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冕下……”事情发生的太快，伯纳德还没反应过来，但米修的训斥已经像一盆冷水泼在了他头上。
“魔气暴动了，”米修脸色阴沉至极，显然对这件超出他掌控的意外非常不爽，“我在选拔开始前，可是特地将所有魔气分成了数百份，散落在不同区域……”
“但现在，数百个区域的魔气同时发生暴动，它们就像有统一组织一样，极其默契地全部向一个区域聚集，”朱斯提提亚紧随着接上，她手中的天平开始剧烈颤抖，而裁决大主教的手已经指出了答案，“那就是那位勇者所在的区域。”
“立刻终止选拔，同时神殿主城全部戒严！格劳瑞，圣殿骑士团全部出动，务必控制住所有暴动魔气！”
“属下遵命。”
“教皇冕下，您说……”在众人领命退下后，朱斯提提亚轻轻安抚躁动不安的毒蛇，脸上若有所思，“为什么魔气会突然暴动？就算我们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这也远远超出了预测。只是一个小贵族而已，翻不起那么大风浪。”
“很明显，有一位来自魔界的贵客，不打招呼就登门拜访了。”米修已经重新恢复镇定，那双冰冷的眼眸重新望向水晶球，“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次意外，闹的越大越好……”
“毕竟最开始，我们预想的不就是这样吗？对方反倒阴差阳错助了我们一臂之力，”米修的脸近乎凝结成寒冰，“正适合用来敲打，某些不听话之人。”
而在另一边，无数预备骑士满脸疑惑被强行带离选拔场地，到现在为止，只有索兰三人，被魔气团团围困，没有及时撤离。
“跑啊！”索兰已经召唤来了圣裁之剑，设置好屏障安顿乔恩后，果断向被困在魔气中央的戴维跑了过去，来自圣器的光芒强行刺破魔气围堵，但索兰赶到那里需要时间，戴维显然等不及。见事态已经彻底脱离控制，他也不想着隐瞒了，直接从兜里拿出一个纯白十字架，圣洁的气息从十字架中散发，但这仅仅只让周边魔气安分一秒，下一刻，反噬铺天盖地袭来，戴维被反扑的魔气撞倒在地，终于再度发出凄惨的嘶吼。
“救命——”
恐怖的光明气息从圣裁之剑散发，索兰一边挥剑震退魔气，一边将戴维强行拉起，但对方显然已经被魔气吓软了腿，根本爬不起来，索兰无奈之下，只能拖着他跑，当他回到自己刚才设置的屏障后，所有人才彻底缓了一口气。
“你干了什么，你究竟干了什么！”乔恩一把拽着戴维的衣领，恨不得生吞了他，“你究竟干了什么才会惹得魔气暴动！现在好了吧，我们都被困住了！”
“别慌，这个屏障已经还能坚持几分钟。”索兰想要安抚乔恩，但乔恩反而更加慌张，“几分钟？索兰你是怎么做到不慌的！”
一边说，乔恩又控制不住给了戴维一拳。
“别打了，你再打我也没用！”戴维狼狈躲过乔恩的攻击，也开始崩溃大吼，“我也没想到这些魔气会失去控制啊，就是一个被洗礼过的十字架而已，我哪知道……”
“所以，你最开始是想先用血液吸引魔气，而后当魔气聚集后，再借着魔气掩饰，偷偷把十字架的光明气息当靶子，扩大规模聚集魔气？”索兰直接点出了戴维的小九九，“虽然光明法术克制魔气，但也天生对魔气拥有无语伦比的吸引力，这就是你的计划？”
戴维忐忑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乔恩似懂非懂点点头，但又一个问题浮现脑海，“不对！你那个十字架从哪来的？不是说除了默认铁剑外，不能携带任何法器进入吗？”
就连索兰手中的圣裁之剑也在一开始就放在了外面，要不是魔气暴动，索兰根本不会召唤这柄神器。
那问题就来了，戴维手里的十字架，是怎么蒙混过关进来的？
“选拔开始前不是有搜身吗？你怎么……”乔恩说着说着，自己就反应了过来，脸上带着鄙夷说道，“啊，走后门，贵族关系户对吧？”
“该！叫你平时不好好努力，只想动歪心思，这下好了吧？直接魔气暴动了！我看你肯定瞒不过了，哈哈哈，恶人有恶报，该该该！”
乔恩说着说着，脑子又转了一下，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变成了哭丧，“不对啊，你作弊你活该，但我们可没作弊啊，为什么还要连累我们啊……”
就在乔恩黯然神伤时，索兰则略微有些心虚地转过了头，而后咳嗽几下说道，“你的全名应该是戴维·戴恩吧？戴恩家主似乎有门路，可以把家族之人送入骑士团，拉里已经被放弃，而乔恩又拒绝了拉拢，那么你应该就是被选中的关系户吧？”
戴维无声默认，戴恩家族的成员都是贵族，根本没有系统性训练过，弗兰克也知道只靠这群纨绔，根本不可能正儿八经通过选拔，但为了将家族势力渗透进圣殿骑士团，他只能出此下策，凭借自己的人脉，托关系故意放水。
甚至戴恩家族那个名额，也是那个在骑士团的人脉送来示好的。
毕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额而已，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回，还真掀起了大风浪，甚至连累全部选拔紧急暂停。
戴维痛苦地捂住脸，已经能够想象自己未来的命运了，无非就是被家主推出去当作弃子，以保全整个戴恩家族……
但索兰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燃起了希望。
“不过，即便你想耍小聪明，也不可能掀起那么大规模的魔气暴动，”索兰将视线放到屏障之外，“那么多那么浓厚的魔气，恐怕教皇先前分散的数百份魔气全部都聚到一起了吧……”
“就一个小十字架而已，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威能，直接吸引全部魔气的注意力。”
“不止是十字架，”戴维自己小声补充，“我身上的骑士服也绣上了防护咒语……”
“啊！我说怎么你的骑士服质量那么好，原来也是托关系？！”乔恩瞪大了眼，当即扑到了戴维身上，开启了第二轮泄愤。
“但哪怕加上防护咒语，也根本增强不了什么，”索兰强行忽略眼前的闹剧，继续分析，“或许你只是吸引魔气的引子，但真正点燃炸弹，让全场魔气暴动的原因，只会是在场外。”
“什么意思？”乔恩和戴维同时抬起了头。
“一定有什么格外吸引魔气的人或东西，悄然来到了此处，当戴维使用法器汇聚魔气时，小范围的魔气波动不小心牵扯到了他，或许对方只是不小心泄露出了一点气息，但因为对方的强大，仅仅是这一点气息，就足够点燃全场。”
“索兰，你再说什么啊……”索兰所说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乔恩的理解范畴，但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凭空响起，认同了索兰的猜测。
“神殿新找到的勇者，也勉强还行吧，竟然能察觉到本座的存在，”一个声线华丽的声音突然响起，当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原先已经有了消退之意的魔气再度暴动起来，甚至比先前还要恐怖！
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个银发血眸之人，手握深渊魔杖，优雅闪现众人眼前。
“魔王拉撒路斯亲临，尔等还不跪谢迎接？”
第87章我想要带一块卵石回家
索兰知道, 事态发展成这样，根本就不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勇者可以解决的了。
本来只是戴维作弊，结果聚拢来的魔气反倒受到魔王马甲影响, 全场暴动, 进而逼迫骑士选拔强行终止。索兰清楚, 自己不该冒险, 在神殿眼皮子底下露出自己和魔界的任何关系, 但问题是，当魔气暴动愈发严重，这已经不是勇者可以解决的了。
或许他可以用圣裁之剑净化全部魔气, 但终归要耗时许久，神殿救援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而自己净化魔气又不能分心，万一乔恩出了意外怎么办？更何况，魔气暴动时间越长, 损失就越大, 现在魔气还只是徘徊在荒地，万一魔气蔓延怎么办？这又会带来什么连锁反应？
这里可是接近神殿主城！万一出了闪失, 魔界和大陆的未来又会滑向何方？
索兰不敢赌, 也根本不能赌！
所以, 当魔气开始肆虐时, 一道月华般的人影听从索兰的召唤, 缓缓莅临了此处。
来自精灵冠冕的能力已经启动，现如今, 只有魔王的力量, 才可以迅速解决这场超大规模魔气暴动，也只有魔王, 才可以解释如此大规模魔气暴动的原因。
“魔王拉撒路斯亲临，尔等还不跪谢迎接？”
乔恩和戴维已然呆滞，谁都想不到，就是一个骑士选拔而已，竟然会把这位新登基的魔王请过来，就连场外准备强行突围魔气的格劳瑞，也如临大敌地举起光明之剑。
幽深寒气袭来，教皇米修身披纯白披肩，面目沉沉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传教大主教米洛和裁决大主教朱斯提提亚全副武装，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敌准备。
“教皇冕下。”格劳瑞和伯纳德想要行礼，却被米修直接截停，他没有管周身之人，而是缓缓走上前来，直视这位久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真颜的魔王。
明明是米修身处下位，不得不仰头望人，但对方在权力场浸泡多年，每时每刻都在刀尖舔血的气质让他丝毫不输给眼前的银发魔王。
“拉撒路斯陛下，久仰。”
“教皇米修。”拉撒路斯轻蔑看着眼前的人类，随意抚摸着深渊魔杖顶端的心脏。
他突然恶劣地向众人微笑了一下，而后猛然捏紧这颗心脏。
扑通——扑通——
几乎全部人都战栗一瞬，似乎魔王捏住的他们自己的心脏。
“这是我成为教皇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魔王，”米修丝毫不被拉撒路斯影响，依旧云淡风轻开口，“我希望我们下一次相见，是在战场，而不是在此处。”
随着“战场”两个字一出来，全场气氛已然降至冰点，来自教皇的威胁如此直白，而魔王丝毫不为之所动。
“那就要看教皇你的本事了。”
“不知魔王亲身莅临，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神殿新勇者到来，想来看看而已，”拉撒路斯微微歪头，如果忽略对方身上的魔气，这个动作看起来甚至很乖，“之前遗迹见过一面，应该算是生死之交？既然我们情谊那么深，那么对方回到主城，我合该来看一看的。”
然后顺道给他找找麻烦。
虽然魔王没说后半句，但所有人都无声领会了他的意思。
“本想看一眼就走的，谁知道竟然有个家伙身上带了法器，胆子不小啊，竟然想凭自己引发魔气暴动，这给我带来了很大困扰呢，”拉撒路斯故作烦恼，“你说教皇，神殿会给我什么补偿呢？”
“倒打一耙。”格劳瑞冷笑一声，光明之剑感受到主人的战意，也散发出璀璨光芒，“若真要战，那就找个时间堂堂正正来决斗！你让魔气全场暴动，算什么光明正大。”
自魔气暴动后，伯纳德的脸就一直苍白着，“团长，莫要冲动……”
银发魔王将视线放在伯纳德身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伯纳德更加紧张了，而米洛曾和对方在遗迹有过一面之缘，觉得魔王并非不能合作，“魔王陛下，如果您并非有意为难我们，可否能请您压制魔气，控制伤亡？待事成之后，神殿必有重谢！”
“神殿不能和魔界狼狈为奸，这只会玷污荣耀！”格劳瑞冷声怒斥。
“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先要保护平民！”米洛同样不甘示弱，“若是你的荣耀沾了无辜之血，那就是耻辱！”
“我征战魔界数年，传教大主教可曾到过战场？”
“我看你脑子是被自己吃了！”
就在两人争论越发激烈时，一条毒蛇突然窜入两人之间，格劳瑞下意识抬剑便砍，这条毒蛇灵活躲过剑锋，迅速攀爬到米洛头顶，向眼前的傻大个威胁地露出毒牙。
“安静。”朱斯提提亚伸手唤回小蛇，被白绸包裹的双眼抬起，直直望向天空，“魔王陛下，神殿请求您的帮助。”
“朱斯提提亚！你的公平正义呢！”格劳瑞显然对她的妥协极其失望，但米修的话直接将格劳瑞按了回去。
“事情起因是有人将法器违规带入选拔，为什么该有圣殿骑士团负责的选拔，会出现如此之大的纰漏？”
伯纳德彻底低下了头，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但米修始终都没有看他，米修只是望着魔王，一字一句说道，“格劳瑞，此间事了，给我一个解释。”
“魔王陛下，如果您愿意控制魔气，我一向恩怨分明，绝不会怠慢您。”
拉撒路斯从始至终都看着场下的闹剧，就差给演员鼓掌了。
米修一开始态度极其强硬，待立起神殿这方的气势后，又转而开始灵活争取最大利益，并不在意所谓魔界和神殿之别，是个很有趣的人。
三位大主教之间也是暗流涌动，估计此事过去后，神殿权力体系会有一场大洗牌。
但这些就不是索兰在意的东西了，见神殿这边并无为难之意，索兰暗自松了口气，深渊魔杖顶端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无边魔气受到魔王感召，就像溪流入海一般涌入魔杖，银发魔王仅仅只是高举右手，恐怖的力量漩涡便以他为中心，迅速贪婪地吸食四周所有的魔气。
仅仅只是一刻钟，困扰众人的魔气暴动就干脆利落得到解决。
索兰眼前的屏障缓缓消退，他带着乔恩走了出来，而戴维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后果，垂头丧气走在后方，当他看到戴恩家主弗兰克匆忙赶来时，他黯淡双眼亮起了最后一丝火焰，在求生意志驱使下，他连滚带爬到了弗兰克身边，“家主，救……”
连“救我”这两个字都没说完，一柄剑就已经刺入了他的心窝，戴维死不瞑目看着收剑的弗兰克，仰面倒在了地上。
“魔王陛下，这是戴恩家族为您的赔罪，眼前的小子竟然生出龌龊心思，让您不得不出手救急，那这就是他胆大妄为的代价。”弗兰克一边道歉一边向前走，但一条蛇已然攀到了他藏在背后的手，弗兰克尖叫一声，戴维带入场中的银白十字架便掉了出来。
朱斯提提亚笑着上前，示意裁决席之人将他拉下去，“弗兰克·戴恩，无故当场杀人，违反大陆律法，我裁决大主教宣布，将他收押入狱，等候审判！”
“至于这个证物，”朱斯提提亚回到米修身边，将十字架献了上去，“事关重大，涉及一家之主，特交给教皇冕下保管。”
场中局势风云突变，戴恩家主就这么被直接收押，而米修则神色不变，像在心中早就演练了无数次，“魔王陛下，您还需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且不违背道义的，我都会尽力帮您实现。”
拉撒路斯闻言想了想，还真让他说出了一个东西，“这些魔气应该是从一块卵石上取得的吧？我想要将它带回魔界。”
这块卵石诞生于魔界圣湖永眠湖，自上一次大战起已经离开故土多年，虽然索兰自己不能归家，但他可以让这块卵石归家。
米修罕见愣了愣，显然是想不到一个魔王竟然只提这个要求，“陛下，您只要一块卵石？”
“我只要它。”
“好。”
米修招手，很快就有人将这块卵石抬了出来，只是一打开盒子，这块卵石就迫不及待飞奔向魔王，要不是有深渊魔杖在旁边守着，索兰还真怕它直接怼到自己脸上。
索兰将这块激动的小石头握在掌心，最后看了一眼黑发勇者，便转身离开此处。
既然魔气暴动已经解决，那魔王也就没有出场的必要了。
见那位喜怒无常的魔王离开，场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米修先是慰问了索兰和乔恩两人，确认两人没受伤后，就让米洛领着他们下去休息了，朱斯提提亚回去处理戴恩家主入狱的事情，而格劳瑞则跟着米修回到神殿，伯纳德心惊胆战许久，见没人搭理他，也只能强行安慰自己，揣揣不安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闸刀。
而当索兰才回到房间准备休息，紧闭的窗户便被人莫名敲响，咚咚咚响个不停。
索兰警惕地拿上圣裁之剑，缓缓踱步来到窗边，“你是谁？小心我不客气！”
哪个正常人拜访别人，不走正门反而爬窗？必有古怪！
门外之人还在锲而不舍地敲窗户，并且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的趋势，索兰无法，只能打开了窗户。
一阵风吹入房间，萨罗再次嬉皮笑脸出现在他眼前。
“别来无恙啊，勇者索兰。”
第88章无论经历多少事，索兰始终是索兰
“你怎么来了？”索兰显然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萨罗, 他警惕拿剑抵着前方，“神殿这边人多眼杂，你竟然敢过来？！”
“如果勇者大人想让我继续吊在外面, 恐怕就是人赃并获了哦。”萨罗笑嘻嘻说道。
“流氓！”索兰被对方的无耻震惊到了, 憋了许久才憋出两个字骂他。
萨罗毫不羞耻溜进窗户, 而索兰始终没有放下警惕。
“你究竟要干什么？”索兰皱眉询问, 圣裁之剑始终被他拿在手中, 未曾放下。
“别这么紧张我的朋友，”萨罗摆手，“你我上一秒还在遗迹合作, 怎么下一秒就不认人了呢？”
“你背后的势力派你来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是神殿主城, 守卫森严，要是你擅自妄为，没人能保得了你！”
“我姑且把这算作关心吧, 我的朋友, ”萨罗笑嘻嘻回答，“我真的没有恶意, 魔王才来过, 神殿防守远比之前严密, 我怎么可能脑子犯浑做坏事呢？”
“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向你发出邀请的。”
“邀请？”索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背后的势力是什么吗？”萨罗脸上虽然还挂着笑, 但神色却正经了不少, “索兰，难道你就不好奇在遗迹内出现的怪物, 究竟是什么吗？”
索兰谨慎的没有回答, 而萨罗则是带着笑意讽刺说道，“估计你不敢吧, 毕竟那位教皇，可是抹除了随行人员的全部记忆，恐怕也就你和传教大主教记得了。”
“你不敢说，那我说，那个怪物可就是你们神殿信奉的神明哦。”
一滴冷汗从索兰脸上滑落，索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明白你对祂的恨意，对方覆灭了精灵国度……”
“索兰，你可知道，你手里这柄剑的前一任主人是谁？”没有理会索兰，萨罗进一步发问。
“布伦丹。”
“正是那位逆位教皇布伦丹，对方不顾神殿上下反对，强行废圣子，立勇者，你可知晓是为什么？”
索兰当然知道，在圣裁之剑的三轮审判结束后，布伦丹本人可是亲自为他讲述了过去。
“索兰，你都知道，而且并不反对，否则你根本就握不起这柄神器，你当初在遗迹也不可能向那个怪物出手。”萨罗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向索兰伸出了双手。
“难道你认为布伦丹会什么都不做，只会单枪匹马当一个孤胆英雄吗？”萨罗继续开口，“不，他可是亲自成立了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从数千年前就已经存在，它并没有大肆宣传，而是始终耐心蛰伏在迷雾中。自创始人死亡后，当高高在上的神明以为它就此消逝后，它却仍在历史的进程中悄然运转，继续潜伏在阴影中，无时无刻不在将复仇的双眸对准天上的神明……”
“我们，是弑神者。”
在层层迷雾中，似乎有一头匍匐许久的猛兽，在被迫隐藏了数千年后，它在此刻缓缓向索兰展露了真容。
“加入我们吧，”萨罗向索兰伸手，“你既然继承了圣裁之剑，就必定也继承了布伦丹的意志，加入我们吧，从你被神殿找回的那一刻，我们就一直在关注着你，即使是在魔王秘境……”
魔王秘境？！索兰猛然抬起了头，“当初在第二关被集齐的钥匙！”
当初在魔王秘境的第二关，索兰猜测只有不信仰神明才能获得钥匙碎片，但在阴影消失后，全部的钥匙碎片却突然出现了。
这并不符合索兰的猜测，他还以为是有另一种获得钥匙的办法，但如果真如萨罗所说，弑神者早在那个时候就关注到了他……
“答对了！”萨罗向索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勇者，果然聪慧。”
“你看，我们都帮了你那么多了，说明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真的不愿意加入我们吗？我们的实力可远超你的想象哦，就连那些遗迹消息都是组织给我的哦……”
索兰犹豫地退后了一步，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你不愿意加入我们吗？”萨罗询问。
索兰突然耻于拒绝，但圣裁之剑却突然凭空飞起，恶狠狠拍开了萨罗的手，它气急败坏的声音紧随响起。
“你干什么？逼一个小屁孩做决定很厉害是吗？寻常孩子这时候可连二选一都做不出来，不知道是去骑士团还是传教团，你现在却逼他做这么大一个决定？”
“圣裁之剑？”萨罗显然没想到这柄神器竟然会有意识，“你难道不想继承你前主人的遗志吗？”
“你也学那个混蛋道德绑架？我揍的就是你这种败类！”
嘿嘿，虽然它不敢揍布伦丹，但它敢揍萨罗啊！
要知道，它早就对布伦丹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诱骗小孩子感到不满了，狗东西，先是把它扔在遗迹里数千年，又是诱骗无知小儿，现在就来接受圣裁之剑正义的裁决吧！
一阵鸡飞狗跳在索兰眼前上演，索兰没想到圣裁之剑会维护自己，心中一股暖流经过，自来到权力场后，索兰第一次觉得温暖。
“哈，吃我一剑！”
“别打脸别打脸！”
萨罗捂住自己红了半边的脸，堪称狼狈地爬到窗户边，最后看了索兰一眼，眼眸中是索兰看不懂的深意。
“你终究还是会来的，索兰，”萨罗看着他，“你现在只是下意识害怕做出改变，但你的心早就给了你答案。”
“如果你想通的话，那就来深渊之海吧，我们在那里等你。”
“还在装神弄鬼，吃我一百剑！”
圣裁之剑刚刚碰到窗角，一片绮丽光影闪过，萨罗已经张开双翅飞走了。
只剩下圣裁之剑在原地骂骂咧咧，索兰则上前，温和地抚摸这柄神器。
“谢谢你啊，我没想到你会帮我……”
“怎么？以为我会向着布伦丹？怎么可能，我不揍他都是好的了，”仗着布伦丹根本不可能跳出来威胁它，圣裁之剑此刻正得意洋洋说着大话，“嗨，我可是堂堂神器欸，怎么可能会助纣为虐！索兰啊，你就坚定本心就好，不要被他人左右。”
“如果你坚持本心，哪怕你做的事让你感到痛苦，你也会甘之如饴；但如果你不遵从本心，那无论你做的事有多么光彩，你也会痛苦不堪。”
“布伦丹那个狗东西一心想着弑神，所以我支持他；但你不是布伦丹，你也不是其他人，你就是索兰，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我只是支持我认可之人罢了，和弑神不弑神没有关系。我都不被他们道德绑架，你也不要哦。”
索兰许久都没说话，圣裁之剑感觉自己剑身突然变得湿漉漉的，“哎呀，你不会是被我感动哭了吧？”
“才没有，”索兰默默擦泪，“就是好像除了我爸妈，还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为我考虑。”
自从成为勇者和魔王后，索兰每天都在为此奔波，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恶心的欲望，杀戮的恶意，血腥的战争，还有冷酷的权力，但现在他才发现……
原来他只是熟悉，并不是接受。
无论经历多少事，索兰始终是索兰，一个有些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花农，一个被父母爱着，被邻居和朋友照顾长大的小镇居民。
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人不可能完美无缺，有时候反而有了缺点，才有了人味。
“好了啦，你要是被我的魅力折服，那快把我和魔杖分开，和那柄臭棍子呆在一起我真的受够了，还有那翻土棍的默认外表，我都不想说你，赶紧给我换一个……”
“那不行，”索兰一秒认真，“你难道不觉得翻土棍真的很方便吗？”
“难道你不觉得它丑吗？”
“不觉得。”
“……”
圣裁之剑震惊，圣裁之剑无语，圣裁之剑震怒！
“你和布伦丹一样，也是混蛋！”
气的拍开了索兰伸过来的手，圣裁之剑气的掉线了，只有深渊魔杖疑惑地探出了头。
“怎么了？这时候不是那柄穷酸气的剑值班吗？”
“你们还商量好了值班表啊，我看你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嘛……”
“不，我们有时间就打一架，谁输了谁值班。哈哈哈那柄破剑可是连输我三次了！”
索兰：……
正当索兰这边打打闹闹时，神殿深处却是一片肃穆。
“对于这次意外，格劳瑞，你的解释？”米修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骑士团的两人，朱斯提提亚侍立在旁，毒蛇沿着她的脚腕攀爬，触动了骷髅脚环，死亡的威胁在静默中传播，无声宣判了结果。
“此事确实是圣殿骑术团失职，我们会担下全部责任。”格劳瑞低下了头，伯纳德全身忍不住颤抖，那条毒蛇猛然向他嘶吼，伯纳德颤抖的更加厉害，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全身，不小心往后退了一步。
“你打算怎么处理？”米修继续询问。
“由骑士团内部组成调查组，全盘彻查内部蛀虫，待找出和贵族勾结的败类后，将由我亲自处置。”
“亲自处置？”朱斯提提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人不会把利剑放到自己脖子上，格劳瑞，这次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甚至就连魔王都亲至，神殿主城内外可都在看着呢。你不将有罪之人交给裁决席审判，而是要内部解决，你这是要徇私枉法啊。”
“格劳瑞不敢，”格劳瑞抬头，将那双坚毅的眼放到了米修身上，“请教皇冕下相信，格劳瑞绝对不会玷污荣耀！”
米修始终都站在阴影中，没有发话。
“无论是由裁决席处置，还是由骑士团处置，最起码要先把直接负责人给我吧，否则神殿要怎么对外交代？”朱斯提提亚望向伯纳德，伯纳德终于忍不住恐惧，彻底跪在地上求饶。
“我跟随骑士团征战数年，击杀无数恶魔，此次真的只是意外啊，还请教皇冕下开恩！”
格劳瑞恨铁不成钢踢了伯纳德一脚，失望多的要溢出来“我说了，这件事由骑士团全权负责，亲手犯的错，我会亲手弥补。”
朱斯提提亚只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而站在阴影中的教皇米修终于动了。
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魔王拉撒路斯堂而皇之来到大陆，神殿安全已经迫在眉睫，”米修将视线放到了朱斯提提亚上，神色晦暗不明。
“朱斯提提亚，我命你率队前往深渊之海，查看连通大陆和魔界的唯一通道是否安全。”
第89章所以谣言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伯纳德知道, 自己又一次活了下来。
平民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从最底层的预备骑士做起，在圣殿骑士团也只能饱餐一顿, 伯纳德就这样得过且过, 命运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哦, 那时候圣殿骑士团还不叫这个名字, 它叫死囚团。
死亡率最高, 功劳却最少，只有走投无路之人才会成为骑士，甚至时任团长还数次被迫启用死刑犯。
而伯纳德命运的转机, 则是教皇冕下提拔了平民格劳瑞。
这位背后依仗教皇的骑士团团长大胆做出了一系列改革，规范骑士言行, 提供武器铠甲，划清各级职权，提高骑士待遇……此等举措再加上无上战功, 圣殿骑士团终于从死囚团挣脱而出, 成为捍卫大陆的中坚力量。
而随着骑士团逐渐走上正轨的，还有伯纳德的升迁。
从最不起眼的预备骑士, 再到骑士, 大骑士长……无数战争洗刷过他的身躯, 最后在上一次魔界和大陆的战争中, 他坚定不移支持格劳瑞, 孤军深入魔界，在绝境中坚守十二小时, 为骑士团吹响了胜利的号角。经此一役, 伯纳德被顺利提拔为副团长，距离最高位子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 就差了那一步。
看着那位将荣耀视作生命的团长，伯纳德心中总会暗戳戳生出阴暗的欲望。
自己和他都是平民，为什么对方会那么幸运走上高位呢？
答案只有一个。
伯纳德的目光缓缓上移，将视线放在了递给格劳瑞光明之剑的米修身上。
因为格劳瑞身后站着权势最强的贵族，所以他可以空降成为骑士团团长，可以不受任何阻碍，可以成为人上之人，成就他所谓的最高荣耀。
如果自己身后也有贵族支持的话，自己一定会比格劳瑞走的更远！
于是，当戴恩和德雷克的示好被送到他眼前时，伯纳德收下了。
他悄悄给了贵族加入骑士团的名额，所以托马斯·德雷克可以顺利成为骑士长，甚至有机会参与神殿高级任务，只不过托马斯不争气，竟然死在了遗迹中，德雷克家族为了保持地位稳固就已经自顾不暇，也没时间笼络骑士团，而戴恩家族就在这时主动登门，于是伯纳德欣然接纳了来自弗兰克的示好，同样给了他名额。
只是一个名额而已，被顶替之人都是平民，不可能闹出风浪。
伯纳德过去一直是这样想的，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一回竟然真的惹出了大麻烦。
有史以来第一次，骑士选拔中途被全面叫停，全部人员被紧急核查，戴恩家主当着他的面被裁决席逮捕，来自教皇的威压死死压在他的身上。
万幸，主城内外全部都被魔王吸引了注意力，一时之间没人关注骑士选拔。
但哪怕如此，来自朱斯提提亚和米修的双重压力还是太过恐怖。
万幸，还有格劳瑞挡在他身前。
和这位大主教共事多年，伯纳德无比清楚地知晓，格劳瑞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下他，并将一切都在骑士团内解决。
因为这是他倾注了全部心力的骑士团，格劳瑞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将圣殿骑士团本身视作最大的荣耀，他绝对不会让骑士团的声誉败坏，绝对不会让骑士团再度变为死囚团，所以他只会将一切影响压到最低，保下一切。
伯纳德早就知道格劳瑞的选择了，因为这就是格劳瑞亲自说给他听的。
早在托马斯·德雷克进入骑士团的第一天，格劳瑞就注意到了不对，那一日，他将伯纳德喊到面前，亲自审讯他。伯纳德本以为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情败露，自己的一切都要终结在此刻，但格劳瑞却只是枯坐一整天，什么都没做。
直到夕阳西下，格劳瑞才疲惫摆手。
“回去吧。”
伯纳德笑了，从那一刻开始，伯纳德就知道了结局。
难道有人真以为骑士团只有他一人贪污吗？不，他只是其中一员而已，贪污受贿者处处都有，甚至在遥远的边境，还有骑士随便找借口踏入魔界，砍杀恶魔，只为了给自己镀金，一点都不考虑会不会再次引爆战争。
蛀虫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格劳瑞知道，并且更加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处置了伯纳德，只会让蛀虫暂时收敛，而不是消失。也就是说，自己处置伯纳德，非但不能斩草除根，还会让骑士团名声受损。
这不是格劳瑞可以接受的结果。
所以格劳瑞只能保下他们，如果有错，格劳瑞会亲自惩罚，但唯独不能交给裁决席，将一切曝光给民众。
这会毁了全部荣耀。
“团长，教皇任命裁决大主教前往深渊之海，”伯纳德控制不住露出了笑容，“这说明教皇宽恕了我们，他允许我们内部解决问题。”
“混账，你还有脸开口。”格劳瑞冷若冰霜，显然对伯纳德极为不满。
“为什么要生气呢，团长？”伯纳德的灰眸在此刻不像高洁的水晶，而像廉价的玻璃，“我们的命运和您的荣耀紧紧相连在一起。”
“要么一起璀璨，要么……”
伯纳德冲格劳瑞做出口型。
一起毁灭。
***
格劳瑞的荣耀有没有被毁灭索兰不知道，但他的平静生活算是被彻底毁灭了。
从索兰睁眼开始，或同情或担忧，或鼓励或看戏的目光就一直聚焦在他身上。
“天哪勇者，魔王竟然看你那么不顺眼，甚至不惜亲身前来也要教训你。”送餐的修士同情看着索兰，就差为他当场祈福。
“勇者，你一定可以度过难关，从魔王的阴影中活下来的！”唱诗班的小童为勇者唱响挽歌。
“索兰，或许这就是身为勇者的命运，你注定要和魔王成为宿敌！”乔恩满脸鼓励拍了拍索兰肩膀，“但是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谢，谢谢啊……”索兰有气无力和乔恩击掌，强行忽略贵族幸灾乐祸的看戏眼神，整个人十分想不通，勇者和魔王成为宿敌的谣言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自己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宿敌呢，更何况自己那天明明是来救场的好吗？所以这些谣言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索兰不懂，索兰大为震撼。
“哎哎，你听说了吗？”一个修士偷偷凑到朋友耳边嘀咕，“听说魔王登基时，曾有恶魔建议进攻大陆，结果魔王大怒，当场击杀了那位恶魔……”
索兰暗暗点头。
“一定是对方触犯了魔王威严，新魔王还真是心狠手辣啊！对方一定对大陆图谋不轨！”
索兰默默转身。
“可我听说那个魔王，似乎还下令在魔界大规模垦荒，似乎是在学大陆开垦荒地……”
索兰欣慰抬头。
“呵，对方一定是故意在向大陆挑衅！恶魔一定是在故意嘲讽我们大陆过于温吞！”
索兰绝望扭头。
“听说啊，野史，不保真啊，那个魔王，曾说放下武器，打打杀杀怎么和平发展……”
索兰若有所思，这个他似乎还真没说过，但十分符合他的和平理念！
“对方竟然如此自大！认为不需要武器就可以击溃我们！简直是目中无人！”
索兰一个踉跄，正在前方聊天的两个修士立刻转身，见到索兰这个谣言当事人，双眼直接就亮了起来。
“勇者大人，请问您对此次魔王的挑衅怎么看？我们是不是应该狠狠反击……”
“我觉得，”索兰努力挣扎，“与其打打杀杀，不如见面……”
“啊，不愧是勇者，竟然想要亲自和魔王生死决斗！”对面修士满脸敬佩。
“哈？不是……”索兰满脸惊悚，刚想开口解释，一队人马突然从前方浩浩荡荡走来，领头之人双眼被白绸遮掩，毒蛇盘踞在骷髅头上，警惕地注视众人。
“嘶——”
毒蛇冲众人露出了毒牙。
“裁决大主教。”原本议论八卦的众人立刻正色起来，朱斯提提亚轻轻点头，目不斜视走过众人，只不过眼神在索兰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有趣，我从未见过如此均匀的分布。”对方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而后便轻飘飘走了，徒留索兰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位是？”
“裁决大主教，朱斯提提亚。”旁边修士向索兰介绍，“不要因为外表小瞧她，那位可是神殿有名的实权人物。”
“她的双眼……”
“为了制服毒蛇，年幼时被毒液侵蚀，看不见了。”
“那为什么对方刚才用了见这个字？”
“据说裁决大主教在失去视力后，在夜以继日的摸索中，逐渐感知到了世界运行的方式，能够以另一种方式观察世界……”修士连连摇头，“但具体奥妙，我一介修士又怎么参悟的透……”
想着对方率队离去的身影，索兰缓缓向前走，传教大主教米洛正在前方等他。
“索兰，”米洛向索兰摆手，“跟我来。”
本来索兰应该在骑士选拔结合后留在骑士团，但骑士选拔出了那么大差错，索兰又被调到了米洛所在的传教团，负责护卫传教修士，教皇向索兰承诺，等护卫一事结束，他允许索兰和乔恩一起返乡。
只不过，哪怕已经得到了归家承诺，索兰今天一整天还是心不在焉。
“索兰？”终于，在索兰不小心碰倒第三个花瓶后，米洛叫住了他，“你怎么了？”
“传教大主教，”索兰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您认为，魔界和大陆的关系，怎么样？”
第90章我代表五月花镇所有人，永远支持你的一切
“魔界和大陆？”米洛整个人禁不住冷笑, “索兰，难不成你是看魔王在遗迹帮了我们一次，就天真地对魔界抱有幻想？”
“绝无可能。”米洛一字一句说道, “魔界和大陆的纷争由来已久, 光是战争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场, 世世代代的血仇叠加到一起, 已经早无和解可能。”
“更何况, 上一秒魔王还在遗迹内向我们示好，下一秒对方不就公然挑衅了吗？索兰，对方可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你们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又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宿敌论。
“可是我不想打仗, 我也不想和谁成为宿敌。”
“索兰，”米洛哀叹了一声，“你这个模样, 反倒让我想起我小时候。”
“当初我和你一样天真, 认为有家族托底，哥哥庇护, 我成为骑士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可到头来, 家族禁锢我, 哥哥抛弃我, 我被钉在传教团，只能成为家族势力扩张的一环, 或者说, 成为教皇巩固权力的螺丝钉。”
索兰看到了米洛的苦笑，“我曾以为世间万事都会顺遂我的心意, 都会顺遂光明，但是这个世界却不是由我们控制的。”
米洛向索兰摇头，“索兰，看在你我在遗迹生死与共的份上，这些心里话我独说给你听，你要放在心上，但不能说出去。”
索兰一个晃神，米洛早就走远了，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内心传音，没人可以偷听去。
但索兰却突然觉得憋屈。
是，如果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虽然会奢望和平，但绝不会有力量去改变，索兰也只会将所有都埋在心里，不会对外提及，惹人发笑。
但是，他已经成为了勇者和魔王。
既然命运将他推到了这里，那么为什么自己要引颈受戮？
曾经在遗迹中苏醒的小兽似乎再次抬起了头，想要改变什么的欲望再度萌生，它在他耳边低语，期待着一鸣惊人，而不是循规蹈矩成为被操控的勇者，被牵制的魔王，被忽略的弱者和轻蔑的替身。
索兰似乎看到了命运的洪流，但这一次，并不是命运推着自己向前，而是自己主动逆着河流前行。
“听说了吗？裁决大主教正在招募人马，寻找同伴前往深渊之海。”
“深渊之海？连通大陆和魔界的唯一通道？”
“没错，魔王来犯，教皇冕下担忧大陆安危，特地命裁决大主教前往深渊之海巡视，维护和平。”
“听说在深渊之海，甚至可以见到传说中的魔界疆域，还有由海族守卫的神秘宝藏。”
索兰捕捉了熟悉的地名，缓缓抬起了头。
“深渊之海？”
萨罗向自己的邀请浮现眼前。
“加入我们吧。”那是来自精灵的劝说。
“加入我们吧。”那是裁决大主教在招募人马。
“加入我们吧。”索兰恍惚间再次看到了布伦丹和摩尔索斯的幻影。
所有人似乎都浮现在他眼前，但索兰这一次不再犹豫，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变为飞奔，近乎是拼尽全力奔向自己的目标。
索兰听到了自己喘气的声音，十分狼狈，但索兰却觉得很畅快。
“你是……”门前守卫疑惑看着索兰，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勇者会亲自来此。
“我想要加入你们，前往深渊之海。”索兰气喘吁吁答道。
这是索兰自己的决定，绝不是他人的逼迫。
这不是索兰被玛门强行带回魔界，也不是索兰被教皇强行定下前往遗迹，更不是索兰被米洛强行押回神殿主城，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由索兰自己做出的决定。
就像一切的最开始，是索兰自己放弃了另一条更为安全的路，转而走向了未知的魔王秘境。
如果说索兰的命运在那一刻发生转折，那转折便是由索兰亲自创造。
不过哪怕是主动前往魔王秘境，索兰更大程度上也只是为了寻回父母，而不是单单为了自己。
而这一次，则是索兰为了自己的梦想，主动做出了选择。
“我想要加入你们，前往深渊之海查看通道。”
如果通道是安全的，就证明魔界对大陆没有吞噬之心，索兰也更有底气以勇者身份推进和平。
更何况，深渊之海连通两方，索兰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亲身回到魔界巡视，镇压所有不臣之举。
还有萨罗的邀请。
如果弑神者就隐藏在深渊之海，既然自己来了，那就顺便去看一眼吧。
只是看看而已，而自己亲身前去了，对方应该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
索兰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坐在中心的裁决大主教，朱斯提提亚，等待着对方的抉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勇者阁下现在应该在传教团进行护卫，为什么会突然有闲心主动前往深渊之海呢？”白绸虽然蒙住了朱斯提提亚的双眼，但索兰还是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藏无可藏。
“因为……”
“我建议你说实话哦，毕竟深渊之海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毒蛇整个缠绕在了骷髅脚腕上，嘶嘶冲索兰吐出舌头，就连朱斯提提亚甜美的声音都变得阴沉起来，“我也不可能因为你的一时之勇，就带上一个拖累。”
“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主动前往深渊之海？”
“因为我想要维护世界和平！”索兰难得昂首挺胸，不知天高地厚回答。
朱斯提提亚像是没料到索兰的答案，整个人显而易见愣了一瞬，而后便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维护世界和平？你是不是还想着拯救世界啊？”朱斯提提亚笑的受不了了，“我听过很多答案，有想要借此立功的，有想要获得我信任的，甚至还有想寻找传说中海族的宝藏的，结果想要维护世界和平的，我倒是第一次听见。”
“世界和平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小朋友？”朱斯提提亚笑完了，就悠闲地玩起了手中的天平，“好吧，我必须承认你的理由很新奇，但还不足以说服我，这和深渊之海有什么关系呢？”
“深渊之海是连通魔界和大陆的唯一通道，去巡查不就可以维护和平了吗？”索兰有些摸不着头脑，“裁决大主教，你的任务不就是这个吗？”
朱斯提提亚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故事，她下意识挑了挑眉，“哎呦，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任务，但这些东西可都是教皇冕下突发奇想出来的东西，他下任务前可没问过我想不想干呢。”
“啊？”索兰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看中的任务可是被格劳瑞那个傻大个抢走了，没能扳倒他，我现在十分不爽，对于教皇下达的任务更是不想干，教皇冕下每个月发给我多少工资啊，干嘛这么努力干活？你当神殿是你的啊？”朱斯提提亚一提这件事就来气，“小朋友听好了，这可是前辈交给你的第一件事，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要傻乎乎真信了领导给你画的大饼，结果你自己干的激情澎湃，结果一回头，所有人都在吃香喝辣，就你一人成了小丑。”
“好久没见过那么傻的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教教你吧，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谢，”索兰傻乎乎道了谢，而后想起了核心问题，“那我有资格加入你们吗？”
“哎呦，傻孩子，你还记得这件事啊？”朱斯提提亚整个人都哭笑不得，“合着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都白说啦？”
索兰只是执拗地看着她，朱斯提提亚轻轻抚摸着天平，将毒蛇狠狠踩在了脚下，“好吧好吧，那就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给队伍增添点活力。”
虽然傻了点，但并不令人讨厌。
“你和我看到的结果还真是一模一样。”朱斯提提亚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眯眯开口。
“看？”
“啊，你不会以为我蒙住双眼，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吧？”
“裁决大主教，我听别人说，你的双眼是被毒蛇……”
“狗屁，我怎么可能被一条毒蛇袭击，”朱斯提提亚再次狠狠踩了脚下的蛇，傲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是我自愿的。”
“为了探求世界真理，我主动前往蟒蛇之王的巢穴，用手中的剑斩杀了巨蟒，而后主动将它的心头毒血滴入了我的眼睛，从此之后，世界上全部的毒物都会受我驱使，而我也终于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观察世界。”
“比如你，”朱斯提提亚将手放在了天平上，“你很有趣啊，你身上的正义和邪恶，竟然是均匀的，一比一分布的，甚至就连一丝混杂都没有。你看，这个天平就摆在你面前，但它始终没有倾斜，而是持平了。”
“世界万物，每个人天生都有欲望，每个人也天生就有罪孽，有的人不压抑自己的欲望，那他的邪恶就超过正义；而有的人经过后天教养，懂得压抑自己，正义就超过了邪恶。但像你这种，正义和邪恶对半平分的，我还真没见过。”
“还以为会是什么有趣的性子呢，结果竟然是个执拗的，还傻的要命。”
索兰觉得朱斯提提亚在暗戳戳骂自己，但没有证据。
“好了好了，你通过了，明天中午准时去神殿大堂集合。”
“好欸！”见自己可以前往深渊之海，索兰瞬间抛弃所有怀疑，开心跑回房间，而后敲响了乔恩的房门。
“索兰？怎么了？你行礼收拾好了吗？回头我们就要回五月花镇了。”乔恩推开了门，他成功在骑士选拔中活了下来，成为了一名普通骑士，打算回五月花镇任职。
乔恩先前和索兰说好了，等骑士选拔通过，就要一起回家。
但是，乔恩看着索兰郑重却难掩兴奋的脸，觉得现在似乎和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幕重叠。
那一天，索兰也是像这样站在他眼前，而后对他道别。
“索兰，你又要走了吗？”乔恩本能询问。
索兰点了点头，“嗯，我有非常想去做的事情，所以来跟你道别，对不起，我不能……”
“哎呀，道什么歉啊，”乔恩摆摆手，“你本来就是勇者，肯定不可能像我一样闲着。并且，我可以感受到你现在很开心。”
“所以，你一定非常想去做那件事，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我们只会为你感到开心。”
索兰瞪大了眼睛，看着乔恩冲自己微笑。索兰抹了抹脸，眼眶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我代表五月花镇所有人，永远支持你的一切！”
“放手去做吧，我们永远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