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囚笼之上 向明天 30483 字 4天前

顾锦城把文件递给他:“看时间。”

顾君酌翻开:“四个月前。怎么了?”

顾锦城重新在他身上躺好:“四个月前, 政府透出口风,要拍卖城南的一块儿地。”

他示意顾君酌往后翻,是一张照片。

张央和政府人员在酒桌上相谈甚欢, 张央正在起身敬酒。

顾君酌:“看上去谈的不错。”

顾锦城:“的确是谈的不错,可惜的是一个星期之后这位谈的不错的政府官员就被调出了s市。而距离招标会开始还有两个星期,张央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君酌:“活该,歪门邪道。”

他想了想:“看我怎么记得,城南的地最后还是被江岸拿到了。张央巴结上了新来的政府领导?”

顾锦城摇摇头:“不,新来的这位格外的铁面无私,一切事务公事公办, 拒绝一切私人酒会, 张央碰到了硬茬子。”

顾君酌:“那江岸最后是通过正规流程竞拍拿到的地?可是,我听说最后的成交价低于最初估价。”

顾锦城:“你当时还在学校,知道只是一知半解。当时那块儿地, 是暗拍。”

“暗拍?!”顾君酌是真的惊讶了。

所谓暗拍,是指参加拍卖的众人只有一次叫价机会,而且并不知道竞拍对手报出的价格,报价全部提交之后,价高者得,无二次加价机会,拍卖方最终只公布最终成交价。

暗拍比明拍要刺激的多,几乎每个恐怖的高价和令人眼红的低价都出自暗拍。

有些人对拍品志在必得,报上超高价位也可能与拍品失之交臂;有些人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报上远低于预估价的报价,最后真可能狗屎运降临,运气爆棚,以低价拿下拍品。

江岸在那次政府拍卖中显然属于运气爆棚的选手。

顾君酌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城南那块儿地的拍卖,同舟不是也参与了吗,我们的报价怎么可能低于预估价,最后让江岸捡漏?”

顾锦城:“那就要问参加拍卖会的万成一了。”

顾君酌猛地起身:“他漏标!”

万成一把同舟的报价透漏给了张央,或者说,和张央串通好了各自的报价,送江岸低价拿下竞拍地。

顾锦城猝不及防从他身上滑落,头摔到椅背上,皱皱眉把他拉回来重新压上去,“这么激动干什么?”

顾君酌:“这是泄露公司机密,他犯法了!”

重新躺到舒服的地方,顾锦城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那不正是我们要的。”

顾君酌不能理解:“为什么?万成一已经是同舟的董事,单单每年的分红都不少了,他为什么要跟张央里应外合损害同舟的利益?”

顾锦城:“只能说张央给的太多了。”

顾君酌:“那也解释不通啊,到底是给了他多少钱,值得他这么冒险?再说了,他缺钱吗,一旦暴露无论张央给了多少好处,都是得不偿失,钱又带不到监狱里面。”

顾锦城:“除非,没有钱能给他带到监狱里面,就已经花光了。”

顾君酌:“怎么可能,正常人哪来那么大花销,他又不是要买诺亚方舟逃命。”

顾锦城笑笑:“还有一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巨大亏空,并且这个亏空还会以极快的速度扩大。”

“什么东西这么恐……”他突然脸色骤变,“赌!”

背后胸腔因为过于激动,发出明显的震颤感,连心跳声都掩盖过去了。

等规律的心跳声重新出现,顾锦城睁开眼睛:“万涛国外的大学距离世界娱乐之都非常的近,你说有多大的可能,他能经受得住诱惑,整整三年的时间对那所闻名世界的赌城视若不见,一次也没去过。”

那简直没可能!

就算是他,如果娱乐之都就在百公里之外,也会忍不住想要去感受一下的。

顾君酌感叹:“万成一是怎么想的?那么多野鸡大学不选,选个赌城旁边的,生怕自家儿子不学坏。”

“不过,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万成一铤而走险勾结张央的原因,但以万成一的老辣,他不会留下把柄的。”

“那就不从他那里找把柄。”顾锦城打开OA,找到一个文件夹,里面是被驳回或终止的一些项目申请。

找到时间为上个月的,点进去,慢慢下拉,“找到了。”

顾君酌凑过去:“什么?”

顾锦城点开压缩包解压:“上个月万涛提交过一个项目申请,从理由到展望写得狗屁不是,一看就是他亲自写的。”

顾君酌好奇:“他还会自己申请项目呢,申请的什么?”

文件解压完成,顾锦城点开项目申请书:“申请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提出申请资金要先去外地学习交流。”

顾锦城标红了万涛申请出差的目的地。

顾君酌看过去,顿时无语又觉得很合理。

申请学习地点——国内的赌城。

顾君酌:“这是打算去学什么?花切还是色蛊?”

顾锦城把文件通过OA转给高长云。

顾君酌隐约意识到他的打算:“你是打算给他审批通过?”

顾锦城:“是高长云打算审批通过,不仅要通过,还要增加预算支持。”

他抬起头:“资金提前发放的那种。”

顾君酌:“他会用吗?”

顾锦城柔和地看着他:“你不懂赌狗,他一定会用。”

电话铃声响起,是高长云。

看见是他,顾君酌笑了,“他八成以为你成他病友了,不过他伤的是腿,你伤的是脑子。”

顾锦城接起电话,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挂了电话,他看着顾君酌:“接下来,要先委屈你几天。”

顾君酌:“吃大餐之前如果不先饿几天肚子,哪能最大程度地品尝美味呢,万氏父子是公司里的毒瘤,能彻底挖出这摊烂泥,一点也不委屈。”

顾锦城揽过他的后脑,在他额头上贴了贴。

之后的几天,万涛举报顾君酌无故殴打同事,顾君酌被停职查看,红墙正式成为万涛名下的项目成果。

小李曾经偷偷联系过顾君酌,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顾君酌简单安慰了小李几句,并没有提前后续安排,小李听上去要哭了。

“顾助理,我今天才知道红墙变成万主管的成绩了,是不是我说漏嘴了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天那么巧就在电梯里遇到他……”

顾君酌安慰他:“强盗看见珠宝见钱眼开,怎么能怪指路人呢,况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要瞎想,安心工作。”

安慰好小李,顾君酌挂断电话,一只手推着一杯粉色的酒在他面前停下。

顾君酌抬起头。

顾锦城:“尝尝。”

现在是停职第三天,顾君酌闷在家里无所事事,万涛在公司意气风发,万成一见着顾锦城有话没话都要刺上几句,阴阳怪气他不要太年轻气盛,离顾枫还差得远。

为了给万家父子腾舞台,顾锦城接连两日早早下班,并让秘书办透露最近的OA文转交高长云处理的消息。

自己擅自离岗回家多清净,现在正有限地在家里的吧台上一本正经地充当调酒师。

顾君酌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没什么酒味,好像气泡水。”

“是吗?”顾锦城拿过基酒直接往顾君酌杯子里倒,“现在呢,再尝尝。”

顾君酌被他的操作惊呆了:“喂,你这个调酒师是不是有点过于业余了。”

顾锦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业余了?这是我第一次调。”

感情连业余都不是。

“那请问您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在家里装一个这么大的吧台呢?”

顾锦城:“为什么不能装?”

顾君酌被噎住,那倒确实没有规定说不会调酒不准安装吧台。

顾君酌起身:“为了让你这个吧台不那么多余,我来露一手吧。”

顾锦城挑了下眉毛:“你会。”

顾君酌:“略懂。”

这句略懂完美体现天朝人的含蓄和自谦,shaker在顾君酌手中上下翻飞,冰块撞击瓶壁的声音非常悦耳,像是在观赏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表演结束后还能品尝到魔术师亲手调制的美酒。

看着推到面前鸡尾酒,顾锦城相当给面子地鼓起掌,“它叫什么?”

顾君酌:“遗言。”

顾锦城:“好名字,我代万涛干了。”

加了青柠汁的金酒清新爽口,非常好喝。

顾锦城又喝了一口,“从哪学会的这个?”

顾君酌抽出一张面巾纸清理吧台上水:“大学的选修课,我得了满分。”

顾锦城没有异议:“实至名归。”

确认没有遗漏水渍,顾君酌扔掉手里的东西:“你怎么就确定万涛知道项目申请走到高长云那里之后,就会去联系他?”

“之前不会,但现在嘛,谁能阻止一只刚打完胜仗的斗牛犬头脑发热干蠢事呢,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亲自书写的项目申请在手下败将的走狗手上,这个走狗现在还刚好被人顶替了位置,正是背后无人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

那天之后,顾锦城彻底成了撒手掌柜,不仅开始迟到早退,赶上下雨更是连去都不去了。

天阴沉沉的,窗外淅沥沥下着小雨。

顾君酌一觉醒来还以为天还没亮,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打了个哈欠,顾君酌抱着被子不想起。

喵…

嗯?

“唰”地睁开眼,哪来的猫叫?

喵~

又是一声,这次更清楚了,从门外传来的。

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顾锦城正拿着毛巾给一个黑黢黢的毛团擦水。

喵~

这次听清了,就是那个黑毛团发出来的声音。

顾君酌:“猫?哪来的?”

擦干净猫毛上的水,顾锦城把猫塞到毛衣围成的窝里。

顾君酌觉得毛衣有点眼熟,那好像是他的衣服。

放好小猫,顾锦城指指桌上的早餐,“出去买早饭的时候遇见的,跟老猫走散了,淋了一身雨,怪可怜的,我就抱回来了。”

顾君酌走到沙发上蹲下,看着在毛衣深处缩成一团的小猫。

它是在是太黑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里面有只小猫,根本就看不到它。

眼前的情景渐渐和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也是一个下雨天,也是一只小黑猫,也是同样的毛衣围成的猫窝。

顾君酌在校园的树下捡到了一只猫崽子,放在书包里偷偷带回了家。

它太小,也太虚弱了,即使顾君酌衣不解带地照顾它,手把手给它喂奶,给它催尿,它还是在三天后就去了猫星。

从他把小猫带回来,到把小猫埋在后院的树下,顾家没有一个人知道家里曾经有过一只小黑猫。

思绪渐渐回笼,眼前的小猫不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它有温度,胸膛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顾君酌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这段儿时的小插曲,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能感受到猫咪躺在自己手上时那种冰冷的触感。

他伸出手,探进毛衣深处,摸摸小猫的肚子,是温热的。

他突然就开心起来:“我们去给它买个猫窝吧。”

顾锦城顿了一下:“可以,吃完饭带你去。”

点开手机,取消了宠物店外送订单。

顾君酌稀罕地看着团成一颗煤球的小猫:“叫它什么?”

顾锦城:“煤球?”

顾君酌撇撇嘴:“好土。”

顾锦城很好脾气:“你起。”

顾君酌摸摸小黑猫的爪子,小猫不给摸,把爪子缩到肚子下面。

“叫它南山吧。”寿比南山,顾君酌希望它能活得久一点,不要像以前那只小黑猫一样,还没等他想好名字就离开了。

顾锦城:“好,就叫南山。那么,南山家长,能来吃饭了吗?还去不去宠物店?”

“来了!”

临出门前,顾君酌决定不去宠物店了,直接去宠物医院。带着小猫一起去,做个全面检查,他记得家养宠物还要打宠物疫苗来着。

顾君酌抱着毛衣窝坐在副驾驶,顾锦城伸手过去帮他扣上安全带。

“看上去像抱了个小孩。”顾锦城说。

顾君酌:“本来就很小。”

顾锦城笑笑。

今天天气不好,宠物医院人不多,不需要预约就轮到他们。

顾君酌把包着南山的毛衣递给护士。

“请来这里登记。”

顾君酌跟着到前台。

“姓名?”

“南山。”

“性别?”

“不知道。”

“年龄?”

“不知道。”

分诊台的小护士抬头看他。

顾君酌很无奈:“事实上,南山这个名字也是半个小时之前才确定的。我们刚刚才捡到它。”

护士了然地点点头:“那需要先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跟我来吧。”

顾锦城斜坐在诊室的诊床上,看见他过来:“这么快?”

顾君酌:“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快。”

走过去和他挨在一起斜倚在诊床上看着护士工作。

南山真的很小,只有巴掌大,四肢软绵绵的。

陌生的环境让它有点应激,被护士从毛衣里面掏出来的时候,叫的像是被人踩住尾巴一样,非常凄惨。

不过,好消息是,护士掏掏耳朵告诉他们这么中气十足的叫声,看来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南山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有点焦躁,一直试图往外面爬,护士根本抓不住它。

顾君酌走过去摸摸南山的脑袋,或许是闻到了毛衣上相同的味道,南山安静下来,嗓子细细地对着顾君酌叫。

“呦,这小猫咪,这就认主了?”护士知道南山是刚刚才被捡到的,看到它因为顾君酌的安抚安静下来,很是惊奇。

两手罩着南山的脑袋,让南山笼罩在熟悉的味道中。

在他的辅助下,护士动作迅速地完成了检查。

南山是个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小公猫,身体很健康,没有传染性疾病,身上也很干净,没有猫藓、蜱虫等毛病。

看来走丢之前,猫妈妈把它照顾的很好。

南山还不到能吃猫粮的年龄,顾君酌买了一大堆羊奶粉,又下单了猫窝、烘干机、猫砂盆、猫爬架、猫玩具等等,让人送到家里。

预约了下月来给南山打疫苗,护士把南山塞回毛衣里递给顾君酌。

回到熟悉的地方,南山把自己缩的更小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身子一鼓一鼓的,看上去委屈极了。

顾君酌隔着毛衣轻轻拍它。他只顾着关注南山,没意识到顾锦城一路揽着他的肩膀把他送到车上。

南山睡着了,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到了楼下停好车,宠物医院的人也到了。

顾君酌抱着南山指挥他们把东西放到指定的地方。

顾锦城全程听他的。

整个安装过程中,无论发出多大的声音,南山雷打不动地睡着。

送走宠物医院的人,客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顾君酌买了很多猫玩具,即使有些玩具还要等南山再大一些才可以用,他还是忍不住预先买到家里。

色彩鲜艳的宠物用品冲淡了客厅的冷淡,变得有人情味了。

顾君酌打开毛衣,放下南山,南山迷迷糊糊地躺在猫窝上,双脚凌空蹬了几下。

小脑袋顶着身下的软垫不停地来回蹭,咪咪喵喵看上去很不喜欢的样子。

“怎么了?”顾君酌有点担心,“不喜欢?”

顾锦城从他手里抽出毛衣,绕着南山围了一圈。

南山安静下来,抱着毛衣袖子重新安静下来。

顾锦城:“他喜欢你的味道。”

顾君酌摸摸南山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发软。

“哥,他长得这么黑,晚上要是乱跑的话,会不会踩到它。”顾君酌有点担心。

顾锦城托着下巴沉思:“很有可能,买个笼子?”

顾君酌皱眉,摇摇头:“不想关着它。”

顾锦城:“那你想怎么办?”

顾君酌起身去衣柜找到一件骑行服,这是他大一参加骑行社的时候买的,现在已经很少穿了。

衣服背后有一条带走荧光的布条,顾君酌拿起剪子拆下荧光步条,举起来给顾锦城看,“给南山做个标记。”

顾锦城接过来来到猫窝前,托起南山的脖子系了个蝴蝶结。

顾君酌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听见“咔嚓”声,顾锦城回头,正对上手机镜头。

顾锦城:“拍我?”

顾君酌:“不行?”

顾锦城:“行。”感觉挺奇妙,以前总是他记录顾君酌的一言一行,印象中这还是顾君酌第一次给他拍照。

“给我看看。”

顾君酌把手机递给他:“不准删。”

顾锦城勾起嘴角,“这么霸道。”

照片上的他正双手捏住蝴蝶结的两边,南山睡的像头死猪,连眼睛都没睁开。

删是不可能删的,顾锦城顺手发给自己,然后将这张照片设为顾君酌的手机屏保。

顾君酌看着桌面上的背景照片,无语:“这让我怎么拿的出去?”

顾锦城拍拍手站起身:“怎么,用哥哥的照片当背景很丢人?”

顾君酌:“背景太暗了,我都看不见图标下的字了。”

顾锦城:“亮度调最高。”说完钻进厨房里面去了。

片刻后,拿着冲泡好的羊奶出来。

顾君酌这才想起到现在,南山还没吃过饭。

顾锦城把奶瓶递给他。

南山闻到香味,脑子还没清醒,身子已经本能地爬起来了。

小黑猫“喵喵”地叫着往外面爬,顾君酌把它推回去,“烫,再等等。”

南山才听不懂他说什么,感觉到有热量靠近,一口叼住顾君酌的手指,嗦了起来。

“嘶。”顾君酌抽回手指。

顾锦城探头:“被抓了?我来吧。”

顾君酌:“没有,不用。”

感受一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把奶嘴送到南山嘴边,被南山一口咬住。

看着南山发力时一动一动的小耳朵,顾君酌勾起嘴角。

顾锦城看着顾君酌带着笑意的侧脸,也弯了眼角。

第37章 下套 顾锦城是在忙着给南山冲……

顾锦城是在忙着给南山冲奶粉的时候接到高长云电话的, 把奶瓶递给顾君酌,顾锦城接通电话。

高长云:“万涛联系我了, 要求通过他的项目申请。”

顾锦城:“答应他。”

南山“喵喵”叫着冲向顾君酌,它已经闻到了奶香。

顾君酌一把捞起南山,抱小孩一样抱着它,奶嘴塞到它嘴里。

南山抱着奶瓶用力嘬着。

顾君酌:“批了多少经费?”

顾锦城挂了电话:“两百万。”

顾君酌:“够无期了。”

顾锦城拨了一下南山的耳朵:“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就是批两千万也不会有问题。”

万涛必然不会老老实实。

万成一是在一周之后才知道的万涛自请出差的目的地,而他已经联系不上万涛两天了。

万成一慌了,他可太知道万涛的本性了,明白万涛这是被赌场控制住了。

可无论欠多少钱, 都得让人联系家里, 不然怎么筹钱, 万成一不敢想人联系不上的后果。

极端忐忑的心情中, 万成一接到了赌场的电话。

“你是万涛的家人?他已经欠了两个亿,钱还了人才能回去。”

“两个亿?!”万成一声音都劈了,“怎么可能这么多。”

两个亿, 还是现金,他从哪弄这么多钱。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输了这么多!

万成一杀人的心都有了:“两个亿,你们怎么不去抢?”

对方:“万先生,我们做的是合法合规的生意,抢劫是犯罪,我们怎么会做呢。”

文质彬彬的语气险些让万成一气炸:“你们…你们…”

对方:“万先生, 你还是赶紧筹钱吧, 请放心,在那之前我们会把万涛先生安排的好好的。”

万成一非常知道赌场的好好安排是什么意思,在他筹钱的这段时间里, 在赌场的安排下万涛能再输进去两个亿。

万成一:“不行,万涛必须回来。”

对方:“万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

到底是谁为难谁!

万成一努力平复心情,试图跟他们讲道理:“想在短时间内拿出两个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多的现金流,最多一个亿,这是我的极限,你们先放人回来,再等我凑够剩下的一个亿。”

对方还是那句话:“万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

万涛炸了:“那你们撕票吧!”

撕票肯定是不能撕票的,他们要钱又不要命,人命才值几个钱呢。

对方犹豫了一下,听上去放下电话在和旁边的人商量,过了一会儿,对方重新接起电话:“好吧,可以让万涛先生回去,但是一个亿不够,之前一亿五千万,下午三点之前到账。”

挂了电话,万成一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他要在两个小时内凑齐钱。

万成一怒火中烧,万涛回来,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万成一一刻不停、东拼西凑最终只弄到了八千万。

赌场的电话准时打进来,听到金额,对方明显有些不满:“万先生,这和我们说好的金额不一样。”

万成一:“我现在只能弄到这么多,我已经把房子挂牌了,就算跳楼贱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买家。”

对方听出来八千万是万成一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所有现金流了,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我们的人会护送万涛先生回家,到时请您务必配合签署我们带去的法律文件。”

电话挂断了,万成一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突然狠狠将手机摔到地上,手机撞到墙上,顿时四分五裂。

收到钱后,赌场没有再为难人,痛快地派人护送万涛回家。

回家后的万涛腿都是软的,进入赌场前他还告诫自己见好就收,赢了就跑。

一开始,他的理智还在,小心下注赢了将近四百万。

慢慢地在周围气氛的烘托下他就上头了,又一次连赢三局之后,他的奖金已经累计到了九百万。

五彩缤纷的筹码垒在桌前,欢呼尖叫声中,万涛逐渐没了理智,一次又一次推倒面前的筹码山。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输了两个亿。

看着身后围了一圈的赌场工作人员,万涛脑子里一片空白。

赌场经理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办公室,万涛知道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

哆哆嗦嗦地报出万成一的电话,期间他们交流了什么万涛一点也听不进去,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短短三个小时,他怎么就欠了两个亿。

直到登上回程的飞机,他那颗生锈的大脑才开始转动,他想:赌场给我下套了!

于是,回到家里之后,万涛拒不承认剩余的赌债。

“赌债不受法律保护。”离开陌生的环境,站在亲人身边,万涛说话硬气起来:“你们联合荷官出老千,告诉你们,我不仅不会再给你们钱,你们还要把我的筹码还回来。”

替万涛处理过那么多次赌债,万成一相当清楚这些赌场的老板都不是省油的灯。既然能让你回来,那就有把握把钱带回去。

他一把拽住万涛的胳膊,对着赌场的人招手:“两位,请坐。”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万涛先生请放心,我们赌场诚信经营,并不存在出千行为,您的每一枚筹码都百分百由您自己掌握。您和赌场之间也不存在赌债关系,而是借贷关系,您用个人资产从赌场贷款两个亿,至于拿到钱之后您用来做什么,不是我们帮您做决定的。”

另一人道:“万先生,万涛先生已经回家了,我们可以签文件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法律证明递给万成一。

万涛不服气地还想说什么,被万成一一脚踹到地上。

万母心疼地上前扶起万涛:“你踢他干什么!”

万成一没搭理她,仔细翻看手中的文件。

不是谁都有资格从赌场借钱,借贷之前,他们会对借贷人的资产进行清点,确保一旦还不上,会有等额的物品抵挡借出的资金。

理智全失的时候,万涛甚至连奢侈品都进行了抵押。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称,万成一简直想一脚踹死万涛。

“万先生,您看好了吗,看好了就请签字吧。”赌场的人催促道。

索性抵押的是万涛名下的房子,就当给他一个教训,确定没有隐性要求,万成一签了字。

赌场的人走后,万涛还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不起来,万成一简直怒火中烧,他这一脚不会比顾锦城踹的一脚严重,这么个做作样子是演给谁看?

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鸡毛掸子。

万涛本意是装作难受的样子,博取同情,好让他爸不要发难,谁知道反而更激起万成一的怒火,招来好一顿毒打。

愣是三天没能下床。

顾锦城时刻关注万家父子的动向,知道万涛已经回来了。

顾君酌坐在地毯上逗猫:“你想怎么做?”

顾锦城拿着剪子修剪绿萝,“我能做什么,这种事得让别人来做。”

南山已经可以晃着小肚子跑来跑去了,正和顾君酌手上的羽毛玩得不亦乐乎。

玩得正尽兴,主人只顾着说话,都忘了手上的羽毛,南山不开心扒拉顾君酌的手,示意他不要停。

感受到手上毛绒绒的触感,顾君酌低下头把南山抱在怀里:“谁?”

绿萝修剪得差不多,顾君酌后退一步欣赏片刻,放下剪子,蹲在顾君酌身后探出身子逗南山,看上去好像把顾君酌搂在怀里一般。

摸摸南山的小爪子,现在被玩心正盛的南山咬一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君酌特别讨厌他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晃晃南山:“咬他。”

南山抱着羽毛歪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锦城轻笑一声,胸腔传来清晰的震动。

顾君酌指指墙上的钟表:“顾总,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万涛失联之后,万成一焦头烂额,没有心思搭理公司里的事情,顾锦城趁机恢复了工作日程。

顾君酌则仍然处于停职状态。

现在万涛回来了,顾锦城重新召开成果展示会,着重表彰了万涛的项目成果。

光快陆离的赌城七天好像做梦一样,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周围都是西装革履的同事,顾锦城难得对自己露出一副好脸色,万涛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晃晃脑袋,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好似吞金兽的赌桌了。

他站起来鞠躬示意,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万涛心里踏实起来,输了两个亿又怎么样?他还是人上人,还能拿着别人的成果升职加薪,等他攒够了钱,他这次就是运气太不好了。

等他攒够钱,一定换一家赌场下注,凭他的运气一定能把之前输掉的全部捞回本!

这个念头在听到顾锦城要召开表彰大会,而他是压轴表彰对象时,更是达到顶峰,这是他要时来运转的征兆啊!

顾锦城嘴角噙笑看着万涛变幻莫测的脸色,随着众人一起轻轻鼓掌,只不过别人是在祝贺,顾锦城则是在心里默念:恭送,走好。

小李哭着给顾君酌打电话,告诉他这一噩耗:“顾助理,顾总是不是不相信我们了,我听说公司要举办表彰大会,万涛不仅要被表彰,还要当众宣布他升职成了总监。”

顾君酌抚摸着南山的手停住,南山正被摸得舒服,身上的手停了,顿时不满意地“喵喵”叫起来,示意铲屎官继续不要停。

低头看它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顾君酌道:“我建议你去现场凑热闹,直觉告诉我有好戏可以看,记得拍视频发给我。”

小李停住哭声,眼里干巴巴的没有一滴水:“真的吗?会有什么热闹?”

顾君酌:“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小李就去看了,像这种浪费时间观看别人高光时刻的事,向来没什么人愿意参加,奈何公司要求每个部门至少有一位代表前去参会。

本来大家都在推三阻四。

“上次我去过了,这次该你去。”

“什么呀,上次明明是我去的,这次该你去了。”

“我不想去,我肚子疼。”

“我去吧。”

众人一致被人掐住了嗓子,纷纷转头看向那位自告奋勇的勇士。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小李缩了一下脖子:“我,我去吧。”

众人“唰”地围过来,抓住小李的手:“好,小李,就你了。”

“对嘛,年轻人嘛 ,就得找机会多学习,出席这个会议的是各部门的精英,你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我们就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你了,不用谢。”

众人七嘴八舌地恭喜小李,迅速地在报名表上填上小李的名字递交上去。

小李如愿在当天下午出现在表彰大会上,他的位置比较靠后但却在一排的正中间。

正好能看见前面人的后脑勺,他一眼认出来了顾锦城的后脑勺后,头脑一热险些冲动走过去质问顾锦城。

屁股刚离开座位,万涛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受表彰人群到场了。

小李登时又坐了回去,头低下去抵住前面的座位。

旁边人戳戳他:“兄弟,麻烦抬个头,让我过一下?”

“哦哦哦。”小李慌忙站起来让路。

抬起头,万涛他们已经走到了领导桌前寒暄。

旁边人递过来一块点心:“兄弟,吃吗?”

表彰大会并没有在同舟召开,而是选在了同舟旗下的一家酒店大厅。

小李还是申请了外勤打卡才能坐在这里。

酒店在道路两边配备了点心台,这位不知名的朋友路过点心台的时候直接端了一整盘,还很热心地分享给坐他旁边的小李。

小李接过点心:“谢谢啊。”

那人:“不客气,反正也是免费的哈哈哈。”

小李尴尬地附和着笑了几声。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又等了一会儿,会议正式召开。

显示例行回顾同舟的辉煌发展历程,接着就是各部门业务增长情况,新的一年开拓出的新的发展领域等等……

将近四十分钟介绍之后,终于到了会议的重要环节,重点人物表彰。

小李本来已经昏昏欲睡,闻言终于清醒了一点,前面的万涛开始整理衣服,为接下来的上台发言环节做准备。

万涛是压轴上场,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一个上台讲解优秀案例和项目企划,最短也需要将近十五分钟时间。

万涛从最开始的精神抖擞逐渐变得焦躁不耐烦。

两手不断地搓着裤腿。

顾锦城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发言精彩处还会送上掌声,看上去极为满意。

终于倒数第二个人结束了发言。万涛呼出一口气,面带微笑地站起来,理理衣服上台了。

顾锦城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万涛已经调试好ppt,准备开始他的讲解。

看见万涛上台,小李精神一震,他还记得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万涛顺顺利利地完成他的述职。

令他失望的是,万涛准备充分,别说看热闹了,他连一句忘词都没有出现,平心而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万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会被万涛今天的表现唬住。

万涛鞠躬结束讲解,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小李不情不愿地随意拍了几下就放下了手。

所有员工展示结束,接下来该顾锦城上场做总结发言,并对优秀员工给予奖励。

万涛激动地等待着他升职成总监的消息。

小李心里涌起一阵阵难过的情绪,甚至已经萌生离职的想法,对事情的反转已经不抱希望。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猛地打开。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黑衣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会议现场。

万涛在几人出现的瞬间,脸色大变:“你,你们……”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万涛先生,距离你承诺的还款日期已经过去了两天,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你的答复,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付清剩余欠款呢?”

万成一站起身:“你们找错人了吧,哪有什么欠款。”一边示意众人跟他出去,私下交流。

万涛怎么也没想到赌场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都已经安抚好他们了吗?为什么突然找到这里来!

但现在绝对不是承认的时候,一定要抵死赖过去,万涛:“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欠你们钱的人一定是和我重名了。”

黑衣人径直拿出一张文件复印件:“万涛先生,我们也不想打扰你升职的美好时刻,可你不应该耍我们,我听说这几天,每天都买家询问房子,无论对方出价多高,你都一口拒绝,对吗?”

万涛有点慌了,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几天确实一直有人打听房子的事,万成一让他自己解决,他不舍得这套房子,无论谁来问都一口拒绝,本意事能拖多久拖多久,怎么会泄露出去呢?!

黑衣人又看向万成一:“万先生,之前你说你最多能拿出一个亿,我们答应了,你最后只拿出八千万,我们也答应了。您不能看着我们好说话,就欺负我们啊。”

到底谁欺负谁?!

万成一吸了一口气,“我是真的只能凑出来八千万……”

黑衣人打断他的话:“你名下只有八千万,可您太太名下可多的是呢。”

万成一的脸色也变了,他太太名下的钱是张央给的!

他偷偷看了顾锦城一眼,发现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

听着下面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陡然间意识到,顾锦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只知道了,这场所谓的表彰大会,不过是给他们父子下的一个套。

第38章 结果 万成一脑子里一团乱麻,……

万成一脑子里一团乱麻, 顾锦城知道了多少?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张央暗通曲款,导致同舟竞标失败的事。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 那顾枫知不知道?

赌场的人已经不是万成一最关心的事了,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他现在想冲上去抓住顾锦城的衣领逼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又在打算什么?

万涛从黑衣人强势入场开始,就已经方寸大乱,他现在只想干净把人轰出去。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没脑子的事,万涛直接对着喇叭喊道:“保安,保安, 快点吧这些□□赶出去!”

黑衣人眼神瞬间冷下来。

万成一回过神来, 冷汗就下来了, 蠢货, 如果他们不是□□让保安轰出去当然没问题,问题是他们就是合法的‘□□’!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不准债主追债的。

像他们这种人多的是擦边的方法折腾你。

看着冷冰冰的几人, 万成一大喝一声:“闭嘴!”

万涛登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闭上了嘴。

万成一勉强挂上微笑,走到领头人面前,掏出一盒烟递过去:“贵姓?”

“免贵姓丁。”忽略了万成一递来的烟。

万成一也不尴尬,笑呵呵地道:“丁先生,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万涛欠你们的钱我们绝不会赖账,房子的事确实有不少人来打听, 但出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 我们想卖个高价这是人之常情对不对。房子现在还在挂牌,我们并没有撤下来,如果还等不到合适的价格, 就是贱卖了也会还上欠你们的钱,这个你们放心。”

决口不提自家太太名下的钱。

这种托词他们这种专门追债的早就听腻了,什么不想贱卖,其实是压根不想卖,一拖再拖罢了。

“万先生,不是我们不想等,只是再拖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应该知道贷款是有利息的吧,只怕到时候抬高的价钱连这几天的利息都填不平。”

“毕竟,本金可是有一亿两千万呢。”

一片哗然。

小李已经惊呆了,黑衣人出现的太突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说完了好几句话,在周围声音的掩盖下,他只大致听到万涛应该是欠了他们的钱。至于欠了多少则并没有听到。

现在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默契地一声不吭地看热闹,这次黑衣人的话他们都听清了。

一亿两千万,万涛居然欠了他们一亿两千万!

而且听上去已经还过一部分了,那到底是欠了多少。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旁边吃点心的兄弟悄悄凑到小李耳边嘀咕:“欠这么多,怕不是去赌博了。”

小李突然反应过来,不久之前万涛去了国内的赌城出差,但仅仅只是一个星期的时间,能欠下这么多钱吗?!

点心兄看着空空的盘子,叹了口气:“可惜,吃完了,早知道有这种热闹看,我就多拿一盘了。”

被他提醒了,小李想起来顾君酌让他拍视频来着,偷偷举起手机对着万成一他们,他发现周围不少人也像他一样举着手机,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录制了十分钟了。

小李很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传给自己一份。

万成一心里面恨极,他这人最好面子,在人前最是注重自己的形象,这次当众丢了个大的,怎么能让他不恼怒。

看着众人偷偷伸出来的手机探头,万涛气急败坏:“不许拍照,不许录像,把你们的手机给我放下!”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搭理他,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次之后万涛不仅升职无望,怕是还要面临停职查看的后果,众人也都不怵他。

万涛简直气得要吐血。

顾锦城慢悠悠站起来:“这位先生,不管你们和万涛到底有什么矛盾,都不应该闹到这里来,今天是表彰大会,大家可都看着呢,你们这样让万涛以后怎么在公司里做人?”

找的就是这种时候,私下里解决有什么用,不闹到人前他们怎么会着急。

就想现在,他们赖着不走,万成一恨不得马上把钱还上让他们消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听到顾锦城说这里是表彰大会,黑衣人更是老神在在,大有不还钱就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万成一看上去也快吐血了,像他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对上这种死皮赖脸的地皮流氓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一个人离开,众人连手机都举得更加光明正大了。

万成一咬牙低声道:“锦城啊,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让大家都回去吧。”

顾锦城低头皱眉:“万叔叔,这算怎么回事呢,表彰会才开到一半,颁奖都没开始呢,就这么让大家离开,明天就会有人说公司连奖金都发不起,雇人来捣乱半路终止表彰大会。万叔叔,您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吗?”

万成一胸口憋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既赶不走这群讨债的鬼,也撵不走看热闹的观众,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当猴看过,当场活劈了万涛的心都有了。

顾锦城有点为难地道:“万叔叔,有什么事非得在这说吗?大家可都在呢,别让人看了笑话。”

是他想僵持在这里吗,明明是对方赖着不走,故意给他难看。

万涛终于忍不了了,从台上一跃而下,怒气冲冲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非得闹到这儿来,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话音刚落,门就再次被推开,众人回头望去,真是警察!

万涛一下子卡了壳,黑衣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连万成一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万涛,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真的有泡。

万涛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我,我没真的报警!”

不管是不是他报的警,警察既然已经到了,都得接受处理。

警察也被现场的情况惊了一下,怎么这么多人。

径直走向站着的几人,“你们谁是万成一。”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对准了万成一。

警察顺着视线看过去:“你就是万成一?有人举报你恶意泄露商业机密、联合竞争对手操作拍卖底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万成一猛然扭头看向顾锦城。

顾锦城歪歪头,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什么商业机密?”

气得双手直打哆嗦,万成一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对他的一场围剿,说话都有些结巴:“顾锦城,是你,是你……”

顾锦城一把抓住万成一指着他的手指:“万叔叔别太生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保重身体最重要,千万别清白还没争回来,人先垮掉了。”

警察敏锐地看向旁边站着的一群黑衣人,明显跟会场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你们是怎么回事?”

那人一惊,随即镇定道:“我们和这位先生有合作。”他指的是万涛。

万涛大怒:“谁他|妈跟你们有合作!要不是你们这群混蛋,我……”

万成一打断他:“住口!”看见万套还是一副蠢死人的样子,万成一再也压不住心里面的怒火,“我怎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

话来没说完,两眼一翻,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万涛大惊失色,慌忙抱住万成一歪斜的身体:“爸,爸!”

警察赶紧放平万成一的身体,训练有素地进行复建。

万成一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是指着万涛哆哆嗦嗦地道:“蠢,蠢货……”

万涛登时有些委屈,警察又不是来找他的,怎么还能怪到他头上,直接站了起来连人也不扶了。

赌场的人看到这种情况,知道今天是没有结果了,在警察看出来端倪之前带人走了。

警察扶着万成一坐到椅子上,万涛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这样了,也不会更丢人了。

万成一看见他那副样子就来气,指着他的鼻子道:“滚,滚!”

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凑到顾锦城耳边:“要不今天就先散会吧。”

顾锦城不怎么赞同的样子:“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是继续完成表彰大会,如果今天就这样中断了,漏掉表彰环节要怎么办?重新补办一次还是直接省掉?无论选哪一个,都会引起二次舆论。”

对方一想,确实如此。

又凑到警察身边:“警官同志,闹事的人已经离开了,你看,我们这正开着年会的,地下坐的都是人,要不您们今天就先回去歇着,等会议开完了,我们给你们送一面锦旗。”

警察又重复一遍:“经举报,万成一涉嫌恶意泄露商业机密,已经触犯了法律,他必须跟我们走。”

董事会的人惊了一下,他刚才离得远,并没有听清楚警察说的话,还以为警察是来处理黑衣人闹事的,谁知道竟然是冲着万成一来的,还说他涉嫌泄密。

他嗓子都劈了:“商业机密?!什么商业机密?”

顾锦城搭话道:“说是和竞争对手里应外合压低拍卖价格。”

“什么?!哪个竞争对手,是不是江岸,是不是江岸!”手指快要戳到万成一脸上,“我就知道,前几次跟江岸争标老是争不过,我还纳闷儿呢,他们怎么就能每次都能中标,感情是有老鼠在后面扒灰呢!”

万成一快要气炸了,他|妈的你失标是因为你抠门扣得要死,每次都出底价想捡漏,能中标才他|妈有鬼了!

他还要再嚷嚷,被顾锦城一个手势制止了。

顾锦城:“万叔叔,是真的吗,你跟张央勾搭上了?”

万成一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他伙同张央谋取差价的事,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让人心里无端恼火。

怕自己忍不住动手,万成一干脆当做没听到。

万涛急的不行:“怎么可能呢,我爸可是公司股东,顾锦城,不是,顾总,你可别听人瞎说,污蔑我爸。”

谁瞎说,警察瞎说?

不用顾锦城再撩几句,警察的脸色明显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顾锦城扶起万成一:“万叔叔,休息好了吧,辛苦您跟着警察走一趟吧,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下面这么多人等着呢,平白让人看笑话。”

万成一颓然地站起来,看他半晌,道:“顾枫知道吗?”

顾锦城笑笑,没有正面回答:“您觉得知道那就知道。”

万成一点点头,也不知道知道了什么,转身跟着警察走出会议厅,万涛左看右看,一咬牙跟了出去。

不速之客都离开了,会议厅落针可闻。

顾锦城看着关上的大门,知道万成一不可能翻身了。

垂下眼睛,他转身上了演讲台,笑道:“发生了点意外,耽误了大家这么长的时间,无论诸位录下了什么,都烦请不要向外传播,一旦查出泄露的源头,你就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尝尝今年新出的龙井了。”

台下响起笑声,僵掉的氛围有所回暖,众人纷纷收起手机。

表彰大会继续。

职场就是这样,无论发生再大的突发事件,只要领导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那么员工就会跟着被影响,认为发生的意外不足以放在心上,顶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在没有下文之后,又很快会被淡忘。

万涛像是被人遗忘了,众人默契地在之后的颁奖环节中跳过了他,升职的事也不了了之。

小李手心除了一层薄汗,心中五味翻腾,就这么简单,万涛就被解决了?万成一就被警察带走了?像是看了一场闹剧,从头到尾都很无厘头。

他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点击分享,发送给了顾君酌。

他想,发给顾助理不算向外传播吧。

视频时间不长,总共不到十五分钟,就这么短的时间,情况瞬息万变。

白色的圆形进度条合上了最后一点空隙,视频发送成功。

顾君酌收到信息的时候,手指正被南山当成磨牙棒抱着啃,小东西已经长出了牙齿,网上买的磨牙棒还没到,正是逮啥咬啥的时候,顾君酌的手指长宽正好,就这么遭了殃。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

捞起手机,点开视频,还没看完他就发出了“嚯”的一声。

抽出手指,用纸巾擦干净,顾君酌“啪啪”打字:去的不亏,热闹值了。

南山失去了磨牙棒,蹦跳着扑上来咬他的衣服。

感受到衣服上的拖曳感,顾君酌长手一捞,把南山抱到怀里。

小李:我同事会嫉妒我的。

顾君酌轻笑一声,放下手机,举着南山躺倒在地毯上。

不管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到底怎么样,万涛的气焰都已经被扑灭了,他的上升梦也算是破灭了。

这个时候再加上找枪手和抢功劳的事被暴露,万涛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至于万成一,顾锦城既然已经打算对他下手,必然已经掌握的确切的把握。

顾君酌怀疑这里边还有顾枫的手笔,万成一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之前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私下找他暗中操作的都是一些小公司。

这次直接将底牌泄露给了江岸,已经触到了顾枫的逆鳞,顾锦城就顺水推舟处理了这个跟着顾枫一路打拼上来的老臣。

同舟有一套成熟的律师班底,万成一对上他们基本没有胜算的可能,更何况他泄露机密是板上钉钉的事,更是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顾君酌突然有些唏嘘,万成一陪着顾枫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就已经非常深厚。

哪怕后来顾枫这个穷小子因为招惹了白家大小姐,被白家逼得在s市混不下去,万成一也没有离开他,而是陪着他抗住了所有压力,最后拼出了同舟这个庞然大物。

可惜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美好的结局,曾经一起相伴而行的两人,一个为了钱出卖公司利益,一个毫不留情地送对方坐牢。

看着南山黑黢黢、圆滚滚的眼珠,他自言自语道:“你说,我跟顾锦城会不会也会走到这一步呢?”

南山:“喵?”

顾君酌失笑,放下南山,搂着它毛绒绒的身子:“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真到那一步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听不懂铲屎官在嘟囔什么,南山眼睛里只有眼前来回晃动的耳垂,它一口叼了上去。

顾君酌:“哎!”

顾锦城回来的时候,顾君酌正无所事事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羽毛逗猫。

看见他回来,顾君酌收起羽毛,笑道:“恭喜顾总,顾董左膀右臂减一。”

顾锦城笑了一声,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多亏了顾董提供的资料,真是详细,连七年前的记录都有。”

顾君酌抬起头:“这么说,万成一第一次干这种事,他就知道了?”

走到吧台前倒了杯水,顾锦城点点头。

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顾君酌爬起来坐到他对面:“你确定,他对你现在做的事一无所知?”

顾锦城喝了口水,抬头看他:“他知道。”

心猛地跳了一下,顾君酌惊呼:“那你还!还打算篡权!”

他对顾枫是有阴影的,不是因为被他赶出了顾家,那是一种无形的,常年累月的压力。

不同于他的激动,顾锦城淡淡道:“他默许的。”

“为什么?”该说他不愧不是顾枫的血脉吗,他怎么理解不了这父子俩在想什么?

一个明知道对方知道自己要篡权还义无反顾地篡权;一个明知道对方要篡权不仅不阻止甚至还带有几分默许。

妈|的,这一串下来,他的脑子都快绕成中国结了。

顾锦城:“你跟他生活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不了解他。”他抬起眼:“你没闻到从他骨头里浸出来的味道吗?”

被他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君酌嘴角皱起,呲了呲牙:“什么味道?”

“那种目中无人、浑然天成、由内而外的自负。”顾锦城思绪飘远:“每次从他身边经过,那种味道都会让我止不住地干呕。”

他看向顾君酌:“你没感觉到吗?”

顾君酌缓缓摇摇头,他试图理解顾锦城的意思:“你是说,他并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扳倒他,甚至自大地给你提供帮助?”

顾锦城垂下眼睛,撬开一瓶红酒,给两人倒了一杯,没有说话。

顾君酌觉得提到顾枫,顾锦城身上有隐形的刺竖起来,尖锐地对着周围的人,好像在保护着内部的人。

端起红酒,透过酒杯看着顾锦城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想:他是应激了吗?——

万涛恨恨地甩着衣服,一把推开酒吧的门。

自从上次万成一被警察带走,已经过去了三天。

万成一私底下做的勾当并没有让万涛知道,万涛最开始还以为那些警察把人带走不过是例行问话,很快他们就能一起回家了,谁知道,到了警局之后万成一就被扣押了起来,直到现在他都没能见到一面。

更别提同舟的律师团已经出现在警察局,顾锦城是认真的。

他试图联系过顾锦城,打出去的电话无一例外都被拒接。

去顾家大宅堵人,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到人回来,该死的顾锦城,为了躲他连家都不会了,艹!

不想回家面对家人哭哭啼啼的模样,万涛直接来了酒吧。

一脚踢开旋转椅,万涛砸在椅子上。

“先生,喝点什么?”

万涛烦得要死:“随便。”

来这买醉的客人不伐生活不顺的,酒保对他的恶劣态度习以为常,随手调了几杯招牌放到他面前。

万涛也不管味道怎么样,一杯接一杯灌下去。

想到顾锦城隐藏在关心面孔下的冷嘲热讽,又想到顾君酌在电梯里打他的那一拳,接着想到唾手可得的升职机会就这么化为乌有,万涛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端起酒杯的速度越来越快,酒保调酒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他喝酒的速度。

喝完最后一杯,万涛重重把杯子磕在桌子上:“怎么还没好,艹他|妈的,你是不是也看不起老子!”

酒保淡定地将新的酒放在他面前:“没有呢,先生。”

他平静的样子激怒万涛,他一把抓住酒保的衣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酒保被他拉得往前几步,也不跟醉鬼理论,直接大喊道:“保安!保安!”

很快有人过来往后拉万涛,万涛喝了酒手上没有力气,被人拉着往后踉跄,他一把甩开身后的:“艹!你他|妈谁啊,敢扒拉我!”

他转过来抬起拳头,对着身后人就是一拳,身后的人往后缩了一下,却发现本应落下的拳头停在了面前。

万涛甩甩头,用力挤挤眼睛,他怎么看到了一个老的顾君酌?

第39章 放松 几匹小马在绿油油的青草……

几匹小马在绿油油的青草地上悠闲地吃草, 傍晚黄昏,讨人厌的蚊子集体出动觅食。

马尾有节奏地来回摆动, 祛除恼人的蚊虫。

宝驹异常兴奋,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顾君酌了。原以为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主人就突然出现在它眼前。

宝驹前蹄扬起,鼻腔中喷出一道水汽。

顾君酌灵活躲开这股天降甘霖,打开栅栏放宝驹出来。

饲养员递上毛刷,宝驹小碎步跑着,围着他不停地转圈,时不时用头拱他一下。

拍拍胸前的大头, 顾君酌拉住缰绳, 搓搓马头:“乖!”

宝驹就乖乖地站住了。

没有人说话, 只有毛刷刷过身体的声音, 宝驹舒服地眯起眼睛,四个蹄子不停地轻踩地面。

远处传来“哒哒”声,卫景星骑着自己的大黑马出现在视线里, 走到近前,扯动缰绳,嘴里发出“吁~”的声音。

黑马站住了。

卫景星轻盈地跳了下来,拍拍宝驹的肚子:“哇,主人不在身边,胃口这么好啊,胖这么多。”

顾君酌打掉他的手, “闲得慌?等会儿挨踢了就是你自找的。”

卫景星绕到他这一边:“君酌哥, 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见面你就对我这么凶。”

宝驹不喜欢这个蹭着自己脑袋过去的人,对着卫景星喷出一口气。

感受到热气, 卫景星回头,刚好对上宝驹的大脸,“不愧是你的马,脾气跟你一样臭!”

刷完最后一下,顾君酌走到一边放好刷子,返回宝驹身边按住马背,一跃而起坐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废话,宝驹不踢你我也要踢你。”

卫景星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大黑马身前,一个纵身也跳了上去。

两人抖动缰绳,驱使各自的小马向前走去。

许悠远远地看见他们,人还没靠近声音先到了:“你们好慢啊,让我在这里干等。”

卫景星:“谁让你在这等了?不是告诉过你等我们准备好了就给你发消息的吗。”

许悠晃晃手机:“你发了吗?”

人都已经在眼前了,她还没收到消息,如果不是事先在这里等着,说不定已经被他们忘了。

卫景星叹了口气,本来打算他们两个人跑完一圈回来再通知许悠的,谁知道这小妮子居然在入口截人,计划泡汤了。

顾君酌扯着缰绳走到许悠旁边:“速度?”

许悠抬起下巴:“速度。”

上次的马赛她居然只得了第三,那怎么能行!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她这次一定把他们两个都比下去。

卫景星在顾君酌身后从许悠做了个鬼脸,许悠快速地还了一个。

顾君酌感觉自己在带孩子,转念一想,两个人一个十九,一个十八,可不就是孩子,顿时生出一股摊上熊孩子的劳累感。

再回神,两人已经换了五种不同类型的鬼脸进攻对方,比川剧变脸还川剧变脸。

顾君酌一手掐住一个下巴,迫使他们目视前方:“准备了。”

马场工作人小跑着过来充当发令员。

一声枪响,三人闪电般冲了出去。

一阵尘土飞过,路边专心吃菜的小马嚼着青草抬起头,看向远方,盯了一会,低头接着吃草,蚊虫又围了上来,尾巴重新开始晃荡起来。

今天马场人不多,跑马场更是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顾君酌没有戴头盔,只戴了一个防风镜,头发因为高速的奔跑肆意凌乱。

已经盛夏,聒噪的蝉鸣响彻在马场上空,燥热的空气团在空中,景物模糊不清。

骏马踏着泥点飞驰而过,冲散了颤动的热浪,飘逸的鬃毛在无形的空气碎片中飞速掠过,很快奔向远方。

高长云曾经说过顾君酌马术精湛,他不会夸大,也不会贬低,只是从客观地描述一件事。

他说顾君酌马术精湛,就是客观意义上的精湛。

没有人情世故的束缚,这是一次久违的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顾君酌遥遥领先,拉开他们将近三个身位的距离。

终点近在眼前,他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数秒之后,身后二人接连冲过终点线。

顾君酌摘下防风镜,肆意地笑着看着他的手下败将,伸手遥遥一指他们。

卫景星勒住缰绳,放缓脚步,心服口服地对着他拍拍胸口。

许悠眼神发直,这是她跑得最快的一次,已经破了以往的记录,看着前面没事儿人一样的顾君酌,意识到实力差距太大,翻盘根本无望,摘下头盔,往前一趴,任由小马驮着她往前走。

卫景星回身拉住她的缰绳:“一雪前耻?”

许悠猛地坐起来,“必须的!等下一次的。”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啪”的一下又趴回马背上。

顾君酌笑着看她:“等你。”

卫景星指着一个方向道:“马场新装了障碍道,去看看?”

几人欣然前往。

宝驹第一次见到障碍杆,对着只到它小腿的红白长条跃跃欲试,顾君酌控制宝驹小心越过两个障碍杆。

发现宝驹适应良好,慢慢提升了跨栏的速度。

卫景星掏出手机录下一段视频。

障碍杆高度很低,远远不到比赛的规格,宝驹越跑越自信,已经开始凌空飞跃障碍杆。

卫景星双手围在嘴边,发出一声短促的“哇吼!”

顾君酌遥遥指了他一下,在远处喊道:“来啊。”

来就来,夹了一下马肚,卫景星策马进场,许悠紧随其后。

三匹马跑得都不快,一人占据一个障碍杆,呈逆时针在场中旋转。

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宝驹开始表现的兴致缺缺,跳跃也不怎么积极了。

又一个障碍杆后,宝驹拌了一下,险些把顾君酌甩出去,无奈地拍拍宝驹的身体,“行吧,最后一个。”

宝驹精神一震,一改刚才的懒散,冲着最近地一个红白条就冲了过去,跃起的瞬间,黑马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余光里,两匹马动作一致地跨过障碍,落在地上。

卫景星得意洋洋地坐在黑马上:“我进步比你快哦~”

顾君酌:“怎么看出来的?这又不是速度竞赛,谁快谁就好。”

卫景星笑嘻嘻地道:“黑豆可没有绊倒。”

黑豆是他那匹马的名字。

顾君酌纠正他:“宝驹也没有绊倒,只是差点绊倒,那是个意外。”

“哦,”卫景星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你也是意外差点被甩出去喽。”

啧,眼怎么这么尖。

丢人了吧,顾君酌拍拍宝驹的脖子,让你躲懒。

宝驹喷了口气,谁也没搭理,径直朝着门外跑去。

又沿着马场边溜了一圈,到了马场固定的放饭时间。

送宝驹回到它的小窝,宝驹一改刚见到顾君酌时激动的模样,奔着盛满草料的食槽冲过去,一头扎进里面埋头狂吃。

顾君酌:“行吧,远香近臭,看来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不分物种,统统适用。”

亲自给水槽装满水,摸摸宝驹的脖子:“下次再来看你。”

走出马厩,顾君酌咬开手套,一边摘一边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马场的照明灯“啪”地开了,顾君酌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卫景星和许悠已经走到他旁边。

许悠:“马场吃还是另找地方?”

卫景星:“我要吃烧烤。”

顾君酌没什么意见,许悠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既然卫景星提出来了,三人换上常服驱车回了市中心。

不同于马场的寂静,喧嚣总是充斥着灯红柳绿的现代都市。

卫景星选了一家露天烧烤店,这是由几家酒吧共同租下的烧烤区,集蹦迪、烧烤、酒吧于一体。

是年轻男女的天堂。

顾君酌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一顶鸭舌帽,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人群找到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卫景星拒绝了一路的搭讪,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挤过来,顾君酌和许悠已经喝上了。

“你们俩,跑得也太快了吧,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卫景星一屁股坐在顾君酌旁边,抓过他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

顾君酌笑着道:“挡人桃花要挨驴踢的,我可不想宝驹再见到我用蹄子打招呼。”

卫景星抬头想了想,反驳道:“宝驹是马。”

顾君酌咬咬腮帮子,不想搭理这个死心眼的外国佬。

许悠招手叫来服务员,她快饿死了:“给我们上大串的肉,多放辣椒,狠狠放!”

卫景星看了一眼顾君酌,抬头对着服务员道:“一半一半吧,上点不辣的,先把点心送上来。”

许悠:“来吃烧烤,吃什么点心啊!”

卫景星呛她:“大小姐,你可以选择不吃,别不让人要啊。”

许悠:“切。”转向顾君酌拉同盟:“洋鬼子就是洋鬼子,顾君酌你说,谁吃烧烤还吃点心?”

顾君酌默默举手,许悠噎了一下。

卫景星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敲着手臂。

许悠白他一眼,换了口风:“我突然觉得吃烧烤就得配点心,只吃烧烤太容易腻了,配点心多好啊,还能换换口味,这个吃法太伟大了,我以后也这样吃。”

卫景星为她变脸的速度鼓掌。

许悠挑衅地看他一眼。

吃饭的过程并不顺利,年轻人多的地方难免伴随着旖旎的热切想法,卫景星独树一帜的漂亮是天然的聚光灯,好好的一顿饭屡屡被搭讪的陌生人打断,他已经很不耐烦,又有人想往这边凑,被他凶狠的一眼吓退了回去。

顾君酌端着酒杯,轻轻晃着杯中的液体:“刚刚那个看上去挺好的,还是个男孩子,怎么不跟人家认识认识?”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许悠叼着肉串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卫景星,连脸上的佐料都忘了擦掉。

卫景星一点注意也没分给许悠,虽然嘴角仍然挂着笑,眼睛却很认真地看着顾君酌,轻轻道:“我已经见过最好的了,看不到其他人了。”

心里一跳,顾君酌垂下眼睛端起酒杯遮住他的视线,过去这么长时间卫景星又提起这件事,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许悠突然一拍桌子,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带着周围暗戳戳的视线也都跟着惊了一下。

许悠:“卫景星,你敢跟我抢男人?!”

烦躁登时变成无语。

卫景星终于舍得分一点注意给许悠:“大小姐,请你搞清楚顺序,是我在先你在后。”

两人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周围的视线光明正大地投射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顾君酌举着酒杯,偏头挡住打量的视线,咬牙道:“给我闭嘴。”

许悠冲着卫景星伸舌头:“略!”

卫景星作势要打她。

顾君酌带着鸭舌帽低着头看不见脸,惹得周围悄悄看热闹的人更加好奇,帽檐下隐藏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让两个气质绝佳的男女的争相示爱。

端着酒杯的手都酸了,他现在非常想给他俩一人一拳,把人打晕拉走,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卫景星一点也没察觉到危险,凑到顾君酌耳边:“君酌哥,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

“谢天谢地,您终于发现了,我以为你什么时候瞎了呢。”顾君酌满满嘲讽。

皱起眉头,卫景星感到不理解:“这样很不礼貌诶,他们为什么要看我们?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许悠习以为常:“小外国佬,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国家的特色,你要是受不了呢,就尽快回你那个国家去,啊~那没人看你。”

卫景星不想搭理他,“君酌哥,我不想让他们看我诶。”他举起胳膊递到顾君酌面前:“你看,我手臂上的毛毛都立起来了。”

卫景星的手臂很干净,透过等过才能看到一些浅色的绒毛,确实已经立起来了。

顾君酌:“那我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说话声音那么大,我又不能过去戳瞎他们的眼睛。”

卫景星看着他,突然上手摘了他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遮住讨人厌的实现之后,他很是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响起,是顾君酌的味道,他的脸突然有点发热。

眼前陡然明亮,视野变得开阔起来,顾君酌暴露在灯光下。

有人“哇偶”了一声。

顾君酌放下酒杯,索性直接向后倚在座位上,语气不善地拉长音:“卫景星~”

卫景星差点因为他这一声儿给他跪了,摘下帽子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他:“我错了。”

再戴上就显得矫情,拽过帽子丢在一边,顾君酌无视周围的视线,该吃吃该喝喝。

大家都是来玩的,他们也不是明星偶像,满足好奇心之后,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其他地方。

没了无形的压力,几人吃的格外放肆。

许悠吃完手上的肉串,捞过一旁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

卫景星:“你干嘛?”

许悠:“总共三个人,你们两个都戴过这顶帽子了,我才不要被排挤,我也要戴。”

卫景星:“无聊。”

“哼!”许悠嗅了嗅鼻子:“好香啊,顾君酌,是你的味道诶,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啊。”

“啊?”顾君酌正埋头对付一个壳巨难开的小龙虾,闻言抬头:“什么?”

卫景星从他手里拿过小龙虾,递给他一个新的:“打不开就换一个。”

许悠:“哎呀,别打岔,我是问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好好闻啊。”

“不知道。”顾君酌摇摇头,手上用力,完整取出了龙虾肉:“我哥置办的,我只负责用。”

“你跟你哥哥的关系这么好吗?”许悠直言不讳:“这和我听到的不一样诶。”

在船上的时候,她就看出来顾家两兄弟感情很好,可没想到这么好,连私人物品都要帮忙准备。

卫景星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上拿走剥好的龙虾肉,成功收获谴责的眼神一枚。

重新拿了一个龙虾,顾君酌慢悠悠剥着:“你听到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就那些话喽,反目成仇、兄弟阋墙之类的。”

“没有别的了?”

卫景星顿了一下,隐晦地看了他一眼,顾君酌还在专注剥虾,谁都没有关注。

许悠大咧咧地道:“有啊,还挺劲爆的。说起来,圈里应该都知道吧,就是你不是顾家的……”她怼了一下卫景星:“你也知道吧。”

卫景星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许悠陡然瞪大眼睛,好像遭遇了背刺:“哎!”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流的,顾君酌没忍住歪头笑起来,他知道卫景星不想他尴尬,可他现在只想笑,笑得连龙虾都捏不住了。

卫景星结果悬在空中的龙虾尾,剥开之后塞到嘴里:“你觉得我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你觉得我可以知道那我就知道。”

顾君酌停住笑:“说绕口令呢。”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更何况他的心结已经放下了。想到顾锦城,他心里泛起隐晦的欣喜和牵挂。

许悠相当鄙视他:“虚伪!”

顾君酌指责他:“你又抢了我的龙虾。”

卫景星剥了一个,放到他碗里:“喏,还你。”

夹起来塞到嘴里,不怎么惊喜地道:“一般。”

许悠赞同:“不辣龙虾不配叫龙虾,卫景星,都怪你,非要买不辣的,难吃死了,龙虾都觉得自己死的冤。”

“滚蛋!”

就这他俩的插科打诨,顾君酌端起啤酒慢慢喝着,燥热的夜晚和冰凉清爽的啤酒简直是绝配。

仰头一口气喝完,顾君酌长舒一口气。

余光瞥见身后走过来一个人,以为又是来搭讪的,顾君酌皱了下眉头:“不方便……”

“你,你是不是姓顾,你妈妈是不是叫周珊珊?”来人激动地说话都带着颤音。

卫景星和许悠齐齐噤了声。

顾君酌回头看见来人的脸,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第40章 身份 周珊珊,他的妈妈,已经……

周珊珊, 他的妈妈,已经尘封许久的名字再度被人提起, 顾君酌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

卫景星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起顾君酌,拽着他往外走。

想象中父慈子孝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平淡得好像他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周文斌并不甘心,眼看顾君酌被人拉走,他急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卫景星一直拉着顾君酌来到停车场,远离喧嚣之后,才惊闻蝉鸣已经响了整夜。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沉默地站在车前。

许悠小跑两步追上来。

顾君酌转过身, 看着跟在许悠身边的男人。

两相对望, 像是在照一面显现衰老的哈哈镜。

任谁看见他们, 都不会怀疑他们的关系。

许悠看看顾君酌,又看看周文斌,往旁边挪了两步,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卫景星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觉得这个贸贸然出现的,疑似和顾君酌有关系的男人不安好心。

事实上,周文斌出现在这里确实不是偶然。

三天前,在他打工的那家酒吧,有个男人盯着他不住地发出渗人的笑声,他当时还以为遇见了神经病, 谁知道不是神经病, 是大贵人!

他才知道原来他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周珊珊居然把孩子生下来了。

周珊珊是他的初恋,当年他们相互扶持着从小山村来到大城市打拼。少年少女美好的憧憬很快被现实击成齑粉。

没有学历、没有长处, 甚至连普通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他们,屡屡碰壁。

再美好的爱情最终都会败给馒头。

周珊珊出轨了。

出轨了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住上了洋房,坐上了豪车,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周文斌对周珊珊的背叛并没有太过生气,他更多的是对周珊珊的嫉妒,都是一个山窝窝里生出来的土鸡,凭什么周珊珊能飞上指头变凤凰?

怀着这份嫉妒,周文斌开始在周珊珊可能出现的地方蹲守,他很了解她,没过多久被堵到了落单的她。

周文斌强硬地把人带到墙角,以他们曾经的过往为要挟,从周珊珊手上勒索了一笔巨款,还在走前强迫她跟自己来最后一发。

完事儿之后,周文斌提上裤子逃之夭夭,这么些年,他在外闯荡,也富过,又穷过,早就把年少时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月前,他被兄弟坑走手上最后的一点存款,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连人带行李丢出家门,饭都吃不起。

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了周珊珊,那个生平给他第一笔巨款的女人。

他想,二十多年前周珊珊就能拿出来那么大一笔钱,现在只能更多,说不定她已经成了有钱人的老婆,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作为曾经的姘头,他也能跟着喝口汤,他要的不多,也就个几千万就满足了。

升起这个念头的那天晚上,周文斌兴奋地一整夜没睡,天刚刚蒙蒙亮就爬起床,来到车站搭乘最早的一班车回到阔别已久的s市,

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在看到周珊珊墓碑的时候,肾上腺素的分泌戛然而止。

如同天降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周珊珊死了?

他的摇钱树枯萎了。

没能如愿拿到钱,总归还是要吃饭,先保证自己不被饿死,才能赚大钱。

可惜学历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自动提升,他还是那个没人要的文盲,最后只在一家酒吧找到一份保安的工作。

他每天看着舞池里年轻男女愤懑,凭什么有钱的不是我;又在他们经过身边时,下意识地点头哈呀赔上笑脸,尽管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拿着勉强糊口的工资,本来已经心灰意冷,没想到竟是柳暗花明,他有儿子!

周珊珊给他生了个儿子,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已经对顾君酌是自己儿子这件事深信不疑。

是的,他已经知道儿子的名字、学校、工作单位……

酒吧遇见的男人很热心,主动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告知他儿子出现的地方,让他时刻准备父子相认。

今天是他的夜班,收到短信的第一时间,他就义无反顾地请假赶来目标地。

全然不顾酒吧老板的咒骂和扣工资的要挟,周文斌简直要被自己伟大的父爱感动哭了。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认下顾君酌。

周文斌激动指着自己,手指颤抖:“君酌,我,我是你爸爸。”

“轰隆”一声,耳中轰鸣,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抽象又陌生,有一瞬间的时间顾君酌感觉思绪飘到了外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躯壳。

思绪猛然回笼,顾君酌眨眨眼睛,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他单手插兜,用一个放松的姿态依靠在车门上。

男人用一种热切的、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顾君酌心里毫无波澜。

卫景星一个错身站到顾君酌面前,挡住男人炽热的目光。

他有点拿不准顾君酌的态度,因此没有贸贸然开口,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顾君酌抵触的心理,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决定。

周文斌看自己的儿子看的好好的,视线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挡住,他皱起眉头。

“儿子,小宝,我真是你爸爸啊。”他对着卫景星的身后喊。

顾君酌伸手扒开未进行,一双漂亮的眼珠不含感情地看着他。

周文斌莫名地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缠绕着他,让他不自在地动了下。

面前人的实在是强有力的证明,在他喊出“周珊珊”三个字的时候,顾君酌隐约猜到他的身份,但他不想认,更不想知道。

被人指着鼻子说,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顾君酌甚至颇有些看戏的想法。

站了好大一会儿,停车场特有的阴风吹得周文斌打了个哆嗦,没有人说话,他一时间有些恼怒。

我是你亲爹,不赶紧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哭、忏悔这么多年才知道亲爹过得什么苦日子,然后把自己的钱统统交给亲爹。

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死妈脸是什么意思?

哦。

他就是死妈了。

想到这里,周文斌那杏仁大的脑子得出结论,顾君酌因为从小死了妈,缺少母爱没人教他,不知道应该孝顺自己的亲爹。

不过没事儿,以后多的是机会教他。

周文斌:“我听说你被你之前那个爹赶出来了,真不是个东西,到底不是亲生的呢,一点不心疼!”

“我一听说你在哪,请假也要来找你,咱俩才是父子连心,真有血缘的呢。”

“咱父子俩都是苦命人,分离这么多年,以后爸爸一定再也不离开你,你就跟在我身边,有我一口吃的我一定…”

周文斌喋喋不休,顾君酌冷冷地道:“说完了没有。”

被他的语气冻住,周文斌猛地止住话头:“你,你…”

看着这个自称是他亲爹的男人,顾君酌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觉。

刚被顾枫赶出顾家的时候,他的确想过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份。

寂静的深夜里,想,那个给了自己另一半生命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各种各样的事情接踵而至,忙碌充实的生活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后来,顾锦城走到了他的生活里,这个十多年不曾尽过长兄义务的哥哥,填满了亲情空缺,他更是没再想过亲生父亲的事。

现在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告诉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第一感受竟然是抵触。

尤其是冷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顾君酌:“你听说我在这里?谁告诉你我在这里?”

周文斌一下子卡了壳,他并不知道那个告诉他顾君酌存在的人的名字:“我,我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的人说的话你就信,眼巴巴地跑来给陌生人当爹?”顾君酌语气算不上好。

周文斌急了:“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是你爹?我和你妈是同乡,我们都姓周,你再看看你长的多像我,我就是你爹!”

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简直可以说是在吼了,空荡荡的停车场里传来回音。

卫景星厉声道:“够了!”

他生的带一点混血面相,眼窝深邃、鼻梁挺翘,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阳光大狗狗;冷起脸的时候凶得简直有些凌厉了。

周文斌被他吓到了,张张嘴嘴唇有些抖。摸打滚打这么些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对着这种气质的人点头哈腰。

卫景星就是那种他殷勤地鞠躬开门,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的人,他最讨厌这种人,也最不敢得罪这种人。

周文斌缩缩脖子,不敢吭了。

“这位,先生。”卫景星开口了,“请你冷静一点,在大街上随便给人当爹,小心被揍…”他顿了一下,看着周文斌的脸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换个温和点的说法,“小心被人警告。”

周文斌并没有察觉出来其中的区别,对他来讲这些有钱人都一样,他都得罪不起。

顾君酌有些心累,不管眼前人究竟是不是他的…

他都不想深究,只想赶紧离开,回家。

想到回家。

他有点想顾锦城了,人在脆弱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依赖亲近的人,他也不例外,他现在只想找到顾锦城,呆在他身边。

卫景星做了个手势,示意许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他们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许攸拿出手机约代驾。

代驾申请刚刚提交,下一秒就被人接起。

周文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

许攸有点麻爪,老天,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那可算的上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了。

越是祈祷越是成真。

周文斌看一眼手机,探头看一眼他们身后的车,眼睛一亮,看着顾君酌:“这是你的车?”

准确来讲是顾锦城送他的车,那辆顶配库里南。

卫景星的车送去保养了,今天他们只开了一辆车。

许攸皱了皱眉,下意识不想告诉这个疑似顾君酌亲生父亲的人实话,只道:“这是我的车。”

“哦哦,”周文斌看上去有点失望,又不敢说什么:“你一个女孩开这么大的车啊。”

听不下去了,烦躁如同天边翻滚的乌云,一浪一浪盖过心潮,黑压压的,不断冲击他的四肢百骸。

卫景星有所感应,转身拉开车门,把他推上车。

许攸取消订单,重新下单。

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看不到顾君酌,周文斌急了,往前冲了几步:“欸,你别上车!”

卫景星陡然转身:“站那。”

周文斌猛地停住脚步,他还是有点怕他,但是就这么放过顾君酌他又不甘心。

虽然车不是顾君酌的,但能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也说明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旦今天顾君酌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下次了,至少,至少这次先让他捞点好处,毕竟他是自己生的!

顾不上发怵卫景星,周文斌猛地趴到车窗上敲打。

顾君酌睁大了眼睛。

“儿子,儿子,你不能走啊,你不能不认爸爸啊,要是没有我哪来的你啊!”

卫景星抓上他的肩膀,想给他来个过肩摔,手刚放上去又犹豫起来。

过往让他不爽的人或事,都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从不会给谁留面子,还没遇见这么束手束脚的时候。

他下意识看一眼车窗,防窥镜的遮挡让他看不清顾君酌的脸色。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顾君酌血缘上的父亲,他如果给人打了,那算什么事,他不想顾君酌对他心有芥蒂。

就这犹豫一顺,周文斌已经拍着车窗哭起来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个被不孝儿子嫌弃的可怜老父亲。

新的代驾来的很快,或者说本来就在这附近,露天烧烤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参加,人一多难免喝上一杯,代驾生意好得像是天上掉金子。不少代驾在周围守株待兔。

代驾匆匆赶来,迎面装上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确认订单。

许攸看见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就是这里。

卫景星招手让代驾上车,有外人在场,周文斌更加放肆,还想嚎几声,最好再来点人,让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有钱人的亲爹。

卫景星眼疾手快掐上他的后脖颈,周文斌没了声音。

瞪着两个眼珠子,头皮炸起来。

车窗摇下,顾君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又或许有些表情,沉默让他眼中的情绪稍显外露,卫景星觉得他是有些难过的。

这份难过让他不受控制地收紧手指。

“呃。”周文斌扒拉他的手指。

顾君酌垂下眼睛,再抬眼,深藏的情绪也看不见了。

“我今天很累了,什么也不想说。”他递出一张卡片。

卫景星松开手,周文斌接过卡片,是一张歇着顾君酌联系方式的名片。

“你就给我一张这个!”他有些恼怒。

许攸看不下去了:“再喊,连这个也没有!”

周文斌不说话了。

不再理他,许攸和卫景星拉开车门上车。

代驾好奇地看着后视镜,猜测他们的关系,卫景星敲了一下安全头枕:“走。”

代驾被他敲得打了个机灵,一点油门开了出去。

周文斌小跑没有追上,低声骂了几句。

低头看着名片上的烫金花边,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