道拉力，陆洺咬住了他的最后一瓶吸管。
还对他挑眉挑衅！
宋野炸毛：“你要喝自己拿去！我的！”
一拉一扯，吸管偏移，陆洺挪着屁股靠近宋野：“我说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宋野咬牙做个深呼吸。
行呗。
他重新叼上他的吸管，不可控和陆洺脸挤在一起，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喝。
眉尾上挑，无声宣战：【谁喝到算谁的。】
陆洺瞳孔皱缩，看着放大数倍的脸连吞咽都忘了。
宋野本就高挺鼻梁山丘般挺立，阳光在睫毛上舞蹈，随性散下的发丝轻盈飘动。
肌肤相贴，宋野的吞咽声无音损地通过骨传导传递而来，带着他嗓子干涩，喉头无意识滚动。
好想……
突然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陆洺？陆洺？”宋野摇晃着砸在他肩头的人。
又来？
“睡饱了吃，吃饱了睡，脱发发福不找你找谁……”
此时陆洺一点头，身体向下歪斜去，脸都要着地了，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宋野大发慈悲地把人捞起来：“又救了你的脸一次。”
按着他腰固定好，接着看起报告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手机铃响起。
宋野猛地惊醒，后知后觉他居然靠着死对头脑袋睡着了。
还是太阳太舒服了。
陆洺不满地皱了眉头，摸索着掐了宋野一把。
宋野：“……”
你躺我怀里还掐我？
他捞着手机，是白胜。
“班长大人？”
白胜听着沙哑初醒的声音：“抱歉打扰你了。”
“没有……怎么了？”
白胜：“下周小长假，咱们篮球队团建，去毓秀温泉庄园，三天两夜，还可以露营看流星。你去吗？”
宋野毫不犹豫：“必须的啊。”
白胜笑了声，卖关子似的道：“这次活动可以带女朋友哦，有些双人活动。”
宋野倒是无所谓，双人活动他可以捞个同样单身的老同学。
挂了电话，他颠颠肩上人：“别装了，醒了就起来，肩麻了。”
陆洺睁眼，有些惊讶他怎么发现的。
宋野笑道：“装睡装晕装病，都是我玩剩下的。”
提起当年的“丰功伟绩”，可是进过校医院黑名单的。
不过他立马笑不出来了。
每次他成功骗到假条，陆洺总会戳穿他的把戏，拎着他的耳朵拎回教室。
陆洺撑着他肩膀起来，还有些不敢相信。
宋野居然让他靠了这么久……
*
这天下班时间，宋野正要去翠湖晴湾做饭，在宿舍楼下碰到好久没见的林芝。
他上前打招呼：“林主任。”
上次陆洺那家伙拆家，把林芝送的小多肉摔坏了。
虽然他后面去买了差不多的，但觉得还是亲自道个歉的好。
林芝怀里抱着一束白花，神情有些蔫蔫的，听到声音勉强一笑：“宋医生。”
宋野立刻明白今天不是道歉的时机，客套几句。
正要离开，突然林芝叫住他。
“宋医生有事吗？如果有空的话，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宋野犹豫几秒，点头答应。
他都做了快半个月饭了，一天有事，陆洺应该也能理解的吧。
林芝看起来很需要人陪。
上了林芝的车，宋野给陆洺发个消息，平日都会秒回的，今日好几分钟都没反应。
可能他也在忙吧……
第39章 第39章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车子往郊区行驶, 路上就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向晚的天色越发阴沉。
堵车了。
红绿灯在雨水中模糊成光斑。
鸣笛声聒噪，细雨飘落无声。
林芝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 宋医生, 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我本来也没……”宋野顿了一下, “没什么事。”
他再看眼手机, 陆洺还是没回他消息。
已读不回, 霸总都这样？
不像他们牛马，都是会回个【收到】的。
林芝：“这半个月辛苦你帮我分担工作，也感谢你陪我这么久, 回来后我请你吃饭，有什么偏好吗, 我定下餐厅。”
宋野想一会儿, 他记得上次吃饭时, 林芝基本没动过辣菜。
“我最近嗓子不大好，要不吃点清淡的吧。”
林芝镜片后闪过一丝亮光，这个回答让他意外，也让他惊喜。
“宋医生……”
宋野打断他，浅笑道：“下班了就叫我名字吧。”
“好……”
林芝试探开口，“宋野？”
宋野应了声：“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芝看他一眼，嘴角浅浅扬起个弧度：“宋野，有没有人说过, 你是个很好的人。”
“啊？”宋野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
他好好思考一下，笑道：“没有诶，林芝你是第一个。”
听到名字自然从宋野口中说出，又冠上“第一”的荣誉称呼, 林芝多看他几眼，丹凤眼里流露出笑意。
突然车前跑过一只慌乱的小狗，宋野急声提醒：“小心！”
林芝急刹车。
宋野左右看看，前面是繁忙的十字路口，左右全是没有缝隙的车流，小狗看着巴掌大一点，完全在视野盲区。
“这么不行……”
他就要下车，对林芝道：“你等等哈！”
“诶！”林芝来不及拦。
看着他飞速下车，脱了外套包起小狗，带着它过了马路。
只见他将小狗放在个遮挡物下，蹲在路边，温柔注视着它，任凭斜雨打湿肩头。
林芝看向转红的红绿灯，挡风玻璃上下滑的雨水将他的笑一点点冷却。
宋野很好，坏就在他对任何人事物都很好。
此时副驾上宋野遗落的手机噔噔几下，林芝侧头看去，眉目间瞬间结上冰霜。
【好啊，今晚回你小破屋睡去】
【约定再延长一周】
【没得商量】
手机熄灭的同时，宋野拉开了车门：“抱歉啊，耽误了一会儿。”
“小心别着凉了。衣服是我一直放车里没穿过的。”林芝给他递过去个毛巾和外套。
宋野眼睛亮亮的：“谢谢啦。”
车子前行，宋野看到方向指示盘，是墓地，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也有些意外。
医院的人都说林主任心思藏得很深，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热衷于集体活动，对他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
只知道，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怪可怜的。
林芝：“民间有种说法，心脏移植术后，患者会受到心脏供体的影响，出现类似的行为、性格、或者爱好。你怎么看？”
宋野没看到过相关文献，摇摇头道：“不像是有科学依据的样子，大概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吧。心脏和神经系统又没关系。”
一想林芝不是那种道听途说的人，有些好奇：“有病人出现这种情况吗？”
林芝许久没说话，等快到目的地时才开口。
“许多年前有过一例，供体生前是位赛车手，偏爱刺激性游戏，受体喜静经常在病房发呆。移植术后，受体突然表现出对赛车的热衷。”
宋野来了兴趣：“本院的？”
林芝深深看着他。
他不知道？
他淡淡笑道：“病人隐私不能泄露。”
“哦哦哦。”宋野表示理解，他鲁莽了。
想起陆洺好几次的漂移，他借着机会问道： “赛车这种高强度高风险的运动，心脏病人能负担得了吗？”
“因人而异，但作为医生，不建议。”
到达目的地，林芝却没着急下车，看着雨幕里飘渺的水雾，神色忧郁。
“其实从个人出发，我希望受体不要表现出任何与供体相似的地方。”
宋野看过去，有些感觉不对劲。
林芝：“供体家属看着陌生人用着他亲人的心脏做着熟悉的事，你说他们在看谁？他们会不会想，他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
他最后一声哀叹化在凉雨晚风薄雾里。
宋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好戳破，只是安慰地按着他肩膀：“去看看祂吧，祂在等你。”
林芝点点头。
打开车门他又回过头来，很轻道：“谢谢。”
宋野在车里目送着林芝步上长阶，突然看见陆洺从上而下！
他怎么会来这？！
雾气里陆洺的身姿影影绰绰，脸也不大能看清，但宋野肯定，那就是他。
陆洺和林芝碰上了，他俩还说起话来？
林芝看向陆洺的心口，才向上看他的脸：“陆总来这做什么？”
陆洺有些不敢看他：“我来看看他，毕竟我们也是……朋友。”
林芝冷哼一声：“峰峰拿你当朋友，你让他捐出心脏，你这朋友可真够朋友的。”
“我没有！”陆洺急声否定，“我很感激他，但我绝对没有说过任何让他捐心脏的话。”
解释的话他这些年说过无数次，但林芝就没相信过。
“那天你们两在关在房里一下午，谁知道你说了什么。峰峰死了，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芝食指挑下沾了水珠的眼镜，冰冷锐利的锋芒直直刺过去。
陆洺一抖，往后一退，脚跟抵在阶梯上。
“我没有……”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当年林峰一纸自愿遗体捐赠书，他的罪名在林芝这就已经落实。
“近期我会用峰……”
他立马刹住，换成全名：“林峰的名义向东立医院捐赠一批新的医疗器械，还有医疗基金会那边……”
林芝面无表情，毫不领情：“这是您的自由。”
他拾级而上，陆洺往侧边避开。
“哦，对了。”
林芝收起所有个人情绪，公事公办道：“陆先生，你再不去复查，会增加排异反应风险的。”
“我会的。”陆洺沉沉叹口气。
“你应该对你的心脏上点心，毕竟……”林芝看着陆洺的心口，“它不属于你……”
你只是代为保管。
陆洺哑口无言。
静默着看林芝没入雨雾中，叹口气后步下台阶。
突然他感到一道视线……
宋野立马把弯腰低头，前胸贴大腿，希望陆洺别看到他。
良久后听到车轮碾压的声音，让小心探出头，发现陆洺已经走了。
他松了口气。
奇怪，陆洺怎么会在这？
莫不是，陆叔叔……死了？！
很快他就否定。
要是陆叔叔忌日，陆燃不会不一起来。
正纳闷着，林芝回来了，对他浅浅一笑：“久等了。”
“你和……很熟？”宋野指着窗外，试探着问。
他俩站雨里说了那么久的话。
“你说陆总？”林芝神色暗了一下，冷声道，“不熟。”
他观察着宋野，反问道：“你和他很熟？”
“……”宋野犹豫着，想着之前给林芝说过他俩“不熟”，这时候改口显得自己不真诚。
他摆摆手：“不熟不熟。”
林芝推下眼镜：“那就好……”
只是他这声被发动机启动声掩盖。
*
两人来到一家淮扬菜馆，在大厅坐下。
林芝把菜单平板递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宋野看着林芝嘴角微乎其微的笑意，整个人也不似最初那么忧郁，松了口气。
他一周保姆不算白干。
“我都可以。”他看着清一色的清汤寡水，舔了舔嘴唇。
陆洺那家伙不吃辣怎么活的。
宋野按着招牌推荐点几道，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睁大双眼。
这世界这么小吗？！
此时陆洺感受到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隔着十几米距离，中间雕梁画栋的装饰，还有不少人来人往，磁吸似的直接对视上。
陆洺对身边秦助道：“我临时有事，你帮我招待好客户。”
秦助表面微笑：“好的。”
心里微笑：我去你特喵的！
陆总，你这都推了半个月的应酬了，今天好不容易晚上有空，说不去就不去了。
离包间就剩下几步路了，临时有事？
陆总，你以前不这样……诶？
她目送着老板朝着个方向径直走去，看到了那位宋医生。
她神情陡转。
要陪男朋友啊，那可以理解。
突然她又看到了宋野对面的眼镜男，表情变得相当诡异。
难怪老板着急呢，抓到男朋友私会，徒手撕小三！
要不是着急应酬，她可以站这一晚上……
宋野看着人越走越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尴尬扶额，装看不见。
陆洺在他身边站定，敲了敲桌子：“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晚上加班，今晚给你做糖醋西北风】
他倒要看看悠悠又在外面交了什么好朋友……
挤着宋野往里坐，他架起腿，向对面打量去——蓦然顿住。
林芝假笑：“陆总，好巧。”
陆洺气焰全消，甚至还挺直了腰背：“林医生……”
刚刚他们在墓园见到，那时他就感觉到一道视线，莫非……
他斜眼看向旁边。
宋野曲着手臂挡住脸，仰头欣赏天花板。
“哼。”
陆洺叫住服务员，“一道糖醋西北风。”
服务员：“QAQ？”
他这是乱入了三人修罗场？
盲猜一波这个看起来凶凶的死傲娇是正宫。
林芝见人没走的意思，假笑也挂不住：“陆总，现在我和宋野的私人时间，您……”
他暗示陆洺可以离开了。
陆洺盯着他，眼里的敌意一点点积聚。
虽然他不想，但他控制不住。
宋野？
刚认识几天就叫这么亲密？
还有话语里炫耀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难得碰在一起，人多热闹。你说是吧，宋、野？”
陆洺五指收紧，挪动到宋野腿上，狠狠一掐。
宋野牙关咬紧，一把抓住他的手，靠近他，很小声道：“有外人在，别闹了哈。”
这话说得中听，陆洺笑笑松手。
“听小野的。”
宋野打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一身。
小、野？
林芝直直盯着陆洺：“两位关系很好？”
陆洺：“当然。”
宋野：“一般。”
两声同时响起，林芝什么也没说，看眼陆洺，端起茶水抿一口。
陆洺：“……”
端水……没有他的水。
侧目一看，宋野身上的衣服……
第40章 第40章 谁家好人因为死对头吃醋啊！……
陆洺假意端水, 故意手在桌沿上磕碰一下。
茶杯翻倒在宋野身上。
“诶呀，不好意思，没拿稳。”他假装着急抽纸要擦, 实则一直挡着宋野手, 不让他擦。
宋野还没说话，林芝先不疾不徐开口：“没事的, 防水的。”
陆洺：“……”
郁闷收回手, 却听见宋野问道：“你手没烫着吧？”
他眼睛一亮, “没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伸手给他：“你看看呢。”
宋野：“QAQ？”
今天陆洺怎么怪怪的？
他拉着那只手看了看：“没事。”
之前的刀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条淡色的细痕。
不枉他每晚上药。
陆洺把他头发抓得都掉了一大把。
只是他低着头, 没发现陆洺对林芝得意挑了下眉。
菜陆陆续续上来。
陆洺突然发现一盅小吊梨汤，眼前一亮。
他来的时候宋野正好在点菜, 他还记得补上今天缺的梨汤。
虽然忘记不要枸杞, 但是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的。
他手刚落到托盘底, 林芝率先端起，放在宋野面前。
“你不是说最近嗓子不舒服嘛，专门给你点的，小心烫。”
“谢谢林芝。”宋野笑道。
他埋头苦吃，缺丝毫没发现身边的陆洺呆呆看着他好久，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宋野早饿了，自个吃得欢乐。
不经意一抬头，发现两人干瞪眼, 筷子动都没动一下。
他左看看右看看，放下筷子，疑惑问道：“不合口味吗？”
陆洺：“不饿。”
林芝推下眼镜，朝宋野抱歉笑了下：“我不太习惯三个人吃饭, 没什么胃口。”
“这样啊……”宋野拉着陆洺起身，“那这桌留给你，我们换到隔壁桌，行吗？”
林芝笑一僵。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陆洺脸上。
他反手拉着宋野要走：“我们换家店。”
林芝赶忙起身拦住宋野：“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探讨些学术相关的东西，涉密。院长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哦？哦。”宋野一升一落，明白了。
他挣扎着从陆洺手里挣脱出来，费了点劲：“要不你……”回避一下？
陆洺笑完全垮了，看看宋野，又看看林芝。
怎么有人看着一本正经儒雅斯文，谎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啊。
“好好聊。”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可他没发现身后服务员正端着底板“刺啦”作响的响油鳝丝。
“小心！”
眼看着陆洺要撞上去，宋野眼疾手快揽腰往后一拉，两人一起跌到沙发上。
宋野背硌到靠椅凸起，闷哼一声。
陆洺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上下检查，焦急道：“撞哪了，我看看……”
“没事没事……”宋野被他挠得受不了了，握着他两只手推开。
他合理怀疑，陆洺知道他怕痒，趁机挠他的。
林芝也过来扶他：“我帮你看看，我辅修过骨科。”
陆洺单手拦住他，不让他靠近：“他骨头没事，就不劳烦林医生了。”
宋野坐着，看着两人站着说话，总觉得氛围不太对。
陆洺居然不跟他呛，转去跟别人拌嘴。
林主任看着斯文，又游离人群之外，肯定不擅言辞，一定接不住他的炮轰。
他拉拉陆洺袖口，推着他往外走，边对林芝道：“失陪一下。”
一直快速推到店外廊下，他速度才放缓。
“你放开。”陆洺肘击宋野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见宋野吃痛捂着胸口，后悔劲使大了，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宋野惊讶：“呦，你居然还会关心人，稀奇呢。”
陆洺：“……”
他就白问。
雨势渐大，他们面前一道水幕落下，水流在地上飞溅起，打湿了陆洺的裤腿。
他像是没感觉似的，宋野越拉他，他越甩开他手，往外挪步。
宋野无奈叹口气，勾着他腰，直接往后一拽：“往里点，感冒了别让我伺候你。”
陆洺猛地怔住。
要是从外人的角度，他们的姿势就是宋野从后将他怀抱，歪头亲昵在他耳边低语。
情人一样……
他耳朵烧起来，打掉宋野的手。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说完又觉得有歧义，补充句，“不然我想揍你。”
宋野“哦”了声，往边上避了一大步。
陆洺：“……”
还不如不说。
宋野低声道：“今天林芝家人忌日，心情不大好，他想让我陪陪他，你就先放过我，行不？”
“我……”陆洺不知该说什么。
宋野这话说得跟他多蛮横无理又无理取闹似的。
他哼笑都哼不出来。
大雨哗啦啦聒噪，吵得人耳朵疼。
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自取其辱。
“你晚上还……”回家吗？
他没问出口。
宋野从他眼中读到，短促笑了声：“我终于可以回我的小窝窝了。”
陆洺转身就走。
很好。
你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就要踏进雨幕中时，手腕突然被握住。
他心里又亮起光来，转身……却是宋野递来了一把伞。
“共享雨伞，你用完记得还回来。”
“用不着。”陆洺甩开他手，大步闯入雨幕。
“诶！”宋野撑伞要跟上，却见陆洺没走几步就上了车。
没迈开的步子又收回来，将伞重新插回伞架，看着近光灯打开，往店里走。
心里盘算着，陆洺今天淋了雨，明天给他准备特浓姜汤吧。
陆洺浑身湿透，透过车窗看见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愤愤一拳砸在方向盘。
*
周四下班，宋野在医院楼下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雨已经连绵下了快一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
那天之后，陆洺说要出差，通知他约定无限期延长，他再也没见过陆洺，也没去过翠湖晴湾。
他的一层小屋本就潮湿，最近又不放晴，他晾的衣服都快发霉了。
想着打听下陆洺在不在家，他进去偷偷用下他的烘干机。
电话打个陆燃，隔了好久才接。
陆燃有气无力：“喂～～”
宋野疑惑：“你怎么听起来像是精气被榨干了一样？感觉下一秒就要晕了。”
那头陆燃艰难挪动脚步，从堆满方案废稿的办公室里挣扎到走廊。
他疲惫抵在墙上，干笑几声：“我现在就是一条咸鱼，雷劈死我算了，我快累死了。”
“明天不是去露营嘛，我还想约你去买点装备呢。看你这样子……”
“去！”陆燃立马来了精神，却也只够一秒。
他又耷拉下来：“像上次一样，你得来救我。我哥不知道谁又惹他了，又拿我开刀……”
他五官狰狞，拳头攥紧：“老子方案都改到八十八版了！”
宋野挪开点听筒。
好惨啊。
“陆洺人呢？还在公司吗？”
提起这个，陆燃愤怒转为担忧：“他这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就没回过家，起早贪黑的不知道忙啥。”
他都撞到好几次他吃止疼药了。
劝了又不听，还痛失下月工资。
他现在都数不清他的工资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收到。
宋野长“哦”一声，人已经提着脏衣服过马路。
“那你明天还能去吗？可是一大早就坐车了，你这……”
“去去去！”陆燃激动道，“我们几个兄弟好不容易聚一起，我哥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下半身也得去。”
宋野笑笑：“他没那么可怕。”
陆燃“呵呵”一笑：“说好了，我在公司等你来救我。”
“成嘞。”
陆燃挂断电话，抱着他的第八十九版，壮士出征似的，视死如归地敲敲总裁办门。
“进。”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陆洺见是陆燃，也没力气装，瘫倒在靠椅上，从抽屉里拿出匆忙塞进去的止疼药，凭手感倒几颗。
陆燃眼珠子快瞪出来：“哥哥哥！过量了过量了！两颗就够了！”
陆洺撩开眼皮一看，这才几颗。
一起倒进嘴里。
陆燃：“……”
完了，来的时机不对啊。
他将文件夹小心放在桌上，试探问道：“哥，我那个今天……跟野子去买点东西。”
陆洺睁开眼。
“不许去。”
让他来。
陆燃快哭了，强撑着点点头。
“明天法定节假日，我不用加班了吧……”他已经带上乞求的表情，像是再遭拒就要水漫金山了。
明天已经周五了吗。
陆洺掐掐眉心：“去吧。”
陆燃瞪大眼睛：“哥？你知道我要去哪？野子告诉你的？”
陆洺看他一眼。
陆燃立马闭嘴，生怕阴晴不定的人下一秒收回成命。
看人难受，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哥，你休息下吧，多少睡一会儿，你身体遭不住的……”
陆洺：“睡不着——出去。”
陆燃悄悄退出去，给宋野发消息：【速来速来！】
可那边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没回复。
*
宋野临时接到医院电话，衣服洗一半撂下就走了。
等重新回翠湖晴湾拿到时，已经快凌晨。
陆洺还没回来。
来都来了，他洗个澡，回他房间，躺在柔软舒适、主要是不潮湿的大床上。
……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另一边，陆洺在午夜才真的确定，宋野是真的不会来了。
枯坐不知多久，洗漱上床。
吃下两颗安眠药，熟练开始闭着眼睛数羊：“一只羊，两只羊……六百六十六只悠悠，六百六十七……”
睡不着……
等到天色微亮，才如愿以偿进入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