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无礼地打断这份诉情,不顾一众宾客异样的表情,路骁冷硬离开会场,气息压迫,眼神可怕。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份逃离的姿态,有多么狼狈不堪。
……
把自己关进二楼休息室,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低度香槟,路骁解开衬衫领口,好似这样就能从溺亡的窒息感里获得一口氧气。
恍惚之中,他突然很羡慕自己的周边玩偶,每天都可以躺在床上傻兮兮地笑着,没有烦恼,没有困扰。
“老大,你在里面吗?”
敲门声响起,徐子夜的询问隔着门板有些发闷。
思绪迟缓了许多,路骁反应片刻才起身打开休息室的大门,徐杨两家是路云琛的下属,徐子夜和杨雨要先同父母一起在主宅那边帮忙,所以来晚了一些,出乎意料的是闫洛洛竟然也跟在后面,还没有带她另外两个omega朋友。
示意三人进来随意坐下,路骁窝回沙发,抱着靠枕眼尾下垂,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心情非常糟糕。
闫洛洛:“暄妍的性格有点直,如果她说的话有哪里冒犯到你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路骁摇摇头,也没说是“不介意”还是“不原谅”,又开始灌香槟。
室内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回想刚才的对话,闫洛洛犹豫地问:“还是说,你和你家那位席同学闹矛盾了?”
“咳咳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后,路骁瞬间从活人微死的蔫巴状态中跳了出来。
“什么我家的?哪里说了是我家的?有证明吗?有信物吗?有描写吗?他承认过吗?空口无凭的东西不要乱说好吗?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吧啦吧啦吧啦……”
三双眼睛聚焦于屋子中央手舞足蹈、走来走去、抓头发捂额头的顶级alpha,眼底都有些微妙。
闫洛洛倒没被吓住,只是往前翻了翻55章的剧情,她好像早就用“你家的”打趣过吧,那个时候也没见路骁的反应,这么的……恼羞成怒……
嗯,脸也越来越红了。
情商在线又和路骁从小一起长大的徐子夜看出些问题了:“老大,你不会真的没有请席哥过来吧?”
疯狂暴走的路骁瞬间僵硬。
徐子夜难以置信:“还是说,你压根就没告诉人家你今天过生日?”
许是刚才起身得太急,路骁脑中有些晕眩,默默缩回沙发,把脸埋在抱枕里不看人,小声嘟囔着:“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来了也只能看我跟个猴似的被指指点点……”
这是原因之一,更多的,比如“他没弄清楚席昭心情不好的原因”,“不想齐朗清那个烂人过多纠缠席昭”,“有一点生那个项圈的闷气”……
或者只是最简单的。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一点都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么狼狈无力的样子。
麻痹涣散的感觉在血管中流窜,后知后觉地,路骁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路骁没明白自己走进了死胡同,隐约拼凑出事情经过的三人却面面相觑,就连杨雨都挠挠头皮:“老大,虽然我肯定是站你这边,但你这事吧……我觉得,确实做的不太地道……”
是吗……我做的不对吗……
眼尾泛起阵阵酸意,路骁越发搂紧了怀里的枕头,胃里干呕的感觉更重了。
闫洛洛忍不住叹了口气:“路骁,你想一想,如果他过生日却唯独不告诉你,你不会难过吗?”女孩子的视角更加细腻入微,她的语气也越发认真严肃,“更有可能,如果席同学从别的地方知道你家举办了生日宴会,你却一句话都不说,你觉得他不会生气吗?”
“虽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但一味逃避隐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许对我有任何欺瞒谎骗。”
路骁浑身一震。
良久沉默中,少年肩头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在徐子夜们担忧他是不是哭了,想凑近看一看时,敏捷身影忽然一个猛子从沙发上窜了起来,好险没把杨雨掀飞出去!
“我要去找他道歉!”
路骁眼神坚定,迈开脚步打开窗户就要从二楼跳——
“等等等等!老大你冷静一点啊啊啊!!!”
“外面是游泳池!你忘了你十三岁那年已经尝试过这种方式而且还被抓回来了吗?!!”
“是啊是啊!门口那些安保早就被吩咐过了!你这样是出不去的!”
一个拦腰一个抱腿,好说歹说才把热血上头的路·勇者·骁哄回来,没让他当着一众宾客的面表演一个“信仰之跃”。
闫洛洛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直呼这哪是什么“恶霸三人组”,分明是中二少年欢乐多。
摸着下巴想了想,闫大小姐忽然问:“那让他变个样子是不是就能混出去了?”
……
“当一群不靠谱的人凑在一起,事情将走向一个更不靠谱的方向。”
以上,是席昭了解完这个“神奇夜晚”的全部经过后发自内心的感慨。
但很可惜,最靠谱的席同学没有在场把控局面,片刻后,进入宴会大厅的宾客里便多出了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杨雨眼神迷离地扯了扯徐子夜的袖子:“小夜子,你觉得这真的行吗?”
徐子夜还没表示自己的担忧,领头的闫洛洛就回头狠狠瞪来一眼:“你在怀疑本小姐的技术吗?我可是连信息素香水都拿出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一点有多贵啊?”
徐子夜只好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是一个身高突破一米七,金色长发及腰,穿着黑色长裙礼服的……“ omega女孩”。
低头扶稳脸上面具,路骁觉着自己真的醉了。
我特么是疯了才会同意用这种方法混出去吧?
……
大厅灯光忽然变暗,是宴会开始的信号,路骁不小心踩到裙摆,脚步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才发现自己和闫洛洛徐子夜他们冲散了。
事已至此,要么成功,要么社死!
小路同学避开人流咬牙冲向门外,拐过一根石柱时忽然看见有个alpha往酒杯里倒了些奇怪粉末,脚步一顿,那个alpha就端着酒杯递给一个明显有些喝多的omega 。
呔!何方败类在此作祟!
醉意上涌,路骁想都没想就朝那边冲了过去,双手提着裙子不太方便,索性一个座山靠狠狠撞翻了alpha手中的酒杯。
他还迷糊记得闫洛洛给自己安排的“ omega人设”,掐着嗓子细细弱弱地说:“抱歉抱歉,我的鞋子有些崴脚……”
说着不断往外退,不料被坏了好事的alpha男人竟然恼怒地追了上来。
“撞了人就想走?你知道我这身衣服有多贵吗?”
你大爷的!你又知道小爷我今晚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 !
眼见那只咸猪手正朝自己抓来,路骁已经想好了要用什么姿势把这个人踹飞,刚准备出脚——
啪!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身后伸出挡下alpha的手腕,稍稍一拧,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瞬间痛到面目扭曲。
路骁抖了抖,让这相似画面唤醒曾被人掐住腕骨痛到飙泪的“惨烈”回忆。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一个不算宽阔、但无比安稳的胸膛。
仿佛一部电影最经典的慢镜头,喧嚣静止,背景模糊,画面中央的主角一举一动都被无限延长至永恒,音乐也随之变奏。
心跳鼓噪,群星坠落,像是应和自由意志的沉沦失控。
路骁看不见背后的人,却能听清熟悉的声音低低响在耳畔,似叹息,似无奈。
“你好像总能遇上一些麻烦啊。”
那人靠近,薄荷冷香缭绕身侧,戏谑目光扫过这一身装束,几分轻佻,几分慵懒:
“路小姐?”
面具下的脸,开始急剧患上高热。
第77章
石柱的位置较为偏僻,所以这边暂时还未引起太多关注,被甩开的男人望着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眼中充满了忌惮和试探。
少年身姿挺拔, 一身裁剪合体的白色西装搭配黑色领带,勾勒出迫人的身材比例, 侵略感无声蔓延, 宴会灯光迷离, 正装又极好地模糊了那几分年龄上的青涩,任谁也猜想不到,眼前禁欲贵气的王子殿下, 严格意义上其实还算个未成年。
“这位先生,您和我的同伴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黑眸先打量过一旁醉酒的omega, 落回alpha身上时便多出几分压迫审视。
少年气势太强, alpha不敢轻视他的身份,正思索着该怎么脱身,旁边又有人皱眉过来询问。
“小昭,出什么事了?”
说话的人虽然穿着一身礼服,但举手抬足间都透着体制内的干练风范,等面容完全在灯光下显露,竟然是稽查司的林警官。
席昭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拽,顺着那股力道望去,某位“路小姐”悄咪咪地指了指地上被摔碎的酒杯。
他心下了然。
忽而目光一顿,放下手臂自然搂住了身前的人,顺势一引,不容置疑地将对方搂进了怀里。
这举动太过突然,路骁脚步踉跄,鞋跟一歪撞上席昭的胸膛,体温相触的一瞬仿佛被烫到似地想要弹开,扶在腰上的手却禁锢般地收紧了几分。
“别抬头。”
路骁浑身一僵,大脑还没能处理好这条消息,身体却已顺从地将脸抵上席昭肩头,原本撑在胸口的手肘也揪紧了西服衣襟,整个人仿佛真的不胜酒力被同伴好心接住。
几乎在两人调整好姿势的下一瞬,齐朗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林警官,宴会快开始了,林姨还想和您叙叙旧呢。”
越来越多的目光都跟随这位齐大少爷的脚步暗暗叠加至这个角落,而本该最紧张的路骁此刻脑海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席昭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必须把时间倒回至今日中午,宴会尚在准备,里斯克林也才放学不久。
席昭接到张叔电话时正在书城选购新书,看见联系人的名字还略微显出些意外,beta在电话那头说接到了路氏的宴会邀请,但身体抱恙不能前去,托席昭对路小同学说声“抱歉”和“生日快乐”。
与商场接壤,书城周围不算安静,席昭面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透过反光的玻璃,他看见了神色冷淡的自己,心头却莫名有些好笑。
了解不多的人都觉得他不会错过这样的场合,可实际上,另一个主角从头到尾都没对他说过今天有什么特殊。
从零零碎碎的信息中,席昭大概能拼凑出“过生日”对路骁而言不算一件愉快的事情,甚至往里深思也能猜到路骁做出这个举动的想法。
但这一刻,他忽然不太想一直用理性收敛情绪了,更不想把事情都看得那么清清楚楚。
是认为让我看见那些不好的场面后我会因此疏远、嘲笑甚至同他人一样伤害你吗?还是觉得我们目前构建的信任都不足以支撑一个出席的资格?
毫无道理也好,几近刻薄也罢,各种念头来回闪动,最终都汇成那天晚上他思索出的结果——
依赖得还不够多。
可更进一步,要多到什么程度才能令他满意?
少见地,席昭停在了原地沉默。
向张叔解释自己不会参加路氏的宴会,通话那头一时没有出声,正思量着如果对方问“是不是朋友闹矛盾了”诸如此类的问题,自己该怎么回答,不料beta来了一句非常意外的。
“我们小昭受委屈了呀。”
席昭:……
席昭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一下,“委屈”这两个字实在与他太不相配,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格,即便一时处于劣势,后续也要找到机会扳回一城。
所有与“弱小”相关的词汇都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落于这种境地,他——
黑眸微垂,握住栏杆的手指不禁收紧了几分。
席昭想,既然从不让自己陷入所谓的“受委屈”,为什么又在明明不悦的情况下,还假意无视这个源头?
察觉那人在转移话题,就该同之前一样命令“不许隐瞒”。
认为那人在耍心眼逃避,就该惩戒这一他最不能容忍的行为。
无论是继续掌控,亦或是评估过后予对方一个“出局”,都不该在这里独自陷入思虑。
为什么,他会选择让步?
beta笑着说:“不告诉朋友自己正在过生日,这也太过分了,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肯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么严重的友谊危机啊,正好我的邀请函还在,不如给小昭你去找小路同学问个清楚吧,”他的语气多出几分意味深长,“也不能仗着是好朋友,就这么随意欺负人吧?”
随后张叔便发了一串数字过来,并表示席昭如果想去可以联系这个号码,对面会帮忙安排好一切,保证给他一个顶级完美的出场,给对方留下毕生难忘的印象。
妥妥的华丽的逆袭。
席昭:……
怎么说出了一股狗血“复仇剧”的诡异即视感?额角略微抽痛,席昭想表示倒也没有如此严重,更不用把他形容得像要去演什么《生日的诱惑》,还“华丽逆袭”……
但直到通话结束,他都没有准确表明自己要不要去,beta最后也只微微感叹说,小昭啊,生活有时候也不能像童话一样顺理成章对吧?
半个小时后,一家老牌西装店由资深金牌管家带领,迎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
入场时分,正装禁欲的黑发少年意外遇见了同样受邀的林智昀林警官,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进入宴会。
席昭想,问题已经发生了,既然暂时无法理清它出现的原因,那就先前行解决吧。
“逃避”无法带来任何正向效益,也不是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几分钟后,当他发现人群中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忽然觉着,“逃避”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然也就不用看见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了。
“金发女孩”一袭黑色长裙,银白流苏腰带衬出细腰长腿,步履匆匆间露出驼色低跟靴,乍一看去,好一个飒爽又野性的omega小姐姐。
席昭承认他第一眼真没认出来,不过因为那人对omega而言过于高挑的身量,以及身形隐约的熟悉还是多看了几眼,然后他就沉默了。
尽管脸上戴了面具,尽管用丝巾遮挡了喉结,尽管还给面部线条做了一点修饰……但那个人,是路骁对吧?
任席同学再淡定敏锐,眼前这个剧情走向也令他产生了些许迷惑。
那个笨蛋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世界就不能多来几个靠谱的人吗?
默不作声地跟在路骁身后,看对方顶着一身omega装束凶狠至极地撞开一个alpha ,席昭竟也没太多意外,反而有点想笑。
好吧,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路同学。
……
……
*
这种场合不宜把“下药”这种丑闻闹大,因此席昭仅仅暗示了几句,林智昀就利落制住了那个想逃的alpha ,齐朗清也示意侍者过来将差点中招的omega扶走,对周围宾客安抚几句,目光又落回一旁相靠的两道身影。
黑发少年俊朗禁欲,那张脸一出现在会场瞬间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明明是如此冷淡的神色,却温柔扶住了怀里的“omega女孩”,所有旁观者的脑海只能浮现“相配”二字。
齐朗清一时不知是该把注意力放在席昭身上,还是多打量打量对方怀里莫名眼熟的“omega”,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神色向席昭微笑问好:“席同学,没想到你还是来了,虽然阿尧没有邀请你,但我相信他看到之后一定会很惊喜的。”
挑拨离间的卑鄙小人!路骁条件反射想要骂人,结果还没抬头,席昭就有预料般地给那颗脑袋按了下去,淡定道:“惊不惊喜,倒也不用齐先生来做评判。”
怀里的“ omega”激动往他肩头怼了怼,就差跳起来竖大拇指给他点赞了。
席昭:……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很想看到明天的新闻头条写着#路氏小少爷女装过生日#吗?
“唯一靠谱的席同学”心累叹气。
不清楚两人之间的肢体官司,看着眼前如此“亲密”的姿态,齐朗清晃了晃酒杯:“席同学的这位,”他故意拉长了这个停顿,“——同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给二位安排一间休息室?”
席昭:“不必了,能跑能跳能惹事,他精神的很。”再精神一点还能给你表演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路骁:……
齐朗清:……
路骁“悲愤”往他肩头锤了一下。
“呵呵,两位感情可真好。”
心头怪异的感觉仍没有散去,听席昭说要带“精神很好但有些微醺”的同伴出去透透气,齐朗清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快要走过人群,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两人:“席同学,宴会一直都有一个开场舞的环节,按理说,由主人公来跳最为合适。”
闻声路骁身体僵硬一瞬。
“不过以往阿尧都直接略过了这个环节,”齐朗清呵呵笑着,看起来是如此友善,“小孩子脸皮薄,不想和不熟悉的人跳舞,大家也就不愿上前去冒犯他,不过这次有你在场,想来情况应该会不一样了。”
周遭顿时响起低低哄笑,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在议论,说什么“不愿冒犯”,直接一点就是没人愿意在这种场合成为路骁的同伴——不想掺合路氏两位少爷之争是一方面,不愿拿自己的热脸去贴路骁烦躁狠戾的冷脸又是一方面,能来这里的高低都有点身份,谁会作践自己和那位“荒唐”的小少爷一起成为笑话?
掌下腰身不断紧绷着,席昭以为路骁会愤怒,甚至不顾这一身装束跳出来狠狠揍齐朗清一拳,把这该死的宴会搅个天翻地覆,但路骁只一直安静靠着他的肩头,又低又轻地说:“走吧……”
走吧,别再听也别再看了……
“当然,席同学如果不愿意跳这个开场舞,我会问一问别人的,在场宾客那么多,就算不和阿尧一起,也总有愿意当这个开头为阿尧送上祝福的对吧?”
哄笑仍在继续,大家都维持着“体面”,看不出有任何的嘲讽,但很显然,也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一句“我可以”,路小少爷的糟糕名声由此可见一斑。
黑眸看过齐朗清这一副众星拱月的姿态,席昭忽然冷笑一声,眼底弯出几分似嘲非嘲的讽意:“看齐先生如此尽心尽力地安排,我险些以为看错了日期,今天其实是齐先生的生日呢。”
言下之意,别人过生日,要你搁这又唱又跳的又安排的,也真不觉得脸大。
无视齐朗清骤然僵硬的表情,他漫不经心地看过周围或讥或笑的人群,眼神从容而平静,一种天生的矜贵和优雅自少年身上漫开,好似往在场所谓的“上流贵族”们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真正的绅士并非永远不陷于困窘,而是在他人陷入困窘时仍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不因利益一味地抛弃原则去迎合那些小丑。
席昭继续说道:“既然是生日,哪有劳烦主角亲自下场的道理,当然该由我们这些受邀前来的客人献上祝福,”低头看向完全依偎在怀里的“ omega” ,他勾了勾唇角,“愿意一起跳个舞,祝我们的朋友,也是今晚的主角路骁路同学生日快乐么?”
在仅两人可见的角度,路骁微微抬起了头,面具下的琥珀眼瞳惊愕瞪圆了,茫然又无措,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神又开始闪躲,几乎是用气音“虚弱”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眼:“我不太会跳……”
因为从来没人愿意和他一起跳舞,所以他也不屑去邀请这些人,勉强被塞去上的舞蹈课程更是敷衍了事,此刻却恨不得回到那些课堂上,好好听一听手该怎么放,腿该怎么勾,再抓着曾经呼呼大睡的自己拼命嘶吼,你倒是认真学一下啊!你不认真将来毁的是我的机会啊啊啊! !
感受到那份紧张抓狂,席昭没有拿出他定下的三项原则说“要用上百分之百的努力”,也没有像补习时那样认真严肃,只轻轻拍了拍路骁的后背,自信而镇定:
“瞎跳就行。”
路骁简直要哭了,瞎,瞎跳就可以吗?
慌乱之际又对上那双深邃无比的黑眸。
席昭俯身,温热气息拂过耳垂,嗓音含笑,几分洒脱,几分肆意。
“你的生日,为什么不可以任性?”
*
原本还算安静的宴会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四周灯光愈发变暗,大厅中央却亮了起来,两道身影出现在目光汇聚之所,相对而立,似是并肩,又似是对抗。
灵动轻快的弦乐响起,是一支探戈舞曲,席昭首先抬手搭在路骁腰侧,若有似无的温度扰乱心神,连同那点醉意让人越发眩晕迷离,路骁脑海混沌几乎都忘了要怎么摆开场姿势,颤抖地抬起指尖,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早已定在他该落下的地方,引导着他如何朝下一步进行。
路骁忽然就安定下来。
合掌,靠近,手臂慢慢抬起,勾绕住席昭后颈的同时,温热掌心也从侧腰扣至肩头。
暧昧又浪漫的开场造型。
黑眸慵懒扫视过暗里神态不一的面孔,像是自沉睡中苏醒开始掠食侵略的雪豹,一点淡淡的讽意更让某些人面色铁青,都说了是受邀用于祝贺的开场舞,跳得再任性再荒诞,也得给他拼命鼓掌赞美,不然不就是不给路氏的面子更落了你们“贵族”的身份吗?
低垂撞上依旧带着些忐忑的琥珀眼瞳,冷厉褪去,却多了几分他自己都还未理清的复杂。
席昭想,换做是上辈子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今天这样的举动。
这并非理性思考过后的最佳决策,更像是某种不受控制的“冲动产物”,但是——
砰!
清脆的打击乐器宣告变奏,亲密至极的距离骤然拉开变成了对抗。
探戈是情人间秘密又试探的舞曲,变幻着缠绵又克制的节奏,“较量”与“追逐”始终穿插在每一个舞步。
他垂眸笑了一下。
——但是他还不想结束,那就旁若无人,且随心去吧。
第78章
舞池中央的两道身影偶尔贴身靠近,凝视一瞬又迅速转头瞥开,偏偏脚下步伐还在勾缠碰撞着,像情敌势均力敌的决斗,又像情人若即若离的撩拨。
种种流行的社交舞种大多要求舞者露出微笑,唯有探戈全程面无表情, 只能用眼神和舞步来演绎故事。
这个故事里,黑发少年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居高望来的眼神总是如此冷漠,孤傲,疏离,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令他动容,就连伸手引导的动作也似无心施舍。
由他引导的人起初还是小心翼翼的,惶恐着,不安着,一心顺从这份节奏,直到被吸引住全部心神,目光不断流连在微微轻昂的下颚,漫不经心的垂眸……
终于开始不甘心了。
内心的凶兽蠢蠢欲动,先收起利爪演一只柔弱无害的小宠, 再被雨淋湿, 把内心的脆弱暴露——看到了吗?我需要你的目光,我需要你的拯救, 我永不停歇地渴求。
感到那份强烈需要,不屑一顾的眼底开始出现不一样的颜色,一记鼓点敲击后舞曲节奏步入激烈,一直装傻充愣的尾巴亦紧紧缠绕住目标,骤然开启野烈的追逐与掠夺。
“权利”顿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流动。
旋而不乱的舞步随着音乐流淌变幻,围观的人们都不觉放轻了呼吸。
他们好似看到了一对尚未显露心意的情人,你来我往,试探不休,克制住了欲望,退却之际,又恍然发现那就是唯一想要的灵魂。
然而外界的议论和目光早已不被“较量”中的两人放在心上了。
注意到路骁越发专注热烈的视线,席昭眼底笑意微不可见地深了深,一丝恶趣味的逗弄被极好隐藏在矜贵优雅的动作之下,他状似无意地勾住本该退开的脚步,这一小小“错误”导致路骁没能及时留出空间,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即达到前所未有的靠近。
呼吸相缠,被揽入怀中的那一瞬间,路骁脑海一片空白,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是吻上了对方,胸膛碰撞胸膛,气息掠过唇角,结束的缱绻拥抱里,却只有脸颊若有似无蹭过脸颊的细微痒意。
戏谑的轻笑落在耳畔:
“跳得不错。”
意识漂浮,头顶的吊灯和脚下的地板同时旋转起来,所有被压抑的醉意都在身心颤栗的一刻尽数上涌,路骁晕晕乎乎地想,这个人,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地……
“坏”啊……
他沉醉难醒。
……
一曲结束,全场掌声雷动,还有人俏皮地吹了几声口哨,无疑是对这支开场舞最高的赞扬。
凭心而论,两人技巧都不算完美,但营造出的“对抗”氛围,以及从他们身上所流露出的情绪都足以将人彻底引入这个故事。
——一方倾尽所有力量,热烈地追逐所爱,一方则内敛地接受,并引导着这股力量走向更远的未来。
完美开场后音乐没有停下,闫洛洛上前一步笑着说“那我也跳支舞祝路同学生日快乐好了”,随后强硬拉着表情诡异的徐子夜率先进入舞池,有这个开头,年纪稍小的一点的宾客也都忍不住活跃起来,一对接着一对开始欢乐共舞。
“我的妈呀……”方才场内的一幕幕在脑海不断回放,徐子夜半点不敢去猜他们拽得天上地下的老大酒醒之后会有什么反应,穿女装和另一个alpha在万众瞩目下跳舞,他哪里敢想这是能在路骁身上发生的事。
眼见远处的两道身影已经借着人群隐入暗中,闫大小姐安慰似地拍拍小夜子肩头,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说不定你老大还挺高兴呢。”
她就说嘛,都这么腻歪牙酸了,怎么可能只是“普通朋友”?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人能不能像她们这些旁观者一样看得清楚。
两个alpha啊,闫洛洛感叹,还有点禁忌风味的带感呢。
*
走出大厅,门口保安显然没能认出那个“金发omega”是自家少爷,就这么让两人离开了宴会。
席昭原本打算找个安静房间让路骁休息一下,结果醉迷糊的某人挂在他的手臂上一个劲地嘟囔“我不要待在这里”,他也只好把人带出庄园等张叔安排的司机开车过来。
夜风寒凉,吹散舞曲灼热,路骁胃里闹腾得难受,抱着自己蹲在路灯下一阵阵干呕,一只手却还紧紧揪着席昭的衣角不放,像是害怕一个不留神人就跑了似的。
“喝成这样……”席昭解下西服披在那身单薄黑裙外面,拍拍后背,冷笑一声,“路同学,你本事挺大啊?”
话音刚落,某人肩头就肉眼可见地抖了抖,然后慢吞吞地捂住耳朵,小声咕哝着:“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席昭都不知该气还是该乐了,也就真喝懵了,但凡多清醒一分这人都不敢这么“嘴硬嚣张”。
和他“明诚杯”那次不同,路骁喝醉之后要比平日安静多了,就算难受也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默默消化着。
席昭很少见到这样的路骁。
收敛住那些桀骜尖刺,热烈生长的朝气好似也被抽走了,比起月考被污蔑时的委屈,棕发少年现在更像是疲累到了极点,整个人暗淡褪色,连发泄情绪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
眉头轻蹙,他探了探路骁的额头,温度还算正常,应该没有发烧。
“很难受?”席昭问。
见路骁点头又摇头,刚想把人扶起站好,手臂又被紧紧搂住,一个大型挂件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滚烫脸颊还往他手背蹭了蹭。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嗝,我不是故意不请你的……”
席昭一时没说话,夜晚路灯柔和,他垂眸打量着面前昏昏沉沉的人。
路骁连睁眼都显得费力,小口小口呼吸,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极了某种寻找安全居所的小动物,这条黑色长裙是V领设计,一眼望去,凹凸深陷的锁骨都被酒精烧红了,沁着薄汗和胸腔一同起伏着,喉结也在急促滚动。
指尖触上颈侧,清晰感受到皮肉下的脉搏跳动,席昭轻轻扣住路骁下颚,指腹从颌骨揩过嘴角,嗓音很低,蛊惑似的反问:“如果我就是很生气呢?”
混沌不清的脑子无法思考太多,路骁只能怔怔望来,琥珀眼瞳找不到焦距,昏黄路灯照亮虹膜,像是蓄在眼底晶亮的眼泪,稍微一眨就会滴落一个破碎的夜晚。
拭过眼睑下的那片阴影,席昭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要哭吗?”
尾调带着懒懒的钩子,原本干涩的眼眶竟然真的有些发酸,路骁抽抽鼻子,侧着脸埋进温热掌心,像不知该怎么讨好主人的小狗,只能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送过去,低低叫着“别生气”“不要生气”,见主人依旧不理自己,湿漉漉的鼻头蹭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秒真的会呜呜哭出声来。
“别生气…别生我的气……我不哭……不…不要不理我……”
他嘟囔的时候唇缝会微微张开,殷红舌尖无意识舔舐过席昭指尖,不依不挠地追逐着,轻轻地咬,轻轻地含,喉咙里都是颤抖难耐的喘息:“难受……好难受……想吐……”
湿热触感很明显,席昭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太大变化,直到一颗犬齿隐隐露了出来,忽然一改轻柔动作,强硬捏住这张狼狈湿漉的脸朝自己的方向抬近,纤长眼睫盖住了眼神,看不清楚那里面除了打量还翻涌着什么。
“张嘴。”
他冷硬命令到。
随即翻转手腕,中指和食指在路骁毫无防备的顺从中触进那张温软湿热的嘴里,漫不经心地抵住上颚。
“唔——!”
口腔被异物侵入,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排斥,路骁呜咽一声,舌头混乱挤动着,手也绵软无力地搭上席昭的小臂试图推开些距离,然而清醒时都不一定能反抗成功,更别说些现在醉得厉害,这点挣扎轻易就被镇压下去,连朵水花都没掀起。
指尖下的抵抗变成了无力可怜的吮吸,看着琥珀眼瞳挤出的泪花,黑眸眸光又加深几分,假使小路同学此刻能够看清,一定会通过那愉悦又恶劣的弧度对魔王的“恐怖”程度产生新的认知,可惜现在思绪都快被彻底搅碎,喉咙止不住地痉挛抽噎。
这点哭音非但没能换来心软,修长有力的指节反而更加深入勾缠着,像一个无情的医生,予以病人最为冷酷的检查,涎水顺着嘴角流过脖颈,蜿蜒出一道晶亮又狼狈的痕迹,席昭的指腹也终于抵达咽喉后壁,抽出几分又再度破开摸了摸舌根,刺激出一阵极其强烈的呕吐感。
酸气抵达喉口之前他终于抽出了手指,嗓音含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戏谑:
“吐吧。”
路骁扭头对着垃圾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机械催吐法,一种通过物理手段刺激咽喉部位,引发呕吐反射,将胃内食物或有害物质排出的方法,常见做法是用手指刺激咽后壁或者舌根部。
当然,若情况严重,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反复进行。
抽出一张绢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席医生很满意患者的配合度,至少整个过程中都好好收敛了那两颗尖利犬齿,没有试图咬他造成医患纠纷。
某位同学的嗓子眼不算太深,省去他花费更多力气,如今吐完就满脸失神地跌坐在路旁,整个人还深深陷在恍惚里。
假发早在刚才的挣扎中掉了下来,席昭揉乱那汗湿的深棕卷发,对着茫然失焦的目光勾了下唇角。
“路同学,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
路骁听得似懂非懂,本能察觉到危险,醉意未褪的神经却不能做出准确反应。
席昭也不是一定要他回答,黑眸睨过道路拐角的阴影,知情知趣的车子终于“及时”开了出来。
他凑近,指尖捏了捏那滚烫柔软的耳垂,慵懒语气犹胜引诱众生堕入地狱的恶魔。
“清醒了,我们就要开始算账了。”
第79章
低度香槟不算醉人,路骁纯粹是喝多上头了,吐出胸口堵塞感又用矿泉水漱了口,神智清醒了不少,可一想刚才发生的种种还有极具危险性的“算账”两个字,脑袋又忍不住发懵。
琥珀眼瞳迷离,通红的鼻头看着更是多了几分可怜——喝醉的人能有什么理智呢?当然什么也听不懂啦,我只是一只会用爪子扒拉你的小狗罢惹~
没有得到回应,但瞧着某人又迷迷糊糊蹭过来的模样,席昭眼中笑意反而愈发明显了。
真有意思。
从发现风纪部看到那份“事假申请”开始,这几日不断在胸中累积的情绪忽然都化作一股别样的趣味,有面对挑衅的不悦,更多却是想看扮怂充愣的小狼崽子还能把尖牙藏到什么时候。
扶起路骁,他似笑非笑道:“既然还晕着,那今晚就别醒了。”
说罢不等对方消化反应,半搂住劲瘦腰身直接把人抱进了车里,手臂收紧,掌下隔着衣物的肌肉明显紧绷了起来,仿佛下一瞬就会找机会挣脱,这是顶级alpha的本能,尤其面对的还是一个同样危险的alpha 。
无视掉那份僵硬,席昭对司机招呼了声“开车”,缓缓升起的挡板里,他一手按住某人试图“醉晕”逃开的后腰,另一只手好似对这身装束产生了些好奇,随意拨了拨腰带上叮叮作响的银链流苏。
白色西装的衣襟被蹭出几道褶皱,而在黑眸视野的中央,是一截圆润颈骨。
明明桀骜生长,偏又做出矛盾的温驯姿态。
冷冽苦涩的薄荷香气忽然在后座漫开,路骁原本无力低垂的后颈狠狠一颤,颈侧青筋暴起,手臂肌肉一块块绷出形状,那点信息素香水瞬间就被爆裂的龙舌兰酒冲散了。
“呃——”
耳边是粗重闷哼,席昭的臂弯被紧紧箍住,颈窝气息灼热,清楚感受到一只压抑扮乖的凶兽正在他怀里慢慢苏醒。
研究表明,比起omega,alpha天生的攻击欲使得他们对同性信息素要更为敏感。
——是大脑神经毫无争议的优先处理级。
刺痛在皮肤上蔓延,近距离接触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让路骁被呛得不停咳嗽,可与痛感一起袭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兴奋,他急促喘息着,眼睫早就挂满生理性的泪珠,分不清是想多要一点还是想逃离挣脱。
任何感觉到达巅峰都有迷乱的效果,这比酒精更易令人理智溃散。
泛出猩红的琥珀眼瞳紧紧盯住了身前从容戏谑的人,从那漆黑深邃的宇宙中,他看见了自己涨红到近乎脆弱的脸,只一点细微笑意,鼻头就酸涩弥漫。
“信息素…疼……”
车内顶灯昏暗,模糊了混乱颠倒的哀求,席昭知道路骁那点半醉半装的眩晕这会是真的晕了,伸手搭上那截颈骨安抚似地摸了摸,嗓音动听又恶劣。
“你乖一点,我待会就慢慢来。”
几句装傻求饶就能换来心软?
怎么可能。
*
决定去参加宴会的那一刻席昭就有预感今晚或许回不了学校,因此出发前给自己在路氏庄园附近订好了酒店,里面还放了几件他的换洗衣物。
夏末秋初的晚上带着些寒凉,他调高室内的温度,把失神脱力的醉鬼扶靠在床头又给人喂了小半瓶水。
路骁本就不算清明,又被信息素好一通折腾,半点作妖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呆呆愣愣地,直到席昭将他从那条皱巴巴的裙子里剥出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现在就剩条短裤,脑门温度又开始升高。
暖色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黑眸居高凝视着棕发少年的无措,声音平静,难以分辨真实喜怒: “为什么不告诉我过生日?”
路骁打了个哆嗦,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别生气,我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生气,”席昭语气骤然一厉,“我只是需要知道原因。”
或许在来到宴会之前是有几分生气的,但走进大厅的那一刻他就已彻底冷静下来,这几日发生的细节在脑海一一呈现,席昭自省过自己情绪不对,同样地,路骁也没正常到哪去。
问题就眼前,不想欺瞒便只能压抑回避。
将某人的闪躲和纠结都收入眼底,黑眸眸光发暗,唇角却是又勾起了浅浅弧度:“好吧,那 就先说说,你今晚又是女装又是逃跑的,还把自己喝成这样,”席昭笑了一声,“路同学,你今年几岁? ”
还差一岁才正式成年的小路同学臊得满脸通红。
“单论这点,你觉得,自己要挨几下才能留个记性?”
严厉目光冷冷落在身上,路骁头皮发麻,心跳越发剧烈。
沉默片刻,席昭忽然单手扯了扯那套白色西服的领带,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穿梭在黑色布料间,一点一点将其解开抻平,冷淡禁欲的表情和欲气满满的动作带来了强烈冲击感,刺激得路骁眼眶都泛出了热意。
谁顶得住这画面啊……
“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迎着不安颤抖的琥珀眼瞳,席昭俯身逼近,挡开抵上胸膛的手肘,不容拒绝地用那条领带盖住了路骁的眼睛,接着在后方打了个结。
视线被剥夺,路骁不觉往后缩了缩,可还没退出薄荷冷香的侵占范围,又被掐住腰窝直接在床上翻了个面,天旋地转之际,整个人又慌又茫然,下意识喊道:“席——”
啪!
“呜——!”
电流猝不及防地窜上头皮,那一瞬间,思绪和呼吸一起冻结,路骁不知自己是疼痛多一点还是羞耻多一点,鼻翼急促翕张着,直接被屁股上这一巴掌打懵了。
之前桐花别苑里也不是没被揍过,但那会用的是尺子,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
绑住眼睛的领带濡出湿意,也遮住猩红疯狂的眼神,路骁下陷的腰身细细颤抖着,牙根紧咬到泛酸。
可现在,席昭用的是……他的手……
席昭的手很好看,路骁一直都清楚这个事实,冷白皮肤衬着修长有力的指节,像极了顶级雕刻家倾注全部热情的珍宝,而今晚他更知道这件“工艺品”完全顶入口腔后指腹能直接压到喉咙,漫不经心扫过椎骨酥麻能直接侵到腿根,他甚至恍惚短裤下那两团是不是还在巍巍打着晃。
啪!
又一声清亮脆响,深棕卷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脚心都开始发痒,本以为早就习惯了席昭的“惩罚模式”,偶尔还暗搓搓地自豪“一点都不疼嘛”,谁料这才两下,过往那点“自信”连同更深的羞耻都被碾得粉碎。
尺子和手掌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触,冰冷死物哪里比得上骨肉真实又滚烫的碰撞。
不行……呜…太过分了……
什么“醉酒”什么“眩晕”都想不起来了,路骁“呜呜呃呃”地往前窜,从没叫得这么惊慌过。
“别,别打!不行的!不行了席昭!不能这样!啊——!”
掐住惊恐乱蹬的脚踝并合在一起,席昭抬起手腕,用了寸劲,对准目标毫不心软地又是三下:“趴好,别乱动。”
路骁呼吸乱得厉害,尾调都被扇出长长的泣音,喑哑粗重,和肩头的震颤喘成频率相同的共振。
“疼…疼……别打这里……别……呜!”
数不清落了多少下,深深浅浅的粉红在腰肢氤开一副秾丽冶艳的画,叫人想起某些小动物春天撅起屁股发/情时,主人会一阵阵拍打尾巴朝上一点的位置,再捋着尾巴根找到凹陷的地方轻缓按揉,等听到短促的闷叫声就知道是起了作用。
疼痛有等级,以席昭对路骁的了解,当然知道对方极限在哪,但补习时总归要保持清醒,所以从没真正下过重手,真完全放开了揍,他两下就能让某人哭出来。
眼眸低垂,席昭视线含着隐隐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更令路骁抓狂。
“游戏规则,你猜我手上拿的是什么,猜对了,五下,猜错了,二十下。”
刚刚都不算开始吗? ! !
路骁用力抵住枕头,如果能把领带摘下,一定会看到眼里敢怒不敢言的悲愤。
没给人太多喘息的时间,席昭从床头抽屉里翻出某样物品折了几折,随后一压手腕甩出尖锐压迫的破风声,被剥夺视觉的人一个激灵往旁边躲了躲,手都捂上了屁股才意识到刚刚那下是落在床塌上的。
真可怜。
黑眸弯了下,席昭想,小路同学直觉敏锐,倒也真说对了一个事实,自己的确是喜欢看他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每当那个时候,内心想要破坏什么、撕裂什么的欲望就会不断翻涌冲撞。
死亡、疯狂、病态、破坏……这些灰色的欲念总是能够轻易将人引入深渊,变成荆棘在冷白皮肤上割出一道道伤痕,这当然是不对的,容易令人失控的,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所以他必须把那团怪诞扭曲的黑影囚禁在高墙之内,可当其对另一个个体表现出不满足的蚕食意图后,席昭审视着自己的灵魂,却发现二者先他一步违背理智达成了共识。
荆棘刺破皮肉,火焰缠裹胴体,当他再度凝望那些流血的伤口,灼目炽热的红竟于裂隙之中燃成了飘舞纷飞的蔷薇花朵。
克己复礼,君子慎独。
可人生在世,大多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再说了,他也并非“君子”,毕竟某位同学不是都给他备注了么?
席昭无声笑了笑。
“大魔王Z”啊。
……
拎着手里的东西点了点眼前弓起的脊背,席昭冷然又淡定地命令道:“手拿开,腰塌下去。”
耳边呜咽又低又哑,看出那家伙在故意磨蹭,他也没催,撕开一张酒精棉片,擦拭的动作像是出席某场高雅晚宴,虽然让路骁来评价,后者肯定会悲愤嘶吼到“这就是魔王的恶趣味啊”!
不过路小少爷现在也没空当评论家,一边揪住枕头,一边紧张思考翻身逃走的成功概率,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构想了数十种路线,然而无论朝哪个方向逃窜,他都不怀疑席昭单手就能把他拖回原位。
腰部以下依旧又辣又肿,诡异的酥麻却从神经中枢传导至四肢,敏感的黑暗里,路骁感觉有什么冰凉的物体触上了后背,顺着脊骨一截一截往上,明明是比羽毛还轻的力道,他腿侧弧的肌肉却都微微晃动起来,不住地打着抖。
“路同学,该你猜了。”清冽如碎冰的声音。
猜,猜什么……他头昏脑胀,在暖融又刺痛的火焰中煎熬。
“不回答等于猜错,三、二——”
“尺子尺子!!”
慌乱吐出最熟悉的物件,说出口的那一刻路骁就后悔了,尺子的接触面积更宽,可那东西的感觉分明是细长冰凉的,“不对”两个字才递到舌尖,空气里便沁出一声轻笑,荡开慵懒蛊惑的涟漪。
“错了。”
啪!
痛感吻上左肩结束在右侧腰窝,路骁脑中炸开一束白光,空白凝滞了几秒才延迟闷叫出来,原本还微微支撑的膝盖瞬间软瘫下去。
……你大爷的……小麦色的皮肤一寸寸染红,他整张脸用力抵进床褥之中,失神难耐地喘息着,这特么也太疼了……手真黑啊……
席昭看他背肌骤然绷紧,脚背都抻直了,就知道这对总是嘴硬的小狼崽子来说确实刺激过头了,稍微等人缓缓,方才继续开口:“自己数着,二十下,数错就从头开始。”
啥? !
路骁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又紧接印出一道对称的痕迹,由白变粉最后定格在细长滚烫的红,像一朵黄昏烧起的赤云,悠悠落在广阔野性的麦田,席昭欣赏片刻,难得好心提醒:“我不会帮你记数。”
然后又是不紧不慢的一下。
电流冲垮理智,路骁无法思考更多只能急促喊到:“一!”
尾音抖得可怜。
啪!
“二……”
啪!
“卧——啊…三、三……”小明姥姥个腿咧……
……
“十二……”泥…窝……呜呜呜……
……
曾经画在纸上的“劲爆”插图终于成为了现实,不同的是,魔王姿态依旧从容,至多眸色微深,勇者却已经没力气喊一句“我是不会屈服的”。
眼泪彻底打湿了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鼻梁上,路骁连哀叫都发不出来了,因为必须大口大口呼吸才能从窒息感里获得氧气。
前所未有的热辣酸痒由血管流经过全身,一边宛如濒临死境,一边又被毫无道理的快感侵蚀着灵魂,太多极致又混乱的感受都挤进了这幅躯壳,每一条经络都像被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唤起电流疯狂撩拨着骨骼。
十下落在后背,十下叠加在本就肿痛的地方,等席昭又换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路骁趴伏着,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不知道是腰窝滚落的热汗汹涌一些,还是枕头上乱七八糟的液体更多一点。
“等…等等……呃,猜不、猜不出呜……”
伸手朝后推搡着,企图用这种方式摸出那东西该死的真面目,亦或是挡住凄凄惨惨的自己。
席昭由他又慌又怂地乱摸,直到被拽住衣袖,这才反手握住两只颤抖不已的腕骨一起扣过头顶,居高看着那汗涔涔的后颈,压迫无声侵占。
恍惚之间,好似回到了初见时的器材室,光线昏暗,浮尘游动,相同的主角,相同的姿势,慵懒嗓音染上的戏谑却将过去与现在做出了鲜明区分。
“路同学,看来你没法自己忍着不动啊。”
路骁呜咽一声,神智不清里,两只手腕并做一起被绑在床头,莫名觉着自己快要疯了。
神魂颠倒,死去活来。
又一次猜错,他都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鼻腔哼出闷闷的气音,疼得很,酸得很,更热得很,身体却好似与“羞耻”分离开来,能获得的快感和疼痛全都不由理智控制。
不知寂静过多久,形形色色的欲望不断蒸腾着,灵魂一脚从高楼踩空,天旋地转间又跌入丛林,变成哀切的小兽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自己,一千万只蝴蝶都闻讯而来降落在皮开肉绽的伤口。
不,不继续了吗……
路骁迷迷蒙蒙地想着,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忽然后颈那颗骨头又被逗弄似地打着圈勾勒。
“小少爷,你在期待什么?”
轰——
后半程中,被绑住的手腕摊开又攥紧,胡乱抓在床头呜呜地叫,膝头也被磨到通红。
轰鸣不断的月相里,潮汐海浪一直从指尖蔓延进骨骼,心脏鼓噪着问“你在期待什么”,才一开口,就“砰”地一声变成一千万只蝴蝶,翩飞成迷人又绮丽的漩涡。
他在陷落。
……
*
解开束缚的工具,指尖也变得滚烫,让彻底瘫软的人趴在自己腿上,扶住肩膀,席昭给路骁喂了杯温水,从容嗓音多出几分低沉。
“怎么样?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
重新恢复安静的室内,有梦呓般的气音。
“席昭……”
领带还盖在眼睛上,路骁一喘一喘地哼着,被揍得太狠,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席昭……
席昭。
只能喊着唯一的真实与渴求。
——你在期待什么?
桥沉舟陷,天地倾颓,濒死中感受存活。
席昭捏起路骁下颌,狼狈迷乱的脸又开始追着掌心乱蹭,忽又仿佛想起什么委屈的事,哼哼唧唧地露出犬齿,咬着指腹忿忿磨牙。
还真是小狗。
他揉了揉指下那颗虎牙。
许多人骨子里天然就带着些征服欲,最能从嗜血野蛮的凶兽展露柔软腹部的动作中感到愉悦,最初面对路骁时,席昭就是这样的态度。
由“三项原则”确立了底线,小路同学做得很好,专注,热烈,顺从,让他愿意接过这份交付的权利,同时肩负起等同的责任。人和人的相处也像一场探戈,试探,进攻,退让,一方留出了空间,另一方才能从容上前,否则就会撞在一起乱了节奏。
这个夜晚以前,他们似乎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没有冲突,没有矛盾,一切会破坏这个“平衡”的负面情绪都被剥离压抑,向着世俗定义的“契合”不断靠近。
可是这一刻,席昭忽然清楚意识到了,真正能令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被驯化得只剩下奴性的泥偶,而是拥有蓬勃心脏,明朗又热烈的灵魂。
真实的灵魂从来都不只有完美无瑕的一面,所以要疯犬显露凶性,也要为他收敛破坏。
要乖顺且期待,也要不堪后依赖。
好的坏的,都应是向他真实展现的。
……
暖色室灯里,席昭轻声说了什么,带着迷离少年感的声线隐约模糊掉几个音节,懒懒透着些暧昧,路骁耳朵发麻,反应了一会才听出那是英文。
明明是熟悉的人,却要在这种场景下使用不熟悉的语言,仿佛猫的尾巴在心坎上随意挠了一下,更勾着他不得不凝起神智努力分辨。
…… good job……怎么感觉在逗小狗……
面子上不爽反驳着,虚张声势的心却无可救药地变得黏糊起来。
可是……那是小狗诶……
路骁晕晕乎乎地想着,梦境和现实在颠簸中重合。
可是,他叫我小狗诶。
,为什么不开心?”席昭低低笑着,指腹揉过殷红唇瓣上被咬出的齿印,“ tell me , I know you wont lie to me 。”
——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撒谎。
那些仍旧积聚在体内的醉意好似又浓郁起来,痛感,欲望,体温,呼吸……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无法抗拒的安定,让人沉沦不已。
“你都还没送过我礼物……”破碎沙哑地喃喃,夹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彷徨和委屈。
席昭挑眉:“什么?”
有了开头,路骁一句接着一句,仿佛延迟到现在才变成一个喝懵了混乱了的醉鬼。
从发现那个项圈,到感觉席昭是不是不太开心,然后痛骂这该死的生日宴会,又呜呜着觉得不得不参加的自己很丢人,一点都不像个潇洒狂拽的酷哥(?),说着说着又绕回开头,就差揪着席昭的衣领,悲愤哽咽“你是不是在外面还养了其他小狗”! !
“当然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其他朋友啦,但是我们不应该是最熟的吗?好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在意啦就是人总是会有一些好奇心……你竟然也会买礼物送人…当然我不是说冷酷无情的alpha就不能买礼物了啊哈哈哈,我好像真的喝多了那个香槟味道还挺不错……啊,礼物,那些人每次都故意送我一些我压根就用不上的礼物,谁稀罕他们送了……我真的没有在意……呜呜呜呜!我也想要礼物!是我的路小骁站得不够高吗呜呜呜……”
碎碎念了很久,喉咙都有些发干,路骁倏然意识到席昭不知何时只是听着没再询问,心头发沉,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等待判刑般地抿紧了嘴唇。
良久后,耳畔落下一声略显无奈的叹息。
席昭解开湿透了的领带,伸手盖住路骁的眼睛,等人渐渐适应了光线,这才移开从旁拿起了什么,琥珀眼瞳愣愣追着指尖朝那边望去。
那是……
刚刚绑在手腕上的……
黑色项圈。
抻开这条“罪魁祸首”给某人拼命展示的脖颈戴好,又从抽屉翻出一个银色小铃铛挂项圈中间的锁扣上,修长指尖轻轻勾了勾。
叮当。
清脆又明朗的声响。
传说中,只有最乖的小狗,才能得到主人的铃铛。
将凌乱湿透的深棕卷发全都撩到脑后,侵染红意的冷白指尖盖在额头上,黑眸沉沉,可也的确映出了那失神茫然的表情。
忽而一笑。
“十七岁快乐。”
第80章
你喜欢过生日吗?
面对这个问题, 世界上九成的青少年大概都会回答一句“喜欢”——和朋友举办派对,收到各种生日礼物,父母多给一点零花钱……如果要把所有好处统统列出, 一沓A4纸估计都不太够用。
可惜不巧,路骁是剩下那一成。
有记忆以来,每年参加他生日宴会的宾客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有求于路氏的,一类是和路氏地位相似的,前者对他极尽谄媚讨好,后者则会以长辈的口吻对他进行各种“教导” ,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人们总会反复提起一个话题, “你妈妈当初生下你是多么不容易啊”。
是的,路骁清楚林钰歌为了生他受尽苦楚,也知道“感恩父母”是每一个孩子的必修课,他应该愧疚,因为他的“诞生日”等同于母亲的“受难日” ,他应该懂事,因为他的生命本就是林钰歌赐予他最大的礼物。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那些大人或许从未想到,在他们各种暗示林钰歌为路骁做出的牺牲时,才五六岁大的孩子心中渐渐产生一个疑问——
所以,你们要我怎么做呢?
怎么做才能让我的出生显得不像一个错误呢?
小学一年级,学校为了推进“感恩教育”给全校学生放了一部“分娩纪录片” ,老师们讲完母体分娩的伟大后又补充了一点知识,说“婴儿如何在妊娠或生产时被脐带缠住,就有可能窒息死亡”。
谁也没有注意,平日活泼好动的棕发小孩忽然陷入了沉默。
年龄尚小,对“死亡”这个概念还没有明确认知,路骁只模模糊糊地想着,如果我被脐带勒住了,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一团黑色阴翳悄然盖住头顶的天空,带着一种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小孩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
谁也没有。
六岁以后,路骁更加厌恶自己生日,因为六岁这年,一个人死在了他生日的第二天,诞辰与忌日就这么紧密相连,他也必须去祭拜这个人——
一个他更要道歉愧疚的人。
……
*
清晨应景地飘起了小雨,天色还未大亮的时分,城郊墓园前已停靠了十几辆车子,几个保镖撑着黑伞将路云琛和林钰歌围在中间,所有人都维持着一种凄幽的沉默。
齐朗清独自一人站在墓园门口,黑伞细雨遮蔽了大半视野,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莫约等了十分钟,一辆与豪车格格不入的小出租开了过来,特助立即上前撑伞遮在车内人的头顶:“少爷,先生和夫人在等您。”
beta特助一如既往地面瘫,只有眼底含着一点隐忧,路骁便知道路云琛心情一定不好。
想想也知道,他昨天直接跑了,就算路云琛和林钰歌撑起了后半场宴会,过生日的主角都没了,生日宴办来也是尴尬,今早一看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特助和林钰歌打的。
“你还知道过来?”路云琛冷着脸,见路骁不理睬还想说点什么,林钰歌及时扯了他的衣袖。
“好了,尧尧来了就行,以后半夜出去要跟家里人说一声知道吗?你突然不见了,爸爸妈妈还有你齐哥哥都很担心。”
说着林钰歌揉揉路骁的脑袋,目光扫过少年身上的衣物,和对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琥珀眼眸顿时闪过一分思索。
比起路骁往日色彩鲜艳或印着动漫元素的衣服,眼下这件显然要素净不少,纯白衬衫有些宽大,前端塞进工装裤里,后摆都快盖到腿根了。
林钰歌不动声色地抚过路骁肩头,指尖隐隐有些刺痛,她早已和路云琛进行了完全标记,路骁又是她的亲儿子,除此之外,陌生alpha的信息素只会让她感到不适和威胁。
这件衣服属于另一个alpha。
omega下了判断,对方禁欲、自律、严谨,所以即便是容易发皱的布料也熨烫得一丝不苟,日常沾染的信息素更被去除得干干净净,若非近距离触碰根本察觉不到。
不知为何,林钰歌忽然生出一种路骁“已被标记”的错觉,这件衬衫上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就是那个危险猎人留下的警告。
怎么可能?她儿子可是顶级alpha !林钰歌迅速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掩去那一丝僵硬,她状似随意地问到:“昨晚没回来,尧尧住在哪儿啊?”
“找了家酒店。”路骁没有多言。
恰好特助出声提醒“时间到了”,一行人动身朝墓园内部走去。
“怎么?”察觉自家妻子脸色有异,路云琛轻轻搂住她的腰身。
“没什么,”林钰歌摇头,抬眸柔和凝望着前方路骁的背影,“只是想起当初我和你在里斯克林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尧尧这个年纪……”
她柔柔笑着,指尖却掐得生疼。
“我们尧尧……也确实快要成为大人了……”
……
不清楚一件衬衫就让林钰歌察觉许多,路骁理理领口,柔软布料蹭过后背还在泛红的地方,尤其是工装裤包裹的……他莫名有几分脸热。
昨晚席昭给他上了药——当然屁股那地方是他自己跑去浴室自己涂的,上完又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出来时膝盖都是软的。
他们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惜身体和精神都不是最佳的交谈状态,路骁往那张更换干净的大床上趴了一会,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意识彻底飘忽之前,床塌另一侧往下陷了陷,路小少爷心心念念的“抵足同眠”以这种方式实现,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太浪费了啊!
顶级alpha恢复力惊人,晚上还死去活来,凌晨睡醒就已好受很多,路骁睁开眼后席昭还在休息,他蹑手蹑脚地翻下床沿,步子迈得有些大了,一边嘶气一边对着地上那条皱巴巴的裙子脸红。
心有多大天有多高,正想着要不放肆一点把席昭身上的衣服扒了给自己换上咳咳咳……路骁发誓他绝对没有奇怪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伸出“罪恶的爪子”,就看见沙发上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整齐衣物。
又是遗憾(?)又是感慨地穿好,小路同学在黑暗里发出诡异的干咳和“嘿嘿”,无意回头一瞥,小夜灯的照射下,席昭正懒懒靠在床头,淡定看他又撅屁股又摸腹肌地抽风——还不知道看了多久。
对着某人僵直“绝望”的表情,席昭语气一言难尽:“你每天早上起来,都这么……”戏多的吗?
怪不得那天在风纪部点开的日常考勤里有好几个“早读迟到”。
路骁:……这让我怎么狡辩才好?
稍一打趣,室内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和尴尬被冲淡不少,路骁想了想:“我要去祭拜一个人。”
很突兀也很诡异的话题,席昭却没有任何惊讶或怀疑,只说自己待会要回学校上课,提醒路骁别忘了吃早餐还有给自己上药。
明明这是一个和不同寻常的早晨以及让路骁感到压抑的日子,可笑着点头说“知道”后,他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阳正常地升起,微风正常地吹拂,人们正常地进行着平凡又温馨的生活,一如这颗星球上亿万年无数个破晓时刻。
但或许还是有些不同。
临走时分,路骁久久凝视着那双黑眸,忽然开口念出了昨夜迷糊之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名字:“席昭……”
他灿烂一笑:“昨天晚上,是我十七年来第一个感觉还不错的生日。”
没有虚伪的应酬,不必深陷于愧疚,更不会因无力逃脱而嘲讽自己可笑至极,取而代之的是舞蹈、礼物,以及宛若救赎般的真实与安定。
路骁说:“我真的很开心。”
席昭知道他还没说完,所以继续静静聆听着。
斟酌片刻,仿佛积蓄好了力量,棕发少年坚定又期待地抬起眼眸,琥珀虹膜映出比宝石还璀璨的光泽。
“那个人给我还有我的生活带来了的很大影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谢他怪他还是放下这一切,等明天我回去补习的时候,你愿意听一听吗?”顿了顿,他又一脸“严肃”地追问,“我应该还能继续去补习吧?”
“才考到一百多名就想结束,”席昭微微眯起眼睛,“我允许了么?”
内心吐槽一声“魔王”,路骁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快关门时又探头扒拉着门框:“所以你是愿意听的对吧?”
席昭看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
席昭:“需要我再讲一个和破烂之神一样的故事来和交换么?”
某位同学甩着尾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没说的是,除了十七年里第一次赞同“生日快乐”,也是第一次感谢,多年以前,有个叫“路骁”的小男孩降生于世间。
不然,他就遇不到这世上最瑰丽的奇迹了。
路骁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稍显清凉的空气——好了!带上大魔王的buff加持,伟大的勇者现在要去征服下一个关卡了!
*
走过墓园门口锦鲤游动的往生池,夏日将尽,越往墓区深处周遭更是寒幽。
路骁步伐不快,一个拐弯后身边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齐朗清目不斜视:“昨天那个omega是你。”
没有被这肯定语气吓到,路骁嗤笑一声:“是我又怎么样?你要抖出去?”
和席昭相处久了,他想事情也更全面了,穿女装就穿女装呗,有什么好怕的?相反这事真要传了出去,路云琛为了维护路家声誉肯定会严查源头,齐朗清不会留下这种破绽,他要被激怒才是真正落了下风。
似乎没到路骁这种镇定的反应,齐朗清沉默了许久。
快抵达此行目的地前, alpha微垂伞面,视线犹如某种冷血爬行动物,湿腻阴暗地附了上来:“你喜欢他。”
路骁脚步一顿,将伞柄靠上肩头,无畏且坦然地面对齐朗清的打量:
“是的,我喜欢他。”
清清白白,像太阳一样光明盛大。
或许因为某些难言的羞涩和忐忑还不敢对他完全讲明,但也绝对不会在恶意面前,做懦夫似的退怯隐藏。
从前每个忌日,无论齐朗清怎么冷嘲热讽路骁都忍耐承受了,可是今天,面对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座墓碑,他眼底依旧摄出危险凶光:“过去因为齐叔叔我一直忍着你,路氏那些东西你想要就拿去吧,给我我也不稀罕,但你要敢过界,齐朗清,你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吗?”
“离席昭远一点,”在黑伞的遮掩之下,棕发少年侧身靠近几分,那张脸上浮现平静又偏执的疯狂,声线却低沉缓慢至极,“再用你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他,就别怪我把你做的那些小动作全部戳出去,然后闹一场路氏二少争执斗殴,亲子失控致使养子伤残的丑闻,这可比什么女装要刺激多了——”
小雨停歇,路骁收拢雨伞微微一笑:
“你说对吗?”
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里,他还是那副嚣张恣意的模样,所有狰狞如疯犬之态都好似晨雾般的幻像,太阳一出,便悄然蒸发隐没了。
路骁不算正常,心脏的一角早就在日积月累的压抑中烂掉了,像一枚钉子牢牢扎进骨头。
但没事,但没事。
偏执的疯狗、狡猾的小狼、正义的勇者还有可怜兮兮的路小骁全都是他,而所有的“他”,都甘心套上项圈将绳索的另一端为另一个灵魂献上,成就这场主动的“驯养”。
蓬勃也好,腐烂也罢,都不影响他喜欢席昭。
那么地喜欢席昭。
……
从容走向墓碑的身影映在眼中,齐朗清仿佛看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自路骁肩头抽离了。
太阳于天际伸了个懒腰,少年越过明暗交界的地方走进那片金光,丝毫不曾回头。
齐朗清的气息愈发阴冷起来。
……
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齐朗清打头祭拜,路云琛和林钰歌接着跟上,最后轮到了路骁。
接过特助准备好的燃香,路骁举着三根扫墓香对着墓碑拜了拜,直起腰身,琥珀眼瞳映出碑石上的姓名——
齐宙。
齐朗清的beta父亲,路云琛从小认识的好友,亦为路氏初初崛起时毋庸置疑的功臣。
而对路骁来说,这个人是小时候抱过他、给他吃小点心的叔叔,更是外界公认的,
“路家小少爷的救命恩人”。
*
稽查司。
“林队,早啊,豪门宴会是不是特别爽?”
一进办公室,林智昀就遭到的一众同事的围观打量,昨晚他亲手把路氏庄园里那个试图对omega下药的alpha抓回了稽查司,参加路家生日宴会这件事自然也瞒不住了。
同事们打趣归打趣,被瞪过后也都 去干正事了,林队长揉揉眉心,头疼不已,林钰歌发出邀请时他本打算拒绝,但想想有可能在生日宴上见到席昭,这才改口同意了,没料到遇上“额外业绩”,等他处理好那个败类alpha ,开场舞早已结束,席昭也不见了。
不过黑发少年亲密抱着那个“ omega小姑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林智昀内心有点感慨。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关注那个孩子,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做得太明显,看对方从阴郁沉默的小不点成为俊朗优秀的少年,如今孩子大了,也到喜欢小姑娘的时候了,青春就是好啊。
快三十岁依旧母胎solo的林警官有被年轻孩子们的恋爱气息“熏”到。
……的在天之灵如果看见了,一定也会开心吧。
想起记忆中的榜样,林智昀立刻端肃了表情:“各队情况如何,有没有发现那家伙的踪迹?”
一旁的警员摇摇头:“没有,他太狡猾了,处理这个案子的那些前辈又大多离世隐退,行为专家得重新分析对方动线。”
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关了快十年的人都能让他跑出来,F区监狱的人都是吃干——”
“好了,”厉声制止手下,林智昀又重新对搜查做出了调整,想想补充到,“让治安部去和各大高校接洽,提醒学生们假期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稽查司又开始忙碌起来,林智昀说要再看看之前的卷宗,管档案这块的警员看他精神太过紧绷,闲聊式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队长你不是去了路家吗?说起来,他家十年前那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嗯?”林智昀年轻,又不爱听八卦,早年间的一些事情就不太了解。
警员见队长有点兴趣便凑近压低了声音:“这事影响不好,路氏后来动了点关系,卷宗就一直放在S级档案库里压着……十年前啊,他家小少爷生日后闹着出去玩,路总和他夫人有事没法陪着,就让身边挺可靠一朋友帮忙带娃,可惜孩子皮了点,自己一个人在街上乱跑,被一伙绑架犯盯上了,路总那朋友为了救人不幸死在那伙亡命徒手下,后来绑架地点的煤气爆炸,连尸体都没留下……”
“他家那小少爷当年也才六岁,听说后来在家里被关了大半年才重新回到学校,那朋友的孩子更惨,小小年纪父母都没了,幸好路总讲义气把人收养了自己名下,这些年估计也是有报恩的意思,一直都好生培养着……”
林智昀听完也唏嘘不已,用生命来救自己的孩子,如此重情重义的朋友,也难怪他在昨晚宴会上见路云琛极为看重那个叫“齐朗清”的养子,再一想有过几面之缘的路骁,林智昀思绪不免开始发散。
那孩子,要认真算起来……得叫他一声“小舅舅”吧……而十年之前,我们席昭刚好是……
七岁。
就在墓园及稽查司都奇妙提起同一个人时,通往里斯克林的道路上,一辆跑车正急速行驶着,副驾上的少年摸摸车内摆设,眼中尽是喜爱。
“三叔,说好了今年生日一定要送我辆一样的啊!”
开车的人“啧”了一声:“你要能说服你二叔,别说一辆超跑了,十辆我都送你。”
“二叔”这个称呼简直就是噩梦,少年心头阵阵发怵,拍拍胸口不敢说话了。
被他称为“三叔”的alpha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铮仔啊,念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要转学?咱明英也不比里斯克林差吧?”
闻声少年一手支着车窗,盯着手机屏幕邪邪一笑:
“爷自然有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