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撒泼 “哗哗”的水声在浴室响……
“哗哗”的水声在浴室响起。
顾君酌闭着眼睛任由水流冲刷自己的身体。
顾锦城没有在家, 漆黑一片的客厅就像他现在空落落的内心。
回来的路上,车里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试图安慰,也没有人尝试插科打诨假装无事发生,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下车的时候,卫景星很不放心他:“君酌哥……”
顾君酌:“没事,回去吧。”
“……好吧。”卫景星搭着车门:“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我会第一时间接起来的。”
顾君酌笑笑:“这么紧张干什么?”
卫景星笑不出来,“我担心你。”
即使已经入夜,温度也并没有随着太阳西沉降下来, 难得有风吹过, 裹挟着的仍是一团热浪。
离开车里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顾君酌已经觉得身上有些出汗,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知道顾锦城还没回来。
想回家, 又不想一个人,想陪伴,又不想开口挽留。
陌生的酸楚如同岩浆一样一股股地向外翻涌,流过五脏六腑,不致命却难以忍受。
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夸张地带动他的心神,并没有想哭的感觉, 反而厌烦更多, 某一个时刻,他甚至想到如果今天没有出门就好了,就不会遇见。
许悠没有开窗, 隔着防窥玻璃单方向看着顾君酌,小姑娘一向大大咧咧,在人情世故上一向秉持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车门仍然开着,卫景星除了半个手臂搭在车内,整个人都站在车外,风带着热气涌入车内,凉爽被冲淡,车载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发出“呜呜”的声音。
代价透过后视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决定闭嘴不说话了。
卫景星等着顾君酌开口,让他离开,或是留下陪他。
他的身上也出汗了。
良久,顾君酌开口了:“先送许悠回去吧,车今天就放在你那里,明天我去开回来。”
顾君酌本来打算先送许悠回去,在送卫景星回去,最后自己独自回家。
他的状态让人担心,卫景星坚持先送他回家,至于车,找个时间再送回来就是了。
仍旧没有上车,卫景星仍旧搭着车门:“需要我陪你吗?”
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的时候,确实希望能有个人沉默地陪在他身边,等卫景星问出来之后,顾君酌反而不怎么想要人陪了。
他还是想等顾锦城,抬头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如果灯是亮着的就好了。
他又想到,或者,他给顾锦城留下一盏明灯也不错,这样他就知道自己在家里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想回到家里,对着卫景星摇摇头:“不用,回去吧。”
卫景星顿了一下,转身上车,车门关上了,热浪被隔绝,冷气蔓延过身体,薄汗渐渐冷却,身上甚至出现一丝凉意。
许悠打开窗户,冲顾君酌招招手。
即使已经知道家里没人打开门站在黑漆漆的玄关,门在身后关上,黑暗笼罩下,难过在今天,第一次涌上心头。
突然不想要亮光了,没有开灯,顾君酌脱掉鞋袜、赤脚走向浴室。
打开门,没有亮光,顾锦城皱起眉头,以为顾君酌还没回来。
刚掏出手机,就听见黑暗里传来不明显的呼吸声。
顾锦城抬起头:“小酌?”
呼吸有一瞬间停止,又很快恢复,顾君酌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哥。”
听见熟悉的声音,顾锦城放松紧绷的身体,回身关上门,放下手里的东西。
他没有开灯,眼睛适应之后,景象渐渐清晰,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顾君酌安静地盘腿坐在沙发上。
顾锦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他一手挑选的沐浴露的味道。
“怎么了?”
顾君酌低头,摸了一下小腿,不怎么想提起今天的事,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让顾锦城知道,但又想让顾锦城安慰他。
顾君酌都被自己别扭的想法逗笑了。
听见的他轻笑的声音,顾锦城心里勾了一下:“不是去马场?没玩尽兴?”
顾君酌扣扣睡衣上的边:“尽兴。”
他的不开心满的快要溢出来了,顾锦城站起身去了卧室。
他站起来的一瞬间,顾君酌想伸手把他拉回来,却还是忍住了。
没了顾锦城在身边,周围空荡荡的,或许本就是空荡荡的,他哪里来的亲人呢。
胡思乱想间,一条绒毯从天而降,把他罩了个结实。
头被扒拉出来,顾锦城站在一旁按动开关,沙发背部向后倾斜,最终停在一个舒适的角度。
顾锦城拍拍手,打开电视,下调音量和亮度,控制在刚刚好的数值上。
卫生间传来淋浴的声音,很快,顾锦城穿着柔软的睡衣出来。
他爬上沙发,连毛毯一块儿将顾君酌搂在怀里。
靠在温暖的怀里,顾君酌倚在顾锦城的脖子上,眼睛机械地看着电视机,昏黄的画面如同催眠曲,像是久飞的鸟儿,绝望的疲惫中,终于找到了落脚地。
安全感穿透四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顾君酌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顾锦城低头看他,绵长的呼吸预示着主人的深眠。蹭蹭怀中人的头发,顾锦城捞过一旁的手机。
片刻,一条信息响起。
马场:顾助理和卫少爷、许小姐一起来的,并没有闹矛盾,离开的时候还约定下次来的时间。
顾锦城拧起眉头,离开马场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顾君酌变成这样?
放下手机,看看怀中人睡梦中还簇在一起的眉头,抬手轻轻按压,知道眉心放松下来。
左手仍旧牢牢地搂着他,右手抚上他的脸颊,依偎在侧颈的头发扫过皮肤,有些痒。
顾锦城决定不回卧室了,沙发背部被彻底放平,小心搂着顾君酌仰躺在沙发上,毯子很大,足够盖他们两个人,顾锦城捞过一角搭在身上,拥着顾君酌闭上眼睛。
清晨,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沉睡的两人。
顾锦城捞过手机,眼睛都没有睁开:“说。”
那头是秘书办,总经理无故翘班,还有客户安排的他们很迷茫,最终决定推个倒霉蛋出来提醒老板上午10点有约。
挂了电话,顾锦城看一眼时间,9:15。
顾君酌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醒了,沉默地把毯子网上提起,盖住半张脸。
顾锦城捞过他,“不想起?”
顾君酌摇摇头,突然撑开毯子罩住顾锦城,头抵上他的下巴蹭蹭,又猛地掀开毯子,人已经站在地上:“走吧,去公司。”
拿掉身上的毯子,顾锦城跟着起身:“身体不舒服不要勉强,我又不是黑心资本家,放一天假的权利还是有的。”
他没有问顾君酌到底怎么了,顾君酌自己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不过,如果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顾锦城会非常后悔他这个善解人意的决定。
两人最终赶在十点之前到了同舟,考虑到顾君酌情绪不好,顾锦城没有带他一起参加会议。
顾君酌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临近中午,顾锦城还没有回来。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顾君酌决定不等他的,独自去吃饭。
不想吃食堂,想吃点甜食。
顾君酌跟着人群走出大楼,同舟正门很高,顾君酌慢慢走在楼梯上,周围人群匆匆走过,有认识他的路过身边的时候冲他打招呼。
“顾助理。”
“顾助理下班啊。”
顾君酌一个个回应。
“顾助理?”
走到大门外,又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顾君酌下意识以为又是打招呼的人,刚转头人就僵住。
周文斌。
周文斌举着名片,看上去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你就在他们家当个助理?”
以他浅显的认识,助理就是跟在老板身边端茶送水、拎包开门的。
他很生气:“你那个便宜爹就让你干伺候他儿子的活?”
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顾君酌感觉到急匆匆的人流有一瞬间的停滞,在动起来的时候明显变缓了很多。
“你怎么在这?”
周文斌仍旧气不顺,他害怕卫景星、许悠之流,是因为他们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阶层,可他不怕顾君酌,顾君酌是他亲生儿子,而且干的还是什么…什么助理的工作,连个老总都没混上,他觉得自己甚至是该站在顾君酌头上跟他说话的。
“我来找你,我是你亲爸,你就给我这么一张小卡片,我不过来找我还能怎么办?”
周文斌接着说:“你们这保安脑子有毛病,我告诉他们我是你爸爸,他们居然不相信,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他突然拽过顾君酌,冲远处的保安大喊:“你看到没有,这就我儿子,我亲儿子!”
空气凝固了。
周文斌好像找到了靠山,脸上一副小人得志的神色。
保安认识顾君酌,被周文斌指着鼻子骂忍住没回嘴,憋得脸都红了。
看着保安感怒不敢言的脸,周文斌神清气爽,无师自通狗眼看人低的技能,以前的他只能扮演保安的角色,现在身份对调,居然这么爽!
“我是他亲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
“瞎了你的狗眼,得罪我,你等着被开除吧。”
“我儿子有钱,开豪车。”
说道这里他又把矛头对准顾君酌。
“你昨天是什么意思?啊?我是你亲爹,你居然撂下我一声不吭地跑了!”
“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认我是吧,你让大家伙评评理,哪有儿子吃香喝辣,老子喝西北风的?”
“要是没有我,能有你?”
喋喋不休。
顾君酌看着抓着自己衣服的不断晃动的手,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抓住他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触感,周文斌回过头,下一面天旋地转,紧接着背部狠狠撞上地面,疼痛是最后的哑药,除了痛呼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客户助理开始收拾资料,这次的谈话双方都很满意。
站起身伸出右手,客户:“合作愉快。”
顾锦城跟着起身,右手还没伸出,门突然被打开,秘书办的姑娘气喘吁吁地道:“顾总,顾,顾助理跟人打起来了。”
笑容骤然消失,来不及对客户说声抱歉,顾锦城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远远地站在台阶上,一个人影躺在顾君酌脚边不住地呻吟。
身影抱着手臂在地上撒泼,转过头的一瞬间,顾锦城看清了他的脸。
脚步猛然停住,瞳孔骤缩。
第42章 难过 身上早就已经不疼了,但……
身上早就已经不疼了, 但是周文斌就是迟迟不起来,他太知道怎么给自己捞好处了。
抱着自己的胳膊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呻吟。
顾君酌后退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饭的缘故,他竟少见地觉得有些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
“顾助理。”有人认出来顾君酌,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有认识顾君酌的人在旁边,周文斌更加来劲儿:“你,你打我?你动手打你亲爹?”
他突然冲上去抱住顾君酌的腿:“都来看看啊,这是我生的好儿子,嫌弃自己的亲爹, 不想认我还动手打我。”他恶狠狠地看向顾君酌:“你也不怕被雷劈。”
被他抱住的地方像是被烧火棍烫伤, 在赛场上被两米的壮汉扳倒在地的时候, 都没有这么惊慌过, 忍住下意识踢出的一脚,顾君酌险些被他拉倒在地。
“松开。”顾君酌咬牙道。
他越是束手无策,周文斌就越是来劲, 死命扯着顾君酌的衣服,大有直接撕破的意思。
一股巨力突然踢上他的太阳穴,没有任何缓冲地,周文斌直接昏死过去。
双腿终于从毛骨悚然的桎梏中解脱出来,顾君酌被人一把抱住。
顾锦城嫌恶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招呼保安把人抬到保安室。
没有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开。
“老板, 这个人怎么办?”保安擦擦头上的汗, 询问顾锦城。
顾锦城揽着顾君酌,让他坐在保安室的沙发上,倒了杯温水轻柔地喂给他。
细流顺着脖颈流入五脏六腑, 紧绷的情绪被安抚,顾君酌轻轻叫了一声:“哥。”
顾锦城站起身把他搂在怀里,顾君酌埋首在顾锦城的肚子上,敞开的西装落在两边遮住光亮,顾君酌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报警。”顾锦城吩咐保安。
保安有点犹豫地看向埋在顾锦城衣服里,只露出一点侧脸的顾君酌。
这个人好像是顾助理的爸爸,直接报警可以吗?
顾君酌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现在的他只相信顾锦城。
保安等了一会儿,看顾君酌没有反对的意思,当即打开手机拨通警察的电话。
听说有人在同舟集团前捣乱,警察来的很快。
他们到的时候,周文斌已经醒了,捂着头睁不开眼睛,他这次是真的疼。
好不容易眼睛能睁开了,一抬头,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入,周文斌吓了一跳:“干什么,你们报警干什么?我来找我儿子哪犯法了,哪犯法了你说!”
越是紧张害怕,越是提高声音,最后一句周文斌简直是在吼了。
对比他涨的通红、气喘吁吁的样子,顾锦城可以说是非常冷静:“就是他,在同舟前面撒泼打滚、敲诈勒索,无故骚扰我的员工,给我们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周文斌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道:“我什么时候敲诈勒索了?”
顾锦城冷冷地看他:“不是为了要钱,你来这闹这一通是为了把自己当猴给别人供乐子的?”
噎了一下,周文斌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他今天确实是存着从顾君酌这扣点钱的心思,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堵他。
顾锦城直接对着警察说:“看,他自己都反驳不了,警官,劳烦你们把这个寻衅滋事的人带走,看他这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你们好好审审,说不定有大惊喜呢。”
周文斌肉眼可见的慌了,他是有案底的,这要是进了警察局百口难辩。
迅速理顺当前局面,周文斌“啪”地对着顾君酌跪下了,还想动用父子理论那套辩题。
顾锦城在他转眼珠的时候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周文斌刚有动作,顾锦城飞快地捞起顾君酌上了个方向,避开他这一跪,顺便一脚踹在他背上,周文斌猝不及防摔了个大马趴。
顾君酌上一秒还坐着,下一秒就被顾锦城拉着站稳了,周文斌趴下了,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登时一身恶寒。
这就是他血缘上的亲爹?
想到自己身体里留着这样的一半血液,顾君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胃部不受控制地收缩,喉管微动,他反射性地干呕。
顾锦城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搂着他的手,在他弓起的背上轻轻安抚:“没事,没事。”
摔得晕头转向的周文斌被两个警察从地上拉起来。
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辖制住,这可不是个好姿势,周文斌慌了:“儿子,你真要让警察把我抓走?”
顾君酌沉默,顾锦城伏在他耳边:“不要管他,他就是个骗子,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今天之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顾君酌抬眼看他。
周文斌意识到自己真的会被警察带走,顾君酌也是真的不想认他,这才开始害怕了,他所有嚣张的底气都来顾君酌是他儿子这件事,如果顾君酌不认他,那他在警察手下不会有好果子吃。
周文斌大喊:“我和你妈是同乡,我们两个是见过家长的,你,你不想知道你妈妈之前的事情吗?你姥姥还活着!”
他大声喊,听到最后一句,顾君酌瞪大了双眼。
姥姥?
这个称呼对他来讲太陌生了,六岁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周珊珊;回了顾家之后,白家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长者温情,笑话。
他是见过白蓉的妈妈的,那是顾锦城的姥姥,一个慈眉善目、手上总是捻着一串佛珠的老太太,她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慈祥模样,唯独见到他从不会有好脸色。
姥姥这个称呼,在一定程度上是他的阴影。
顾锦城太了解顾君酌,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小酌!”
他喊了一声,顾君酌抬头看他。
顾锦城仍旧搂着他不松开,他一字一句道:“他不是你爸爸,他跟你没有关系,我们不找他,听话。”
顾君酌垂下眼睛。
周文斌已经被塞到警车上,他扒着车门喊出最后一句:“你姥姥叫孙红英,你还有四个姨妈、两个舅舅,你妈妈的老家在……”
车门关上了,声音戛然而止。
顾君酌浑身一震,顾锦城闭上眼睛,低声骂了一句。
顾君酌:“哥,我……”
顾锦城打断他的话:“你想去,那就去。”
二十分钟后,顾君酌坐在警察局的调解室里。
看到他跟上来,周文斌明显松了口气:“我要喝水。”
眼睛看着顾君酌,摆明了是想让他倒。
顾锦城按住顾君酌的肩膀,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
周文斌伸手准备接过来,冷不丁被泼了一脸水。
警察敲敲桌子,发出一声蕴含警告的声音。
顾锦城握着纸杯,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手滑。”
他把空杯子推到周文斌面前,低下身道:“现在还喝水吗?”
周文斌抹了把脸上的水,讷讷道:“不,不用了。”
顾君酌旁观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周文斌看着他平淡的脸色,有些恼火:“你就看着你爹被泼一脸水!”
顾锦城握着纸杯,冲他的脸泼过去,周文斌猛地抬手格挡,什么也没发生,惊魂未定地放下手,顾锦城笑眯眯地给他展示空空如也的纸杯:“空的,刚才已经给你‘喝’完了。”
周文斌纷纷地放下手,双手抓住椅子往前扥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显示自己的不爽。
等顾锦城坐到身边,顾君酌开口问了他第一句话:“我妈妈已经不在了,你知道吗?”
周文斌愣了一下,才到:“知,知道。”
顾君酌点点头,接着问:“她的家人知道吗?”
这他哪知道,自从跑出那个小山村,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甚至连周珊珊的家人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可以编嘛,反正对方也不知道。
周文斌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顾君酌:“知道,那为什么一次也没来祭拜过。”
“呃,呃,可能实在是太远了,你姥姥她身体不好。”
“没来过,怎么知道人不在了?”
“打电话!”
“二十年前有电话?”
周文斌冷汗冒下来:“没有吗,我记错了,好像是没有。应该是写信,写信联系的。”
“写信,他们认字?”
“呃,呃,应该还是认几个的。”
没有一个问题是能答得上来的,周文斌从最开始慌乱之后,就是恼怒,这是干什么,警察还没问呢,儿子倒是先盘问起老子来了。
他刚要发火,顾君酌突然问:“你叫什么?”
周文斌愣了一下,才道:“周文斌。”
顾君酌点点头,长这么大,他刚刚知道亲生父亲的名字。
“我们那一村子都姓周,你本来也该姓周……”周文斌结结巴巴地道。
顾锦城没有耐心了,虽然周文斌不认识他,他可太了解周文斌了。
书房里一指厚的资料中,约有三分之二的内容用来描述他做的垃圾事。
包括但不限于赌|博、嫖|娼、诈|骗、打人……
妥妥的烂人,他明明已经找人把他打发走s市,为什么人没有离开,还精准地找上顾君酌。
电光火石间,顾锦城脑海中闪过画面,周文斌闹事的时候,同舟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欧陆。
他记得有谁说过欧陆空间太过紧凑,买了之后才发现坐上去很不舒服。
是谁说过?
……
万涛!
气血翻涌,顾锦城猛地一砸桌子。
周文斌吓得蹦起来又砸回椅子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警察警告了一声。
顾君酌冲警察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转身拉上顾锦城的手臂:“哥?”
脑海里万涛被千刀万剐的画面顿时碎成雪花,顾锦城转头看向顾君酌,两息之间放缓了呼吸。他拍拍顾君酌抓住他的手,转头看向周文斌。
“你要多少钱?”
顾君酌手指一僵。
周文斌心里一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什么钱,我是来找我儿子的,你以为我是来跟你们要钱的吗!”
顾锦城心中被暴戾充斥,如果不是抓着顾君酌的手,他早就已经爆发出来,桌上的花瓶会出现在周文斌的头上,而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桌子上碍他的眼。
“想好了,就这一次机会,过了之后别想再拿到一分钱。”语气冷得能掉下冰碴。
周文斌倏然闭嘴,故作生气的神情瞬间消散,纠结一会儿,他抬头道:“这是我的亲儿子,至少得五千万。”
顾锦城冷笑一声。
顾君酌用力抓住顾锦城的胳膊,又缓缓松开,眼睛仍然睁着,却无法聚焦。
叹了口气,顾锦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须臾,一道水痕划过他的掌心。
第43章 平静 周文斌不愧是个文盲,当……
周文斌不愧是个文盲, 当着警察的面敲诈,直接给自己捞了一个勒索的名头。
顾锦城现场举报, 警察没有办法只能例行公事进行审理。
本来以为只是简单走一下流程,没想到真挖出来东西。看着周文斌密密麻麻的前科,负责查资料的警察咋舌。
周文斌怎么也没想到顾锦城来这一手,脸都气红了,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
顾君酌有点想笑,虽然知道周文斌不怀好意,但真的听到他跟顾锦城要钱, 心里还是像被刺扎了一样。
谁知道顾锦城上一秒还问人家要多少钱, 下一秒就能跟警察告状。
周文斌的档案上显示还有几项处罚未落实, 警察带着他进了审讯室。
临走前, 他指着顾锦城破口大骂,被警察严正警告。
声音渐渐远去,顾君酌拉下顾锦城的手, 眼睛已经看不出异样。
顾锦城伸出拇指,摸摸他的眼角。
顾君酌向旁边躲开,“没事。”他长呼一口气,放松身体,还有心思开玩笑:“要钱也能算敲诈勒索?你是不是事先打点了?”
“事先打点就不只是拘留。”顾锦城淡淡道。
顾君酌被他话里的冷淡惊到。
顾锦城反应过来,缓和了脸色:“我说笑的。”
那个表情可不像是在说笑,顾君酌拍拍他:“哥, 他可能, 可能真的是…”
顾锦城伸手捂住他的嘴:“嘘,他谁也不是,以前和你没关系, 以后也和你没关系。这件不需要你再插手,一切交给我,明白吗?”
伸手摸上他的手,却没有拉下来,犹豫一下,顾君酌点点头。
顾锦城直接带着顾君酌回了家里,临走之前,打电话给酒店送些吃的到家里。
他们到家的时候,酒店的人也刚好到家,顾锦城把粥放在顾君酌面前。
顾君酌拿起勺子搅拌,搅拌几下重新放下勺子。
顾锦城一直注意着他,走到他身后拿起勺子:“多少吃点。”
摇摇头躲开,顾君酌站起来:“我不饿。”
顾锦城没办法,他不想吃也不能硬塞:“下午不要去了,在家里睡一会儿,醒来之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顾君酌顿了一下,他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不久前有人对他说过。
顾锦城揽着他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睡觉。”
直到被顾锦城塞到被子里,顾君酌还在用他混乱的大脑思考到底是谁对他说过那句话。
顾锦城抬起他的头,把拿在手里的眼罩戴到他头上,鼻尖萦绕着一股药香。
“安神,快睡吧,什么也不要想。”顾锦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过了一会儿,门锁轻轻响了一声,顾锦城离开了,一片黑暗中,只剩他自己一个人,手指动了一下,药香的味道更明显了。
顾锦城轻轻扣上顾君酌卧室的门,走到书房门口,用钥匙打开门。
顾君酌是个相当有分寸的人,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次想到书房拿本书,想开门却发现门是锁上的之后,一次也没再靠近书房,甚至都没问过为什么两人住的房子里,有一间房间是上锁的。
他只是在愣了一下之后,很自然地离开,在健身房找到他顾锦城随手放置的一本财经杂志,用来打发时间。
这件事是之后顾锦城翻看监控的时候看见的,视频里顾君酌扭动门把手的声音生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顾君酌拿到健身房的杂志看起来,震颤的脑子才平复下来。
他曾经想过将书房里的东西藏到外边去,仔细想想,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现在,顾锦城找出书房钥匙,进入这间充满秘密的房间。
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找到一份文件,周文斌四十五年的人生就在这短短一沓A4纸上。
取下蝴蝶夹,将最上面的亲子鉴定放到最下边。
顾锦城耐心地翻找着,很快,他两手夹住中间位置的一份,用力抽出来。
略略翻动,最终停在某一页上。
八年前,周文斌攀上一伙人,深信不疑对方能带着他发大财,一路跟着他们去了t市边界。
在那里,周文斌并没有如愿跟着这群“有本事”的人一夜暴富,相反,他被藏了起来当做祭牲。
这是一伙新手上路的盗墓贼,不知道从哪本小说上得到的灵感,深信t省边界有一个不知名的王爷的大墓,里面奇珍异宝无数,只要能拿到一件,后半辈子的着落都有了。
只是,这墓门不能用巡场方式打开,得用祭牲的血唤醒山神爷爷,请他将洞门打开,放他们进去。
原先这帮有些奇思妙想的盗墓贼们准备了鸡、鸭等农货,预备着献给山神他老人家。
谁知道队伍里有个奇葩,一门心思地认为祭牲越好,山神爷爷越高兴,;山神爷爷越高兴,打开的门里宝贝就越值钱。
这套荒谬理论很快说服了这群头脑空空的盗墓贼。最好的祭牲是什么?肯定不是鸡鸭鱼货,有人一拍脑门,肯定是人啊!
于是周文斌就“撞大运”“捡便宜”加入了一个发大财的团队中。
可惜睡在钞票床上的美梦,在绳子捆在身上的时候,轰然破碎。
这群半吊子盗墓贼,本事没学到多少,狠辣倒是做了个十成十。
眼看周文斌挣扎的厉害,一人从后腰掏出来一个东西。
枪!
周文斌是真害怕了,人在恐惧的时候是能爆发出巨大的潜能的。
枪指脑袋的时候,周文斌仿佛看见牛头马面在对着他招手。登时脑子一热,一脚踹飞盗墓贼手上的枪。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不顾手腕被割伤,直接装上一人手上的刀子,割开了绳子。
周文斌也是个狠人,下能撒泼打滚,上能开枪杀人。
一行几个盗墓贼全都死在他手上。
枪把硌得手疼,热血溅在脸上,周文斌喘着粗气看着满地尸体,危险解除,他慢慢平静下来。
看着满地的尸体,手上的枪骤然落地。
周文斌颓然坐在地上,抱头痛苦地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林中除了他的声音空无一人,这是一处深山老林,罕有人烟。
没有人就意味着什么也没发生,周文斌冷静下来之后,将这些盗墓贼埋在枯草堆下,一个人拿着枪下山。
下山之后他把枪埋在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城市。
这件事天知地知死人知,这群盗墓贼生前就是一群流氓混混,没钱了就出去打工,挣点钱就出来挥霍,没人在乎他们死活。
如果不是有次喝酒,周文斌喝得上了头,在酒桌上用这件事大吹特吹,到死也不会有人把他和那群失踪许久的混混联系到一起。
酒桌上的人笑他喝点黄尿就吹牛,枪、杀人,编也不编得好点,所有人笑笑而过,都没当真。
只有一人听进去了,他同村有几人已经七年没回家了,家里人想尽办法也联系不上,只记得离开前说要去干票大的,就再也没回来。
这人记在了心里,还没等他想出来怎么用这个信息捞点钱,顾锦城派出的人就找了上门。
顾锦城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通快地把他知道的关于周文斌的事全招了。
一周以后,带着泥土的土枪,出现在顾锦城的书桌上。
顾锦城合上盖子。
“老板,枪上提取到了目标人物的指纹。至于盗墓贼的尸体,地点太模糊了,现在还没找到。”
有枪就已经足够了,如果以后周文斌出现在顾君酌的身边,足够让他后悔了。
顾锦城从回忆里抽离,从保险箱里抱出一个盒子。
盖子打开,赫然就是那把自制土枪。用保鲜膜尘封着,看上去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
没有什么表情地,顾锦城拨通一串电话号码。
顾锦城出门了,顾君酌听见客厅传来关门声。
半梦半醒间,顾君酌朦胧的大脑突然想到了那句熟悉的话是谁曾经对他讲过的。
秦羽。
在他说喜欢他的那一天。
之后,杳无音信。
顾君酌突然有点慌乱起来,顾锦城也说了“明天一切还和以前一样”这句话,但是等他醒来,是不是会和秦羽一样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突然很想,很想听秦羽说话。
以前总是嫌他吵,可他并不是真的嫌他吵。
摘掉眼罩,顾君酌摸出手机,给秦羽打电话,意料之中的忙音。
一段“嘟嘟”声后,电话里传来不带感情的机械女声。
放下手机,顾君酌大字状瘫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太安静了,静得他心慌。
为什么连猫叫都没有,他为什么会想到猫叫?
南山。
顾君酌陡然从床上爬起,南山呢?
下床打开门,顾君酌对着客厅喊了一声:“南山?”
没有回应。
顾君酌在客厅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南山。
一只小黑猫如果铁了心不搭理你,那你找到它的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顾君酌拿出南山最爱吃的猫条,晃动着发出“簌簌”的声音:“南山,零食。”
从前听到这个声音会飞速蹿出来的毛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顾君酌捏着袋子的手自然垂下,时间已近黄昏。
昏黄的残阳透过落地窗打在顾君酌的身上,他抬起手遮挡,心中奇怪:阳光是冷的吗?
第44章 乌云 “南山。” ……
“南山。”
“南山?”
…
南山不在家里, 半个小时之后,顾君酌得出这个结论。
它跑出去了, 大概是趁着他们回家的时候从门边溜出去的。
南山还不到两个月,它这么点大的小猫能去哪?
它是没办法坐电梯的,即便蹭上了打开的电梯门,也会被好心人赶下去。
最大的可能是沿着安全通道跑走了。顾君酌一手拿着南山常用的饭碗,一手用勺子轻轻敲击。
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
“南山?”
没有回应。
一直到他走到了楼下,推开消防门走到大厅,依然没有南山的影子。
前台的物业小姑娘看见他,赶忙走过来:“顾先生, 你怎么从楼梯间下来, 电梯坏了吗?”
两个气质不凡的单身男性住在一起, 这件事已经被她们姐妹群八卦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后来知道两人是兄弟, 也给她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比如现在,她非常清楚地知道顾君酌住在二十三层。如果不是电梯坏了,她想不到顾君酌走楼梯的原因。
当即掏出电话, 联系电梯维修人员。
顾君酌拦住她:“电梯没有坏,我找我的猫。”
“猫?”她很困惑:“是什么样的猫?”
“黑色的,还不到两个月。”顾君酌回想南山的样子,“大概四点左右跑出来的,你有没有见过它?”
“有点太笼统了,有没有照片呢,顾先生?”前台有点尴尬。
“有的。”顾君酌伸手掏手机, 摸了空, 他顿了一下,手机忘在茶几上了。
钥匙也没有带。
前台睁着眼睛,等他拿出手机。
顾君酌放下手:“抱歉, 没有照片。”
前台有些失望,她本想用照片当借口加个微信呢,不过很快她又挂上得体的微笑:“没关系的,您的小猫很有特色,一只黑色的两个月小猫,我记住了,如果见到的话,我会通知您的。”
顾君酌点点头:“麻烦了,我去外面找找。”
前台帮他按开门:“好的,我这边通知监控室帮您留意。”
顾君酌点头,刚走出大厅,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高温扭曲了空气,他闭了闭眼适应突变的环境。
小区绿化很好,走在中庭像是走在森林公园之中,来到树荫下,独属于绿植的清香扑面而来。
正是饭后散步的时间,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散步,间或走过抱猫遛狗的小情侣。
顾君酌盯着女孩怀里的大白猫看,女孩被他看得浑身难受,男孩瞪他一眼,顾君酌回过神,勉强拉拉嘴角:“抱歉。”
他道歉了,女孩反而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的出来,顾君酌只是在看她的猫,她试探性地往前伸伸胳膊:“你要摸吗?”
顾君酌愣了一下,大白猫瞪着两颗浑圆的玻璃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缩在女孩怀里,脖子都不见了。
他被逗笑了,想到南山,终究还是点点头:“不了,谢谢,我来找我的猫。”他举起左手上的饭盆给她们看。
女孩看上去很愧疚了,恨不得按着男孩的头让他道歉:“啊,你的猫丢了,长什么样啊,我们可以帮忙。”
男孩愤愤不平地看着他,眼珠子都快出来了,顾君酌谢过她的好意,接着沿着中庭轻声呼唤南山的名字。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顾君酌坐在休息椅上,南山的饭盆放在旁边,他垂着双手,风吹过他的碎发,眼神没有焦点。
一声狗叫从远处传来,有人声在林后响起,有人来了。顾君酌站起身,往无人的小道走去,那里是一处墙角,小道的终点。
顾君酌放下南山的饭碗,拆开一袋散装猫粮放在里面,他怕南山找不到吃的,会饿。
捏着包装袋站起来,顾君酌转过身,一股巨力狠狠砸在肚子上。
这一拳实在是太重,他又没有防备,承受了这一拳十成十的力道。
整个人重重撞上路边栅栏,空空如也的胃部猛烈抽搐,急剧收缩。
“唔…”顾君酌捂着肚子,扶着栅栏不让自己跌到地上,他想吐,额角青筋猛跳,眼前一片一片的黑暗冲击他的大脑。
一人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紧接着膝盖压上他的肚子。内脏快要被砸碎,顾君酌弓起肚子,头晕目眩中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周,文,斌…”
周文斌一改中午的无赖样,凶狠的模样不像面对自己的儿子,倒像是面对仇人。
他咬牙切齿道:“妈|的,小畜生,我是你爹,他|妈的,你敢报警抓我,我不就是跟你要点钱,你就要把老子送进去。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射墙上,艹你|妈的。”
他说的相当不堪,顾君酌眼睛通红一片,也不知是窒息造成的,还是愤怒引起的。
顾君酌抬起一脚踢在周文斌头上,把他踢倒在地,没了桎梏,顾君酌猛地起身扑到周文斌身上,冲着他的脸狠狠砸了一拳,隐忍一天的怒火冲天而起,发泄似地大吼:“你他|妈混蛋!”
一边说一边砸在周文斌脸上,他实在是忍了很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又在忍些什么。
自从见到周文斌,他就像被一团粘腻的乌云笼罩,不致命却沉闷地压在他的头上。
之前有卫景星,后来有顾锦城,有关心他的人陪在身边,乌云仅仅只是盘旋在上空,却也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等待下落那一刻。
现在,乌云终于全面笼罩了他。
周文斌脸上都是血,顾君酌揪住他的领子,凌空把他拔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我都不需要你了,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他抓着周文斌的衣领,咬牙看着这个他曾经幻想过的人,这么狼狈、这么卑劣、这么贪婪,没有一丝亲情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有一瞬间热了眼眶,声音都颤抖了:“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是这样的…”
他想到了顾枫,又想到了顾锦城,他们父子俩是那么地相似,脾气、秉性、能力…
他一点也不像他们,顾锦城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他却总是顾念情分;顾锦城能够游刃有余地逢场作戏,他却总是把情绪喜恶放在脸上。
他怎么那么不像顾枫,那他像谁呢,眼睛下移,顾君酌突然有些惶恐,他会像周文斌吗?
看着周文斌满脸鲜血的样子,顾君酌猛地站了起来,他不是没有把对手打到鲜血满面、神志不清过,只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害怕。
他向后退去,一点点摸上身后的树干,手上的实体让他有了一些安全感。
周文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骂骂咧咧地清醒过来。
顾君酌转身跑出了这片小树林。顾锦城以前总担心他会在公共场合翻脸揍人,他每次都会反驳自己没有暴力倾向。
他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有点点血斑,哥,他想:我,我会任性地攻击所有看不惯的人吗?你这样看我的吗?
中庭下树影斑驳,顾君酌扶着树干踉踉跄跄,空空的胃部不是时候地灼烧起来,分不清是饥饿的叫嚣,还是疼痛的哀嚎。
他捂着肚子往前走,流水潺潺,他已经走出了林荫小道,走到横穿整个水云榭小河边。
这是一条引进来的护城河,通过深埋地下的抽水机模拟活水的流动。
顾君酌很喜欢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物业养了很多小鱼在里面,五颜六色的,游动起来的时候很是可爱。
每天都有很多小孩子拿着多种多样的水枪在小桥上打水仗,顾君酌甚至产生过下去嬉戏的冲动。
在被周文斌推下去之前,他从没想过这条看上去浅浅的小河居然那么深,一下子就把他淹没了。
周文斌捂着流血的额头站在岸边,像是索命的恶鬼:“你去死吧!”
他发了狠也跟着跳进河里:“我是你爹!我跟你要钱是天经地义!你那么有钱,不给我那你就去死吧!”
周文斌水性很好,在水下也能睁开眼睛,他抱着顾君酌的腰往水底沉去,又在他窒息之前带着他游上水面:“给不给钱!给不给钱!”
顾君酌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咬牙道:“做梦!”
周文斌拉着他又一次进入水底,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周文斌抱着他哭:“儿子,爸也不想这样,爸欠了高利贷,我要是还不上他们就要我的命,你怎么忍心看着你亲爹去死,啊?”
顾君酌奋力推开他:“滚开,你不是我爹。”
没了桎梏,顾君酌转身向岸边游去。
周文斌看着远去的顾君酌,仿佛看到高利贷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能让他走,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顺手从身下捞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头上剧痛传来的时候,顾君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张印砸一次,现在他亲爹又砸一次,他这块额头是不是特别欠砸啊。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身体逐渐下沉,河水真的很深,冰冷刺骨。
空气渐渐稀薄,景象渐渐同小时候的画面重合。
只是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来救他,肺部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肺泡失去氧气,他甚至听到了充血破裂的声音。
朦胧中,平静的水面被人破开。
胳膊被捉住,唇上一软,久违的空气进入身体,顾君酌本能地抱住眼前人,拼命地吮吸救命的氧气。
来人一边渡气,一边拉着他往上游去,水面“哗啦”一声,他终于又暴露在空气中。
岸边传来喧哗声,顾君酌眼睛吓人地通红,过分的充血让他眼前模糊一片。
晕过去之前,他想,我再一次没有看见你救我的样子,但我知道是你,哥哥。
他依靠在顾锦城的身前,意识陷入混沌的黑暗。
第45章 休息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 打在病床上。
顾君酌皱眉,动了动眼睛醒了过来。
“啊…”头痛欲裂, 他想抬起手揉揉太阳穴,没能抬起来,有人正握着他的手。
顾君酌侧身看去,顾锦城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抓着他的手。
听到动静,顾锦城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他站起来坐到床边:“怎么样?”
顾君酌摇摇头:“头痛。”
顾锦城按响电铃, 护士推门进来。他站到一边给护士让位:“他还是头疼, 有什么影响吗?”
护士给顾君酌做了个粗略的全身检查:“还好, 头痛是正常现象, 现在只是需要静养。”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护士起身出门。
送走护士,回到病床边, 顾君酌拉拉他的衣袖:“哥,陪我再睡会儿吧。”
顾锦城看看病床,虽然已经是医院最好的房间了,但是想挤下两个成年男性还是过于勉强了。
揉揉顾君酌的头,“我去睡沙发。”
顾君酌拽着他的衣服不松开,顾锦城没有办法:“你身体不舒服,挤在一起我怕你会难受。”
仍旧不放开, 顾锦城无奈:“好吧, 如果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脱掉鞋袜躺在他身边,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顾君酌安心了。
闭上眼睛窝到顾锦城怀里, 动动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着了。
看着怀里的人,顾锦城伸出手轻触他头上的纱布,又是这个地方,上次的伤口才刚刚愈合,还呈现着新生的白色,就又受到了重创。
幸好周文斌是在水里的时候扔出的石头,漂浮的身体没有着力点,顾君酌只是破了点皮。
顾锦城侧着身体贴在他头上,蹭蹭他的头发。握着顾君酌的手十指相扣,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卫景星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两具身体紧紧依偎,顾君酌半张脸埋在顾锦城身前,呼吸平稳。
这两天卫景星一直在收集周文斌的资料,那天晚上见到的疑似顾君酌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直心神不宁。
任谁都能看出来周文斌来者不善,不是冲着钱,就是冲着人。
为了钱还好说,如果是为了人,卫景星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可还没等他完全掌握周文斌的信息,就听到了顾君酌出事消息。
慌忙赶到医院,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隔着玻璃,看着紧紧相依的两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产生荒谬的想法。
他甩甩头,轻轻推开门。
顾锦城睡得并不沉,门边传来响动,有人进来了,以为是护士来查房,睁开眼睛,发现是卫景星。
卫景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起来,不要打扰到顾君酌休息。
看见是他,顾锦城本来也没想起,他刚刚起身的动作已经让顾君酌微微蹙眉。
手指抚上眉心,轻轻按压,轻柔哄道:“没事,睡吧。”
眉心舒展,顾锦城又躺回原来的位置,只是这次没有再闭上眼睛,而是专注地看着顾君酌的侧脸,仿佛卫景星不存在。
卫景星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君酌,和游轮那天一样,受了伤,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不同的是,没有再蹙起眉头,好像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是因为顾锦城在身边吗?
卫景星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顾锦城的手搭在顾君酌身上,可他看得清楚,进门的时候,他们的五指分明扣在一起。
眼睛在床上两人的脸上来回扫动,任谁看见他们都不会觉得他们是兄弟。
上位者姿态在顾锦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连抱着顾君酌的姿势都尽显掌控欲。
顾君酌凌厉,醒着的时候生机勃勃,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可这头小豹子现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粘着纱布,被人圈在怀里。
病房里三个人,却愣是静得出奇,除了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因此,护士推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吱呀”一声,卫景星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知道是护士来查房,听见有人推门,也没转头。
顾锦城猛然睁开眼睛,护士被他吓了一跳。
“…查房。”
顾锦城点点头,起身坐起,别扭的姿势让他的手臂酸麻胀痛,半边身子都没了感觉。
他捂着胳膊艰难地坐起来,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转过头去,顾君酌已经醒了,眼睛弯弯的,已经看他好一会儿了。
“君酌哥。”
顾君酌惊了一下,转过身去,“景星?”
护士掀开被子量血压,顾君酌放松身体。
卫景星站在护士身后,等着他检查身体。
“喉咙怎么样?”护士问。
“胀痛。”
拿出手电筒照他的口腔,“不用太担心,没什么大问题,河水进了肺部,疼痛是正常的,慢慢养着就好了。”
护士收拾东西离开,卫景星拖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想要摸摸他头上的纱布:“君酌哥。”
顾君酌偏头躲开:“你怎么来了?”
手指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放下来:“我听说你受伤了。”
“听说?”顾君酌愣了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你听谁说的?”
顾锦城不会到处宣扬,卫景星从哪知道的?
卫景星有点纠结,犹豫一下:“有人拍视频发到了网上。”
嗡地一下,顾君酌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视频?!”
卫景星连忙安抚他:“没事,没事的,君酌哥,已经没有了,所有的视频都没有了。”
看见视频的第一时间,卫景星就联系黑客全网删除,并通过ip地址找到视频发布人,雇佣混混上门威胁删除视频。
顾锦城看他一眼,发现视频流传的第一时间他就着手处理,却发现已经被人先一步解决,看来就是卫景星做的。
扶着顾君酌靠在床头,顾锦城坐在他旁边。
顾君酌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我想看看那个视频。”
卫景星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你还有。”顾君酌道。
他确实还有,并且打算作为起诉周文斌的证据。
顾君酌坚持要看,卫景星无法,掏出手机递给他。
带着杂音的嘈杂人声在病房中响起。顾君酌沉默地看着周文斌发狠的表情。
好像他是他的仇人,而不是二十多年才见到的…儿子。
视频很短,很快就放完了,顾君酌捏着手机迟迟未动。
顾锦城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抽出从他手中抽出手机。
顾君酌没什么反应。
卫景星接过手机,身体前倾一手搭在顾君酌的腿上,担忧地看着他:“君酌哥。”
顾君酌机械地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周文斌呢?”声音透出带着疼痛的沙哑。
顾锦城道:“在警局。”
他和顾君酌离开之后不久,警局里抓进来一批打群架的混混,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弄得警局像是菜市场。
周文斌也跟着嚷嚷,他犯什么罪了?凭什么被关在这里?
警察被他吵得头疼,他也确实没犯事,不过就是调解的时候狮子大开口罢了。
忙着处理混混们,周文斌又确实没有审问的必要,就放他离开了。
顾锦城整理周文斌犯罪证据的时候,没想到他已经离开了警局,双方就这么错过了。
顾君酌就遭了殃。
听说周文斌已经离开了,顾锦城心里一突,连忙往回赶,就正正撞上惨烈的场面。
周文斌自不必说,被他一拳打晕过去,送上了警车。
顾念着顾君酌的身体,他还没有去警察局配合做笔录。
他心里发了狠,这次周文斌必须得给他把牢底坐穿,不,是得枪毙。
只有他死了,顾君酌才能安心下来。
顾君酌看不到他的脸色,还以为顾锦城在担心,反过来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不在乎,哥,他和我没关系,他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不会谅解的。”
顾锦城抬头,摸摸他的脸,顾君酌没动,卫景星看着他们,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偏过头去。
“咚咚”
门被敲响,几人转头看去,护士领着警察站在门外。
警察:“听说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顾君酌扯出一个笑,点点头:“好多了。”
警察是来做笔录的,顾君酌的嗓子不舒服,没说几句就开始咳嗽。
顾及着他的身体,挑了几个关键的问题讯问,接着叫上家属去外间讯问。
顾锦城跟着他们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顾君酌和卫景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