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因为在发现乔青阳久久不归时被顾黎指派兵分三路才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后面又在处理那些道盟来的小修士耗费了些时间,才和顾黎错了开。
并且夕颜自己也知道,顾黎在那时的应激反应很严重,估计也不会将受伤的乔青阳交给其他人来背。
看着沉默不语默默承受自己的迁怒的两名后辈,夕颜皱着眉撑住额头,舒出口气冷静下来:“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看着仍然躺在床上陷入昏迷中的顾黎,深深地叹了口气:“阿黎他太倔强,又偏执,很多时候既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身边人留机会。”
就在她话音落下没有多久,顾黎的眉头拧了一下,发出点闷哼声,勉勉强强地睁开眼。
眼睛都还没有聚焦,开口就是一句:“青阳呢,青阳在哪里?”
夕颜几乎给他气笑了,但提及乔青阳,本来见到顾黎苏醒而放松些的神情又带上了点担忧,但却没有急着回复顾黎的问题,反而慢悠悠地打开药罐搅拌着,轻声道:“醒了啊,我本来还在想要是阿黎你永远醒不过来,干脆做个木偶把你的灵魂放进去玩玩算了。”
“木偶总不会背着人走个半个时辰就要死不活的。”
顾黎知道她是在故意那么说,要是真的能找到将灵魂完整放入木偶的方法,夕颜可能老早就开始尝试了,坐起来咳嗽几声,一声不吭地就颤巍巍地往床下走。
作为药修,也作为医者,夕颜最看不惯像顾黎这样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体的行为,眉毛挑得老高,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你要做什么?”
顾黎言简意赅:“我去找他。”
听得夕颜又是眼皮直跳,故意捯饬药罐的动作蓦地一重,发出咚的一声,但顾黎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穿起外袍,俨然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去吧,他就在隔壁房间里面。”夕颜叹口气坐下来,在顾黎将要走出房门的前一刻,又轻声喊住他:“阿黎,你和小青阳都要好好地活着。”
门打开又关上,只带来了混着药香的一阵风,发丝被吹起又轻轻落下,不知道是谁的叹息飘散在风中。
乔青阳的状况其实没有顾黎想得那样糟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算得上是很有精神。
或许是以为他还在睡觉,房间中没有照明,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草的苦涩从房中传出来。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黑暗中的少年蓦地睁开眼。
来人的步子迈得很小心,似乎是害怕吵醒了房中的人一般,每一步都尽量放轻着力道,又好像是在黑暗中即将被捕获却仍然无所察觉的猎物,谨慎试探,磕磕绊绊,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黑暗中。
乔青阳的视力很好,目睹着顾黎一步一步摸索着,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这个人是谁。
少年已然坐了起来,浅色的眸子落在因为无法视物而略显得狼狈的凡人身上,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这样安静得目睹着那人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床边,又用更加轻柔的力道顺着床铺摸到了自己的小腿上。
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凡人毫无血色几近苍白的脸色终于松懈下来些,但还是明显地带着担忧,又慢慢的顺着小腿想要向上摸上去。
尽管看不见,但顾阁主却很是仔细,既小心地避开了伤处,又检查了乔青阳各个部位的状况。
好痒。
在凡人微凉的手指落到膝盖上一点的时候,剑还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觉得痒痒的,忍不住想要蹭一蹭动一动。
但顾阁主的手指却越来越往上,从膝盖到大腿再到腰侧,在他还想要继续深入摸下去的时候,沉默不语憋了半天的神剑大人终于忍不住动了动身体,伸手抓住凡人作乱的手腕,语气平淡又莫名带了几分慌乱:“够了。”
房间里亮起了光。
面前的凡人显然是没办法很快适应从黑暗到光亮的光线变化,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能睁开。
才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羞恼又因为泛着水光而显得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栗棕色眸子。
乔青阳将被自己蹭掉些的被子拉起来,动作笨拙地盖住被凡人弄乱了的衣服,耳朵尖红红的,表情却一本正经:“不可以随便摸吾的肚子。”
顾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发觉乔青阳的精神的确不错,没有出现自己最害怕的脱下凤羽裳后寒毒入体的情况,紧张的情绪稍微松一些,一时竟也没有发现少年称呼的不对劲。
吐出口浊气来,紧绷的神经一松,腰腿处本来被自己忽略的酸痛感就如潮水一般向着凡人袭来。
顾黎也没有故作坚强,干脆就脱下外衣上床,熟练地躺在了少年的旁边,手臂小心的环过去,避开胸部伤口的位置,虚虚地落到乔青阳的颈脖上,脑袋贴着脑袋,腿挨着腿,感受到了属于少年的清冽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后,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神剑大人努力地挣扎着,从八爪鱼一般的凡人的身上探出个黑发凌乱的头来,脸上红彤彤一片,啊呜了一声后试图反抗:“你要对吾做什么!”
但凡人似乎的确是太累了,连眼皮都撑不开,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哪怕是这样短的距离都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体力,听到乔青阳拒绝疏离的声音后,也难得地露出些委屈的意味来,只是因为太困,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讨好似的蹭了蹭少年的脖子:“青阳不闹,我太困了……”
乔青阳便不动了,但还是倔强的把脑袋露出到被子外面来,好让发烫的脸和脖子散散热。
可恶。
什么叫闹,明明是这个人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跑进来把自己抱住。
神剑大人的记忆受到紊乱的神力和夕颜大人那奇怪的药剂的影响,阴差阳错之下变得及其不稳定,从失忆到混乱,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有新变化。
好在这变化似乎也算得上是正面的。
至少现在的乔青阳终于记起来了自己的神剑身份,也隐约想起来此次来到凡间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剑鞘。
只是记忆恢复的进展缓慢,目前尚且停留在初到人间,还没有遭受过没钱迷路,和坑蒙拐骗的鲛人假道士的欺骗,是一个既懵懂又傲娇的阶段。
自然更是想不起来和顾黎相处的那些片段。
但感情却是最做不得假,最难以遗忘的。
“初到人间”的剑还什么都不懂,就被大胆的凡人缠着拐到了床上,本来还倔强着不肯顺着他的意思挨在一起,但才过了一小会儿就眨巴着眼睛盯着闭上了眼的顾黎看。
鼻尖耸动了两下,凑到阁主的唇角去轻嗅,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不解。
“没有人可以摸吾的颈脖。”趁着顾黎睡着了听不见,乔青阳凶巴巴地小声教训这名胆大包天将手放到自己颈上的凡人。
不知道是不是觉浅,睡梦中的顾黎皱了下眉头,手臂动了动换了个位置。
剑却被吓得差点弹出去,认认真真地面对着凡人说:“也不可摸吾的腰。”
顾黎当然不会对神剑大人的呵斥和教训有所反应,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青黑,呼吸绵长又轻缓。
乔青阳犹豫了下,还是又凑过去,仔仔细细地去嗅闻这凡人的味道,然后大发慈悲地表示:“算了,看在你昨日背吾回来的份上,就让你摸一下吧。”
凡人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了剑的鼻尖,带来轻微的瘙痒感,让剑不适应地埋头在被子上用力蹭了蹭,将本来就红红的脸蹭得更红后,才又迟疑着仔细观察着顾黎的五官来。
“只能摸一下,”乔青阳故作正经,告诫这名睡熟了的毫无戒心的凡人:“你都摸了好久了。”
……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吾一看你就身上发烫。”
……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和自己说话说累了的剑打了个哈切,手指抬了抬,房里的夜明珠就一下子暗下来。
少年白皙的手背上还带着因为神力膨胀而撕裂的伤口,尽管已经上了药,但还是在隐隐作痛。
竹楼的床睡着两名成年男子还是太窄了些,乔青阳委委屈屈的舔了下伤口,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微微蜷缩着和顾黎挨在一起。
黑暗中,少年的眸子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儿又恢复正常,他迷迷糊糊中不自觉地往阁主的身上凑。
明明刚刚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拽拽的模样,现在又被阁主身上清清凉凉的气息所吸引,无意识地蹭了蹭顾黎的肩膀,本来仍然有些疼痛的头渐渐缓和。
“等我找到剑鞘,就能知道……”剑一边砸吧着嘴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一边寻着那让自己舒适的味道,跟随着本能埋头到了凡人的胸襟前。
……
阁主大人出了门就一夜不归,夕颜本来心中担心,慌慌忙忙地打开隔壁的门一看,两个人贴在一起睡得正香。
提起来的心一下子送下来,被气地笑出声,摇摇头,然后贴心的替他们合上没有关好的房门。
“秋生。”夕颜忽然轻声喊。
秋生连忙举手:“在!”
谷主扬起个温柔的笑容来:“你想知道该怎么才能成为一名成熟厉害的修士吗?”
小药修瑟瑟发抖,磕巴着说:“啊?”
第76章 顾阁主!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要成为一名厉害且成熟的修士,首先,你要有自己自己就是很厉害很强大很了不起,整个九州自己最强的坚定的想法。
“这位道友,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真的是夕颜大人派来的传说中的厉害的前辈?”一木怀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有一米七过一点,瘦瘦小小一看就没有成年,但还故作成熟的少年,迟疑着说道。
魔人的事情非同小可,虽然夕颜和顾黎已经在第一时间传信给了各大门派,但光是传信恐怕还是难以让人信服,且信件之类的东西容易出差错。
而这些倒霉的小弟子,虽然缠人了些,但到底还算是代表了道盟,又大多出自名门望族,如果能够通过他们之口像道盟确认此事,才能真正地引起修真界的注意和警惕。
如果要让这些弟子回去报信,依照道盟之人古板的脾性,肯定会要求药王谷这边派人与他们同行,一同佐证此事。
但药王谷自从被那群伪装成剑阁的人侵入后,许多草药都毁掉了,实在缺少人手,夕颜更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山谷,年纪大一些的修士大多身有旧疾,不能离开灵力旺盛的药王谷太久,还要考虑到弟子的心智坚定不会被他人所轻易蛊惑。
那么平时很闲,身体健康,又心地单纯善良的人选就只剩下了……
刚好,夕颜本来就打算让秋生出去历练一二,干脆就将这个任务丢给他,顺便让他带着道盟的弟子们去查看魔人存在过的证据。
秋生本来都打算乖乖的过去了,又被夕颜大人喊住。
谷主大人表示,想要让聪明多疑的天之骄子们相信,还得要有一个合实力强大的身份背景才行。
于是,才有今天这一幕。
秋生心里其实也打着鼓,但还是努力的装出一副深沉神秘的模样来:“怎么,你对我有意见?”
“您说您是剑修,那么,剑在何处?”一木坚持不懈。
要成为一名厉害的修士,还要学会伪装。
秋生坚定道:“剑在心中即可,又怎能为世俗外物所左右!”
一木扶额闭眼,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但是前辈,为何会您会背上一背篓的草药?”
要成为一名成熟厉害的修士,更要懂得随机应变。
秋生想要摸一把胡子故作高深,手碰到光洁的下巴后又尴尬地放下来,咳了一声后回答:“我自有用处。”
一木:“……”
坐在后方的椅子上的伏染实在是忍无可忍,将还想要继续询问的一木打断:“够了。”
面色清冷的剑修站起来,比装作冷静的可怜小药修高出来好大一截,秋生揪住背篓的带子,仰头凶狠道:“你、你要干嘛!”
伏染道:“告诉谷主大人,道盟不接受欺骗,如果只是护送消息,我们几人足矣,但若真的是事关魔人,还烦请她派出真正能胜任此事的人与我们同往。”
他停顿了一下,如若只是随口一提般启唇:“我看昨日拦住我等的那几人就很不错。”
——
这人说话要面子,模糊不清,听得秋生晕头转脑的,也没搞得懂他到底说的是哪几个,连忙去找可靠的夕颜大人寻求帮助。
谷主的计谋被瞬间识破,她倒也没有因此失望或者恼羞成怒,反而只是抿了口茶,弯着眉说:“这样啊,那秋生赶紧去找小青阳和阿黎他们吧。”
不管伏染口中指的那几人究竟是徐正奇阮菁菁,还是乔青阳和顾黎,总之都是要经过后者的同意的,而顾黎同意与否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乔青阳。
秋生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啊了一声说感觉他们都不像是想要蹚这趟浑水的样子。
夕颜放下杯子,鼓励地说:“说不准你多可怜地恳求恳求,他们就答应了呢?”
于是,本来好好睡觉的两名病号的房间,因为谷主大人的一句话,溜进来了一个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的药修。
秋生敲了门,见没人答应犹豫了几下还是小心地将门打开:“乔道友,顾阁主,我进来了哦。”
但才刚探个脑袋,还没看到床上是什么情景,就眼前一花,被一股力道给硬生生地推了出去,然后门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
顾黎的睡姿很端正,整夜里几乎都没有怎么翻动,只有在和乔青阳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增大接触面积,手也好,腿也好,都会趁着主人熟睡,悄悄地缠上去,恨不得要一直粘着才好。
失忆前的乔少侠被阁主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晕了脑袋,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哪里不对,失忆后的乔少侠,被阁主道侣夫妻的说法所哄骗,每天脸红红的但还是任由凡人将自己抱住。
但现在的乔少侠不一样,他是半失忆状态的神剑大人。
被贸贸然闯进来的秋生吵醒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和一名凡人“厮混”在床上,一时间脑袋轰隆一声,气血上涌,腿猛地一蹬差点摔到地上去。
“你你你怎么敢脱吾的衣物!”少年捂住胸口,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想要说点什么来骂面前这名还装作无辜的男人,结果脑子空空,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浪-荡!”
顾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乔青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个好觉,让顾黎本来郁结许久的身体都觉得舒爽许多,那股子虚弱无力到了极致的感受也稍有缓解。
但身体好了一点,心情却没有好上太多。
看着乔青阳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顾黎就知道他的记忆又出现问题了,忍不住揉了下太阳穴皱起眉头来。
但谁料刚刚还喊着浪-荡的少年,见他这模样,抿了下唇又谨慎地凑过来,眨眨眼说:“你怎么了。”
算了。
顾黎忽然想开了。
失忆就失忆吧,只要人还在就行。
见那凡人又呼出口气,乔青阳犹豫着,伸出手去碰了他一下:“你……”
但谁料,手才伸出去就被人握住,凡人的手约莫还是和剑不太一样的,滑溜得像蛇一般,一得到机会,就贴上来往上爬,微凉的触感,让剑一瞬间炸毛,凶他:“不许脱吾的衣服!”
但神剑大人干巴巴的呵斥,却并没有吓退这名胆大包天还“□□焚身”的凡人,一时不察竟然被他拉开了胸口的衣襟。
乔青阳啊呜啊呜地挣扎着,幸好顾黎只是检查一下他胸口的伤,发现它虽然仍未完全愈合,却也没有恶化,才暂且松出口气,准备放开手。
这时,未上锁的房门却又被人打开,这一次脑袋晕乎乎的神剑大人没有来得及将不速之客赶出去。
来者不善,还不止一人,气势汹汹的摸样。
但带头者却在推开门,看到房间中的状况后浑身一僵。
来的最早不敢进门的小药修反而被挤到了最后面,他长得矮,发育不良似的,被好几个身材修长的修士挡住,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能一边试图挤进来,一边慌里慌张地道:“桥少侠他们真的在睡觉!我这次真没骗人!先别进去!”
修士们被吓得僵住了,反而给了秋生可趁之机,他努力地从伏染的边上挤进来,嘴里还喃喃着:“我都说了他们在睡觉了……”
话没说完,单纯的药修也如身后的人一样浑身一震,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术法似的,呆如木鸡地不敢再出声。
只见房间中床褥凌乱,衣物散了满地,两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叠在一起,在上面的人还在试图往下方少年的衣襟里面摸,而被压住的少年更是面色通红奋力挣扎间白皙的手臂若隐若现。
窗外已然入夏,房内却仍旧是春色一片。
顾黎先一步地发现房间里面进了人,连忙将被子拉上来盖在乔青阳的身上。
动作迅速而熟练,看得年少不知情滋味的秋生很是震惊。
恰巧这时,被好一番莫名“蹂躏”的神剑大人唔了一声,将脑袋从被子里面探出来,刚才顾黎盖被子的时候,蹭到了他的眼睛,让他有些不舒服,轻轻一揉就红了大片。
而看在房中其他人的眼中,那便是漂亮少年不堪受辱双眼噙泪之景。
因为魔物和药王的原因,秋生正处在对乔青阳很是敬佩的阶段,和剑红通通的眸子对视一眼,就不忍地别过头,高声道:“顾阁主!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被顾黎冷漠地看了一眼后瑟缩了一下,但仍然勇敢地表达:“乔、乔少侠他还有伤在身呢!你、你未免也太过饥-渴了吧!”
顾黎:“……”
门口的年轻修士们也露出来了诧异震惊的表情,一个个长期呆在道盟的少年人,哪里见过此等常年,有女修实在不好意思,偷偷扯了扯伏染的袖子,那同样被唬住的剑修才恍然反应过来。
不敢再抬头,耳朵尖红红地垂下眼:“抱歉,我们先出去。”
但再退出去的前一刻,却又被人喊住。
那是一道清朗淡然的声音,听在道盟几人的耳中都觉得分外熟悉:“且慢。”
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眸子。
与昨日的红色不同,是正常的栗棕色,却还是让众人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强大到了恐怖的力量。
乔青阳的这道声音,不仅喊住了道盟的人,也让顾黎忍不住向着他看过来。
不知道为何,看着少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阁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随着乔青阳下一句话的出口,这种预感化为了现实。
神剑大人微微抬起下巴,浅色的眸子冷漠又平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指。
和他对视上的伏染忽然心里一紧,抿住唇:“你……”
“是吾的,”乔青阳歪了下头,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来的痕迹,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巧的摸样,说出的话却带着满满的的强势感:“是吾的东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紧紧抿住唇的道盟弟子脸上带着隐忍和羞恼,握住拳头一言不发。
顾黎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很好。
秋生左看看右看看,紧张兮兮的同时又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好刺激好刺激。
明明刚刚还是两个人的故事,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的名字。
引得本来打算离开的道盟的天之骄子们,都忍不住停下来了脚步,露出和秋生如出一辙的表情,特别是一木,眼睛亮亮的,将命盘的指针拨得飞快,还要假正经地劝道:“师兄冷静,实在不行咱们从了就是了。”
他这句话一出让顾黎的表情更阴郁了几分,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做出个委屈的表情,眼尾垂下来有些可怜地看着乔青阳,轻声道:“青阳,你刚刚说什么?”
再次的众人便都齐刷刷地向着床上坐着的少年看过来,眼神各有不同。
乔青阳往后退了点,无辜又警惕地挨个瞪过去:“看什么看,那腰带本就是吾的!”
顾黎和伏染的表情皆是一变。
阁主大人眨眨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你是说腰带?”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那年轻修士的腰带分明就是用他的剑鞘碎片做成的,还并不止是一块碎片,而是足足三块,像是黑曜石一样被镶嵌在了腰带上面。
所以才会对乔青阳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刺激了体内的神力不说,差点就没控制住失了控。
但作用也肯定极为明显,乔青阳已然找回了两块碎片,只要再得到这三块,就能够将体内神力维持在一个极为平稳的水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担心失控的问题。
并且……或许也能够解决因为失控而导致的记忆缺失的问题。
只是毕竟剑鞘落入凡间好多年,被人发现捡走或者买走也是有可能的。
神剑大人尽管满口说着是自己的东西但还是有些心虚,越心虚就越慌,越慌就越故作凶恶:“不、不行吗。”
只可惜一不小心磕巴,让凶狠感大打了折扣。
第77章 “吾、就、不、说。”
尽管是闹了大乌龙,但却让紧张的伏染终于松出口气。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明显带着无辜的乔青阳,憋了半天,才终于开口:“这腰带……这腰带虽然只是随便买的,但却也确确实实是在下的,道友莫不是认错了?”
道盟的弟子们大多心高气傲,如果是其他人被指着说拿了我的腰带,都少不得觉得被羞辱了,要发一番怒,伏染虽然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摸样,却是难得的心平气和懂得隐忍的人。
才没有认错,那明明就是他的剑鞘。
乔青阳才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凡人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不知为何,虽然没有交流,在剑的记忆中,甚至没有多少关于顾黎的画面,但莫名的,他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收回想要说的话,安静地紧紧盯着伏染的腰……上带着的腰带的黑色小石头看。
少年直勾勾的注视将年轻的修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住唇别开头,胸口起伏两下,最后道:“若是道友实在喜欢,那我……”
“送”字还没有出来,就先一步的地被顾黎所打断。
“伏染,”顾黎走下床,将自己的外衣套好后,还贴心地替将衣领被蹭了开的乔青阳整理好衣物,整个人一下子又变回了白日里那个温和儒雅,笑眼盈盈的剑阁阁主的摸样:“旭平伏家的长子。”
作为道盟这一代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几个,顾黎会认识自己这件事情也不奇怪,对于自己在修真界的知名度,伏染不置可否。
但凡人的下一句话却令他陡然心头一惊。
顾黎站起来,挡住了乔青阳的视线,让好不容易和剑鞘碎片们相见的神剑大人很是不满,像个炸毛的猫一样伸手地去挠凡人垂到两侧的手心。
不轻不重的力道,不仅没有让顾黎让开,反而被凡人反手抓住,学着他的动作,轻轻柔柔地蹭着那一小块细腻的皮肤。
顾阁主一边逗着少年,一边吓着年轻修士:“在下不才,恰巧与伏公子的母亲认识。”
伏染虽然一直以旭平伏家长子的身份示人,但那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伏家家主,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与皇室关系密切。
如今的九州,道盟和皇室偶有摩擦关系微妙,作为旭平最看中的长子,作为道盟最有天赋的一代领头者,他的母亲可以背景低劣,可以神秘难言,却唯独不能是来自皇室。
他甚至从来都不知道母亲的摸样和姓名。
这一直是伏染心中难以跨越的一道坎,周围的人包括长辈和好友,都会刻意地去回避着去提起这个话题。
忽然被人当面眉目含笑大大方方的提起来,难免令伏染感到震惊。
恍惚间,他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脾气柔和的凡人的真正身份来。
“顾阁主,”伏染看着顾黎,神色复杂地说:“你想要说什么?”
顾黎想说的很简单,想要的也很简单。
“如果可以的话,在下想要借一个令母的面子买下这条腰带,”顾黎咳嗽两声,脸色白了一下,但还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剑阁其他的东西没有,钱财和灵石却是不少,如果伏公子愿意,在下愿用万枚上品灵石交换。”
万枚上品灵石,也只有剑阁阁主能够面不改色轻轻松松地拿出来。
伏染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言简意赅:“好。”
说完就动作迅速地将腰带扯了开,扔到顾黎的怀中:“给你。”
顾黎当然不会对一个年轻剑修的腰带感兴趣,手指轻轻抚过镶嵌在上头的三颗看似平常的黑石头,然后转身将其在坐在床上蠢蠢欲动的神剑大人面前摇晃两下。
“青阳,你是想要这个吗?”
乔青阳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去夺的想法,故作冷静地嗯一声,眸子去时不时地偷偷瞟向凡人手中的腰带。
心中正雀跃期待着,但顾黎却又笑着说:“叫声好听的,我就给你。”
神剑大人一朝落入凡间,为寻剑鞘几次受辱,脸和耳朵一起变红,看不出是气得还是羞的,嘴巴张开又闭上,犹豫不决的摸样。
伏染也是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顾阁主手中拿着的属于自己的腰带,眉眼戏谑的摸样,又看了看那盘腿坐在床上面如桃花的少年,他忽然产生种自己也成了这两人之间玩闹的一部分的错觉,连忙告退:“顾阁主,我们去外面等你。”
在走之前,还对着乔青阳留下了一道十分复杂的眼神。
乔青阳:“?”
剑十分莫名其妙,他为何要看吾。
人类的想法总是要与剑有些不一样的。
不管是古古怪怪的修士,还是面前这个非要让自己喊出那些个羞耻称呼的浪-荡凡人。
剑想要假装听不到,但那凡人却十分锲而不舍,甚至弯下腰,将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药香蹭到无辜的神剑身上,明明是在威胁却又像是请求,连声音都刻意地带上了几分软意:“你就叫一声……”
乔青阳被念叨烦了,顾黎手中的小黑石头又分外明显,羞恼和急切想要得到剑鞘的心纠结在一起,脑子忽然一白,在阁主再次尝试哄着他说好听话的时候,突然奋起,翻身将凡人压在床上,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一字一顿地开口:“吾、就、不、说。”
说着最无赖最凶恶的话,在顾黎眼前晃着的耳朵却红得想要滴血。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少年恼羞成怒就爱咬人的性格始终没有变,甚至连咬的位置都没有怎么变动。
但这些咬人的当然是发现不了的,只有被咬的那个才记得清楚。
身下的凡人传来一道细细的哼声,乔青阳差点以为是不是自己一用力将凡人脆弱的下巴上的骨头给咬断了,连忙松开嘴想要起来。
但又被人扯住领口拉了下去。
阁主的声音含笑还带着微微的喘意,却让失忆的没见过世面的可怜神剑刷的一下睁大眼,差点将人蹬下床。
他说:“咬重一点啊青阳,我想留个印子。”
……
具体发生了什么,在外间等候的人们当然一概不知,反正当里面的两位出来的时候,伏染腰带上的三颗小石头已经到了乔青阳的手中。
顾黎的动作很快,就这么等候的一小会儿功夫,就已经有人拿着个储物戒给他,说是腰带的酬谢费。
万枚上品灵石,一个不少。
因此,哪怕认出来在被少年拿在手心把玩的,是自己腰带上的配饰,伏染也面不改色,对着顾黎开口道:“顾阁主,我们是想和剑阁交流一下黑峪村之事。”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药王谷的魔人一事。”
秋生在一旁随机应变,见伏染先开了口,也连忙将夕颜让自己说的话可怜巴巴地说出来。
等药修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比可怜的形象,说如果没有剑阁的陪同,自己肯定会被路上的魔物害死的,呜啊呜啊的说了半天,喝了口水一抬头,却见乔少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秋生紧张地坐直身体:“怎、怎么了?”
乔青阳道:“你说得太快了,吾听不懂。”
记忆混乱的神剑大人,还尚处在对人间语言一知半解的状态,太多记忆混杂,更是让他难以反应过来。
顾黎也在此刻微笑着表示:“我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诸位所说的护送消息去道盟,对我们来讲实在有些困难。”顾黎苦恼的说:“至于黑峪村,我也不清楚,当时天太黑头太晕,什么也记不得了。”
剑阁阁主顾黎,善伪装,虽是凡人,却极擅制毒,伶牙俐齿笑里藏刀。
写在情报中的几行字,如今生动地浮现在了眼前,让本来信心十足的道盟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伏染咬牙,又看向另一人。
乔青阳正在捏着剑鞘碎片发呆,思考着要什么时候将它们和身体里的其他两块融合,感受到了修士的目光,就警惕地回神望过去,将三个小石头藏起来,面露不虞:“你看着吾做什么。”
剑阁两名关键人物,一个死咬着自己是凡人实在难缠,一个漂亮又强大,只是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也难以下手。
特别是顾黎,他非但不好攻克,甚至还要主动出击。
“啊,道盟的道长仙君们的确是心怀天下,关心各派,既然如此……”顾黎抬起眼笑开,仿佛是个好脾气的摸样:“那有人假冒剑阁进入药王谷,险些造成大祸的事,道盟的几位小道友是不是也应该帮忙调查调查?”
话都说到了这里,道盟几人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伏染握住灵剑,沉默几秒后无奈答道:“……那是当然。”
顾黎便笑开:“那不如现在就去一同查看魔人的踪迹吧。”
于是本来想要从剑阁几人的身上,弄清楚黑峪村谜团的少年修士们,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反而莫名其妙地又给自己揽来个活。
在见到那个残留的蚂蚁魔物的尸体时,道盟几人的感触不大,毕竟曾经他们也曾经跟随着长辈们下山斩杀过魔物。
就连从昏迷的药修身上探测出属于魔人的气息后,也没有太多的反应,最多只是觉得新奇,有一种书里写的知识点成真的感觉。
这些人里面,情绪波动最大的反而是一直懒懒散散的一木。
神神叨叨的修士在见到那诡异的黑气后就被吓得后退一步。
然后急匆匆的低下头,不知道在命盘上做了什么,闭上眼嘴里念念叨叨的,指针疯狂转动,就连额头上都出了汗。
伏染皱着眉头试图唤醒他:“你怎么了……”
却听一木蓦地惊叫一声,睁眼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抓住伏染的手臂高声道:“师兄!人间将有大劫!他们没有骗人!魔人!真的是魔人!”
天机门的预言卜卦之术,天下少有,即便一木年纪尚轻,但作为天机门传人,未来的门主,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卦象,就算不能全对,至少也有五分真。
此话一出,本来因为没有经历过百年前大战,而对魔族的可怕程度认识较浅的其他年轻修士们,都被他的话吓得呆住。
有人忍不住说道:“一木师兄,你是不是算错了,就算有魔人……应该也还好吧,他们在百年前不也被我们打回老家,从此不得跨入人间了吗,说是大劫也太夸张了,更何况我们道盟人才辈出,其他的门派也是天赋者频繁出现,还有厉害的前辈在……”
他的话说得天真又单纯,就连在边上打着哈切发呆的乔青阳都忍不住投过去些目光。
剑的记忆虽然不全,但对于百年前那场混战却还是有些印象。
尸横遍野,血肉横飞。
或许那些和妖魔们同归于尽的修士们也未曾会想到,人间的年轻一代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就竟然已经将这段惨痛的经历忘却。
乔青阳不是凡人,也不是妖魔,作为神剑,不管是那一届,偏离了常态,破坏了平衡,就需要被修正,。
不管是他,还是九重天上的那些神君,皆是相同的想法。
因而,虽然觉得奇怪,但乔青阳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应。
不知不觉地又开始摩挲着藏在袖子中的小黑石头。
还是他的剑鞘好,永远都不会遗忘他。
乔青阳正站在角落里默默出神摸鱼,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东西向着自己扑过来,剑耳朵一动,灵敏地往后躲去,只是后面站着凡人,避之不及,被来人一把抱住了腿。
“道友!!”那神神叨叨的修士竟然敏捷地冲上前来,抱住了少年的大腿,明明长了副温润可靠的摸样,却非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边哭边吼道:“我的命盘告诉我,你就是救世主!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我就是你的小弟,呜呜呜咱们一定要不离不弃啊道友!”
神剑大人向后仰起头,满脸抗拒:“你你你干什么!”
顾黎眉眼弯弯,笑容却不达眼底:“啊。”
伏染:“……”
第78章 你们是吾的剑鞘,不可以这样
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但结果到底还是好的,在一木的极力推动下,道盟几人都相信了魔人的危害程度,并且立马向着家中前辈以及道盟传递消息。
恰巧这几人里面,都包含了除了洛丹和渠泱之外的其他两个大家族的成员,作为族中备受关注和看好的年轻后辈,他们的话哪怕不能完全被家主所信任,但也能令其提高几分警惕。
这就让消息在修真界中扩散的速度快上了许多。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在整个九州传开,就算无法带来什么大的改变,至少也能让这些沉迷在黄粱美梦中的修士们惊醒过来,加大对所负责的区域中魔人魔物的排查。
道盟作为修真界各大家族联合形成的组织,在其间学习修行的弟子都有着特殊的沟通方式。
伏染很快就收到了来自道盟的回信,与夕颜预料的一样,他们果然希望药王谷这边将魔物的残留物带去道盟。
夕颜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喝了口茶后示意他们随意。
但伏染迟疑了下却又接着说:“师尊他……希望能将那名被魔人施下了摄魂术的药修也一并带回去。”
闻言谷主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来。
————
另一边的乔青阳正在尝试着让暂时藏在体内的剑鞘碎片和另外三个融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口的伤口的原因,好几次都快要成功了,又忽然心头剧痛,不得不放弃。
好奇怪。
乔青阳没有犹豫就将包扎着伤处的纱布撕开,将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露出来。
洁白的指甲划过那处因为皮肉外翻而显得狰狞的地方,和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莫名带来些残破的美感。
少年忍着痛,将指甲从伤口的边缘探进去,动作利落地勾着那块皮肉向着两边扒开。
鲜红的血流了下来,藏在伤口深处的那星星点点的淡蓝色的碎冰也出现在了眼前。
深渊寒水?
恢复了大部分记忆的神剑大人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个当初将夕颜吓了一跳的毒。
说是毒也并不恰当。
这其实是一种藏在深渊里面的被冰封中的小虫子的集合,虫体带毒而非冰带毒。
说是毒,更像是蛊。
靠着吸食伤口处的血液存活,不仅会导致伤口无法愈合,还会影响被下蛊之人的神志,被下蛊之人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它取出来,要么在精神错乱里走向死亡,要么因为伤口感染走向死亡,要么因为冰块融化毒液下浸而死亡。
只是因为深渊寒水极难取得,世人对它的了解并不深,才会造成它是毒的假象。
一想到身体里面藏着一只躲在冰块里的虫子,乔青阳就犯恶心。
手指不再犹豫,直直地伸进伤口深处,摸索着寻找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一块坚硬冰凉的东西。
乔青阳的额上冒起了冷汗,抿住唇慢慢地用力往外拉。
“唔——”
终于,咚的一声,沾了血的冰块被拽出了身体,掉到地上去。
从脱离伤口的一瞬间,冰块便迅速融化,那里头藏着的细小棕色的虫体也露了出来,已经是死亡状态。
乔青阳喘息了一阵,抬头看着镜子中伤口里面还剩下的一点点蓝色碎冰,眸子时不时变成红色,指尖上聚起灵力,狠狠地向着伤口里面探去。
这个过程中,少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不是在自己的皮肉里面翻找,仿佛身上流的血并非是自己的,如果不是苍白紧抿的嘴唇,和被冷汗打湿的后背,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他是在做着这样血腥疼痛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伤口里面的碎冰终于都被清理了干净。
手指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冰融化后的水。
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点,乔青阳的手有点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将三块剑鞘碎片翻找出来。
“快点融合。”神剑大人命令它们。
但本来乖巧的剑鞘碎片却不知为何没有动静。
体内的剑鞘碎片也在迫切地期待着融合,两者之间的应和呼应做不得假,但却就是无法融合。
乔青阳有些无措,用袖子将小黑石头上沾染上的血渍擦去,睫毛湿漉漉的,慌乱地像个走失在人间,找不到方向的小兽。
他干脆将体内的另外两颗碎片也唤出来,五颗大小不一的黑色石头放到一起,忽闪着相同的力量,却就是不能融合在一起。
有一种莫名委屈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又慌又气又不知所措,连胸口一直往下滴着血都来不及去管,手指挨着碰了碰它们,声音都有点不稳:“你们是吾的剑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不可以这样。”
但这个动作又不小心蹭上去了一点血,让它们变得脏兮兮的。
与之前那个干净漂亮沉稳的剑鞘一点都不一样。
神剑大人的剑鞘是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整个六界,对他最好的存在。
所以乔青阳才会不惜违反九重天的规定,封锁了神力,用最脆弱的身体,来到人间,不远万里不择手段也想要再找到它。
在这之前,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剑鞘碎片不愿意融合的情况。
血流出来的太多,哪怕是没有了深渊寒水,也足够让这具身体再次陷入到危险的边缘。
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身上好痛好痛,不管是胸口的伤,还是其他因为神力失控撕裂的或大或小的口子,好像忽然在这一瞬间活了起来,争先恐后地爬上少年的神经,残忍地撕咬拉扯着他的身体。
乔青阳忍不住蜷缩起来,将手和脚都缩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弄让痛的部位少一些。
就在意识即将完全丧失之际,门忽然被谁打了开。
来人慌张又无措,就和之前的乔青阳一样。
带来了外间的花香,带来了满身的药味。
像只扑火的蛾不顾一切地向着面前几乎要把少年燃烧殆尽的火焰扑过来。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乔青阳忽然就鼻尖一酸,伸出手去拉住来人,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送进那人的怀中,声音轻轻的,带着难以忽视的委屈:“好痛……”
剑最后的力气也是极大的,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更加难以控制,一下子在顾黎的手上刮出道口子,血流了出来,顺着慌乱的凡人的指尖往下滴,有几滴落入到了少年手中紧紧攥着的黑色石头上。
红色的光芒闪了闪,强大汹涌的灵力扑面而来。
两个人同时发出道闷哼,然后倒在了一起。
凡人手中已经处理完毕的药王果实做成的药剂,落到地上,开口处被打开,清润浓郁的灵力慢慢萦绕在房间之中。
————
面对着道盟的要求,夕颜还正在犹豫着,沉吟一声正打算说什么,忽然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力量在竹楼中爆发开来。
夕颜和伏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严肃和惊讶的意味。
只有一木在独自开朗,眼睛亮晶晶的:“是我们老大的灵力!”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去吐槽纠正师弟的称呼,伏染抿住唇道:“的确是乔道友。”
他们两人都是感受过乔青阳那强大纯净到恐怖的灵力的人,对其极为熟悉。
夕颜连忙站起身:“去看看。”
还没走到门口,那股甚至比药王的气息还要纯净的灵力已经越来越明显,浓郁到种在房外做观赏用的灵植都疯长了很高一截,花瓣和枝条粗壮有力,盘上到了门上方,在整个门上盘旋起来。
在还有几步的地方,跟着过来的有个道盟的弟子,忽然顿住脚,脸上又喜又惊,对着伏染说:“师兄!我好像要突破了!”
这个弟子已经停留在这个修为等级很长一段时间,灵力已经攒得很足,只是机缘未到。
没想到只是靠近了这个少年的房门,就被影响到硬生生进入突破的阶段。
修士的突破可大可小,小等级的突破甚至在喝水吃饭间就能达成,大等级的突破则更加凶险,需要有人在一旁护法才行,一般的修士都能遇见到突破的发生,并且提前做好准备。
尴尬的是,这个弟子的突破就是后者的情况。
且这还只是开始,又有几名道盟的弟子急匆匆地跑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脸上同样带着喜色:“师兄,我们刚刚竟然忽然间一起突破了,感觉修为松动还能突破的样子,你能帮我们护法吗?”
伏染抿住唇转头喊:“一木,你……”
却发现一木不知在何时已然盘腿坐下,命盘在其面前疯狂地旋转着,看得人胆战心惊,赶在被迫进入冥想状态之前,对着伏染一笑:“师兄,我应该也要麻烦你了。”
如果说前面几人的突破,还能说是巧合,那一木的状况则是真的令伏染大惊。
天机门之人窥天机,卜万物,探生机。
是为天所不容,修为也涨的极其缓慢,且每一次突破都是凶险万分,这也是天机门人越来越少的原因。
伏染便不再犹豫,也盘腿坐下准备为师弟师妹们护法,结果才开始运转修为,便感到丹田深处传来一阵松动,他蓦地抬头,总是正经严肃的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些无措。
他竟然……也被迫进入了突破状态。
就在此时,有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来:“小呆子快闭眼,我们帮你们护法。”
徐正奇还是像之前一样,抱着剑挑着眉眼笑,阮菁菁则罕见的穿了一身红衣,却与她意外地协调,显得利落又美艳。
伏染抿住唇,却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心中的重石落地,凝重地闭上双眼。
见到有人护法,夕颜也松口气,连忙向着前方的房间走去。
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小小的一扇房门竟然变成了坚若磐石的封印一般,使用正常的手段难以打开。
靠近了后,有熟悉的气息传出来。
夕颜动了动鼻尖,发现是药王果实的味道,一时间脸色好了许多。
有它在,里面两人应该不会有事。
但里面的人暂时安全,外面却不一定。
夕颜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见秋生突然满头大汗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看到走廊中一堆打坐的修士被吓了一跳,但也顾不得会打扰到他们,连忙跑到夕颜面前来。
小药修的脸色苍白,眼中也是惊慌不定,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他的声音发着颤:“夕颜大人……外面、外面有怪物。”
少年药修没发现自己受了伤,血液从脖子上流到了衣物里面。
夕颜忽然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她勉强稳住声音,开口道:“在药王谷里出现的吗?”
但秋生之后的话,却令她的心更是一沉。
“不、不是,”秋生几乎带了哭腔,用力地摇头:“是从山谷外往里挤进来的,好多好多,护山阵法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第79章 “是我不好,今日来迟了些。”
药王谷的护山阵法并非是药王谷的药修们自己制作施下的,而是曾经的一位谷主拜托了某个不出世的极擅奇门阵法的宗门制作的,哪怕已经经历了几百年,但也依旧运转状态良好,作用显著。
当初闯进药王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假扮成了剑阁之人,还恰巧碰到夕颜不在的时候,也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进入山谷中。
因此听到护山法阵快要坚持不住,夕颜的心里瞬间就像是被重石压住一般,生生地喘不上起来。
只是情况再危急,也不能在弟子们面前露怯。
夕颜呼出口气,冷静道:“秋生,我先去查看情况,你呆这里不要乱跑,和徐正奇他们一起帮着给伏染等人护法,一旦他们出现什么问题,立刻通知我。”
护法都是修为高的人给修为低者做的,秋生一个全场修为最低的人,怎么可能真去给伏染他们护法。
此话一听就是谷主用来哄骗自己,好让自己躲起来的话术,秋生睁大了眼几乎立刻就想要拒绝。
但却被夕颜先一步地打断,她已经许多日没有睡过好觉了,即便修士对于睡眠的需求并不高,也仍然会觉得疲惫,声音却依旧温和:“秋生,听话,天塌下来有我和师兄师姐们顶着。”
秋生的话便哽在喉咙间,一时陷入沉默。
正在地上打坐的阮菁菁忽然睁眼,迅速起身红衣轻摆,看着夕颜言简意赅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真的是魔物之类的东西入侵,当然是人手越多越好,但是看了眼地上皱着眉头正处在突破前夕的年轻修士们,夕颜张张嘴有些犹豫。
这么多人,还有天机门的弟子在,只有一个人护法的话……
阮菁菁当然知道她的顾虑,也顺着夕颜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温和了点,轻声道:“放心,他心里有数的。”
不远处窄小的木门上爬满了鲜艳欲滴的花,绿色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上头,无数浓郁的灵力从门的各个缝隙中溢出来,年轻青涩的少年们盘腿而坐,各种不同的灵力在其面前有规律的运转着。
灵力具体化,五颜六色的光团和那还在不断攀升的藤蔓混合在一起,显得生机勃勃。
秋生抿住唇看着阮菁菁和夕颜快速离去的背影,手指默默攥紧。
————
乔青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九重天之上,又被神君们用来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小精怪。
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鲜少会有精怪被吓到的,它们对剑的剑柄和白刃都很感兴趣,总是尝试着用它们不太干净的锋利的毛茸茸的爪子往剑身上爬。
将乔青阳气得只能化为人形,凶巴巴地每一只不听话的精怪。
谁料它们却仍然根本不惧,看着乔青阳更加兴奋了,长翅膀的就飞过来,长腿的就努力跑,一堆爪子锋利的毛茸茸嗷嗷嗷地往神剑大人的怀里钻,想要他像自家神君大人一样陪他们玩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游戏。
剑自然不愿,但双拳难敌四脚,更何况它们还长翅膀,每每都对神剑大人的反抗置之不理,甚至以为他是在陪它们玩耍,更加激动起来。
梦里的时间好短,又好像很长。
每一天都重复着相同的经历。
被神君们调侃,吓唬精怪,在下界有需要的时候去斩杀几只妖魔,来平衡各界。
渐渐的,梦中的神剑大人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十分无聊,自己一个人坐在天河之旁去发呆。
绚烂的天河还是和从前一样,璀璨瑰丽,五光十色的摸样。
精怪们也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地在九重天上到处跑,整天叽叽喳喳嗷嗷呜呜的,时不时还有一只妄图爬上剑的膝盖。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剑轻轻一抖就能将短腿毛茸茸抖下去。
神君们也是一样的,每天画画下棋,种花养草,逗逗小精怪,不务正业。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乔青阳想不出来,站起来时一恍惚差点踩到在脚下到处乱窜的精怪,在躲避它们时身体一歪用力的从旁边的天柱上擦过去。
手臂上刮出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刮痕。
没事的,等会儿回去就好了,乔青阳迷迷糊糊的,却下意识这样想。
这个念头一出,本来在梦中一直浑浑噩噩的乔青阳忽然一惊。
回去……回去哪里,回去找谁?
越想头越痛,一突一突地像是要炸开一般,痛得他唔了声弯下腰。
小精怪们才不知道这位小神君是在遭受着怎样的痛苦,这群没心没肺的小不点只知道到处玩,竟然还试图从剑的腿上往上爬。
几只毛茸茸兴冲冲的扑过来,将没站稳的乔青阳扑得坐在地上。
这下子更是方便了它们玩闹。
可怜的神剑大人被迫抱起了一堆小精怪,就连长长的黑发上都窝着一只小鸟。
整个剑都被毛毛所包围,被叽叽喳喳所围绕。
乔青阳从嘴里吐出几根白毛,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脑子一白,想也不想地就大声吼出来:“它们又欺负吾!你为何还不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满心委屈的剑吼得太大声,竟然将面前总是朦朦胧胧的云也吼了开。
面前忽然停留了一双修长的小腿。
浅青色的衣摆随着步子轻轻摇晃,如瀑的长发被一根乌木所束起。
来人挨着将作乱的小精怪们拎起来,随手丢开,将差点被毛茸茸们淹没的神剑大人黑发上沾到的羽毛捻起来。
蹲下来摸了摸剑的脑袋,语气温和含笑:“是我不好,今日来迟了些。”
————
乔青阳睁开眼。
摸上胸口,发现那处本来还在泊泊向下流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地上床上衣物上还是沾上了些还未干涸的血液。
而那本来攥在手中的五颗剑鞘碎片竟然也不见了。
乔青阳懵懵的捂住心口,并没有在身体中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确确实实的,暴躁不安想要突破封印的神力已经安分了下来。
整把剑的状态非常好,能够使用的力量变多了,对其的控制力也增强了。
伤好了,记忆也回来了。
除了剑鞘碎片消失了之外,几乎都是好事情。
来到人间忙活大半年,结果一下子全白干。
但不知为何,虽然没有在身体中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乔青阳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反而有种许久不见的安心感。
就好像……就好像知道它们就在身边一般。
于是,等顾黎也悠悠转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懵懵地对着镜子摸自己胸口的样子。
白皙圆润的肩头,懵懂漂亮的少年,骨节分明又极具力量感的手指。
“……”
顾黎因为身体不好,二十多年来,就连正常男子会有的生理反应也是少有。
因此等察觉到身体上那股忽然升起的灼热感时,顾阁主怀疑了是不是被下了药,都没有怀疑过是正常的生理状况。
直到乔青阳发现了阁主的苏醒。
少年似乎一时激动而忘记了自己还没有拉拢好衣物,尽管仍然没什么表情,但那对眸子却亮亮的,整个光洁的胸膛面对着阁主露了出来。!
顾黎心中遭到重击,但面上却还在维持着温和的笑意,正想要说什么,却见乔青阳的脸色微变,先一步出声:“一山,你流鼻血了!”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两人总算收拾好衣物出来。
出门之前,恰巧踢到之前那个装了药王果实的提取液的小药瓶,里面已然空了,只有一些液体残留,还有浓郁的治疗的灵力飘出来。
顾黎将那瓶子捡起来,对着乔青阳莞然一笑:“看来我们也算是误打误撞利用上了它。”
顾黎听到乔青阳说的第一句话,就知道少年终于恢复了记忆,再加上自己的身体竟然奇迹地有好转的迹象,心情非常不错。
乔青阳虽然疑惑他的剑鞘碎片为何会消失,但记忆混乱那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看到顾黎如此面色红润(嗯,甚至还流了鼻血),心中也是轻松许多,轻轻嗯了一声,努力地学着顾黎的摸样露出一个有点呆的笑:“等一下要去感谢谷主。”
只是这样喜悦的氛围却在推开房门后凝滞。
乔青阳在靠近门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那门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绿色的东西若隐若现。
果然,在推门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不过这对夕颜来说有些棘手的阻力,在状态还不错的神剑大人看来,简直是以卵击石的力道。
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停顿,一气呵成将被藤蔓和植物封锁住的木门打开。
一打开门还没有走出来,便看到一名正盘腿在他们房门前坐下的小修士。
乔青阳:“……”
幸好那门是向内打开的,否则以这名修士如此不设防的坐姿和位置,得被门拍飞不可。
非但如此,以两人所在的房间为起点,两边各十米内,都有几名闭着眼睛的小修士在打坐。
乔青阳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徐正奇的身影。
神剑大人的生命中没有突破修为这一说,但顾黎却是看得出来。
直到此时,阁主的心情依旧还算是轻松,挑了下眉,对着旁边懵住的少年调笑道:“看来道盟的人是要来感谢你了,受个伤都能让那么多弟子借机突破。”
乔青阳罕见的没有回话。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毕竟神剑的灵力与凡间到底是还不同,这也是神君们在他来到人间前,将他的大部分神力封印住的原因。
更何况导致这些修士陷入突破状态的,还是他处于失控状态时泄露的神力。
到底是偶得机遇还是拔苗助长,乔青阳也不好说清楚。
见到少年难得有些严肃的面孔,本来因为乔青阳的伤恢复所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顾黎也迅速察觉些不对,冷静下来:“我们先看看他们的情况。”
两人小心地挨个查看过去,除了有几名小修士因为自身体质和突破的修为特殊等原因,进展艰难之外,大部分人都还算正常。
顾黎松出口气,看了眼也同样闭紧双眼,周围有淡淡灵力流动的下属,轻声道:“有徐正奇为他们护法,应该不会出现大差错。”
就连那几名进展艰难的修士,其实也是相对其他人而来的,只要没有什么外力的干扰阻止,一个时辰之内成功突破不成问题。
只是两人还没能完全安下心,就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上楼。
乔青阳唤出长剑,动作利落地在那人来到楼上之前,先一步地阻止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谁?”
许久不曾出现的剑依然寒光凛凛,冰冷而危险的气息随着剑气扑面而来。
来人当场就腿软,但却并非被剑吓倒,而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
他在见到乔青阳的一瞬间就眼圈发红,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喊道:“乔道友你终于醒了!”
第80章 有钱真好啊
竟然是那名叫秋生的小药修。
剑对他的印象不算太深,但怎么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灰扑扑脏兮兮,慌慌张张满身是伤痕的摸样。
他抽噎一声,声音都在发着抖:“山谷外面有怪物,谷主和菁菁姐,还有大部分的师兄师姐都过去了,她让我看着你们。”
如若只是这般,秋生定然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摸样。
顾黎跟在乔青阳的身后过来,闻言皱着眉头道:“你别慌,她们现在在哪里,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见到这两人,本来手足无措的秋生忽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情绪稳定下来,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答道:“她们应该都在各个谷口处守着,然后、然后我忽然发现……发现竹楼出不去了……”
这一句话差点又再次击溃小药修的神经,他惊慌地瞪大眼:“那些怪物……魔物不知道是从哪里钻进来的,将整个竹楼包围了起来,一直在攻击菁菁姐走之前留下来的保护阵法,感觉马上就要爬上来了!”
就在此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乔青阳若有所感地看过去,正巧和一只通体发红,头上长角,眼珠子猩红的如同巨型蜥蜴一般的,试图偷偷从栏杆处爬上二楼的魔物对视上。
少年面无表情。
魔物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嘴巴在瞬间变得巨大,无数条红色的长舌头混杂着粘稠恶心的口涎猛然间向着乔青阳的面门冲过来:“嘶!”
然后下一秒灵光一闪,整只魔都头身分离,砰的一声摔下去,尸体很快被一拥而上的魔物们分而食之,出剑的少年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秋生面上带了些喜色,但还没来得及兴奋,便听到身后传来更多窸窸窣窣的声音,药修的后背顿时一凉。
只见本来空无一物的天空,不知在何时黯淡下来。
黑色带翼的魔物张开翅膀遮天蔽日,竹楼之下亦是包围上了一层又一层火红鳞片的巨蜥魔物,在眼睛看不到的角落中,还有无数甚至没有形体的混沌魔气嘶吼尖叫着想要将这栋小小的竹楼吞下。
察觉到了人类的注视,无机质的眼珠子疯狂转动着,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来,一齐发出诡异尖锐的嘶吼声:“啊!!”
“法、法阵被破了……”
————
另一边的夕颜和阮菁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护山法阵所在的谷口的位置时,发现已经有许多个弟子等在此处了。
见到夕颜的身影,脸上都是一喜:“谷主!”
山谷之外果然有着一堆魔物在护山法阵之外打着转,虎视眈眈黑压压的一片,一眼看过去的确触目惊心。
时不时还有几只身材巨大的魔冲上来撞上法阵的屏障,将站在前方为加固法阵的药修吓得退后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魔物虽然看着吓人,也似乎有着攻击的趋势,但攻击的态势却并不明确,仿佛只是想起来了才过来撞一撞示威,其余的时候都是绕着屏障打转。
夕颜皱着眉头询问旁边的弟子:“它们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吗?”
“不是的,”那弟子一脸紧张,想了想说:“最开始的时候,这些魔很是激动,疯狂反复地攻击着法阵,几乎是所有的魔都参与了进来,一只踩着一只,差点就要将法阵撕出个口子。”
既然是有闯入的意图,那怎么又会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一名药修将法阵上出现的一点点裂痕修复好,看到夕颜眉头紧锁的摸样,试探着说:“莫非是见久攻不下,想要休憩一下?”
夕颜抿住唇:“但愿是如此吧。”
魔物大多没有自己的意识,全靠本能做事,但也难以确保所有的魔物都是一群没有智商不会思考的野兽。
更何况,哪怕是野兽,有时候也会给自诩智慧的人类设下圈套。
阮菁菁走上前一步,总是温和和煦的表情在触及到面前这些瞳孔猩红留着口涎的时,露出意思嫌恶,转头问道:“山谷中的其他谷口有人在守着吗?”
“有的有的!不过……不过我们都是药修,能做的也只是站在阵法里面警戒,甚至驱赶不了外面那些魔物。”
并且,也不知道这些头脑简单的魔物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利用自身的魔气,在山谷间制造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导致无法使用灵力向外界传送消息。
那屏障极其脆弱,却需要从护山大阵中出去才能接触和破坏掉它。
而只要一打开大阵,就意味着会有无数的魔物嘶吼着向着这点豁口冲过来,而出去的那个人也将面临着极大的风险。
但若是坐以待毙下去,谁也不知道这些魔物会什么时候发疯再次发起进攻,护山大阵本就年代久远,被一直这样磨下去,指不定哪天就会破裂。
谷中都是攻击力不强的药修,到时候他们整个山谷都会变成魔物的餐盘。
阮菁菁手腕一翻,一柄灵剑出现在手头,她的红衣在风中轻轻摆动,简短地说:“我去破开那屏障。”
光从攻击力上来讲,作为剑修的阮菁菁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才刚往前一步,就被身旁的夕颜所拦住。
温和的谷主扬起点笑意,轻声道:“谁说药修就无法驱赶魔物。”
相反,药修是最擅长驱赶魔物的人。
谈话间,无数浅绿色的烟雾悄悄地在山谷中出现,穿过大阵的保护,顺着风的方向,直直地冲着那群守在谷口外久久不散虎视眈眈的魔物们飘去。
魔物们警惕的望着那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绿雾,部分聪明些的魔物的鼻子和口器耸动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血眸中透露出些恐惧,开始往后撤去,但已然来不及,当绿雾接触到它们坚硬的皮肤的时候便变成了腐蚀性气体,顺着那层外皮往里灼烧。
一时间,魔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些最先接触到绿色毒雾的魔物,在地上翻滚几周,然后化为一摊血水不再动弹。
药修们顿时欢呼一声。
在魔物们仇恨又惊恐的注视中,夕颜甩了甩手,让沾染上药剂的手指重新变得干爽,眉眼弯弯地道:“要知道,在百年前的战役中,我们药修也是大有功劳呢。”
至少在还有空间阻隔的情况下,面对这些只有数量的低等级魔物,药修们的大范围攻击很有成效。
皮糙肉厚的魔物们站起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这群看似柔弱的人类药修。
向着山谷外的方向,缓慢退后了百米。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对峙。
魔物们退到了毒雾接触不到的地方,甚至连总是冲过来想要往阵法上撞的“勇士”都少了很多,它们就好像真的被夕颜吓到了一样,卧在百米之外的地方不敢再轻举妄动。
就连阮菁菁趁机飞快地将护山大阵打开个口子,一剑飞出去刺破阻隔消息的屏障,它们也只是凶狠地呲牙威胁,而没有想要阻止或者趁此机会从那口子钻进来的想法。
甚至有些魔物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不对劲。”夕颜忽然觉得心跳加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突出来了一样,让人心慌。
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距离最近的渠泱,肯定会派出修士前来支援。
但随着对峙时间的加长,那股微妙的心慌感却并未减弱,反而更加剧烈起来。
阮菁菁擦拭着剑锋,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皱眉道:“渠泱来得太慢了。”
并且……
夕颜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山谷。
“太安静了,”夕颜摇摇头,脸色很不好看:“谷中有花鸟虫鱼,有飞禽走兽,怎么可能会这么安静。”
经她一说,众人才终于惊恐地发现,身后的山谷竟然不知在何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所有的声音和生物活动的痕迹都消失了。
就像……就像是被套上了什么隔音的屏障一般。
阮菁菁脚尖点地,随之御剑而上,在半空之中竟然又发现了一道薄薄的屏障,她咬着牙一剑将其斩破。
随着这一剑,从深处的山谷中传来的属于魔物的尖叫和嘶吼声便掩饰不住了,浓郁的魔气在后方荡漾着,就连天空之上都是黑压压一片飞舞的魔物。
那个方向……是竹楼。
这些魔物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潜进了药王谷。
夕颜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腾升到了头顶的位置,分明是炎热的夏,却仿佛置身冰水之中。
阮菁菁心里担心,看着远处那群似乎还处在休眠状态的魔物说:“我先回去竹楼看看。”
但随着那道屏障的破裂,山谷外的魔物们也不再伪装,疯了一样地扑上来,狠狠地用自己的身躯撞在护山法阵上,连那极具腐蚀性的毒雾也无法阻止,死了的魔物被剩下的魔物当做食物和遮蔽物,一只踩着一只,不要命似的往法阵上冲撞,哪怕被法阵上触发的术法攻击得皮开肉绽也毫不畏惧。
药修们害怕地退后了一点,阮菁菁本来想要离开的脚步也微微顿住。
它们想要通过这样的举动来留住这些修士。
夕颜竟然声音有些发抖,不敢相信地说:“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魔物,可怖至极。
————
魔物,在剑面前。
不堪一击。
乔青阳最讨厌一堆小黑点聚集在一起还看上去十分不聪明地一直尖叫的样子,这会让剑联想到在九重天时,被叽叽喳喳的小精怪们扑过来的经历。
但神君们的小宠物们虽然又呆又傻还掉毛,但起码长得还算可爱有趣。
而这些甚至没有毛的家伙,长相如此粗鄙,自然不可能分到神剑大人一丝的怜悯。
一剑下去,那群莫名其妙想要扑倒在剑的脚边的巨蜥就死伤大半。
顾黎看着那把重新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古朴长剑,忽然有些想念,感慨地啊了一声,对着少年眨眨眼:“包着剑的裹布,你还需要吗?”
本来还正沉浸在小药修的追捧之中,假装成熟冷静的乔青阳顿时脸上一热,耳朵红彤彤的,凶巴巴地对着凡人说道:“我就知道是一山藏起了我的裹布!”
那块其貌不扬普普通通还有点旧的布,是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在剑初次化形不稳定,变成小婴孩的时候,慌慌张张的神君们从女仙那里借来暂时充当襁褓使用的。
后来神剑大人终于学会了化形,从不会说话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婴儿变成了会跑回跳会说话的小不点,便悄悄地藏起了这块意义深重但又实在令剑羞恼的裹布。
再然后剑鞘失踪,为了抑制神力保持清醒,只能使用这块沾染上了自己气息的裹布来暂且包住剑刃,防止失控。
顾黎看着即将恼羞成怒的少年,示好地蹭了蹭他的颈脖,含笑地说:“放心,我帮青阳收管得很好。”
谈话间,又有数只不怕死的魔物尖叫着飞过来,想要趁机攻击其中看上去最柔弱的那名凡人。
金光闪过,巨大的屏障出现在魔物面前,它们避闪不及,一头撞到上面,然后惊恐着被那东西吸走,连挣扎都还来不及。
顾阁主眉眼弯弯,很好说话的摸样,动起手来却毫不手软。
剑阁阁主身体病弱,修炼不行,打架也不行,只是比较有钱,储物袋中的法器应有尽有。
秋生吸了吸鼻涕,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大大的感慨:“有钱真好啊。”
不仅能拳打魔物,还能有美人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