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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星河无奈道:“师兄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沈钦结结巴巴地道:“不是,我没有,真不是,我是,刚才那个……”

沈钦明明不觉得自己紧张,然而,他话说不顺溜,脸也红了。

他在心里生气地对自己怒吼:争点气啊沈钦,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二十一世纪新新男青年,这么个小场面脸红个屁啊,更亲密的时候也没脸红啊!

此时此刻的暧昧气氛令贺星河沉迷,他原本该和沈钦说说容函的事情,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就让他们暂时忘了一切纷纷扰扰,享受一个久别重逢的夜晚吧。

隔天一早,沈钦犹在睡梦之中就被一阵敲门声唤醒,他要起身开门,一双手臂将他横腰拉了回去。

“再睡会儿。”贺星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沈钦笑着拍开他的手:“说不定别人找我有事。”

贺星河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哪有一星半点的睡意。

只是温存终有尽时,能多一刻是一刻。

“靳门主?你大清早找我有何要事?”

门外的靳寒舟错愕地抬头看了看即将升到头顶的太阳,疑惑道:“大清早?”

沈钦:“……”

沈钦厚着脸皮道:“最近太累了,我难得睡个懒觉。”

靳寒舟:“好吧,我有事和你商量,要不,去你屋里坐一会儿?”

沈钦脱口而出:“不行!”

靳寒舟奇道:“为什么不行?”

沈钦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因为……”

沈钦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他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贺星河穿着昨天的衣裳,泰然自若地道:“靳门主,早。”

靳寒舟愣愣地:“哦哦,早。”

他打完招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分明已经不早了。

靳寒舟顺嘴问道:“贺宫主怎会在沈兄房里?我早上去你房间,没见人影,还以为你还没回来。”

贺星河淡淡道:“我昨夜与师兄秉烛夜谈,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沈钦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靳寒舟总觉得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有些怪怪的,可也说不出哪里怪,只得狐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贺星河微笑:“那是自然。”

靳寒舟来找他们确实是有正事,他问沈钦和贺星河,从古月门带回来的那些受伤的人该如何处理,他们修为全废,有些人受伤还很重,若无郎中医治,只怕很快就要死了。

沈钦提议:“洛宁城中没有郎中吗,请两个回来,我师弟有银子。”

靳寒舟摇摇头:“不是银子的问题,我们惊雷门也薄有积蓄,暂时不缺银子,只是现在捧着银子也找不到郎中,因为先前那群人在洛宁城大开杀戒,搞得洛宁城人人自危,医馆酒楼已关了门,根本找不着郎中。”

沈钦沉默半晌,转头看靳寒舟,刚好靳寒舟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对,靳寒舟冲沈钦点点头。

沈钦说:“那我派人去请我师父独孤无奇,有他在,应该能治好那些人。”

靳寒舟点点头:“嗯!”

贺星河突然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该告诉你们,前天,我们把容函等人用迷踪阵困在古月门外,大约三个时辰后,他们突围而出,被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落荒而逃。”

这件事情沈钦知道,但贺星河要说的,一定是沈钦不知道的部分。

“如果我当时就跟魏思明告别,那我早就回来了,不会等到昨晚。”

沈钦福至心灵:“你去跟踪容函了?!”

贺星河点点头。

沈钦第一反应就是:“你杀了他?”

贺星河摇摇头,深邃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沈钦能够想象他在跟踪容函时候的千百次动摇,他有多敬重贺鹏举夫妇就有多恨容函,恨得多年来寝食难安,再见到他的下一刻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贺星河说:“我没有杀他的原因就是我跟踪他的原因——我怀疑他身后还有真正的幕后黑手。”

沈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你看到那个幕后黑手了吗?”

贺星河摇摇头,道:“没有,但我传令给方圆了,让他接替我继续跟踪,而且……我看到谭海了。”

沈钦叹了口气,道:“昆仑宫果然搅进去了。”

风雨欲来。

天上云层压得极低,乌压压一片劈头盖脸地涌动而来,随时会降下一场暴雨。

沈钦和贺星河一起来寒月竹海请独孤无奇出山。

漫天竹海遮天蔽日,只在人脸上漏下星星点点的光点,贺星河半张脸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关系告诉靳门主?”

沈钦愣住了,他以为这是某种共识。

一时没有人说话,竹叶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有一片叶子落到贺星河肩上,沈钦伸手拿开,被贺星河猛地反握住手,攥在手中。

沈钦有些出神,贺星河却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沈钦叹了口气,道:“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

他挣开贺星河的手,独自向前走去。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青年,有着现代人的“聪明”,如果一段恋情明知不会长久,他就不会高调地在朋友圈晒出来,免得分开后还要向亲朋好友解释。

这样两个人都体面。

“哟,我的宝贝徒儿终于想起来有我这个师父了?”独孤无奇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竹海中响起。

不等沈钦搭话,他又嘲讽道:“两个大男人在这拉拉扯扯的干嘛,跟人家小两口似的。”

沈钦脑子一热,仰头道:“我们就是小两口。”

独孤无奇明显被口水呛到了:“咳咳咳咳你说什咳咳咳咳什么?!”

沈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说,我喜欢我师弟,和他是一对。”

独孤无奇噎住了,过了好半晌,才憋闷地道:“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要不要脸,赶紧给我滚进来!”

竹海的阵法撤去,漫天竹海变成了一小片竹林,沈钦眼角余光瞟到贺星河上扬的嘴角,自己也莫名开心起来。

他忽略自己发烫的耳垂,故作若无其事地道:“啧,这老头儿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独孤无奇生气地喊道:“我听得见!”

沈钦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走了几步,他偷偷握住了贺星河的手。

贺星河装模作样地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被沈钦握住了手。

天星门还是一样的安宁静谧,与外面的纷纷扰扰相比,此处竟有些像世外桃源了,只是,独孤无奇的脾气依然还是那么古怪。

他一看到沈钦和贺星河牵在一起的手,就跳了起来,瞪着眼睛道:“两个大男人还牵手,也不害臊!”

沈钦原本真有些害臊,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劲:“怎么了,大男人就不能牵手了?谁规定的?我不止要牵手,我还要亲嘴呢!”

独孤无奇和贺星河都震惊地看着沈钦。

沈钦强装镇定:“当然,这就不能让你看到了,但是——我和师弟在一块儿,又没伤害谁又没碍着谁,世道如此艰难,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容易吗,你看你这都大半辈子了,不也没找到么。”

独孤无奇脱下靴子就砸了过来。

沈钦笑着躲开:“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的,师父你还年轻,只要你愿意,一定能给我找个师娘。”

独孤无奇从鼻子里吭了声气,像是在说:这还差不多。

沈钦敛起笑,正色道:“师父会阻挡我们吗?”

独孤无奇阴阳怪气地道:“我阻挡的话,你会听吗?”

沈钦坦然道:“不会。”

独孤无奇翻了个白眼:“那我费那事干嘛,只要你们两个二百五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才不稀得搭理你们。”

沈钦松了口气。

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除了贺星河,也就只剩独孤无奇了,独孤无奇不反对,他会轻松很多。

对于贺星河来说,这能算见了家长吗?

希望他能开心一些。

独孤无奇将两人的暧昧收入眼底,直起鸡皮疙瘩,粗声道:“你们大老远来我寒月竹海,就是为了当我面明送秋波来的?”

沈钦哈哈哈笑道:“是啊。”

独孤无奇:“……”

他很快说明来意,独孤无奇也干脆地答应出山,帮助他们治病救人。

独孤无奇嘀咕道:“早在你第一次来寒月竹海,我就知道,我的安生日子到头了。”

第67章

受伤最重的是谢红衣,独孤无奇给她看诊后说:“我能治你的外伤,但你内息岔乱,心脉淤堵,言谈间神思不属,也不甚关心自己的伤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死吗?”

谢红衣愣住了,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她短短几天之内失去了情人与女儿,门派亦七零八落,问她她想死吗,她一时答不上来,但若问她想不想活,那肯定不太想。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你这伤,我治了浪费时间,另请高明吧。”

谢红衣的弟子急道:“你这人——”

谢红衣使了个眼色,她那弟子立刻噤若寒蝉。

谢红衣费力地抬起上半身,欠身道:“多谢独孤门主,秋月,送客。”

秋月心直口快,拉长着脸敷衍地送完独孤无奇,就回到谢红衣床边,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小破门派的门主还拿乔了,真拿自己当瓣蒜了,我们风光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谢红衣淡淡道:“我们不风光了。”

秋月噎住了。

秋月愤愤不平,可事实如此,她也不知该怎么劝慰谢红衣。

谢红衣偏头看向窗外,眸中波澜不兴。

七日之内,独孤无奇就治好了所有受伤之人,就连靳寒舟的沉疴暗疾,他都配了药浴,准保用后如脱胎换骨。

这之后他就闲来无事,沈钦让人去山上挖了许多药草回来给他捣鼓,如此两日之后,他神神秘秘地递给沈钦一个小罐子。

“这个你拿去。”

沈钦奇道:“这是什么?我又没生病,不需要药膏。”

独孤无奇挤眉弄眼地道:“快收下,难道师父还能害你吗?相信我,师父做的东西肯定比外面的野郎中好用。”

沈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该不会是……”

独孤无奇连连点头:“就是啊!”

沈钦的耳朵突然爆红,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为老不尊!”

独孤无奇也尴尬起来,讪讪道:“不要拉倒,哼,我还不想给你呢,好心当驴肝肺。”

他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沈钦别扭地叫住了他:“咳咳,那什么……既然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扔掉也太可惜了,给我吧。”

独孤无奇傲娇道:“你让我给我就给?”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远远地将手中的白瓷瓶抛给了沈钦。

沈钦摩挲着白润的瓶身,脑海里都是不可言说的旖旎幻想,想着想着,他不由得笑出了声,谁知道,一抬头就撞上独孤无奇嫌弃的表情。

沈钦吃惊道:“你还没走?”

独孤无奇:“……”

沈钦很少在独孤无奇脸上看到这种复杂的、深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问道:“怎么了,师父?”

独孤无奇思索片刻才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婆婆妈妈,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师娘还在世,她应该会跟你唠叨这些道理。”

沈钦大吃一惊:“我还有师娘?”

独孤无奇想笑,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没弯得起来,就沉甸甸地坠了下去,“你怎么就不能有师娘了,别瞧不起你师父,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不比贺星河差,不知道迷死多少小姑娘呢。”

独孤无奇年轻时长相如何已不可考,但他那时,确实是有娇妻在侧。

那时候的天星门是个神奇的门派,若说它入世,一个寒月竹海将他们与外界隔开,他们分明避世而居;若说它出世,门主夫人和大半门人都是凡人,远不像其他门派那样,视凡人如蝼蚁。

独孤无奇的妻子楼温婉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她性情温婉,待人和善,一点没有门主夫人的架子,而且,她还有一手好厨艺,整个门派上下,没有人没尝过她的手艺。

独孤无奇落寞地说道:“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好,也不觉得她重要,只觉得自己了不起。”

后来,他的自大受到了惩罚。

那一天,楼温婉的一个旧友来信,说她踏青时不慎小产,心中郁郁,时常有自绝的冲动,希望楼温婉能去看看她,楼温婉就跟独孤无奇商议,要他陪她一起去拜访旧友,独孤无奇恰好钻研一个药方,不耐烦地拒绝了她,他语气不好,楼温婉一气之下跑出了寒月竹海,独孤无奇没有立刻去寻她,隔天在寒月竹海外面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已被野狼咬得面目全非。

独孤无奇抱着楼温婉的尸体嚎啕大哭,从白天哭到黑夜,从晴空万里哭到暴雨倾盆,门人都劝他下葬楼温婉,他不肯,他想尽办法建了个冰窖,将楼温婉的尸体冻了起来,从此不眠不休地钻研复活之术。

他不再管天星门中的大小事务,门人也渐渐对他失望了,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天星门,只剩独孤无奇孤家寡人。

当然,复活之术依然毫无进展。

独孤无奇自嘲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复活之术,修真者若魂魄未散尽,还能以某种秘法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人死了,就是死了。”

沈钦没想到独孤无奇竟有这样一段过往,想要安慰他都无从安慰起。

独孤无奇说:“我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好好对贺星河,不要怕他对不起你,他若对不起你,你几年就忘掉他了,可你若对不起他,那你一辈子都忘不掉他。”

沈钦心神一震,几乎疑心独孤无奇知晓他和贺星河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早在一开始,他就和贺星河说过,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贺星河自己也接受了,不能算他对不起贺星河。

沈钦如此这般地安慰自己。

隔天晚上,独孤无奇嚷嚷着要吃顿好的,靳寒舟就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叫了沈贺等人,打算热热闹闹地吃个晚饭。

他还叫了谢红衣。

谢红衣惊讶于他的邀请,但靳寒舟没有解释,大敌当前,他只有暂时将仇恨埋在心底,一切以大局为重。

谢红衣果然来赴宴了,她在宴席上敬了靳寒舟一杯酒,郑重其事地道:“多谢靳门主不计前嫌,收留我古月门众人,叨扰多日,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来日定当重谢。”

靳寒舟听出她言外之意,惊讶地道:“你要走?”

谢红衣点点头:“多亏独孤门主妙手回春,我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将我古月门夺回来了,前两天我派了弟子打探,古月门现在就是个空壳,容函他们早就向北去了,我们趁机夺回古月门,应该不是难事。”

靳寒舟点点头。

谢红衣又转向沈钦和贺星河,道:“这次对付影鬼,我与诸位站在一起,但有差遣,我古月门众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贺星河亦颔首道:“谢门主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尽管开口。”

如今,他们只有一条心,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宴席未散,就有小厮前来向靳寒舟通报:“门主,有个自称叫魏思明的人前来拜访。”

沈钦摸着下巴玩笑道:“魏将军怎么这么晚过来,难不成是知道我们今晚吃得好,特意来蹭席面的?”

靳寒舟吩咐小厮:“让他进来。”

魏思明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走在一个黄衣男人的右后方,观其姿势神态,既是保护,又有臣服,众人几乎立刻猜出了黄衣男人的身份。

黄衣男人果真是昭月国国主曹奇,单论容貌,他与曹绍和相差太多了,曹绍和身量高挑,面容俊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模样;而曹奇身量一般,面容更是平凡,他比曹绍和大不了几岁,两鬓却已染上了白霜,面上皱纹如刀削斧凿,又深又重,像是受了几辈子的磋磨,哪有半分国主气派?

靳寒舟让人添了两副桌椅碗筷,让魏思明和曹奇落座。

曹奇喝酒很爽快,说话也意外地坦诚:“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也确实没什么本事……”

魏思明着急地道:“王上莫要如此自轻,若不是您,这天下百姓早被乌孙兰扒皮吃肉了!”

曹奇就像没听到魏思明的恭维,平静地道:“我娶了很多妃子,生了许多子女,又靠子女联姻拉拢各方势力,勉力支撑昭月国与叔覃国对抗,民间许多人暗地里笑我是卖女儿的国王,我的丞相让我揪出这些声音,我说何必呢,别说他们只是背地里说,他们就算当着我的面说,我也没有那个心力与他们置气,我儿女的名字,我有时候都会叫错,哪有空在意这些,当这个国王,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心血。”

“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也称不上是个好人,但我一定会是个好国王,若我有朝一日统一了这片土地,我承诺,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曹奇今日是来推心置腹地袒露心扉的,同时也是向修真者要一份表态。

在场众人没人吭声,最后,是贺星河先开的口,他敬了曹奇一杯酒,缓声道:“紫霄宫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随后,靳寒舟和谢红衣也都先后表态。

“惊雷门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古月门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曹奇神色动容,魏思明虎目含泪。

夜色逐渐深浓,窗外的海棠在风中摇曳,鲜妍艳色一点点被夜色吞没。

第68章

沈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身旁,没人,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正好这时候,贺星河提了个食盒推门进来。

沈钦问:“你去哪儿了?”

贺星河说:“给你买了馄饨面。”

贺星河什么时候起来的,沈钦竟不知道。

自从他上次在寒月竹海对贺星河表明心迹,贺星河就在他房间住下了,刚开始的时候,沈钦很不适应,洗澡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脱衣服,又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不好意思,只得背着贺星河强作镇定。

说来也怪,他们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反为这点小事心如擂鼓。

沈钦暗自琢磨,要是被靳寒舟撞见他们睡一个房间,该怎样跟靳寒舟解释,既然贺星河想公开,那他就不能隐瞒,但他琢磨许久也没想好,到底是该郑重其事还是轻描淡写地跟靳寒舟说他们在一起了。

等他好不容易打好腹稿,靳寒舟再也没有大清早来找过他们。

食盒一掀开,袅袅热气蒸腾,鲜美的面食香气顿时令沈钦食指大动,沈钦凑近了一看,见那馄饨面的面汤上还飘着零星香油和许多鲜绿的小葱,立时咽了口口水。

贺星河失笑:“这么馋?”

沈钦没空答他,迫不及待吃了两个馄饨,才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道:“你去哪儿买的馄饨面,那个老伯出摊了?”

贺星河解释道:“曹奇雷厉风行,派了许多人在街上巡逻,一小半摊贩都正常出摊了,好几家医馆也都开门了。”

沈钦一边吃一边抽空点评:“这个曹奇有几分本事,方圆呢,什么时候到?”

“大部队明日傍晚就到,不过,方圆还要晚几天。”

沈钦问:“他去跟踪容函有结果了没?”

贺星河叹了口气,道:“他给我传信,说差点被容函发现,就不敢跟太近了,他准备留十个弟子远远观察,自己赶回来与我们会合。”

沈钦又问:“东菱呢?”

贺星河又叹了口气,道:“东菱去追踪谢晗的下落了。”

方圆从未有一刻想过要放弃报仇,东菱一直陪伴着他,现在他有宫中事务在身,东菱就通过自己的路子打探谢晗的下落,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查探,如此反复数次,她连谢晗的一根毛都没见着,这次八成也和先前的许多次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菱这个傻姑娘,已然把方圆的仇恨当成了她自己的仇恨。

贺星河给沈钦买了一大碗馄饨面,沈钦没吃完,贺星河就把他剩下的小半碗几口吃掉了。

“你看我干什么?”

“呃……没什么。”

贺星河吃他的剩饭吃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他说什么都显得小题大做。

吃完早饭,贺星河就回他的房间修炼去了,沈钦则在自己房间里翘着脚看闲书——贺星河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也是他们当中修炼最刻苦的那个。

午饭是靳寒舟亲自送来的,沈钦手里那本闲书正看到关键处,还以为进来的是小厮,头也不抬地挥挥手,道:“放那边,我等会儿吃。”

靳寒舟叹了口气,沈钦才发现来送饭的不是小厮。

“靳门主,怎么是你?”

靳寒舟感慨道:“沈兄心真大,现在还有心思看闲书,大敌当前,前路莫测,人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你倒好,还翘个二郎腿。”

沈钦将手中的书卷成筒摇了摇,老神在在地道:“非也非也,修炼非一日之功,这几天哪怕不吃不喝不睡,我的修为也不会精进多少,何不躺着?”

靳寒舟:“……”

沈钦心道,要是修为能折算成人民币让他带去现代,说不定他每天还能多修炼半时辰。

沈钦问道:“靳门主找我何事?”

靳寒舟说:“沈兄先前对阵容函的时候用的迷踪阵可以教我吗?”

沈钦:“嗯?”

靳寒舟解释道:“我门下过半弟子如今没有修为,也没有别的去处,今天上午,他们来找我,说仍然希望和我们一起对抗容函,所以我想请求沈兄教我迷踪阵,让他们也出些微薄之力。”

在沈钦的协助之下,这段时间,靳寒舟已经把门人都收了回来,当然,这些门人也都变成了没有修为的凡人。

沈钦凝神思索片刻,道:“只有一个迷踪阵怕是不够。”

靳寒舟惊讶地道:“沈兄的意思是……”

沈钦说:“待我与师弟商议商议,我于阵法一道只是略懂,我师弟比我精研许多。”

贺星河如果在现代,一定是个大学霸,他修炼之刻苦用功,万中无一,更可怕的是,他天赋之卓绝,整个修真界亦是望其项背。这就是俗话说的“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沈钦这种普通人,拍马也赶不上。

紫霄宫的藏书阁里有一本《玄门仙阵》,里面记载着一百多种阵法,迷踪阵是其中最简单的几个阵法之一,但沈钦能把这个阵法记住,已经颇为自得。

没想到,贺星河竟能将《玄门仙阵》里的所有阵法都完完整整地画出来,他皱眉看着面前铺展开的这些阵法,蹙眉沉思。

贺星河眼角余光瞥见沈钦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头也不转,问道:“怎么了?”

沈钦慢吞吞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若是去我们那儿,也是人中之龙。”

话音未落,沈钦就后悔起来,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接近慌乱地转移话题,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贺星河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阵法图,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他没有看沈钦,许久后,终究附和了沈钦,轻轻地道:“嗯。”

沈钦生怕他扒着他不放,他便假装自己也要尊严。

三天后的深夜,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打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一行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来到惊雷门。

魏思明站在檐下避雨,一看到他们,顾不得大雨,忙迎了上去。

“王上,您其实不必亲自来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您就带着这么几个人离宫,实在太危险了。”

曹奇摘下斗笠,露出被雨水打湿的疲惫的脸,眼神却很亮:“这本是我们自己的战争,与仙门无关,他们都愿出手相助,我岂能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带路吧,莫要让他们久等。”

魏思明知道劝不住曹奇,也不再多说,闷头带着曹奇前往议事厅。

随着议事厅大门打开,一阵疾风涌进殿内,烛火摇曳,众人齐齐回头,曹奇跨进门来,拱手道:“诸位,本王来迟了。”

除却曹奇之外,紫霄宫、惊雷门、古月门和天星门的掌事之人皆已到场,就连瑶池仙宫都指派了东菱代掌门到场。

对面的墙上挂着巨幅地图,昭月国和叔覃国的国都用朱笔圈了出来,而三宫六门所在的位置都用墨水重重晕染。

“当前局势复杂,除了凡人和修真者之外,还有一股更为神秘的影鬼的力量,已知叔覃国、昆仑宫和影鬼勾结,我们二宫三门和昭月国站在同一战线,余下三门态度未知。”

曹奇忙道:“我派人前去游说。”

贺星河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不妥,大部分修真者都有森严门规约束,和凡人井水不犯河水,王上若去求助,只怕他们一开始就会存有戒心。”

曹奇试探道:“贺宫主的意思是?”

贺星河干脆地道:“我派弟子去试试看。”

曹奇大喜:“贺宫主愿意帮忙,那自然再好不过。”

贺星河提醒道:“王上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他们未必愿意出手相助,在我看来,他们袖手旁观已经不错了,怕就怕……”

贺星河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若余下三门也与叔覃国沆瀣一气,局势会对他们很不利。

曹奇抹了抹脸,强打起精神,道:“不会的,仙门修者不愁吃喝,看不上我们凡人的权势利益,就算不愿意帮我们,应当也不会害我们。”

贺星河不置可否。

昭月国的国力弱于叔覃国,但曹奇对天下局势的掌握很准,各地的势力分布、优劣之处,他都如数家珍。

而贺星河则对修真界较为了解,除了神秘莫测的万鬼门,各门各派的基本情况,他都能说个囫囵。

曹奇胆大心细,是个军事天才,打过许多以少胜多的战役,也正是因此,昭月国才能支撑到现在,若是换个草包坐镇,昭月国早就被叔覃国吞得渣都不剩。

让沈钦惊讶的是,贺星河竟然也懂兵法,他总是一语中的,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害,让曹奇大为惊喜,也大大勾起了曹奇的谈性。

然而东菱对这些毫无兴趣,她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时间过得太慢了,她昏昏欲睡起来。

“啊!这也太冒险了!”

魏思明大叫了一声,东菱登时清醒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没摸到口水,这才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抬起头,做出一副一直在认真听的模样。

原来是贺星河提出一计,让曹奇佯败,引敌军进洛宁城,而他们提前在洛宁城布下一个大阵——诛仙阵。

魏思明面色涨红,焦躁地扯了扯自己肮脏杂乱的头发,来回踱步:“刚才贺宫主也说了,诛仙阵是所有阵法中最复杂也最难成型的阵法,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乌孙兰不咬钩怎么办?我们昭月国岂不是要面临灭国之祸?”

贺星河直视着魏思明的双眼,不为所动:“只要所有人都听我安排,我保阵法必成。”

近万人才能布下的阵法,只要有一人出岔子,阵法就不能成,这样的阵法,就算威力再大,又怎敢轻易尝试?更何况,诛仙阵只能对付修真者,对付不了凡人,他们仍然需要与乌孙兰的军队交锋。

许久没说话的曹奇突然开口,问道:“贺宫主能确保牵制住那些修真者吗?”

诛仙阵需要一位修为高深之人守住阵眼,这人修为越高,阵法威力越大,但诛仙阵并不能让阵中之人直接死亡,而是只要他们在阵中动用真气,就会遭受阵法反噬,倘若有人拼着被反噬也要誓死一战呢,到时,谁来压住他们?

“可以。”

众人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沈钦,只见沈钦泰然自若地道:“师弟守阵,我掠阵,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有一个人跑出阵外。”

“好!”曹奇果断地起身,双目炯炯,“那就这样定了!诸位为我昭月国冲锋陷阵,曹奇岂能后退,昭月国上下,将背水一战!”

千里之外的一个地下山洞里,硬生生凿出一个简易宫殿,陡峭石阶蜿蜒向上,拱卫出一个嶙峋险恶的王座,两边的山壁垂挂着长长的尖棱,不时滴着血色水珠,砸在石阶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容函匍匐在石阶前,高高仰视着王座,王座上没有人,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黑雾。

“我任务失败了,请主上责罚。”

扭曲的黑雾里传来粗犷与尖细其具的两道声音:“意料之中,贺星河是百年难遇的修真奇才,所修功法又天生克你,他亲自出马,再来两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容函的脸深深地埋在阴影里,一时看不出表情。

“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容函忙抬头,急切地道:“属下这就去……”

“不用你,废物能成什么事,我亲自出马。”

第69章

夜深了,贺星河就着烛火研究诛仙阵。

原先的诛仙阵阵型太过复杂,贺星河要在此基础上稍做改良,让阵型简单一些,与此同时,再将这个万人阵法拆分成一百个小阵法,如此这般,才更易实施。

沈钦伏在案上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一不小心,下巴“咚——”的一声嗑到了案上,咬到了舌头,不由得痛叫出声。

贺星河无奈道:“师兄,你先去睡吧,莫等我了。”

沈钦大着舌头倔强道:“我不,我就要等你。”

贺星河莞尔,师兄陪他,他自然欢喜。他干脆脱下了外袍,叠得整整齐齐,垫在沈钦下巴下面,道:“睡吧。”

沈钦嗅着那衣裳上贺星河的味道,头一偏便沉沉睡去。

沈钦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勤快过了,他白天带紫霄宫弟子排演阵法,晚上陪贺星河挑灯夜战,有几个晚上,他睡着时是在书房,隔天一早醒来却是在卧房,而贺星河已经去忙了。

沈钦爬起来用冷水洗把脸,继续带着紫霄宫弟子排演阵法。

曾经井水不犯河水的凡人和修真者,如今一起吃饭,一起排演阵法,一起说笑打闹。

不过短短七日,修真者已经教会凡人看阵法图,而凡人也教会修真者唱军歌。

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不知不觉过去了七日,昭月王曹奇亲自站到城墙之上,为出征的军队送行。

此次军队由两人统帅,魏思明带着凡人军队,而方圆则带着由紫霄宫弟子编成的修真者军队,曹奇很看重这次出征,亦很擅长战前鼓舞,魏思明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带着他的战士大吼应和,声震云霄。

贺星河和沈钦站在曹奇右后方,他不喜长篇大论,只简单地冲着方圆点了点头,方圆高高举起剑回应。

方圆在心中默念,他一定不会堕了紫霄宫的威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远去,开始了他们保家卫国、驱逐外敌的征程。

洛宁城外三百里,有个陡坡名野云坡,顾名思义,坡的形状就像野云那般奇绝,若不小心看脚下,很容易就会滑下坡。

魏思明派了几个兵专门在容易滑坡的几个地方盯着,还是有几个兵差点摔下野云坡,好在有紫霄宫弟子及时出手相助。

那几个兵站稳后心有余悸道:“我们个个累得跟老狗似的,还是你们修真的好,连日行军一点影响都没有,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救人的修真者从怀里掏出几张饼分给几人,道:“我们食量不大,干粮都吃不完,你们吃了补充补充体力。”

那几个兵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毫不犹豫地接过饼揣进怀里。

魏思明起码三天没洗过脸,毛发又旺盛,乍看过去像一头黑熊。

而方圆白白净净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貌美的东菱,初时,还有兵对东菱颇有微词,她露过一手以后,就没人说什么了。

东菱骑在马上,问领先她半个马身的方圆:“方大哥,你说谢晗到底还能藏到哪儿去,就算狡兔三窟,我们都不止找了三个地方了,连根毛都没找到,难道他还能凭空消失吗?”

方圆眼神阴郁,抓住缰绳的手捏得发白:“他逃不掉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东菱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为阿秀姐姐报仇!”

方圆眼角余光瞥向野云坡,沉默地点点头。

突然,野云坡下传来了一阵类似动物爬行的窸窣声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恶鬼一样的人从野云坡下冲了上来。

他们竟都是修真者,虽说修为不高,但数量甚多,极度穷凶极恶,像某种凶猛的动物,在野云坡上爬行的时候四肢着地,行动飞快,力大无穷,魏思明亲眼看到手下一个兵被他们徒手撕碎,其残忍行径令人发指。

魏思明大吼:“有伏兵!防守!”

方圆一手砍翻一个敌兵,回身大喊道:“紫霄宫弟子听令,拦住这些怪物!”

有了紫霄宫弟子的及时支援,昭月国士兵的伤亡少了许多。

然而,这些怪物的数量十倍于紫霄宫弟子,简直如同蝗虫过境,令人应接不暇,大约两炷香后,就有紫霄宫弟子陆陆续续地受伤。

有弟子大喊:“不行啊方圆师兄!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方圆一剑刺向从侧面偷袭东菱的人,果断道:“撑住!让其他人赶紧撤!”

魏思明大喊:“撤!”

东菱忽然指着一处方向,喊道:“方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谢晗?”

魏思明连忙看了过去,然而,连谢晗的影子都没看到,他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谢晗吗?”

东菱迟疑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大约后撤了四里路,他们终于离开了又窄又陡的野云坡,稍稍得以喘息。

下了野云坡,是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而过的官道,紫霄宫弟子负责殿后,其次是昭月国的弓箭手,躲在紫霄宫弟子身后射箭,远程攻击敌兵。

敌兵数量甚众,然而,一时之间毕竟过不来,他们且战且退,总算把局面将将控制住。

敌兵眼见一时吞噬不了他们,很快又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思明和方圆各自命属下清点伤亡,紫霄宫死了十五个弟子,受伤的加起来近三成,而方圆带出来的兵,仅死亡人数就占了三成。

听着属下的汇报,魏思明的神情越发严肃,他转身对方圆深深一揖:“王上早就提醒过我,这些怪物凶猛异常,今日交手,我才真正见识到他们的厉害,若不是有仙上,今日恐怕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仙上对我们昭月国的大恩,思明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方圆摆摆手道:“我出生于大王村,原本也是昭月人,所作所为,都是分内之事,将军莫要再提,倒是在下想要请教将军,接下来待要如何。”

魏思明道:“我们刚刚出师就遭此重创,士气大大受挫,迫切地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出征前,王上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就直取叔覃国的粮都荥城,若是被乌孙兰伏击,我们便绕道锦都,争取拿下锦都,以锦都为据,稍作休整,锦都距离此处不到六十里,我想先去锦都。”

众人稍作休整,有伤的治伤,没有伤的趁机啃几口干粮,去附近的河里取水,休整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向着锦都的方向出发了。

如果他们全速行军,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锦都,锦都是个小城,守军不到他们的一半,他们应该能轻轻松松拿下锦都。

眼看着日落之前能到锦都,探路的兵突然来报:“将军,距离锦都一里地处驻扎着大批叔覃国部队,人数应该不到一万,帅军之人是司空衍。”

魏思明咬牙切齿地道:“司空衍。”

司空衍是魏思明的老对头,二人各为其主,每每碰上互有输赢,有一点倒是极其类似,就是都恨对方恨得牙痒痒。

吴阿蛮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行军吗?”

魏思明问探路的兵:“他们发现了我们吗?”

探路的兵摇摇头,道:“我认为没有,远远看去,能看到他们营帐方向飘起炊烟,应该正在烧火做饭,锦都外可能就是他们的驻扎地,他们要是发现了我们,应该没有闲心烧火做饭。”

魏思明沉吟片刻,问吴阿蛮:“吴都卫怎么想。”

吴阿蛮干脆道:“干他老母的!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圆和东菱齐齐转头看着吴阿蛮,就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吴阿蛮道:“怎么了?你们不赞同?”

方圆和东菱又齐齐摇头。

魏思明想到王上的计划,于是顺着吴阿蛮的话,道:“那就准备一下,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掐着天色刚黑的时候偷袭司空衍。”

吴阿蛮道:“是!”

红日逐渐西斜,夜色渐次浸染整片大地,锦城实施宵禁,在最后一缕夜色降临之后,城门轰然紧闭。

与此同时,魏思明率军逐渐靠近司空衍,他的兵力是司空衍的三倍,这场仗,不谈十分,他至少有八分把握。

第70章

沉沉夜幕下,一顶顶军帐整齐地排列在锦城城外的空地上,除却偶尔巡逻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和战靴踩在地上的沙沙声,城外一片静谧。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脚步声逼近,那脚步声被刻意压得很低,可成千上万的脚步声叠在一起也显得声势浩大,这脚步声逐渐包围那片军帐,随着巡逻士兵的一声“有人夜袭”,军帐陡然乱了起来。

黑暗中有一队骑兵冲向军帐,两军人马短兵相接,叔覃国的士兵仓促迎敌,落了下风,整个局势一边倒地偏向昭月军。

一片兵荒马乱中,魏思明和司空衍狭路相逢,魏思明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司空衍,手中的红缨枪枪尖在夜色中划出雪亮的弧度。

魏思明意气风发,声如洪钟:“哈哈司空老贼,你也有今天?!束手就擒吧,你要是够识相,主动给你爷爷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勉强答应给你留一具全尸。”

司空衍穿一件碧青布袍,要不是布袍外套了一件金丝软甲,他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书生,说话也斯斯文文的:“魏将军不必这么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看你能不能伤我一根毫毛。”

司空衍每每都能轻描淡写地把魏思明气得跳脚,这一次也不例外,魏思明气急败坏地道:“司空老贼,休要张狂,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我这次有紫霄宫的兄弟协助,你插翅难飞!”

司空衍笑了:“魏将军,相识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你有修真者协助,难道我就没有吗?野云坡的‘朋友们’这就被你抛之脑后了?”

魏思明的心里陡然打了个突,握着红缨枪的手心出了汗,他强作镇定地道:“通往锦城的官道就一条,我们就是从那条路来的,怎么不知道有人跟在后面。”

司空衍失笑:“你确定野云坡那群‘朋友’跟踪你,你能发现?”

魏思明哑口无言。

他不确定。

他们在野云坡碰到的那群敌军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了,甚至也不像修真者,他们修为低微,眼神浑浊,但速度极快,力大无穷,残暴不堪,像灵智未开的凶猛恶兽,令人见之胆寒,要不是有紫霄宫的协助,魏思明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吴阿蛮突然大步跑了过来,脸色很难看,附到魏思明耳边低声道:“下午碰到的那群怪物从后面包抄过来了,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魏思明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短暂的心慌过后很快平静下来,语声极快地吩咐吴阿蛮:“莫慌,那些怪物看着可怕,其实修为都不高,交给紫霄宫的兄弟们,传令下去,收缩队形,后排列阵,防止被那群怪物冲散队形。”

吴阿蛮道:“遵命!”

她向来雷厉风行,立刻风风火火地执行命令去了。

周围是生死相搏的两国士兵,他们穿着不同颜色和样式的铠甲,但热血和惨叫是一样的。

魏思明的神情严肃了下来,他手中长枪指向司空衍,真正动手之前,他问司空衍:“司空衍,你我交锋多年,可称宿敌,我自问对你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你跟乌孙兰不一样,本性并不残暴,三年前,你我两军交战,我方战败,数十人被俘虏,你当时就把那些俘虏杀了,我还在背后大骂你,后来才知道,乌孙兰想把俘虏活活烤了,犒赏士兵,你好歹留了他们一个全尸,我想知道,你既然不赞同乌孙兰吃人,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司空衍沉默片刻才说道:“我生在叔覃国,就是叔覃人,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君主。”

魏思明暗暗后悔自己说得太多,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一踢马腹,直直地冲向司空衍,司空衍旋身跃起,足下蓄力,向魏思明面门踢去,魏思明抬手格挡,仍然被司空衍踢下马,他索性用长枪稳住身形,弃了马和魏思明缠斗起来。

夜色逐渐深浓。

方圆带着紫霄宫弟子们挡在昭月国士兵和怪物们中间,就像一堵坚硬的墙,挡住了怪物们的进犯,就算偶尔有几只“漏网之鱼”,后排的昭月国士兵也能应付。

东菱纵身一跃来到方圆身旁,低声道:“方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怪物好像没有下午的时候厉害。”

方圆点点头。

东菱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回身一掌拍开尖啸着扑上来的怪物,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的怪物突然顿了顿,被方圆一剑砍掉了脑袋。

“当心点,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东菱却眼睛一亮,道:“方大哥,我发现这些怪物动作没那么快可能是因为看不清楚,天黑对他们的影响比对我们大,只要有一点亮光,就能干扰他们!”

东菱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立刻凑到两只怪物面前,晃了晃手腕,她腕上戴了只手镯,手镯上串了许多银铃和小夜明珠,闪闪亮亮,叮叮玲玲,十分活泼。

手镯晃了两下,那两只怪物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

方圆道:“不是光亮,是声音!”

这些怪物在夜色中基本看不清,都是靠听声音辨方位的,银铃声遮掩了东菱动作的声音,这些怪物顿时失去了目标。

方圆当机立断,挑起地上的碎石,数道真气劈砍过去,碎石瞬间炸成齑粉!

东菱如法炮制,左近的怪物们动作齐齐一顿,被紫霄宫的弟子们抓住时机,迅速剿灭,其余弟子虽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缘由,也都纷纷效仿。

原本很成威胁的怪物们反过来忌惮紫霄宫弟子,不敢再靠近他们,纷纷退后了几丈远,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四脚着地,不断绕着他们徘徊。

司空衍被魏思明和两个紫霄宫弟子缠住,身上添了三道血痕,魏思明志得意满地喊道:“司空老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留你一具全尸。”

司空衍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看了看夜空,自言自语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

魏思明问:“什么差不多到了。”

司空衍平静地道:“野云坡的‘朋友们’只是打个头阵,你不会以为他们就是我找来的支援吧?”

夜色越发深了,数十丈开外,人鬼莫辨,目力难以触及的远方,有一些黑点正缓缓靠近。

魏思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修真者耳力目力皆远胜于他,当时就变了脸色,道:“糟糕,锦城方向来了很多修真者!”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行人站定,魏思明听为首一人一团和气地道:“诸位仙凡朋友,久仰久仰,在下昆仑宫谭海,今日有缘相遇,少不得要讨教讨教了。”

魏思明“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道:“伪君子!讨你的亲娘奶奶去吧!”

司空衍道:“将军刚才那番话,在下原样奉还,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留你一具全尸,哦不,我比将军大度,若是将军立刻投降,为叔覃国效力,加官晋爵也指日可待。”

魏思明暗恨方才没喝水,口中干渴,吐不出口水了,不然一定糊司空衍一脸。

方圆越众而出,猛然拔剑,剑光凛冽,东菱紧随其后,眼中烧着火一样的怒意:“昆仑宫与影鬼为伍,令人不齿,今夜姑奶奶我就要替天行道,为我们修真界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