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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混混长着一副三角眼,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五颜六色的,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家里卖耳钉滞销。

“哟,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来学英雄救美?要不要哥哥们教你点大人的知识啊?”

这番阴阳怪气的嘲讽刚一出口,巷子里瞬间爆发出下流又猥琐的哄笑。

路骁被杀马特画风膈应得眼疼,把两盒小蛋糕在一旁放下,按动指骨,迸出一阵危险的骨骼爆鸣声。

“你爹长没长齐,你也配知道?”

含着凶性的尾音溅落空气,黄毛混混们谁也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割裂视野,随后就是一声痛苦闷哼,伸手去摸闫洛洛的混混直接砸上墙面,那动静,肋骨仿佛都被打出了体内。

棕发少年狠戾一笑,尖利犬齿好似某种准备狩猎的大型肉食动物:“最近修身养性了那么久,刚好活动活动筋骨,我把收我保护费的垃圾揍哭喊爹的时候,你们估计还在搞非主流发型吧?”

一群混混好似才从梦中惊醒,不知谁先喊了声“上”,个个脸色发黑地冲了上来。

人在“以多对少”时,总会产生一种“优势在我”的自信,其实倒也没错,前提是这个“少”,不会强到超出他们的想象。

路骁旋身扫腿踢翻最前方的几个混混,有人见状不对,想从后面去制住他的四肢,不料被alpha少年抓住胳膊直接当棍子甩飞出去,同时还击倒了一个企图偷袭的同伙,两人一起撞翻垃圾桶,顶着一堆烂菜叶臭果皮哀叫不止。

少年每一击都结结实实地打在皮肉上,又沉又闷,光是听着就让人胆寒,不知甩开第几个个扑过来的黄毛,口袋里突然响起通话铃声,他点开屏幕心头一急,一声“席昭”还没喊完手机就被人打飞了。

看着手机亮光在一群人踩踏间破碎熄灭,路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到现在也明白眼前的alpha不好对付,有人试图抓住那些躲在路骁身后的omega来威胁,刚一伸手,后颈就被狠狠掐住,颈骨都要被掐断的窒息感中,整个人“砰”地一声撞上墙面!

少年咬牙切齿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你知道耽误我补习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

——我是要去见大魔王的啊啊啊! ! !

鼻血飙溅,眼冒金星的黄毛混混:? ? ?

这,这么好学的吗? ? ?

丢开手里失去行动力的烂泥,路骁扭头看向一群瑟瑟发抖的omega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凶狠,几个胆小的还惊呼一声往后退了退,眼神比见到混混恶霸都惊恐。

路骁气得肝疼:“傻愣着干什么?快报警啊!”

他是中二但也有脑子好吗? !又要保护这些omega又要对付十几个混混,其中两个还有点东西,正确做法当然是叫警察叔叔啊!

面对呲牙的狼崽,毛皮哆嗦的兔子堆里,也就闫洛洛迅速冷静下来颤抖着解释:“我,我们的手机都被抢走了。”

你大爷的!

路骁眼神骂得很脏:“待会我拦住他们,你们赶紧跑!谁要磨蹭就别怪我直接丢出去了!”

说完也来不及看这群omega的反应,更没空去听方时桉百转千肠的“路同学你要小心”,棕发少年又冲了上去。

所幸危机关头体能爆发,一群omega你拉我拽地,真在路骁的掩护下跑掉了。

路骁心头狠狠松下一口气,最大顾忌离开,他现在不管是放开了揍人还是直接突围都没有问题了。

领头混混捂着胃都快被踢穿的肚子,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踉跄站起,眼神怨毒至极:“呵呵,我说怎么你看着有点眼熟,原来是里斯克林大名鼎鼎的疯狗啊。”

路骁不屑嗤笑:“既然认出你爹了,还不快滚?”

混混牙都要咬碎了,心里却也清楚今天绝对讨不着什么好,憎恨不断涌动,忍不住继续讽刺:“我们打不过你也正常,毕竟我们再不是人,也不像路少爷一样,能把自己的老师逼到跳楼对吧?”

路骁脚步一顿。

霎那间,少年脸上所有嚣张桀骜的表情都淡去了,定定望向那个出声的混混。

“你说什么?”他平静发问。

啐出一口含着血丝的唾沫,混混笑得讽刺刻薄:“我的意思是,您的光辉事迹早就传遍我们这些野鸡高中了,我们还猜,说是那个老师自己跳楼了,但其实啊,指不定是少爷您亲手推下去的呢。”

小巷内,汗水和泥沙揉杂在一起的硝烟味中,不知不觉多出一些更加冰冷嗜血的东西。

一动不动地,把那些嘲讽尖酸的表情看进眼底,琥珀眼瞳不知何时黑沉至极。

缓缓地,棕发少年露出点森冷笑意,脚尖慢慢碾碎一粒石子。

“原来,你们都这么好奇啊?”

正大声嘲笑的混混突然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股令浑身细胞疯狂尖叫的危机感自脊背涌上。

他大脑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

快逃!

第46章

人类为什么总要对其他人说一些不温柔的话?

因为言语有时候才是最锋利的武器,拳头尚且只能破开皮肉,比不过带着恶意的嘲讽、无底线的猜忌,血淋淋地扎在心上。

甩开来阻拦的几个喽啰,路骁狠狠砸中领头混混的门面,龙舌兰酒信息素随着重拳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他的灵魂好似割裂成两半,一半变成暴怒的怪物,向世界疯狂宣泄着怒火,一半冷眼旁观着,唾弃这糟糕的一切,也唾弃那个变成怪物的自己。

有人在拉扯,有人在咒骂,路骁全都不在意了,他只想让脑袋里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闭嘴。

“天呐……是他干的吗?疯了吧……”

闭嘴……

“你为什么总要惹麻烦?”

闭嘴。

“疯狗!”

闭嘴!

“你应该感到羞愧, 要向所有人道歉!”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

身后传来沉闷破风声, 应该是哪个混混捡到了根木棍正朝他肩头砸来。

路骁感知到了,但他没有躲。

反正也死不了对吧?

反正他还活着就是幸运就该感恩戴德对吧? !

砰——!

有什么铁块撞上了骨骼,黄毛混混捂着手腕倒地哀嚎不止,所有人,包括双目猩红的路骁都朝巷子口望去。

那修长寂静的剪影站在明暗交界的边缘,一瞬间好似看见月光流淌过的昙花花丛,迷蒙雾霭顺着花叶悄然滴落,也似静室中点燃的香炉,袅袅上升的烟气里,灵魂和梦境都变得扭曲朦胧。

冷硬寒冰落入岩浆,路骁瞬间清醒过来。

领头混混早就被揍得出气多进气少,而物理学告诉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看看自己同样鲜血淋漓的右手,嘴唇嗫嚅两下,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

席昭……

席昭仅仅往那边扫了一眼,便一脚踹翻离他最近想动手胁迫的混混,对方吐出一声近乎濒死的气音,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狠狠踩在脚下动弹不得,脸上血色急剧褪去。

见状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后退一步,头发一阵又一阵发麻。

如果说路骁是极度嚣张外放的气势,打得这群逞凶惯了的混子眼红上头,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则是一种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的气质,人可以与人搏斗,但如果遇见迷雾后的怪诞未知,就只剩下恐惧。

被踩住的混混在这群人里也有点地位,此刻几乎昏了头,不甘又怨毒地咒骂:“你他——”

砰!

凄厉闷叫和鞋底踢断鼻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拉锯着在场每一个人最脆弱的那根神经,黑发少年面无表情踩住那些挣扎,一下,两下,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出几分无聊厌世。

极深极深的黑色瞳仁于幽暗中抬起,宛若勾魂阎罗降临。

“抱歉,我不太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说脏话。”

呼吸一滞,路骁瞬间被拽回那个昏暗逼仄的器材室,当时席昭也是这样告诫过“别在我面前说脏话”,然后给他留下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深刻记忆。

现在想来,席昭其实一直都对他保留了几分实力,再如何被挑衅,也没下过这种死手。

周围一群混混已经彻底吓傻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还有最开始的张狂?而被他们用“见了鬼”的眼神注视着的黑发少年则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学长,方便带人过来一下吗?这里有一群抢劫未遂的混混,我没事,不过我同学正当防卫后他们可能有事……”

喉结滚动,路骁无可避免地被吸引过全部心神与目光。

席昭今天的服饰不似在学校里那么沉闷,更接近休闲学院风,短袖灰西服外套搭着一件短袖白衬衫,长西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如果再拿几本书,完全就是准备上台演讲汇报,或者即将接受老师嘉奖的优等生。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从容优雅的“优等生”,一脚踢断混混杂碎的鼻梁骨,球鞋还随意在对方面皮上碾了碾,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踹人时绷得又直又漂亮,勾勒出的肌肉线条更带着强势至极的侵略力量感。

路骁用手背揉揉鼻子,莫名有点痒。

这种反差……确实……

挺带感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掩盖慌乱,面前突然笼下一片阴影,席昭打完电话就朝这边走了过来,没什么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声线同样平静至极。

“起来。”

圆润指甲在阳光中近乎透明,泛出玉一样的光泽。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路骁身体却先一步顺从指令要搭上那只修长好看的手,然而一伸爪子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满是血污,指尖缩了缩,想要收回往衣服上蹭干净。

席昭却仿佛耐心告罄,用力握住那只脏兮兮的爪子直接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没有任何夸张,硬要路骁形容,就是耳边“嗖”地一声,眨眼他就从被揍趴下的混混堆里瞬移到了墙角空地。

席昭还特淡定地说:“等着警察来处理。”

“哦……”

眼见白皙指腹多出一抹碍眼的黑色污渍,棕发少年低着头,悄悄把两只爪子都藏到了身后,像极了心虚做错事的小朋友,琥珀眼瞳又看看放在巷子口、打斗中不小心被压瘪的两盒抹茶小蛋糕,皱皱鼻子,有点失落。

席昭瞥过这副蔫兮兮的姿态,对比来时见到的,某个拽得天上地下,有人要用棍子敲他都“不屑”去躲的“酷哥”,冷笑勾唇,索性把人晾在一旁不再理会。

……

警察来得很快,一听是席昭的电话,林智昀差点没把这一片的便衣警察全喊过来,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只叫了辖区里的辅警,路上刚好遇见几个报完案的omega,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案发地点,看见的就是一群倒地哀嚎的混混,还有两个平静站在一旁的alpha少年。

“路同学!”方时桉首先惊呼一声,泫然欲泣地看着路骁受伤的手,“你的手没事吧?都是我们不好,让你受伤了。”

说着就要去握路骁的手,吓得路骁立刻往后缩了缩,想躲进席昭身边,却见黑发少年表情依旧冷厉,只能委委屈屈地夹在中间,浑身惊恐炸毛:“没没没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席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无视掉路骁“求助”的眼神,前去和林智昀交涉。

真有意思,现在强摁着也要推进度条?

原著里倒也有“英雄救美”这一出,但既不发生在图书馆附近,也不该是这个时间点,这个月假本属于主角受和男三感情升温的浪漫场合,结果现在纪司允那边进展为零,干脆生拉硬扯给反派和主角受创造机会是吧?

席昭心平气和,这种操作,已经透着一股胡乱出招的慌乱感了,而且以路骁现在被蝴蝶成“钢铁直A”的脑子,也不是方时桉随便两句话就能拉满好感度。

比起生硬耍赖把两人凑在一起的荒谬感,席昭对某位同学一冲动上头就什么也不顾及的行为反而更加火大。

想起那根直直朝后颈袭来的木棍,还有他在巷口隐隐听到的咒骂,席昭冰冷睨过地上这群哀嚎的杂碎,黑眸眸底暗流涌动。

他要晚来一步,某人现在伤的可不只有手了。

和同事交接几句,林智昀对席昭解释到:“虽然有你们同学报案,但估计还得做个记录,不过我刚刚查了系统,这些人基本都有案底,不会太麻烦你们的,”说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和方时桉交谈的路骁,语气有很微妙的迟疑,“你那位小同学的伤口,需不需要先送医院处理一下?我可以让同事跟着你们去医院做笔录。”

这属实过于体贴了。

席昭眸光微动:“林学长认识我同学?”

林智昀摆手一笑,看不出什么异样:“我记得他应该是叫路骁对吧?之前因为一些事情他来过稽查司几次,上次商场那案子他不也在场吗?”

嘴角轻勾了下,席昭不置可否。

“麻烦学长了。”

……

市图书馆隔两条街就有一家医院,一群高中生很快被送过去做检查,顺道跟着几个稽查司的警官做笔录调查。

路骁的伤不算严重,保险起见,医生消毒上药后给他缠了几圈绷带,虽然他自己觉得拿凉水冲一冲就够了……

不过,直觉告诉他,这话绝不能对着席昭说。

方时桉眼眶泛红,从上药开始就一直跟在路骁身边,那眼神,仿佛路骁不是缠了绷带而是断了条胳膊。

“对不起,路同学,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大家提议去那条街上玩的,还害你受了伤……”

凭心而论,一个可爱漂亮还和你匹配度极高的omega不停围着嘘寒问暖,多高冷的alpha都要动容几分。

可往左右看看,一直没找到熟悉的身影,路骁眉眼间多了点烦躁,语气也没那么好了:“方同学,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我也说过很多很多次没事了,能不重复这种废话了吗?”

方时桉眼眶更红了:“我,我,对不起……”

一个omega快被alpha逼哭的画面逐渐吸引不少围观者,路骁舔过犬齿,什么“高匹配度的吸引力”都成了不耐,揉揉卷发“啧”了一声:“这样吧!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报名个格斗私教班,多练几节,以后遇见这种情况就可以主动还击了!”

方时桉:? ? ?

看着棕发少年脸上不似作伪的认真, omega心下一横:“路同学,其实我——”

路骁却等不下去了,拎起医生给他开的药膏开始四处找人。

又一次被打断相处,方时桉低着脑袋,楚楚可怜的模样引来不少怜惜的目光,然而阴影之下, omega的唇角紧紧抿起。

真可惜,明明他已经带警察去那条小巷了,按理说,本该是他和路同学相互搭救才对……

看来,下次得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才行。

方时桉悄然攥紧了掌心。

身为和路骁高匹配的omega ,他不信还赢不过一个天然就信息素相斥的alpha 。

……

……

*

在医院里找过一条又一条长廊,如果不是怕别人觉得他刚从精神科里跑出来,路骁都想抓着路人问一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黑头发的男生啊,比我高一点,呃,的确是很帅啦”。

奇怪,明明一起上警车的,为什么到医院人转眼就不见了。

路骁并非忘记还能用手机发消息,他就是觉得,这个时候,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眼底不觉多出一分焦急,想拐弯去另一边诊区看看,才跑出一步,手臂却被人抓住,身体微微一晃,轻轻撞上一处热源。

护士推着铁架车从身前匆匆经过,放在上面的瓶瓶罐罐相互碰出清脆声响,掩映一瞬漏掉的心跳。

周围所有嘈杂都像被按下暂停键,只为突出那低缓又熟悉的声线。

似烟缭绕,似雾迷离。

“你跑什么?”席昭垂眸望来。

灯光在玻璃吊瓶上涟漪出五彩斑斓的色调,晃过视线,扰不乱苦薄荷清冽的冷香。

一瞬间,恍若盛夏冰块敲击过杯壁,清凉的空气平滑又愉悦地进入胸腔,时间被拉到无限制的漫长。

席昭见人有些发愣,看看周围,带着路骁在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没继续傻站在路中央挡道。

“这里是急诊区,你怎么会跑来这边?上完药——”

询问没能说完,因为路骁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

琥珀眼瞳怔怔抬起,用上目线望着,有些茫然,但很确定。

路骁眨了眨眼睛:

“我在找你。”

一直在找你。

……

还好,找到了。

第47章

“我在找你。”

话音刚落,席昭还没做出反应,他眼前的棕发少年就好似清醒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干咳两声,有些生硬找补:“咳咳,一起来医院的,你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去图书馆收拾了下东西。”没戳穿他,说着席昭把手中几个袋子放在靠椅上。

路骁心头一跳,想起补习的约定,耽搁这么久,今天的计划肯定都被打乱了,完好的那只手顺着裤缝蹭了蹭,语气忐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他磕磕绊绊解释了会,目光闪躲,等发觉席昭一直没出声,悄咪咪抬头,骤然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

“刚才为什么不躲?”

看着路骁轻颤的眼瞳,席昭眼底戏谑,声音却逐渐严厉起来:“别说你没有发现,如果那一棍子真的砸下来,你现在已经在ICU里上呼吸机了。”

路骁抿着唇,想辩解,又不知该怎么辩解,顶级alpha很厉害,但终究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受了伤会痛,血流多了会死,怒火上头时不觉得有什么,冷静下来后回忆当时的场面,何止一个“惊险”。

席昭并不多言,只居高临下地望来,压迫感无声蔓延。

即便没有对视,路骁都能感受到犹如实质的黑眸目光,一点一点收紧着心脏。

开口啊。 一个声在脑海中劝告。

说什么? 另一个声音反驳,告诉他你像个怪物一样恼羞成怒,又自暴自弃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连一点点体面尊严都不想保留吗?

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难言的羞耻和无措包裹住神经,心火却旺盛灼烈地烧着,最终变成一种又疼又痒的感受,顺着血管流经全身。

目光慌乱落在地面,再往前一点,就是席昭的鞋尖。

路骁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对方在小巷里的出现,如此淡漠又轻蔑地就压下一切反抗,合该掌控一切,支配一切。

因而相识以来,他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

“路同学。”席昭开口,语气很轻。

掌心按上头顶,掌下身体一瞬僵硬,席昭随即揉乱了那微卷的刘海,和总是嗷嗷叫嚣的某人不同,路骁的头发摸上去很软,稍一用力半个手掌都会陷进去,发丝缱绻地缠住手指,像洗完澡收拾干净的幼犬,比刚出炉的棉花糖还要蓬松柔软。

微凉指尖缓慢往下,若有似无地擦过额角和侧脸,席昭手腕一动,扣住路骁下颚,那双琥珀眼瞳里的惊慌和一些主人未曾收敛好的压抑便明晃晃地暴露出来。

察觉某人想逃,席昭黑眸一沉,反而将他更加拉向自己。

“沉默在我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回答,”席昭说着,拇指蹭过路骁唇角,力度加重,倔强紧抿的双唇终于被揉出一线缝隙,“——更像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小狼崽子急促喘息一声,尖利犬齿露出,似乎忍不住了,想要侧首咬上那恶劣作弄他的指尖,席昭却刚好抽离,任由对方险些朝前一个踉跄。

看着路骁从喉结烧到耳垂的糜红,黑眸泛起些清浅笑意,分不出是温柔还是凉薄。

在那茫然失神的目光中,席昭将一大一小两个袋子放在路骁膝头,敛住令人呼吸凝滞的压迫感,淡淡道:“今天的补习就算了,自己回去看看这些书吧。”

说罢最后在那凌乱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转身离开医院。

急诊区里人来人往,明明一直很吵,偏只有在那道修长身影离开后路骁才注意到这些嘈杂。

从开始到现在,他所有注意都只被那一个人吸引,而当体温相触,一切混乱酸涩的情绪更是全部自灵魂上剥离。

莫名安定。

晃晃脑袋,颤栗的电流依旧在胸膛里流窜,轰炸着清明,路骁低头打开两个袋子,稍大的那个里面装的是书,每本都贴着图书馆的分类标签,小一点的那个……

他动作一停。

一个很眼熟的盒子,透明盖子贴着某家蛋糕店的标签,精致漂亮的抹茶小蛋糕安静坐在里面,配着薄薄一层饼干脆看着就很诱人。

他被压瘪的小蛋糕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外包装上还打了个小蝴蝶结。

……

……

*

医院外,席昭用手机叫了辆车,准备回桐花别苑。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今天应该在自习室里学习一下午,吃过晚餐后再回家,谁知道预约的自习室现在都提前退了,不过幸好无论他外出与否,阿姨都会在冰箱里留足食物,晚上回去后也不用担心吃什么。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席昭发现,自从与某位同学有了密切接触后,他规律严谨的生活就屡屡被打破。

仿佛一支和谐曼妙的圆舞曲里突然插入一段重金属摇滚,五线谱里的音符都被一个个撞飞,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笑嘻嘻地说“一起来玩嘛”!

他面无表情地把对方从乐谱架上拎下来,但曲子已经变了,就只能顺势改成《小狗圆舞曲》,然后看着某个蠢兮兮的家伙追着自己尾巴团团绕圈。

等车的空隙,席昭暂且压下这些微妙的情绪,让自己思考一些更严肃的问题。

比如在这里遇见的林警官林智昀。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稽查司对他的态度很不一样,这次偶遇更确定了这个事实,而且从林智昀的反应来看,这点“特殊”似乎真和原主父母离不开关系,但两个普通的无国界医生能和稽查司这种机构有什么特殊纠葛?不过——

黑眸闪过思索暗芒,谁说大家就一定只有面上的身份了?

这条线信息太少,不如换个角度来想,原主前十七年都和稽查司毫无牵扯,直到他醒来后才被对方注意上,而一切的源头,就是最开始秦文洲对路骁的针对,更准确一点,是那种特殊药剂。

——能够强行催动alpha易感期,却不会被任何现有检测手段察觉异样的特殊药剂。

席昭承认,他的确有些好奇。

如今他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医学体系具备大致了解,再有上辈子的专业加持,很难不去思考这种特殊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如此特殊的东西,怎么就让秦文洲一个高中生轻易买到手了?

思及此处,午后清清白白的阳光也泛出一丝幽冷,眼前织出一张凌乱繁琐的网,只要能将这张大网梳理清楚,原主身上所有奇怪之处都会得到合理解释。

忽然地,席昭冒出一个奇怪念头,该不会,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最终意义,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吧?

似乎能够说得过去,但似乎,又有哪里非常不对。

手机提示音响起,他叫的出租车到了。

将新获得的信息贴在脑海中的线索板上,和司机确认号码,打开车门时,席昭又在那块板子上其中两个人的照片之间多画了一个箭头。

——一个意外收获,那位林警官,应该认识路骁,但看某位路同学的反应,却远远达不到对方的熟稔。

他们又会是什么关系?

算了,暂时不要把某人牵扯——

砰! !

即将关闭的车门被人用力抵住,席昭扭头望去,一双琥珀眼瞳比上好的宝石还要明亮。

棕发少年喘着粗气,人跑得太急,心跳都还没有平复,完好的那只手撑在车门上,整个人张扬又急切地探进车里,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席昭看汗水从路骁额头上沁出,顺着脸颊一路淌进锁骨,少年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都因此泛出一层极具质感的光泽,因为距离过于靠近,一团呼出的白气扑上他的呼吸——没有丝毫遮掩的焦急,和那份炽热的心情相撞在一起,迸溅的火花几乎要点燃平静空气。

眸光微动,他闲适靠上座椅,笑容几分戏谑,却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

“为什么?”

完全就是脑子一抽直接冲过来的路骁:……

好不容易勇上来的气势渐渐消退,那只跳上五线谱的小狗又急得追着自己尾巴不停打转。

路骁脑袋急速运转,眼神四处乱飞,落到自己缠着绷带的手上,磕磕绊绊地说:“那,那什么,我不是受伤了嘛,要一直不好还怎么补习,医生说要及时换药的……”

“路同学,”席昭淡淡打断,表情也冷厉起来,“换个药而已,你家里人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好,如果没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的答案是拒绝。”

黑眸定定望进那双焦急的眼里,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放手,回去。”

路骁浑身一颤,抵住车门的那只手下意识蜷了蜷,却依旧强撑着不肯放开。

他整张脸都在书写“不甘”“不愿”,眼神专注而执拗,眼底甚至隐隐浮现一丝委屈,可偏偏遇上一个“冷酷无情”的猎人,怎么会如此轻易让他把这一桩掀过去。

眼看席昭就要亲自动手来关车门,那天三项原则中最重要的一条突然撞入脑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许对我有任何欺瞒谎骗。”】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终于冲破束缚,路骁不退反进,竟然比席昭还快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膝盖撑住车内座椅,整个人差点扑进席昭怀里,咬牙切齿地喊道:“我不回去!”

席昭动作一停。

再近一点,路骁鼻尖就要碰上他的鼻尖,握住手腕的虎口是如此用力,却又止不住地颤抖。

吼完那四个字仿佛用尽了棕发少年所有勇气,路骁每一根头发又都耷拉下来,脑袋低着,声音也低着,像是抱怨,又像是委屈:“我不想回去……回去见他们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再近一点,他的额头就要抵住席昭肩头,却又始终不敢彻底触碰上去。

“席昭……就,就让我待几天嘛……行不行啊……”

耳边声线弱弱颤抖着,颈侧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不知是某人的呼吸,还是失落轻扫的眼睫。

很难得地,席昭也有些失神,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这个堪称“过界”“放肆”的举动。

他想着。

难得想不出一些成条理有逻辑的东西。

……

……

“咳咳,”前座突然传来两声尴尬咳嗽,司机大叔语重心长地劝着,“那个,小,小情侣之间闹点矛盾也是很正常的,哎呀,别吵架别吵架,大家各退一步,互相包容一点,感情才能长久啊。”

路骁猛地一僵,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误会的话,现在又是个多么令人误会的姿势,浑身一烫,连忙直起身体在车外站好,一边脸红一边慌乱解释:“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哈哈哈哈!我们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关系!就是,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但绝不是您想的那样!就是就是——”

“上来。”

席昭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路骁愣了愣,眼神一亮,连忙弯腰上车,但席昭依旧没有让开位置,表情正疑惑着,就看见黑发少年沉默片刻,朝前抬了抬下巴:“去前座。”

“哦……”

虽然没有达成“排排坐”成就,但成功上车的小路同学依旧很开心,什么“误会”都抛到了脑后,开车几分钟他就已经和司机大叔聊熟了,半点不觉得刚刚才被人家误会成“小情侣”有什么好尴尬,心大得能装下宇宙。

后座上,听着那熟悉的叽叽喳喳,席昭眼底神色莫名。

——呼吸相触间,那因激烈情绪而笼上的雾气的眼神,几分桀骜,几分温驯,还有一些破开压抑的期待。

让席昭强烈感知到,

他被需要着,他被渴望着。

真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

第48章

北城区贫民窟,整个城市里最混乱的地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肮脏破败的街道上,每一个行走的男男女女都紧紧拢着双臂,腰背佝偻,苦相从骨子里漫出,一直映照到脸上,就连看人的目光也是闪躲不已的。

道路边的房屋大多年久失修,风一吹就会发出即将倒塌的“吱呀”声,偏又像顽疾一样继续挣扎在这里,久而久之已经不能算作房屋,充其量就是个栖身的巢xue,收留着被贫穷纠缠的游魂和野兽。

往里走一点,是家还算牢固的废品站,一个又瘦又黑的小老头住在里面,没人知道老头究竟多大了,只记得他脸上还没那么多皱纹时就来到贫民窟了,也没人愿意关注他的来历——那并不比一块发霉的面包更有吸引力。

印象里, 老头似乎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但因为太拗口了,贫民窟里的人就管叫他“西老头”, 毕竟那家废品站就在西边。

“哎哟, 那群天杀的龟孙,下次看我不狠狠揍他们一顿。”

破旧小屋里,老头一边心疼地念叨,一边往眼前小孩青青紫紫的胳膊上涂药。

闻声黑发小孩非常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你别去惹他们, 忘记上次被推倒摔了腰吗?”

“嘿,”老头悻悻地嘟囔,“年龄不大,管得挺多,个头不大,眉头老高……”

小孩翻了个无语的白眼,制止了老头继续上药的动作:“好了,省着点用吧。”

老头叹气,问一句“还疼吗”,小孩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贫民窟里弃婴不少,但没几个能平安长大,因此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背后至少都有几个靠山,相比之下,被一个收废品的干瘪老头收养长大的小孩,绝对是食物链的底层,即便他大多时间都待在废品站里翻看西老头给他找来的废弃书籍,也有无聊到极点的人会闯进来找茬。

好似欺负一个更困窘的人,就能显得自己高他一等。

转身从废品堆里翻出一个小铁盒,小孩递给老头:“换个地方藏吧,他们今天没有找到,后面肯定还会再来的。”

生锈的饼干铁盒里,是老头卖废品攒下来的零钱,看着又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翻阅书籍的小孩,老头摸摸鼻子:“那个,小十七啊,你有没有想过,去交两个朋友啊?”

小孩从书本里抬起头来,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不想。”

“哎呀,我知道那些龟孙都挺坏的,但你往外面多走一走,还是有几个不错的孩子,可以试着交交朋友嘛,”老头劝着,“我每天出去收废品,你待在这里也没个人可以说话,多无聊啊。”

“不无聊,”小孩翻过一页书,“你可以和我说话,还会教我认字。”

老头只是笑:“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黑发小孩的动作停住了,指尖无意识刮蹭着书角。

摇摇欲坠的吊灯,断成几截的木板,在水里泡烂的纸片,一种名为“沉默”的触角从这些颓圮边缘延伸出来,逐渐挤满了整间小屋。

老头又是叹气,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人孩子“脆弱的心灵”,却见那双沉静明亮的黑眸自幽暗中抬起,专注至极地望来。

“我会去找你。”小孩认真回答着。

老头一时愣神。

又认真想了想,小孩补充道:“只要你别去太远的地方,我就一定会找到你。”

浑浊老眼里涌过清明,似悲伤,似遗憾,无数难言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老头咳嗽两声,表情陷入了某些回忆:“小十七啊,老头我好像还没跟你讲过,我当初是怎么见到你的吧?”

“要说老头我的前半生啊,也没什么可提的,妻离子散,失败到了极点,最后也只剩肚子里这点墨水,那天不知道病了还是怎么的,浑身难受得要死,我也不想动了,想着这么死了也算解脱,”他感慨一声对上小孩安静的黑眸,“但我看见了你。”

“你当时也才三四岁还是四五岁的模样吧,不知怎么被丢到了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被那群龟孙子欺负了也不知道吱声,我把你带回来后,当天夜里你就发了高烧,在贫民窟,烧成这样基本就算完了,谁知道第二天你竟然熬过来了,多神奇呢……”

老头长叹一声:“明明决定天亮就和那些垃圾废品烂在一起,但给你喂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嘿!老头子我这一生好像也没那么失败,还是有点意义的,忽然就没那么想死了……”

“所以十七啊,”他笑着,脸上每一条岁月留下的皱纹都透着祥和平静,“是你救了我。”

“如果有一天找不到我,那就别找了,老头子我累了,躺下来休息会也挺不错的,会有更值得抓紧的人或者事情在前面等着你……”

“如果有一天,你也觉着什么还有点意思……哎呀,那就太好了。”

……

……

*

从图书馆到桐花别苑打车需要一个多小时,席昭闭眼小憩了一会,在明快的闲谈声中竟然靠着睡着了,不过到达目的地前他就已经醒了,黑眸轻敛,眼底翻滚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情绪。

前座的叽叽喳喳还没结束,席昭稍微听了一下,发现司机大叔已经开始和路骁聊起了育儿经,某位连恋爱估计都没谈过的路同学还说得头头是道,就差顺着司机大叔来一句“我家那孩子也是这样”。

席昭:……

这也算种强悍的天赋吧。

至少席昭做不到叭叭一个多小时,话题还不带半点重复。

下了车,路骁胳膊挎着大书袋,怀里抱着小蛋糕,正用新换的手机让他家beta特助帮忙传达一下“去朋友家住两天”的消息,浑身的兴奋劲挡也挡不住。

“搞定!”缠着绷带的那只手也不消停,胳膊肘推推席昭,兴冲冲地说,“给个你家的具体地址呗,我下单买点东西送过来。”

席昭瞥了他一眼:“你确定要来我家住?”

“当然!”路骁瞬间警惕,皱着鼻子盯着席昭,“你不会现在想反悔赶我走吧?告诉你,我不走哦!”

说着还往席昭身边更加凑近了些,好像只要席昭一有反悔的念头,他就会整个人都挂在席昭身上,缠也要缠进家门!

席昭倒没反悔,只是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那既然来了,就得遵守我的规矩了。”

路骁刚想反驳一句“我怕什么”,可当双层别墅的大门在眼前打开,黑发少年站在台阶之上对他说“进来”,他心头仍止不住地颤了颤。

回到自己家中的席昭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准确来说,是更慵懒随意了些,与此同时,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侵略感也愈发强烈了。

——像归巢的野生兽类,因为知道自己的地盘上绝不会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东西,所以无需收敛危险气息,而能够被带进这里的……

都是不自量力的猎物。

进门之后,席昭先脱了短西服外套,抬手挂在玄关衣帽架上时,白衬衫贴出腰腹间流畅的肌肉线条,黑眸从路骁身上掠过,依旧是那种没有完全抬起眼皮,自上而下扫来的看法,眼底带着些戏谑,和一种令人腿软的轻佻意味。

“随便坐吧。”

路骁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直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去餐厅给自己倒水的背影,他才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完完全全属于席昭的地盘,不像学校的宿舍, 501隔壁就是他的502 ,来到这里,他完完全全没有余地可退。

呵呵,其,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对吧?

总不至于有人回家还要带着学校里的戒尺吧?路骁相信,只要不看见那把用黑胡桃木做成的尺子,他就什么也不用怕!

坚强!

“我父母常年都在国外,除了定期会来做饭打扫的阿姨,这里基本就我一个人住,”席昭将玻璃杯递了过去,“楼上有不少客房,待会你可以自己选一间。”

“哦,”路骁接过水杯下意识问到,“那你晚上睡哪?”

黑眸非常奇怪:“我当然是睡我自己的房间了?”席昭笑了一声,“你是想和我换还是晚上跟我一起睡?”

“咳咳咳咳咳!”路骁差点没被自己呛死,“不不不不!我可以自己睡!!!”

“哦,真厉害呢。”

路骁:……

出租车上司机误会的那声“小情侣”忽然又跳到了耳边,路骁后知后觉有些不自在起来,但看着依旧从容,正站在冰箱前查看还剩什么菜的席昭,这人似乎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路骁小小松了一口气。

“小情侣”什么的也太尴尬了,他们两个都是货真价实的alpha啊,明明就该是好朋友好兄弟才对!

诶,这么说,晚上是不是一起睡比较好?不都讲什么“抵足同眠”最能加深兄弟感情吗?

而且,他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和好朋友睡一张床呢!

小路同学突然激动起来,并认真思考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

尚不知道某人为了“加深友谊”,正寻找着合适的恐怖片,打算晚上借机跟他来一场“ alpha之间的真情对谈”,席昭开始准备晚餐。

耽搁至今,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在里斯克林养成的作息也让他习惯早点吃饭。

黑眸瞥过沙发上盘着腿兴奋玩手机的某人,席昭勾了下嘴角。

当然,晚餐结束后,就该是另一个环节了。

真以为他就这么简单放过了?

怎么可能。

……

阿姨留下的都是现成的菜肴,煮点饭,稍微热一热就能吃。

晚餐结束后,路骁订的东西也都送过来了,他选了别墅二楼靠近楼梯的一间客房,席昭给他缠绷带的那只手包了层保鲜膜,他就这么抱着衣服哼着小曲去洗澡了。

没错!小路同学很清楚,他如果直接和席昭说“要不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席昭肯定立刻就把他丢出房门,搞不好还会给他一个“你又在抽什么风”的眼神,所以他决定洗完澡去找席昭看恐怖片,看着看着,这个天不就聊起来了嘛,聊着聊着,这个点不就很晚了嘛,再来几句感人肺腑的“真情剖白”,“抵足同眠”的成就还不是轻轻松松达成?

啊!我可真是个天才!

今晚以后,他就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搂着席昭的肩膀(此处或许要踮个脚),对想跟他抢朋友的人说,你懂什么,我们可是睡过一张床的好兄弟!

此等情谊,岂容尔等插手?

一边洗澡,一边在淋浴头下“深情”演绎脑内剧场,如果不是因为在别人家里不太好意思,路骁真想高歌一曲“兄弟抱一下”。

抱着如此愉悦的心情,他边擦头发边从浴室中走出,刚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室内的暖色灯光下,黑发少年正坐在床边看书,席昭微微低着头,光点在眼睫末梢翩跹跃动,又于眼睑洒落一片深邃阴影,平光黑框眼镜架在高耸鼻梁上,冷白皮肤衬着一点殷红小痣,整幅画面可以说赏心悦目。

路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一半是因为坐在床边的人,另一半,是因为席昭放在手边的东西——

一把二指宽的亚克力透明尺子。

左手被戒尺印下的痕迹早就消退了,但路骁不会傻到以为,眼前这把亚克力尺,就单纯只是用来教他画图的而已。

听见动静,席昭抬头笑了一下,很蛊人,也很危险的弧度。

放下书本,修长骨感的手指拿起这把亚克力尺,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因为尺子的材料特性,所以能清晰看见每一条掌纹的蜿蜒,以及莹白指尖用力紧握时,微微漫出的红意。

“没想过月假你会住到我家来,所以就没带学校发的升学礼,不过,还好家里也有可以替代的东西。”席昭语气很轻,黑眸弯着,里面的温度却是凉的,冷的,熟悉的压迫感再度侵袭过来。

喉咙干涩,路骁攥紧了身上当作睡衣的宽大T恤,浴室里的热气在这一刻仿佛全都灌进了身体,脑袋一阵阵发懵,他几乎想转身逃跑,脚步却又被死死被定住。

“路同学,也该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了。”

路同学虚弱抬了抬缠着绷带的手,磕磕巴巴地说:“可,可我的手,现,现在好像不太方便……”

“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吗?”席昭胸膛震出一声轻笑,黑眸看过眼前的人略微带着潮气的衣角,以及松松垮垮的睡裤。

“或者今天,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第49章

“不如你自己先说说, 下午都犯了哪些错吧?”

席昭话音刚落,路骁眼神就开始发直,嘴唇颤抖着,一个“我”字重复了半天,愣是没有下文。

啪!

亚克力尺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花, 毫不留情吻上那只完好的手背, 席昭声音已经沉了下来:“好好说话。”

这一下其实不重,更接近于警告,路骁叫都没叫一声,身体却仍止不住地缩了缩,酥麻的电流瞬间从手背窜上肩头,呼吸都重了几分。

眼眶开始发热, 他眼神飘忽不敢对视, 手背悄悄蹭了蹭后腰:“没准时过去补习……”

“继续。”席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尺子。

“打架, 还有昨天晚上忘记复习单词……”

黑眸暗光更盛, 真不错, 这还有“意外收获”呢。

“很光荣吗?”席昭问。

路骁两颊发烫,低头咬住了下唇。

然而这副姿态并没有让席昭心软半分,他只感觉指尖发痒,握尺子的力道更重了几分:“还有呢?”

还有从医院到家中, 席昭暂且搁置,但并不打算揭过去的问题。

路骁清楚,更清楚自己跟席昭回来了,就一定逃不过,只能声音发虚地说:“打架的时候,不该逞强……故意不躲……”

沉默一瞬,席昭笑了一下:“原来你也知道那是逞强啊?”

棕发少年的表情更难堪了。

从包厢里不顾致残风险强行和路云琛互飙信息素,或者更早一点的种种挑衅,席昭清楚眼前这人是有“一上头就不要命”的毛病。

其中固然有alpha本身“冲动易怒”的性别影响,但路骁的情况,更多源于他自身的压抑和不安。

他张扬,他嚣张,看起来肆无忌惮,可不确定自己在席昭心中是不是比G班学生更重要的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在文化课上取得成绩所以自暴自弃的也是他。

极端的自傲和自卑一直在路骁身上来回浮现,这并不矛盾——如果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关怀围绕,每一分自信都是自己真真切切的底气,有何必明知席昭不是好惹的角色,却还像只惊惶的小动物,只想着往猎人枪口逃呢?

之前席昭就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彼时他并没有那个身份,也没有那个义务去插手太多。

而现在,必须给某位同学纠过来了。

席昭从床边站起,灯光透过亚克力尺晃出一道亮白光弧,扫过路骁眼前,他肩颈顿时绷得更厉害了,阴影扬起落下,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落到身上的却不是痛感,而是微暖的掌心。

指尖揉乱的深棕刘海还略微带着湿意,一路往下,碰了碰滚烫耳垂,席昭感受到了路骁的僵硬和颤抖,还有压抑着本能,不让自己逃跑或者反击,他并没有给予太多温情,稍一用力,便一路望进始终落不到实处的琥珀眼瞳里。

“路骁,你其实很清楚,我不会恶意伤害你。”

掌下身体的颤抖果然停止了,在少年紧抿的双唇,还有复杂又专注的目光里,席昭依旧是严厉的语气和神情,不温柔,却引人沉溺于那份安定。

“你并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犯人,我也不是不可理喻的处刑官,正如我开始就说过的,不许质疑我的命令,”他顿了顿,“而我也要确保这一切都在合理且你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

路骁眼瞳轻颤。

……

和他人构建联系,对席昭而言,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他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旺盛到诡异的掌控欲,那形成已久,且早已与他本身的 存在不可分割,所以最好维持“正常”的方式,就是减少与他人的牵连,正巧他本身也不是容易被什么引起兴趣的性格,所以这么多年,都与内心那点幽暗诡谲的东西相安无事。

他也很多次提醒过路骁“跟我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并且试图拉开距离,但某人“执着不懈”也好,他心软纵容也罢,目前代表他们俩人的关系线的确越发缠绕紧密。

而他愿意继续,愿意触碰这份因与他人产生牵连而带来的责任,有席昭自己暂时都还没理清的情绪在里面,也因为路骁那一次次不解不服,却还期待交付的信任。

席昭不确定这些情绪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至少目前,他还不打算结束。

“你给我惩罚你的权利,”指尖捏了捏那滚烫的耳垂,黑眸泛起些清浅笑意,“我就要承担照顾你的同等责任,明白吗?”

明明这动作没什么暧昧意味,就像在逗小猫小狗,路骁却感觉耳朵被触碰过的地方好像烧得更厉害了,不太自在移开目光:“知道了……我,嗷——!”

一声错愕惊叫,在路骁委屈错愕的目光里,席昭淡定移开故意用力捏过耳垂的指尖,语气多了些明晃晃的恶劣:“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自己说说,今晚该挨几下吧。”

捂着耳朵,路骁简直欲哭无泪,想不通怎么有人可以在“感人”和“不做人”之间切换得如此丝滑,他倒想报个“零”或者“二三四”,但也有强烈预感,自己要真敢随口瞎报,席昭立刻就会淡定给他翻个十倍。

嘴唇嗫嚅着,小狼崽子一边哆嗦皮毛,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那,十,十二下?”

席昭看着他,唇角微扬,欣然应允:“好啊,左右手各十二下,不过你右手受伤了——”亚克力尺毫不留情地抽过臀侧,惹来惊慌痛哼还有某人爆红的脸色。

“就得换地方代替了。”

没给路骁消化反应的时间,尺尖点了点他还捂着屁股的左手,席昭眼神一厉:“伸手。”

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路骁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闷响从空气里炸开,他闷哼一声,钝痛从掌心二指宽的红痕处不断向外蔓延,额头迅速沁出冷汗。

要命了……怎么比第一次还痛……

席昭是真的清楚什么力道能让他痛到脑子一片空白。

啪!

好痛!

“卧——”路骁极力忍住差点爆出口的脏话,忍不住蜷缩起了手指,悲催想着,不能在他面前说脏话已经成为我的心理阴影了吗?

冷笑一声,席昭握住那只爪子,毫不留情地掰直:“第一次我帮你,后面要是没落到掌心,那就重头开始。”说着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下,然后撤回自己支撑的手。

路骁不敢缩了,咬着牙,愣是一言不发地撑过了余下接连不断的落尺。

十二下结束,每一道都完美叠住上一道的痕迹,路骁的爪子又红又肿,眼眶也烫得可怕,与此同时,他呼出来热气几乎要凝成水滴,脑中一片混沌,又觉得丢人,又在强烈的痛感中捕捉到一丝奇怪的酥麻,低着头,半点不敢暴露自己眼底的神色。

席昭拿过早就备好的冰袋,盖上通红的爪子让他缓了缓,意味不明地问:“很痛吗?”

小路同学蔫着脑袋,声音都是抖的,却还硬撑着吸了吸鼻子:“还,还好……”

席昭简直要被气乐了,眼前这人明明头发丝都在颤抖,竟然还能从语气里挤出一丝“迷之骄傲”的意味,好像在说,“看吧,我都没有哭诶,厉害吧”。

可以,他承认这份可敬的“勇气”。

“既然还好,那就继续,”索性无视掉那“惊恐”的眼神,也不顾红爪子的挽留丢开了冰袋,亚克力尺随即点了点床铺,“趴过来。”

路骁脑袋嗡嗡作响,心跳不断加速,真,真的要打,打那啥啊……

双腿僵硬定在原地,琥珀眼瞳用上目线可怜兮兮地望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席昭勾了勾唇:“还是你想趴我腿上?”

“嗖”地一下残影窜过,路骁立刻乖乖趴到了指定位置,本能忽略掉为什么不敢趴席昭腿上,整个人都快煮熟了。

脸颊碰上床榻的那一刻,他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头顶一缕一缕冒着热气,自己都没注意到龙舌兰酒信息素已经丝丝飘了出来。

同样身为alpha ,席昭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但此刻这些溢散的信息素并不具备攻击意味,传递出的只有“紧张”,还有一些颠三倒四的混乱。

压下因同性信息素相斥而带来的烦躁,黑眸闪过一丝无奈好笑,清冽的苦薄荷立刻包围住龙舌兰酒,把这点不听话的信息素压回它主人的腺体里,路骁当即呜咽一声,竟然比刚刚还要抖得厉害。

啪!

一声远比刚刚落在掌心还要沉闷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呃——”路骁没能把惊呼压制干净,颤抖哼唧的尾音听着就更像哭泣。

可能是换了地方,也可能是席昭故意收了力道,这一下其实并不算痛,但涌起的电流,却轻易击穿了所有清明,像上膛的手枪射出子弹击中靶心,凌厉而不可阻挡,路骁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骤然停歇了一瞬,随即炸开一阵阵烟花,从肩颈到手臂一块全都绷紧了。

席昭抬手落尺,颤抖的某人忍不住往前窜了一截,又被他掐住拖回原位,低哑声线在空气中缓缓荡开:“路同学,你再乱动,今晚可不一定挨完十二下就能结束了。”

不记得第几声闷响后,路骁额头死死抵住被揉出褶皱的被褥,不知道口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滴在白色床单上,洇开暗色斑点。

他明白了,手上的十二下是纯粹的惩罚,现在的……

更像是为了让他留下深刻印象。

太过分了……他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热到快要溢出滚水到眼睛,吸吸鼻子,晕晕乎乎地想,这个人……

真是太坏了。

……

最后一下结束,席昭放下亚克力尺,在某位同学已经彻底汗湿的后脑勺上揉了一下,再度发问:“痛吗?”

路骁抽抽肩膀,不敢皮了,悲愤地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记住,以后动手,自己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继续点头。

“说话。”

“……记,记住了……”

磨磨蹭蹭抬起了头,路骁露出一张又是汗水又是头发,还被闷出一道道红印的脸,努力撑住几分“冷酷坚强”,他不清楚自己现在就跟泥潭里打过滚的狼狈小狗一样,只看见了席昭眼中的笑意。

不是那种冷厉或者嘲弄的笑,而是仿佛被逗乐了,带着很明显的轻松愉悦,像是卸下了什么伪装或者释放出来什么,锋利轮廓也多出一份少年独有的明朗。

薄荷冷香拂过鼻翼,席昭俯身,终于染上热度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潮红眼尾。

“真可怜啊,路同学。”

脑海空白一瞬,路骁只感觉心口烫得厉害,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眨眨眼睛,失神地问:“……那你应该不生气了吧?”

席昭没回答,只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拿起备好的药膏给他红肿的爪子上药。

一种安宁的寂静悄然在夜色里流淌,于是路骁也莫名安静下来,脑内的潮热和兴奋都缓缓褪去。

最后检查了一下包着绷带的爪子没有什么严重问题,席昭起身把药膏放在床头。

“药膏放这里了,屁股上应该没什么伤,但也给自己涂一涂,早点睡觉休息吧。”

房门开启又关闭,所有的喧嚣和眩晕都逐渐归于平静,只留迷离慵懒的尾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久久回荡在耳边。

只剩一个人的客房里,路骁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闭眼喘息良久。

半晌,他突然一个猛子窜起——

等等!我的“加深友谊之抵足同眠彻夜畅聊”的天才大计呢? !

就这么被彻底揍干净了吗啊啊啊啊? !

第50章

午餐时分, 路氏庄园内,佣人正有序进入主别墅布餐摆盘。

餐桌上,路云琛和林钰歌分坐两边,虽然从小到大的礼仪教导让他们不习惯在餐桌上讲话,但偶尔抬头对视而笑,也能看出温情流动在彼此之间。

正巧佣人泡了一壶林钰歌喜欢的红茶,路云琛自然接过,起身倒茶的同时还替林钰歌将额前一缕凌乱碎发别至耳后,和他同侧的alpha青年顿时露出个揶揄的笑:“这么多年了,路叔和林姨的感情还是那么好。”

林钰歌嗔怪地看了路云琛一眼:“在孩子面前呢,堂堂路总竟然这么服侍人,传出去也不怕你那些下属笑话,说你失了alpha的气概。”

路云琛笑了笑:“我服侍我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保养得当,饶是林钰歌已经年近四十,被爱人逗笑时的模样依旧有几分年少的天真。

omega收回目光,却无意瞥见对面的alpha青年掩去眼底一丝落寞,想起这孩子的身世,林钰歌的表情也多出些惆怅:“云琛,齐大哥今年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提起那个熟悉的称呼, 路云琛的神情也凝重起来,沉思片刻道:“是没多久了。”

“竟然已经十年了……”林钰歌放下手中茶杯,哀愁浮上眉头。

眼看气氛逐渐凝重, 青年alpha,也就是齐朗清勉强一笑:“路叔,林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说起最近的日子,不如多想想阿尧的生日,过了这个生日,我们阿尧就满十七岁了,如果我爸还在的话,肯定也希望你们能多关注阿尧,才不辜负他当年的牺牲。”

说到这里,林钰歌也回忆起那天接路骁回家,她一提到“生日”,棕发少年立刻拒绝交流,估计也是想起了每年生日之后,就是……

omega一双柔和的琥珀眼眸望向自己的alpha丈夫,果不其然,路云琛又变回那个冷酷威严的路总,看了看林钰歌身旁留给路骁的空位,语气相当冰冷:“他是不打算回家了吗?”

主别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让beta特助转达“去同学家住”的消息后,路骁已经两天没回路家了,明天就是星期六,等到星期天下午月假结束,所有学生都需返回里斯克林再连上四个星期的课。

满打满算,整个假期路骁待在外面的时间比待在家里还多。

微微叹气,示意被路云琛压得快喘不过气的一众佣人们先下去,林钰歌放轻语气:“十六七岁的孩子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也很正常,我前几天才想起来,现在和他一起玩的那孩子是不是小时候也来家里住过?席学长和楚学姐的孩子肯定差不了,听说成绩也不错,总比让尧尧和那些小小年纪就五毒俱全的玩意混在一起好吧?你忘了,他以前还被何家那几个私生子偷偷带着逃课打游戏呢。”

“他现在那个成绩和成天逃课有什么区别?白费我花大力气一直让他待在最好的A班。”路云琛眉头拧得更紧,想起那天包厢里,黑发少年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把路骁带走的画面,顶级alpha的气息愈发冷硬,“席学长家的那个孩子,倒也很有个性。”

柔柔一笑,林钰歌下了决断:“这样吧,下午我和小齐一起去把尧尧接回来,顺便谢谢那位小同学,到底是别人家,怎么好意思麻烦那么久。”

说到此处,从路云琛林钰歌开始讨论就一直保持沉默的alpha也终于出声附和:“好,林姨您去接他,阿尧一定会很开心的,”他笑了笑,“而且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很久没和他好好聊过了。”

“唉,辛苦小齐你多和他讲讲道理了,我看尧尧那小子到现在脑子都不太清醒,浑身小孩子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齐朗清低头,语气更是恭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

和路氏庄园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同,桐花别苑里,餐桌上的两个alpha少年正进行着“终极对峙”。

路骁往左一瞧,苦瓜莴苣,往右一瞥,冬瓜黄瓜,深深倒吸一口凉气,被蔬菜包围的他满脸严肃地盯着席昭:“看来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秘密了,你听了千万别害怕。”

“说。”席昭语气凉凉的,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我不吃肉的话,就会有非常非常严重的后果。”路骁压低语气,配着眉眼间几分戾意,看着还真挺唬人的。

闻声,黑眸终于肯睨来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席昭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哦?有多严重?路同学不如让我看看,我也好涨个见识。”

琥珀眼瞳微微沉下,路骁双手撑住桌面,一点一点冷酷逼近,一寸,两寸——

终于泄去浑身力气蔫巴巴地瘫在桌面,欲哭无泪地抽噎两声:“就吃一口,一小口,一小小小口肉也不行吗?我不想我肚子里都是绿油油的,晚上做梦它会控诉我虐待它的!”

席昭冷笑一声:“看来你出血的牙龈是不会去梦里控诉了。”

小路同学沉默哽噎,眨巴眨巴眼睛,弱弱地开口:“我可以把它踢出去嘛……”

嚯,席昭微笑,那你还挺厉害呢。

仅用一个早晨,路骁就和来别墅做饭打扫的阿姨混熟了,在征得席昭同意后,当天中午,别墅餐桌上首次出现了高热量油炸肉食,路骁多次“引诱”健康饮食的席同学和他共享热量爆炸的快乐,奈何席昭就跟误入妖精洞的唐僧一样无欲无求、无动于衷,并多次用眼神表示“莫挨我”,路同学只能自己含泪吃掉三大碗。

正感叹着美好生活果然需要热量点缀,结果下午补习啃苹果时他就出现了轻微牙龈出血的症状。

揪住某人偷偷藏苹果的动作,前世专业素养告诉席昭牙龈出血不一定是因为上火,但好巧不巧,此人刚背岔了几个生物知识点,他微微一笑,当即禁了路骁所有零食外卖,并通知阿姨恢复清淡菜谱。

失去肉食的路同学如遭雷劈,从口中吐出一团白色的灵魂小路,就连站在肩头的丘丘人也变成了平面黑白画风,戏精附体,想哭诉一番“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席昭直接摸了摸一旁的亚克力尺打断施法,吓得某人立刻端肃表情继续背书,并高呼“啊!学习真是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事啊”。

席·大魔王·昭拍拍毛茸茸的脑袋,语气“欣慰”:“你快乐就好。”

路骁:嗷呜呜呜QAQ

一顿午餐最终以席昭的“气场镇压”结束,宣告他无可动摇的压制地位,路同学小回合再输一分,翻身之日遥遥无期,真是可喜可贺。

……

alpha的恢复力很强,席昭替路骁拆了右手绷带,仔细看了看,确认没什么大问题。

席昭:“好了,这两天安分点,别折腾你那只手了。”

结果刚收拾掉医疗废弃物,转头就见坐在沙发上的某人正兴奋挥拳,恨不得立刻上天,被他凌厉扫过,又心虚缩缩脖子,想起什么哭丧着脸:“完了,还有好多作业没写。”

写字的右手伤了,路骁各科作业基本只动了开头,要搁以往不写就不写吧, A班老师都习惯了,可现在席昭肯定得检查,路骁有预感,自己要敢跟席昭提议“你看我伤了手,这次月假作业不然算了吧”,前脚说完,席昭后脚就能把他压床头再狠抽一顿。

看着完好的右手,路同学忧伤叹气,右手同志,你要不不伤,要不就伤久一点呢?实在不行,我再拿你往墙上撞两下?

右手:我可谢谢您嘞!活爹!

一眼明白某人在打什么主意,席昭毫不留情地往那额头上敲了一栗子:“还有两天时间,我给你额外布置的先不做了,等会开始,今天主攻语数外,有不会的随时问我,明天解决物史化生,政治论文和其他小科留到最后,抓紧一点,可以写完。”

又出现了,路骁感慨,学霸的超强规划力和行动力,而当这个学霸姓“席”名“昭”的时候,所有技能的增益效果还得翻倍。

“冒昧问一句,”路骁虚弱地问,“您的假期作业……”

席昭充分展现出强者的淡定:“我怎么会把作业带出学校?”

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路骁捂住心口,悲愤地想,人为什么总爱“自取其辱”呢?

……

玩归玩,闹归闹,等到正式开始,黑眸从竞赛题的演算中分出些目光,见某人没再抽风作妖,而是认认真真补写起作业,席昭心头倒真有些“欣慰”。

路骁嗷嗷叫嚣的时候像是野性未脱的狼崽子,总露着獠牙好似随时都会冲过来咬人一口,下巴和尾巴也都高高翘着。

所以每次一见他这副模样,席昭就想给他按下去,让狼崽子明白,什么可以挑衅,什么不可以。

这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过程,路骁不会那么轻易变成软绵听话的家犬,骨子里的混劲时不时就要冒出来皮一下,并以此试探席昭的底线,但同时他又有种本能的聪明,不是死犟着脾气不可理喻,闯祸犯错会反思,见势不对会认怂。

桀骜不驯的秉性一直都在,可也愿意对着席昭收敛。

对比他们刚认识那会,时不时冒出一句“我要和你决斗”的“中二反派”,席昭发现,某人在他心中的形象虽然依旧不改“抽风中二”,但多少有了些提升。

比如此刻安安静静写作业,遇见难题就愁眉苦脸地思考,用力思索无果后只能可怜兮兮来求助的模样——

黑眸闪过一丝笑意。

——看着还是挺乖的。

午后的阳光不知不觉迤逦出又长又斜的影子,上楼来送水果的阿姨轻轻推开房门,见屋内两个alpha少年都在认真学习,目光在她很早以前就开始照顾的小主人身上稍作停留,眼底浮现柔软的回忆神情。

棕发少年似乎刚独立解决了一道难题,兴冲冲地递到身边人眼前,抬起下巴等着夸奖,黑发少年只淡淡瞥过几下,就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提笔圈出某个演算步骤,凉凉判决了“重算”两个字,满脸骄傲的人瞬间哭丧起表情,大写的“吾命休矣”。

阿姨笑着把果盘在桌上放下,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

好不容易写完语文和数学,路骁瘫在椅子上,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小爷我真的……上学以来……就没一天之内写过那么多作业……”

席昭拿起他的作业:“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路骁不敢说话了,稍微缓缓,他歪着脑袋,定定看了身边低头检查作业的黑发少年好一会,忽然问道:“席昭,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条小巷里的啊?”

当时路骁的手机被那群混混踩碎了,什么信息都来不及说,可就像俗套又狗血的小说桥段一样,修长身影真的从天而降,轻易解决了所有困境——只差脚下踩一朵七彩祥云了。

后来又被各种事情耽搁,路骁就没找到机会问一问,直到此刻,很莫名地,他突然非常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勾画的笔尖不停,席昭的语气依旧没什么特殊起伏,仿佛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电话里有金店的打折促销声,还有公交车到站的开门声,群架一般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发生,对照着地图,同时具备金店、公交车站、位置偏僻三个要素的地点,附近就只有那条小巷口。”

哇,路骁想,好严谨又理性的回答哦,也不来点什么浪漫的“心有灵犀”,或者感人一点的“焦急找了好多好多地方才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抬起手臂盖住眼睛,真是,好“席昭”的一个答案啊……

“怎么?”席昭问到。

路骁摇摇脑袋,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用力感慨一声:

“真帅啊!”

帅到那一刻,都险些以为是小时候幻想的各种冒险故事成为现实,陷入困境的勇者,终会遇见他的奇迹。

和那个月夜,抬头望见熟悉身影时一样,一样都忘了呼吸。

对这个评价,席昭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耳边,咸鱼够了的路小少爷伸了个懒腰,大吼一声“我可以”,准备一股作气搞定英语,刚翻出试卷,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席昭抬头,见阿姨脸色有些纠结地推开房门:“小昭,门外来了一些人,说是,来接小路同学回家的。”

黑眸瞥向身边的棕发少年,路骁停住了笔,略微失神地眨了眨眼睛。

——奇怪,好累啊……怎么好像一下就被抽空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