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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笼之上 向明天 17788 字 4天前

这话说得太难听,顾君酌冷下脸,“秦羽,注意你的说辞。”

“哼。”如果是以前,顾君酌只要冷下脸,秦羽马上就会软下来,这次却寸步不让,“君酌,下个清明你得去海上扫墓了,你别忘了,阿姨为什么不在龙江公墓了。”

犹如寒冬里的一盆冷水,顾君酌猛然僵住,骤然间浑身寒冷彻骨。

秦羽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了难过,他绕过顾君酌进了卧室。

听见关门声,顾君酌机械地转过头,双脚不由自主地跟过去,被人拉住了。

卫景星对他摇摇头,现在可不是谈话的好时候,还是冷静一下的好。

“你怎么样?”卫景星问。

顾君酌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去竟然惶惶不安,身体开始无意识地颤抖,双手震动不止,隐隐有晕倒的迹象。

卫景星当机立断,一把抱住他,大力又不容拒绝地把人整个圈在自己怀里。

“君酌哥,顾君酌。”他轻轻叫唤。

顾君酌抬起头,眨眨眼睛,像是刚刚认出来他是谁,“景星。”声如蚊讷。

“我在。”卫景星没有放开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冷静,揽着他坐在沙发上,“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君酌摇头,难受地闭上眼睛,仰躺到沙发上,疲惫地遮住眼睛。

卫景星拉下他的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跟顾锦城有关吗?”

顾君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不想讨论,一点也不想。”

“好,不想说就不说。你要补个觉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顾君酌扯扯嘴角,拉开他的手,歪倒在沙发上。

卫景星帮他脱掉鞋子,抬起他的双腿放到沙发上,“在这里睡吗?”

顾君酌胡乱地点点头,这次连张口的力气都没了。

许是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顾君酌真的开始迷糊起来。

卫景星伸手抚上紧皱的眉头,被无意识地躲开,悬空的手指顿住。

拉起一旁的毯子搭在顾君酌身上,卫景星起身去了秦羽的房间。

秦羽蒙着头缩在床上,从被子的起伏程度不难看出他现在有多生气。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直到你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秦羽以为进来的是顾君酌。

卫景星关上房门,“我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

“哗”地掀开被子,秦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你?他呢?”

“君酌哥?睡了。”

秦羽顿时咬牙切齿起来,“他还睡得着。”说着站起来就要冲出去骂醒顾君酌。

卫景星抬手拦他,“我有话想问你。”

“我没话告诉你。我忙着去打醒顾君酌这个蠢瓜。”秦羽完全不听卫景星在说什么。

“首先,”卫景星按住他,“你打不过他。”

秦羽噎住。

“其次,”一股巨力把他甩到床上,“你打不过我。”

秦羽彻底无力了:“你想说什么?”

“说你出国的事。”卫景星拉过椅子,在秦羽对面坐下,“你说你拍短剧的事瞒着所有人,那秦总是怎么知道的?”

秦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有人说漏嘴了吧。”

“你找的工作人员都是大学生,谁能到秦总面前说漏嘴?”

秦羽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卫景星:“事情暴露的前一段时间,你做过什么特殊的事吗?”

“特殊的事?买器材,找演员,签合同……”

“不,不是这些。”卫景星打断他,“我是问你有没有对君酌哥做什么特殊的事?”

……

榕树、微风、拥抱……

刻在脑海深处、永远铭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我喜欢你。”

顾君酌震惊的表情历历在目。

“有没有?”卫景星的声音穿过回忆,把他拉回现实。

秦羽结结巴巴道,“什么,没有。”

卫景星逼近他,“真的没有?”

“没有!”

卫景星斩钉截铁,“你告白了。”

……

看着秦羽涨红的脸,卫景星眯起眼睛。

汽车上的针孔摄像头,及时打进来的电话,恰到好处的生病时间。

他自言自语道:“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了。”

第66章 查找 卫景星没有贸然把想法告……

卫景星没有贸然把想法告诉顾君酌, 秦羽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 有点猜想需要你帮忙验证。”

“什么?”

卫景星拉近椅子,“你觉得一个没有成就、没有背景的大学生,有多大的可能能跟秦总走进同一座电梯,然后恰好在那么短时间里提到你的计划。”

“…这也太苛刻了吧,基本为零。”

光是跟秦纵英同乘一座电梯这件事就能挡住99%的大学生。

他爸是有总裁专属电梯的好吗。

就算有幸挤上去,得多快的嘴能在乘电梯的几十秒说全他的事。

听上去充满了阴谋论。

“所以,”卫景星说,“说漏嘴这件事不成立。”

秦羽也觉得有人告密, 但又没有什么头绪, 他想不出来谁这么无聊, 专门到他爸面前嚼自己的舌根子。

最后只能说服自己大概是倒霉催的巧合吧。

卫景星不觉得是巧合, “有没有人说漏嘴,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秦羽的手机被没收了,还没来得及去营业厅补办电话卡。

卫景星叫了跑腿去办, 顺便买个新的手机一块儿送来。

门铃响起,顾君酌从沙发上起身,躺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好一些。

跑腿站在门外,“您的东西。”

卫景星从卧室里走出来,“我的。”

顾君酌让开身,卫景星拿着东西并不急着拆开。

“君酌哥, 你还好吗?”

顾君酌呼出一口气, “不怎么好。”

“…你吃早饭了吗?要来点甜食吗?”

顾君酌摇摇头,“秦羽这边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先回去了。有情况就打电话。”

卫景星犹豫了一下, 没有挽留,点点头,“好。”

秦羽听见关门的声音,从房间里冲出来,“他呢,走了?”

卫景星伸出胳膊拦住他,晃晃手里的东西,“电话卡到了。”

“到了就到了,艹!谁让他走了?!”秦羽激动地喷沫子。

卫景星把快件按在他脸上,“闭嘴,快拆。”

秦羽憋屈地嚎了一声,暴力拆开两个包裹,一番折腾之后,把装好电话卡的手机扔给他,“给!”

卫景星点开通讯录,迎面被秦羽的备注冲击了一下。

首当其冲的是名为“光合作用来源”的置顶。

卫景星看着熟悉的头像沉默,“君酌哥知道你给他的备注是这个吗?”

秦羽丝毫没有起名羞耻,“这个名字怎么了?隐含太阳的意思,温暖!明亮!你个小外国佬说不出来这种名字也不要嫉妒,毕竟不是谁都有我的天赋的。”

“…你开心就好。哪个是短剧工作群?”

“四面八方都来财!”

“…好的。”

沉寂许久的群聊,蹦出一条来自管理员的消息。

秦羽:朋友们,项目可以重启了!

秦羽凑过来,“喂,你这不是骗人吗?我现在拿头重启项目啊。”

卫景星推开他的脑袋,“别吵。”

片刻,群里消息刷得飞快,被充满疑惑的“?”刷屏。

翩翩起舞:秦总,真的假的?!我还是女一号吗?

下一站,影帝!:天,我已经一个月没开张了,除了投简历就是投简历。秦总,离开你我才知道像你这种选贤任能的老板不多了/大哭。

我是编剧:真的吗,真的能开吗,秦总,我的课题有救了吗!!!

看出来这群大学生很闲了,手机打鼓一样发出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快静音!”秦羽受不了地捂着耳朵。

卫景星顺手点了消息免打扰。

秦羽:真的开。哈,我家老头被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仅同意了项目,还追加了投资。

我本来没敢让他知道,谁帮我告诉他的,感谢他全家哈哈哈。

面无表情地发出消息,卫景星静静地等着。

很快,群里一溜的跪谢表情包,还有感叹原来那个有型但暴躁的大叔原来是老板的爸爸。

所有人都在庆祝工作回来了。

秦羽盯着翻飞的消息框。

卫景星:“一切正常,看来不是剧组的人泄露出去的。”

有人问什么时候开工。

秦羽:等我通知,容我准备场地先。

秦羽:“呦呵,小老外还会用倒装句。”

卫景星“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知道不是他们搞的事,但是还是不知道是谁多的嘴啊。”秦羽拿回手机,蹙着眉头。

“所以,”卫景星转向他,“这就需要你了。”?

“如果是你,想告密又不想暴露,你会通过线上的方法,还是线下的方法?”

秦羽想也不想,“肯定线下啊。想保密还线上,生怕留不下证据是吧。”

卫景星点头,“对,纸质版的东西,也就是文件或者照片。”

“你在家里有信得过的佣人吗?”

秦羽捶手,勾起嘴角,“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交给我。”

书房是秦纵英的私人领地,不过防不住小时候的秦羽,也防不住打扰的佣人。

秦羽不止一次地溜进秦纵英的书房,对他的摆放习惯了如指掌。

一通电话之后,秦羽对着卫景星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行了,等着就是了。”

***************

顾锦城坐在书桌前翻阅文件,耳机里传来下属汇报工作的声音。

因为生病的缘故,今天他只能居家办公,顾君酌勒令他今天不准去公司,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养好身体。

门外传家按键的声音,顾锦城抬头,知道顾君酌回来了。

会议已经临近尾声,递交的文件已经了解的差不多。简短指出存在的问题和修改意见,顾锦城关闭线上会议。

走出房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吧台处传来轻微响动,顾锦城走过去,顾君酌背对着他,一只手捏着酒杯,另一只手正在往里面倒酒。

顾锦城挽起袖子,“想喝酒?我来吧。”

顾君酌背影僵了一下,错开身让出位置。

“见到秦羽了。”

“嗯。”

顾锦城意外地抬起头,“情绪这么低落,秦羽情况不好?”

犹豫了一下,顾君酌点点头,“有点。”

“不是大问题,”顾锦城动作熟练地调制鸡尾酒,“突然被送出国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很正常,调养两天就好了。”

听到身体不适,顾君酌想起来顾锦城还在生病中。

“哥,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好了。”

漂亮的红色液体推到顾君酌面前,“喝酒伤身,心情不好更不许多喝,只此一杯。”

端起酒杯,顾君酌一口喝了半杯。

顾锦城愣了一下,揽着他的肩膀坐下来,“怎么了?”

顾君酌慢慢趴到吧台上,逃避似的抵着桌子。

眼神陡然沉下来,语气却仍然关切,“秦羽说了什么?”

“没有,不是秦羽。”顾君酌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抬起头,“哥,抱抱我。”

顾锦城一把抱住了他。

“什么也别问,我有点累。”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顾锦城缓缓点头,“…好。”

***************

秦羽一跃而起拉开房门,家里的佣人站在门外,紧张地左顾右盼。

“放心,没人知道。”秦羽拍拍他的肩膀。

卫景星从他身后走出来,接过透明防尘袋。

佣人吓了一跳,“他,他…”

“他是我朋友。”

送走佣人,秦羽关上门,卫景星戴着手套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照片。

秦羽一手拿着大喇叭,一手挥舞着卷起的文件纸,动作豪迈,挥斥方遒。

照片拍的很有水平,秦羽作为整张照片的中心人物,动感十足,画面中该展示的全都有,穿着戏服的演员、架起来的摄像机、安装好的轨道和威亚…

即便是不懂拍摄的门外汉也能看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现在怎么办?”秦羽看着这张照片,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原来可以这么…狰狞。

卫景星把照片装回去,“现在,只希望能从上面提速到有用的指纹。”

指纹提取最快也要三个小时后才能出结果,还要经过比对和筛选。

秦羽和卫景星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两个十指不沾阳春的大少爷,一天的吃喝全靠外卖供给。

“吃火锅,我要吃火锅!”等待结果的时间里,秦羽嚷嚷着i国食物的惨无人道。

坚持、必须、马上吃到本国特色美食,红油煮万物。

卫景星拗不过他,眼睁睁看着铜锅摆上顾君酌的餐桌。

他有点担心地抬头,要是把君酌哥的房间弄脏了怎么办?

送餐人员完成了摆盘工作离开了。火锅辛辣的味道在屋里横行霸道地流窜。

“你吃不吃!”秦羽不耐烦地拿了两副碗筷。

卫景星叹了口气,“吃。”

秦羽想死这一口了,吃得呼呼嘶气也停不下来,“我跟你讲,你们国家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

卫景星淡淡道:“君酌哥喜欢吃。”

秦羽咬住筷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道:“吃饭呢,能不提无关人等吗?”

“哦。”仍旧淡淡的,“无关人等,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君酌哥是我的相关人员。”

筷子在嘴里发出“嘎巴”一声,秦羽傻眼,“你什么意思啊?”

卫景星:“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秦羽猛地拍桌站起,跟他起身动作同步的,是卫景星的手机铃声。

卫景星抬手做了个手势,秦羽憋了回去。

“喂?”

“结果出来了,比对成功。”

第67章 查找 “张强?”秦羽一边啃苹果一……

“张强?”秦羽一边啃苹果一边喷唾沫, “这名字真是标准的路人甲,查出来他的指纹有什么用啊。”

卫景星推开他的脑袋, “傻啊你,这种事情谁会亲自去做。”

对面发来张强的个人信息,卫景星根据联系方式发了一条合作信息。

很快,张强回了消息。

“老板,贴广告、捉奸、跑腿、代打,业务样样精通,请问您需要什么?”

卫景星关闭手机,秦羽凑过来, “怎么样?”

钱是最好的沟通利器, 一万块, 张强恨不得苦水都给他们吐出来。

卫景星:“标准的地痞流氓, 多才多艺、业务广泛,什么都能做,业务好的时候一天能揽八个活。”

秦羽:“所以呢?”

卫景星捏捏眼睛, “幸好他从没接过娱乐圈的活,你单子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他还没忘。”

“快说,快说。”秦羽急死了,“进主题!”

“照片是他拍的,按照顾客的要求拍完之后塞到你爸的车上。”

“单主贴心地提供了时间、地点以及哪个地方是监控死角,他塞完就跑了, 不知道车的主人是谁。”

“好家伙, ”秦羽感叹,“这是在搞特工行动吗?我拍个短视频就这么十恶不赦?”

“单主是用邮箱找的他,我试过了, 是个新号,已经注销了。”

“等等,”秦羽打断他,“我只想知道这一套流程花了多少钱,五万,十万?”

“…两百。”

“什么?!”秦羽炸了,“毁了我的事业,把我赶到国外溜达一圈,你告诉我就只需要两百块!”

卫景星:“两百块是定价,谁来都两百块,不讲价,你看。”

张强的头像背景是大大的“谢绝还价”四个字。

秦羽喷出一口血,“我是在说讲价吗吗吗!!!”

卫景星很淡定,“越是显得普通,越是好隐藏。”他诚恳地道,“相信我,今天咱俩花的一万块,足以成为他一辈子的谈资,落得个人傻钱多的评价。”

秦羽哽住,“那你还给那么多钱。”

“总之,我们又尬住了。”

“那怎么办?”

卫景星沉思,片刻,他抬起头,“君酌哥的身世是怎么暴露的?”

秦羽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的爸爸突然想起来验血缘。”

“不是顾叔叔验的,他也是被通知的。”

卫景星没明白,“被通知?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场,好吗。”秦羽难受地捂了捂心脏,那天的情形到现在他还历历在目。

哗然的宾客,打碎的酒杯还有满头鲜血的顾君酌。血迹犹如一条小河,从头上蜿蜒而下。

明明已经头破血流,顾君酌却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反应力。

秦羽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被秦纵英强硬地拽着胳膊薅走了。

秦羽身临其境地讲述那天发生的事,卫景星精神集中,静静地听着。

蓦地,他打断道,“你是说,顾董在宴会上当中收到装了鉴定报告的文件袋?”

秦羽顿了一下,点头。

卫景星慢慢向后倚到椅背上,牙关无法放松,脸颊神经隐晦抽动。

文件夹。

那么文件是哪里来的呢?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揣测一个人的血缘,除非有什么事提醒了他。

比如,周文斌。

那张脸实在太有说服力,顾君酌嘴上不承认,心里未必真的那么坚定。

原因就是两人一脉相承的长相,实在是太像了。眉眼、轮廓,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刚看到周文斌的时候,卫景星觉得自己看到了顾君酌老年的时候。

可即便在路上惊鸿一瞥,见到了一个同自己的熟人十分相像的陌生人,又有几个会往血缘关系上想,顶多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除非,那个人从心底里就盼着顾君酌跟顾枫没有血缘关系。

顾君酌一个不到二十二岁的学生,尚且没有商场上的敌人,谁会对一个他念念不忘,且在路上见到一个相像的人就怀疑他的血缘。

这样想,人选呼之欲出。

卫景星豁然起身,“不能是他!”

秦羽吓了一跳,“什么,什么不能是他?”

卫景星脸色沉郁的能滴出水来,顾君酌没有别的亲人了,周文斌这样的垃圾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死了。

商场上流传的一些事情未必是空穴来风,顾君酌在顾家的时候处境尴尬,只有顾枫勉强算得上些许亲近。

身世揭穿之后,顾枫的态度重创了他,卫景星几乎能看得到,当时的顾君酌一定表面上故作坚强,实际上内心惶惶不安脆弱敏感。

炸开了浑身的刺,保护柔软流血的内里。

绝佳的趁虚而入的机会。

顾锦城就在这个时候强势地进入他的生活,以往貌合神离的哥哥,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系带。

如果顾锦城真的做了这些事,顾君酌的崩溃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秦羽看着卫景星的表情,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卫景星,你知道什么了?”

卫景星缓缓坐下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又忽然站起来,“我出去一趟,先不要联系君酌哥。”

秦羽也跟着站起来,“你去哪?我和你一起。”

卫景星已经旋风般地转出了门,“你不要跟来,如果君酌哥过来,你记得说我有事先走了。”

“欸,欸!”秦羽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电梯在眼前阖上。

愤愤捶了下墙,“艹,这都什么事!”

卫景星一路开到看守所,接待员站起来,“你有什么事?”

“我要见周文斌。”

周文斌的身上的事不小,不仅是无故攻击顾君酌,他身上还有以往的案底。

更别说有人匿名举报周文斌手上有人命,并附送了事情经过和证据——一把枪。

证据整理、联系受害者家属等等,距离开庭审判还有一段时间,定罪之前他被关在看守所里。

卫景星在一块儿厚玻璃前坐下,周文斌穿着统一的蓝色马甲走出来,他瘦了不少,看上去更像顾君酌了。

看见卫景星,周文斌冷笑一声,现在不像个纠缠不清的流氓,倒真像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犯了。

没有了违和的谄媚,身上的戾气和擂台上的顾君酌别无二致,卫景星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五味杂陈。

在狱警的指导下,卫景星取下墙上的电话。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会是你。”周文斌语气讥讽,“我那个混账儿子呢?”

卫景星单刀直入,“在万涛告诉你之前,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儿子?”

周文斌:“万涛是谁?”

他居然还不知道被谁当枪使了,这种脑子居然还是个在逃杀人犯。

“就是给你提供顾君酌消息的人。”

“哦,他啊。”周文斌想起来了,“是他找上的我,他一见我就拉住我问我有没有一个儿子。”

“嘿。”周文斌嘿嘿一声。

就这一个动作把他身上顾君酌的气质冲淡了九成九。

周文斌:“我当时心里想,傻b,我有没有儿子我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你还真别说,”他凑近玻璃上,卫景星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我还真有个儿子,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眼睛像我,嘴巴像他妈,他妈是周珊珊。”

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她是我的初恋,我们一起跑出大山,我以为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好生活,谁知道,”他猛地拍响桌子,被狱警拿着电棍警告,“谁知道,那个婊|子嫌我我穷,找了个有钱的大老板。”

他说的是顾枫。

卫景星不想探究上一辈的恩怨,他只想知道谁给顾枫寄的亲子鉴定报告。

“你什么时候来的s市?”

周文斌不屑地看着卫景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卫景星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面上勾出一抹微笑,“大叔,钱对你来讲现在已经没有用了。一旦定罪,有再多钱都和你无关。”

“我听说了来龙去脉,我很同情你,你在这件事情上分明是无辜的,你才是受害者,那几个盗墓贼见利忘义自相残杀最后谁也没讨到好,他们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周文斌眼睛一亮,“对对对。我是被骗的,他们是一伙的,是他们诓的我,我是受害者,我是无辜的。”

卫景星:“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来到s市的了吗?”

周文斌来了精神,生怕卫景星不高兴一走了之,那就没人声张他的无辜了,相当配合地道:“我想想啊,大概三个月前吧,我坐货车来的,该遭雷劈的司机,要那么多钱,就那辆破运鸡车,我呸!”

三个月前,宴会是两个月前的事。

卫景星心里咯噔一下,根节真是出在周文斌身上。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遇见过什么人?”

周文斌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那他|妈谁记得住,我连昨天见过谁都忘了。”

卫景星懊恼一瞬,换了个问法,“那你记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周文斌转转眼珠,慢悠悠往后靠去,“还真有一件,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发生的。”

“什么!”

周文斌咧嘴一笑,左手四指轻点桌面,这是讨好处的意思。

卫景星神色回复平静,“我想你现在应该缺一个辩护律师。”

周文斌挑眉,“所以呢?”

卫景星:“明天就到。”

周文斌满意了,靠近玻璃窗,“我刚到这的时候,这的人没有不狗眼看人低的,艹,老子只能去工地打工。没几天,那个工地居然组织所有工人免费体检。”

“体检?你去了?”

周文斌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免费的,不去才不去。”他舔舔牙齿,“那是老子第一次体检呢,真是新鲜玩意儿,那的小护士动不动就脸红,打针但是利索。”

“打针?”他默念一遍,“你抽血了?”

看到周文斌点头,卫景星尽量压住心底的不安,“你还记得那个工地在哪吗?”

周文斌:“就城东那边,现在叫碧什么什么?”

“碧水云天。”

“对对对,就是这个。”

卫景星狠狠闭了闭眼睛。

碧水云天。

顾锦城的项目。

第68章 难过 睡梦中背部被人轻轻拍打……

睡梦中背部被人轻轻拍打, 熟悉的气息环绕在四周,顾君酌这一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踏实。

眼睫毛被人拨动, 顾君酌抖抖眼睛,清醒过来。

睁开眼,一只手占据全部的视野,稍微动一下,鼻尖就能蹭到手掌心。

手向后退去,顾锦城的脸露出来,他穿着睡衣斜着躺在床上,“醒了?”

顾君酌伸手揽住他的腰, 把人拉到身前, 抬头趴在哥哥的肚子上。

顾锦城身上没有夸张的肌肉, 腰腹弧度恰到好处, 顾君酌一边耳朵贴在他身上,随着顾锦城的呼吸上上下下。

头上落下一片阴影,额头上的碎发被捋到脑后。

顾君酌贴着他的腹部嘟囔, “哥,你怎么没去上班?”

“翘班。”

顾君酌笑了一声,“太理直气壮了吧,顾总。”

顾锦城动了动身体,让他趴的更舒服一点,“你也知道我是顾总,我又不用打卡。”

顾君酌抚摸手下的身体曲线, 沿着鲨鱼线自上而下描摹, 成功把顾锦城摸得呼吸急促。

身下人猛地发力,上下位置瞬间颠倒。

四十分钟后,顾锦城压着顾君酌调整紊乱呼吸。

顾君酌全身都被压住, 呼吸急促,双手仍旧不老实,环住顾锦城的肩膀,在他背上打圈。

顾锦城拉过他的手,一根根咬过去,顾君酌低头看着,任由手指被他留下痕迹。

没人说话,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片刻,顾锦城微微抬起身子,“情绪不好?”

昨天从秦羽那里回来他就不对劲,问也不说,今天才算好些了,但仍旧不怎么开心的样子,顾锦城有点担心。

顾君酌摇摇头,抱住顾锦城的手微微用力,让他重新贴回自己身上。

顾锦城微微皱眉,想了一下,猜测道,“秦羽知道了?”

抱着他的手臂僵了一下,顾锦城心下了然,“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

顾锦城嗤笑一声,“自己的事情没解决,倒有心思操心别人的事。”

他看着顾君酌,“秦羽回来也就回来了,其他的你不要再掺和,秦纵英再怎么样也是他亲爹,不会真对他怎么样。”

顾君酌没说话,的确,不管秦羽多让秦纵英失望,他们都是血肉相连的亲父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不像他,顾枫不要他,周文斌…不用说了。

算来算去,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血亲,只有周珊珊。

妈妈。

眼泪没来由地溢上眼眶,顾君酌赶忙闭眼,不想让顾锦城看出来。

他知道做出撅坟决定的是顾枫,如果来的不是顾锦城,他的妈妈连海葬也不会有。

可他就是忍不住难受,他没有妈妈了,连祭奠的地方也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了。

孤身一人。

惶恐如同一只巨人的手掌恶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脏,每一次的呼吸都夹杂着针扎般的痛苦。

好像要把他镶到身体里。

他觉得他应该要恨谁的,可他能恨谁呢?

真的好痛,他抱紧了顾锦城。

哥哥,我好害怕,你千万,千万不要…

顾君酌控制不住地抖动。

心口犹如被一块石头堵着、压着,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蜷在顾锦城身下。强迫自己深呼吸,不要把情绪外露。

如云泼墨般的情绪阴霾中,顾君酌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想周珊珊了,他想妈妈了。

第69章 山雨欲来 再过两天是顾君酌的……

再过两天是顾君酌的生日, 他就要二十二岁了。

顾锦城放下电话,他预定了整套的烛光晚宴, 在家里。

顾君酌喜欢密闭空间下的温存,他也一样,更何况他还有别的私心。

床头柜里准备许久的东西总该派上用场了,他的弟弟长大了,那么其他地方也可以长大了。

顾锦城叼起一根烟,他没有烟瘾,几乎不抽烟,但现在很想来根烟, 他几乎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顾君酌愈发地黏着他, 越来越习惯和他肌肤贴合, 每晚入睡前的旖旎让人欲罢不能。

顾锦城喜欢顾君酌身上的味道, 他最喜欢埋首在他的脖子里,贪婪地呼吸他的味道,以此缓解多年忍耐的饥渴, 把之前缺失的加倍讨回来。

每每这时,顾君酌都会不住地缩脖子。

“痒。”他说,“你是狗吗?”

为了迎合他的评价,顾锦城就会一口叼他的喉结,身体力行地索要主人的爱抚。

顾锦城自顾自沉浸在回想里,顾君酌推门进来,刚进门烟味扑面而来, 顺手打开通风设备, 顾君酌皱眉,“怎么抽起烟了?”

顾锦城捻灭剩余的烟尾,桌上常年充当装饰的烟灰缸终于尽了一回自己的职责。

“没什么。”顾锦城抬手挥散眼前的烟云, 拉过顾君酌坐到自己腿上。

“不要。”顾君酌拒绝,不想在办公室做这么奇怪的动作,更何况他刚吸完烟,顾君酌皱皱鼻子,臭臭的。

顾君酌说什么都不往他腿上坐,顾锦城只好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份福利,退而求其次,让顾君酌坐在面前的办公桌上,自己仰着头看他。

手被人捉起亲了一口,顾君酌看看自己刚刚放在桌上的文件,无语地道:“顾总,我是来送钢强企业的合同的,请你不要消极怠工、玩忽职守。”

顾锦城笑了一声,咬了一下他的虎口作为回应。

顾君酌:“我打印完文件没洗手。”

顾锦城抬起头,对他这个浪漫过敏的弟弟没有一点办法:“好吧,油墨味正好中和一下烟味。”

“亲我一下,放你走。”

顾君酌不答应,跳下桌子,“不,等你刷完牙再说。”

脚刚刚碰到地面,就被人拦腰举起,又放回原位,顾锦城拉开侧面的一个小抽屉,里面堆满了口香糖、棒棒糖等之类的零食。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挑一个。”顾锦城大有今天不亲不能了的意思,看他还有什么理由。

顾君酌却关心另一件事,他拨弄抽屉里的东西,“哥,这些糖是你自己买的,还是秘书帮你买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奇怪啊。

“……网上买的。”

顾君酌了然地点点头,挑了一个桃子味的夹心奶糖,顾锦城拿了一个同款的草莓味,“今天不要橘子味了?”

“橘子味又不是我挑的。”

顾锦城想想,确实,上次是自己直接给他的。

奶糖很快吃完,残存的味道在彼此唇齿尖流动,顾君酌尝到了草莓的味道,很清甜。

“你在想什么?”顾君酌贴着他的唇问道,他进门的时候,顾锦城分明是在神游太空,烟没抽多少,夹在指尖全送给空气了。

“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顾锦城没瞒着,他们不适合惊喜什么的,顾锦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没有事先告诉顾君酌,那么他看到烛光晚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肯定不是惊喜和感动就是了。

顾君酌不适合那种矫情的氛围。

“烛光晚宴?”果然,顾君酌拉开身子,“在外面吗?”

“在家里。”

点点头,有点想象不到,他歪歪头,“关灯吗?”

顾锦城失笑,“当然,不然是看灯光还是烛光?”

他低声道:“烛光不是重点,”顾锦城意有所指,“抽屉里的东西才是,你知道我准备了什么对吗?”

顾君酌一下子绷不住了,猛地推开他,耳尖泛红地从总经理办公室冲出去了。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顾君酌对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尚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别说二十二岁的生日了。

顾枫对生日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相当不上心,每年只有董事长助理帮忙打过来的生日红包,其余的想都别想。

不止他是这个待遇,顾锦城也是这个待遇,两人连红包金额都分毫不差,为此白蓉没少阴阳。

在她看来家生子和私生子的待遇怎么能一样,而在顾君酌看来,只有钱的生日,是多是少又有什么区别?

顾锦城也是一样的想法,对自己的生日毫不在意。

但生日本身没有特别的让人期待,生日附加的东西却莫名地让他心跳加速。

最忙的一段时间过去,最近几天没有太多事情,顾锦城大发慈悲,以寿星最大为由放了他一天假,让他在家里盯着预定的餐厅上门布置烛光晚宴。

顾君酌相当无语,给寿星公放假,让寿星公盯着生日场地安排,亏他做得出来。

顾君酌闲闲地盯着人来人往,逐渐把餐厅弄成不认识的样子。

“先生,您是想用红玫瑰还是黑玫瑰,蜡烛想要亮一些的还是暗一些的?”

“……都行,你们看着来吧。”

因为顾客格外好说话,问什么都是“行”、“好”、“可以”,餐厅的人足足比预期早了一个小时完成工作,临走的时候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顾君酌站在门边目送他们走进电梯,转身拨通顾锦城的电话。

“弄完了?这么快。”顾锦城有点惊讶。

顾君酌:“对啊,我是看不出来红玫瑰、黑玫瑰有什么区别,就让他们随便摆放了。要不打个视频?你看看哪个地方不妥。”

说着就要挂断电话,顾锦城赶忙叫停,“祖宗,摆成什么样都好,好歹给我留个惊喜。”

顾君酌不可思议:“我的生日我盯着场地,给你惊喜?”

顾锦城笑道:“总得有个人在家,要不下回你在岗我偷溜?”

“免了。”

“等我回家。”

“嗯。”

两人默契地只谈论了烛光晚宴的事,但顾君酌知道他的期待和紧张更多地来自……

他的眼睛转向卧室,同睡那么长时间,对床头柜里的东西顾君酌再清楚不过。

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是顾锦城随手从超市货架上拿的那些了,已经全部换成外国进口的,从口味、厚薄、润滑程度……应有尽有。

顾君酌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其中长得像针管的一支,仔细看着上面的英文,“无惧干涩,水润湿滑,水、弹、润……”

没等念完就念不下去了,“啪”地把东西扔回去,一把推上抽屉门,顾君酌趴到床上拉过被子充当鸵鸟。

人是藏住了,脑子藏不住,顾君酌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卫景星,让他知道了东西是怎么用的,事情又是怎么办的。

画面越来越不可言说,主角渐渐变成了他的和顾锦城,他躺在床上,对着哥哥张开……

“啊!”顾君酌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满脸通红,猛猛敲打自己的脑袋,画面太生猛,他有点受不住,不管晚上顾锦城想干什么,都随他去,自己只要当一条没知觉的死鱼就好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镇果汁猛灌两口。

果汁是顾锦城临走之前鲜榨的,芒果很新鲜也很甜,顾君酌站在冰箱前喝了个精光,脑子好不容易冷却,一转身又对上了铺满玫瑰花的餐厅。

冰镇饮料白喝了。

顾君酌咬着食指关节躺在床上,捞过顾锦城的枕头抱在怀里,嗅着残余的味道,任由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奔向难以启齿的奇怪场景。

有股陌生的燥热从小腹上升起,顾君酌难耐地蹬开被子,抬手将空调调低两度。他也不是完全的性空白,在拳馆的时候不止一次收到那样这样的暗示,有长期的有419的,他统统当做惹人厌的苍蝇粗暴地打发了。

秦羽也曾悄悄看过涩情杂志,还被自己瞧见了,不知道那天晚上有没有像秦羽说的那样晚上做了香艳的梦,还发出了呓语,秦羽一向满嘴跑火车,尤其在逗他这件事情上,可信度更是降到三成以下。

总之,他虽然从没主动想过这种事,但当对象是顾锦城的时候,他不排斥,甚至潜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从肌肤相贴到肌肤相亲,顾君酌突然发现他居然有了包袱,竟然担心起他们的第一次没有一个完美的过程和体验。

他突然想看卫景星的光盘了,重新学习一下整个流程,他又开始咬指关节,这是他沉溺思绪的征兆,要不,借一下?

在他预设这个破羞耻的决定时,手机响了。

好像心灵感应一样,卫景星给他打来了电话。

“景星?巧了,刚想找你,我想跟你借样东西。”

“你正好有东西要给我,好啊,我去找你,上次的酒吧怎么样?”

挂断电话,顾君酌舒出一口气,老实说,跟一个十九岁的男生借那种东西还挺需要决心的。

还是当面讲好了,还能挑选一下。

顾君酌收拾好自己欣然出门。

那边,卫景星握着已经息屏的手机,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文件袋,陷入良久的沉默。

第70章 风车 顾君酌推开酒吧放映室的……

顾君酌推开酒吧放映室的门, 隔绝掉身后的混乱与嘈杂,屋内仍旧混乱地让人无法下脚, 他小心地越过地上的光碟山,顺手从上面捞起一张,一边拿在手里翻看说明,一边向中间的沙发走去。

放映室的头顶灯大概是个摆设,放映机空放的白光是房间里唯一的亮光,机器内部齿轮“滋啦”运转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摇滚乐的诞生。”顾君酌看清了手上的光碟名称,“你还玩摇滚?”

他跋山涉水终于走到卫景星旁边,随手放下光碟, 坐到他旁边。

卫景星奇异地没有回他的话, 双手搭在腿上, 眼睛盯着前方的不断闪烁的白色雪花。

“景星?”没听到回应, 顾君酌侧头看他。

卫景星好像才听到他的声音,机械地抬起头看他,像一只只有头能动的小公鸡。

顾君酌一下子笑出来, 他今天心情本来就很不错,桌上摆着两杯加了冰球的薄荷清水,端起来尝一口,除了白水味还是白水味,放下杯子,顾君酌无情吐槽,“你店里搞诈骗啊, 这哪有一点薄荷味?”

卫景星眨了眨眼睛, “君酌哥?”

顾君酌听见声音偏头看他,“你这什么表情?你才知道我来了啊?”

卫景星坐起身子,“没有。”

手上沾上两滴薄荷水, 顾君酌抽出一片纸巾擦拭,“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哦,对。”卫景星摸上夹在身后的文件夹,“有东西要给你。”

垃圾桶有点远,顾君酌懒得站起来,把纸巾揉成一团对准纸篓扔过去,正中红心,勾唇一笑,转头看他,“生日礼物吗?”

卫景星的手僵住,“今天是你的生日?”

顾君酌挑眉,“我以为你知道是我的生日,才要送我东西,不是?那是什么?”

卫景星背着手将文件袋重新塞回沙发夹缝里,“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有准备礼物。”

“没关系啊,”顾君酌捏捏他的脸,“我也没有事先告诉你啊。”

卫景星有些委屈,“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没有不想,我忘记了。”顾君酌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在手心里转动,“我以前也不怎么过生日的。”

卫景星还是不高兴,“那你至少应该在电话里告诉我一声,我还有时间给你准备礼物。”

“唔。”顾君酌犹豫了一下才道,“老实讲,我以为秦羽会告诉你,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以为秦羽准备了礼物托你带给我。”

苹果很红很漂亮,顾君酌没有抬头,仔细端详它的花纹,“他没告诉你吗?”

卫景星愣了一下,“没有。”

如果早知道,他不会在今天约他出来的,卫景星将身后的文件塞得更深了一些,“你今天有安排吗,打算怎么过?”

顾君酌笑了,一下一下抛着手上的苹果,“有啊,有安排。”

“和,顾锦城吗?”

顾君酌眨了下眼,反问道:“不然还能是谁?”

卫景星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沉默了。

片刻,他道:“你说,想问我借东西,借什么?”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预设,真的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启齿,顾君酌无意识地咬了咬腮帮子,环视一圈地上散乱的光碟。

突然,他眼睛一亮。

卫景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口猛地一跳神色随之一暗,暗自祈祷:不要是那一张。

就是那一张,顾君酌起身过去捡起来,“这个是不是你上次——”

话没说完,就被卫景星打断,“君酌哥。”

“嗯?”顾君酌抬起头,“怎么了?”

卫景星左手缓缓从身后掏出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

不管有多紧急的工作,都休想让他在今天加班,更何况,天公作美,这两天都清闲的可怕。

顾锦城理所当然地提前下班,当着秘书办姑娘们的面光明正大地翘班了。

他没打算回家,东城有家非常有名的蛋糕店,他早早预定了一个水果冰激凌蛋糕,打算在这个大好日子里,让店家共享开心——他打算自己去取,免老板跑腿一趟。

他到的比约定时间要早,老板为了保证蛋糕口感,所有水果都是现切现做,简而言之,蛋糕还没好。

顾锦城坐在蛋糕店临窗的桌子边静静地等待,正直暑假,酷暑也挡不住孩子们当街撒欢的热情,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孩子们从落地窗前经过,手上拿着充当摆设的风车。

看了一会儿,顾锦城发现几乎每个孩子手上都拿着一个相同的小风车,他意识到有人在派送廉价的儿童玩具。

他有点心动了,不是他作为一个大龄成年人童心未泯,而是想到了顾君酌小的时候,也是这么一次,路边有人派放小风车。

那时的顾君酌还是标准的二年级小豆丁一个,那天接他的司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晚了二十分钟,刚上初中的顾锦城放学经过,发现了被老师牵着等在门口的小人。

小人一手被老师握在手里,一手抓着书包带子,一直侧头看着什么。

顾锦城跟着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可笑玩偶服的人,手里拿了一堆风车,脚边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就在顾锦城停下的几秒钟内,玩偶手上的风车已经所剩无几。

顾君酌看上去有些心动,但这份心动除了阴影处的顾锦城谁也没有发现,老师急着下班,不住地看时间,没有关注到顾君酌的情绪。

很快,玩偶手上空空如也,围着他的孩子们一哄而散,顾君酌大人样地叹了口气,终于不再为难自己的脖子,转回来低下头,改为难自己的颈椎了。

顾锦城“嗤”了一声,骑车走了——上了初中之后,他就拒绝了车接车送,每天骑着公路自行车在城市中穿梭。

又等了一会儿,司机还没来,老师弯下腰问他,“你知道司机的电话吗?”

顾君酌摇摇头,他知道顾枫的电话,不过没有告诉老师,因为说了也没用,还是司机来接他。

老师看上去有些无奈,顾君酌想说,如果她有急事就先走吧,自己在这里等没有问题的。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两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一个眉眼凌厉、满脸不耐的少年一只脚蹬在地上,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老师吓了一跳,这个年纪的男孩最是不好惹的时候,不管不顾、无法无天,更何况眼前的少年已经抽条,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一看就不是她一个小学老师能打得过的。

她以为顾君酌不小心惹到过他,拉着手里的小孩后退几步,顾君酌却脆生生地指着他,准确来讲,是指着他的车把,“风车!”

老师愣了一下,才看到这少年的车把上突兀地插着一个风车玩具,一下破坏掉了暗黑系的画风,她尴尬地意识到这个少年大概是来接孩子的。

“小酌,你认识他吗?”她蹲下来轻声问。

顾君酌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犹豫了,“嗯……”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顾锦城。

顾锦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傻了?我都不认识了?”

“哥哥。”顾君酌小声地道。

老师舒出一口气,几乎是欢天喜地地把顾君酌交给他,“怎么来的这么晚,他是最后一个被接走的了。”

顾锦城皱着眉头没说话,伸手一捞,把人放到前面的横梁上,环在自己怀里。

“老师再见。”没等回答,顾锦城单脚蹬地,直接窜了出去,风车“呼啦啦”地转动起来,顾君酌伴着风车的欢快笑声是他关于那个下午最后的回忆。

顾锦城拿着风车重新坐回蛋糕店里,从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抢到玩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板看见他手里的风车,笑道:“顾先生好有童心啊,是给太太的?”

顾锦城把风车递给老板,“包装好,放到蛋糕盒里。”

老板笑着点点头。

蛋糕店里芬香扑鼻,如果是之前,顾锦城会觉得这个味道太过甜腻,现在却觉得和他的心情恰如其分,再合适不过了。

老板捧着蛋糕礼盒走出来,“顾先生,你的蛋糕好了。”

家里没开灯,只有餐厅处隐隐透出来一丝光亮,“小酌?”

没有回应。

出门了?他想。

走到餐厅门口,顾君酌安静地坐着,手指拨弄着一支黑玫瑰。

顾锦城走过去把蛋糕放好,斜坐到桌子上,“小心点,别弄破了手。”

他凑过去想亲他一下,被挡住了,顾君酌抬手遮住他的半张脸,轻声道:“哥,你知道周文斌吗?”

顾锦城后撤身子,离开他的手,不自然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周文斌,当然知道,攻击你的那个杂碎,怎么了?”

顾君酌没错过他的表情,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嘴角,慢慢向后倚在椅背上,“我是说爸生日宴之前,你认不认识他。”

瞳孔骤然缩紧,顾锦城只觉得脑中一炸。

顾君酌揪下一片玫瑰花瓣,“或者换个问题,你觉得是谁寄的亲子鉴定?”

“谁告诉了秦纵英秦羽的事?”

“又是谁在我的车里安装了摄像头?”

“小酌,”顾锦城低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抓上顾君酌的手,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顾君酌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你有思绪吗,哥哥?”

房间里烛光摇曳,浪漫的玫瑰花瓣围绕着墙上亲密的两个影子,光影摇晃,旖旎的气氛下波涛汹涌。

南山美美地蜷缩在猫窝里,抱着自己的玩具呼呼大睡,突然,一声巨响惊醒了它。

小黑猫惊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厨房门口,蛋糕混合着黑色的花瓣散落一地,看上邪恶又甜腻。

一支风车旋转着滑到猫窝前,停下了。

南山小心地探出头来嗅了嗅,风车发出“嘎达”一声,南山缩了缩脑袋。

已经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