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这个开头为什么这么熟悉……
渎职, 这两个字应验在教皇身上,便是亵渎神明。
“塞西莉亚,”索兰状似悲伤望向精灵女王, 几乎下一秒就要掩面而泣, “本来打断你们的庆典就让我羞愧, 请务必让我亲自动手, 我不愿再麻烦你们了。”
在索兰悲愤欲泣的神情下, 冷静的谋划一直在进行。
看来,一个新的规则浮出水面,索兰眼角带泪却面无表情望着托马斯的尸体, 默默想道。
遗迹内部危险重重,精灵一族行迹诡异, 想要不被怀疑恶魔夺舍,保住性命,那就必须遵守未曾言明的规则。
第一条规则, 不要违背你的身份。
第二条规则, 不要拒绝庆典邀请,更不能打断庆典。
如果说第一条规则是精灵主动相告, 那第二条规则便是托马斯用他的命试出来的。
索兰刚刚那一番话, 就反过来应用了这两条规则。
因为他在思索, 既然精灵可以根据那些规则杀人, 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运用这些规则, 反过来逼迫精灵呢?
如果恶魔有可能夺舍人类,那也有可能夺舍精灵啊。
“你们一定不会拒绝吧?我最好的朋友?”在索兰悲痛的语气下, 威胁蠢蠢欲动, “毕竟,你们难道不想继续庆典吗?”
索兰给出的, 可是完美符合那两条规则,也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既然我的要求合情合理,那拒绝的你们,又算什么呢?难道你们也被恶魔夺舍了吗?
曾经用来威胁索兰的刀,现在被索兰轻巧地反转,刀锋早已对准精灵的心脏,等待着她们主动上前,撞的四分五裂。
塞西莉亚死死盯着索兰,语气中的欣喜早已荡然无存,她的神情骤然冰冷下来,仿佛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是一个生死相关的仇敌。
"布伦丹,我当然不会忍心,"就在众人松气时,塞西莉亚的嘴角再度咧开,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容浮现其上。
"不过布伦丹,你最珍惜的宝剑,圣裁之剑去哪了?我记得你可是从不离身的。"
圣裁之剑?格劳瑞曾经提到的勇者佩剑?
“布伦丹?你最心爱的佩剑呢?”塞西莉亚步步紧逼,随着她的脚步,白昼的光辉在晦涩面具边缘镀上一层虚幻的光影,托马斯死不瞑目的双眼悄然转向了索兰的方向,此时此刻,死亡的阴影跨过了界限,亲临世间。
“刚刚见面我就很疑惑,”塞西莉亚拉开了生命之弓,箭锋在闪烁恍惚的晕影,“难道,你不是布伦丹?”
现在,那柄无形的刀锋被塞西莉亚反手夺下,并向索兰彻底展示了它的威力。
塞西莉亚的语气越发柔和,“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死亡会给予一个人最久远的思索……”
滴答,滴答。
索兰似乎听到了生命的倒计时,而在所有的声音中,只有他的心跳是如此清晰。
怦怦——
神经绷紧的最后一秒,索兰终于听到自己开口。
“塞西莉亚,你竟然忘了吗?”索兰皱眉望着她,“圣裁之剑不是就在精灵国度吗?”
塞西莉亚的表情骤然变了,原本的胜券在握变为了不可置信,进而扭曲成极度的不甘和愤恨。
我赌赢了,索兰想。
圣裁之剑在布伦丹时代就已经失踪,而布伦丹曾和精灵族关系亲密,甚至在精灵国度陨落后,性情大变,被神殿称为逆位教皇。
一切的转折点,都是精灵国度的陨落。
而塞西莉亚特意挑出圣裁之剑质问自己,除了说明圣裁之剑对于布伦丹十分重要外,还暗示了一点:
她很熟悉圣裁之剑,所以才会第一个就拿它质问自己。
为什么精灵族会如此熟悉圣裁之剑?除了这柄剑就在精灵国度,别无他选。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布伦丹,当自己的好友,精灵一族面临重大灾难时,自己会不会将圣裁之剑留下来,镇守精灵国度?
为什么圣裁之剑失踪后,布伦丹从未特意寻找?
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爱剑,连同记忆中繁华的精灵国度,彻底消失在历史中,无法挽回。
当然,以上全是索兰的猜想,但从塞西莉亚的反应来看,自己猜对了。
“布伦丹,确实是我忘了,你特地将圣裁之剑留下来了。”塞西莉亚狰狞说道,索兰看着对方扭曲的表情,觉得和她脸上的面具相得益彰。
所以,精灵国度在陨落后,还能形成一个活的遗迹,莫非除了精灵冠冕外,圣裁之剑也起了重要作用?
正在索兰沉思时,塞西莉亚早已离开,只有语气中藏不住的怨恨,“既然你确实是布伦丹,那就麻烦教皇亲自净化你的随从吧!”
见塞西莉亚再无试探之意后,索兰才装模装样检查起来,就在索兰检查到米洛时,传教大主教用眼神向他询问:
你怎么知道圣裁之剑就在精灵国度?
索兰回了个眼神:
猜的。
米洛当场被噎住,似乎是见米洛的表情有些难看,索兰又补充了一句。
“先前捍卫大主教曾和我提及几句。”
但尽管如此,仅凭借只言片语就推断出圣裁之剑下落,甚至胆大妄为以性命做赌注,面不改色撒下弥天大谎……
米洛的眼神越发凝重。
除去聪慧外,索兰的心理素质,推断力乃至决断力都过于优秀。
甚至优秀到不符合他的年龄了,索兰现在才多大?
索兰不可能向米洛解释自己在魔王秘境以及魔界受到的摧残,但为了保持接下来的合作,索兰觉得自己有必要敲打对方几句。
毕竟从一开始,对方就不想带自己进入遗迹。
“大主教,”索兰的声音在米洛脑海响起,“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这么熟悉布伦丹。”
既然布伦丹被视作禁忌,那为什么不同于其他人的遮遮掩掩,米洛可以十分自然提及这位的名字,就好像布伦丹只是个单纯的历史人物?
要知道,哪怕是捍卫大主教格劳瑞向他科普时,也很少提及布伦丹本名。
但这位传教大主教,却大部分时间都直呼其名,要么是她不拘小节,要么是她下意识里,根本就不认可逆位教皇这个称呼。
这个细节虽小,但却十分有趣。
米洛感受到索兰的威胁,整个人下意识戒备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建议大主教将心比心,”索兰坦然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过在遗迹内,还请大主教暂时放下心结,合作对外。”
米洛一言不发,而索兰则望向了远方,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他。
此时此刻,遗迹已经进入黑夜,喧嚣舞会早已结束,索兰一行人被安置在一个巨大树屋中。
自从进入遗迹起,索兰便感受到这种呼唤,就好像当初的深渊魔杖一般。
虽然从未见过它,但一个名字在索兰心中呼之欲出。
圣裁之剑。
这也是索兰敢在舞会上豪赌的原因。他感受到了它,甚至索兰怀疑,当初自己被带到这里,除了当初在秘境内获得的祝福,圣裁之剑的呼唤也是另一原因。
“精灵们都不喜欢点灯的吗……”就在索兰沉思时,米洛望着漆黑的窗外喃喃自语,“白天还热闹非凡,结果一到晚上就好像变成了死城……”
毫无光亮和声响,好像从未有生命存在。
这不正常,即使夜晚再安静也不会寂静成这样。
“脸上的奇怪面具,对庆典的异常狂热,宛若死城的夜晚,以及要求我们必须扮演他人的规定……”米洛喃喃自语,“比起魔界入侵,我怎么感觉精灵国度本身问题更大。”
看似繁华的精灵国度,就好像一颗内部腐朽的巨木,但外人却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让精灵灭亡的灾祸究竟是什么……”
索兰则捧起面具观察。
在舞会上,就有精灵再度为他们献上面具,索兰以替面具赐福为由,强行拖延时间,转而趁夜晚观察。
“奇怪,我看了花间的资料无数遍,精灵国度没有风靡过此物。”米洛疑惑看着眼前的面具,“更何况比起面具,这个东西更像是头盔。”
“头盔?”索兰愣了一下,确实,凭它的严密程度来看,这确实更像保护头部的头盔。
“但哪怕是头盔,这也太丑了啊,不过除了丑,好像也没什么异样……”就在米洛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阵刺耳的警戒声骤然响起,警报仅持续一秒就转而消失,仿佛幻觉一般,而就在米洛警惕回望时,正在身边钻研面具的索兰却突然十分困倦。
怎么回事,眼皮好酸,好想睡觉啊……
“警报好像来自母树方向,”米洛回头时,却发现索兰早就躺在床上睡去,“索兰,索兰?醒醒索兰!”
此时的索兰听不到米洛的焦急呼唤,因为此刻,他有更为紧急的事情。
“摩尔索斯!为我的子民偿命!”无尽悲鸣传来,突然被传送到古战场的索兰一脸迷茫,而后便看到塞西莉亚在远处,毫不犹豫拉开了生命之弓。在古战场的狂风中,索兰看到了自己被吹起的银色发丝,以及箭锋折射出的澄澈红眸。
“去死吧,摩尔索斯!”
空气摩擦的声音响起,索兰呆滞了片刻,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熟悉。
不对啊,这个熟悉的开场白,不是在魔王秘境里幻境考验的开头吗?!
自己不是上一秒还是精灵一族最信任的朋友吗?怎么下一秒突然又变成不死不休的仇敌了!
他究竟是勇者还是魔王啊喂!!!
第52章我看到你会站在处刑台上,满身血污,万人唾弃。
无人能听见索兰内心的控诉,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保命,深渊魔杖下一秒便出现在主人手中,恐怖的力量对冲袭来, 当索兰被巨力逼的连连后退时, 深渊魔杖原本华丽的纹饰仿佛枯萎一般褪色腐败, 但顶端的心脏源源不断地泵出热血, 于是凋零的纹饰浴血重生。
一生一灭, 生生不息,深渊魔杖在此刻和生命之弓达成了诡异的重合。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如此紧张的一幕, 索兰心中却是诡异的无动于衷。
因为他感觉自己是被强拉来滥竽充数的演员,因为人数不够, 所以不得不分饰两角,配和垃圾导演来完成荒诞剧本。
索兰相信,遗迹内部虽然诡异重重, 但它或多或少会体现真实的历史。
在真实的历史中, 逆位教皇布伦丹和精灵一族是挚友,所以特地留下了传说中的圣裁之剑;与此同时, 魔界恶魔也在侵犯精灵国度, 而在历史上的某一天夜晚, 杀戮魔王摩尔索斯亲自来到了精灵国度。
于是在遗迹中, 一切都应验而生。
刚刚自己听到的警报便是因摩尔索斯而响。
但为什么这声警报下一秒就急速停止?按照精灵女王的性格, 恶魔确实侵犯了精灵国度,她不应该召集子民, 围剿魔王, 来为自己枉死的子民报仇雪恨吗?
等等,在古战场荒芜的风声中, 一个问题电光火石般浮现在索兰脑海:
杀戮魔王摩尔索斯为什么要亲临精灵国度?
毕竟目前为止,只有零星恶魔侵犯精灵国度,还远远不到魔王亲临战场的程度。
并且,目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和历史记载产生了微妙的偏差。历史上记载,精灵国度陨落在杀戮魔王之手,但现在两者虽看似不死不休,却从始至终,除了精灵女王本尊,至今都没有第二个精灵到来支援,同理,杀戮魔王那边也没有第二个恶魔前来壮势。
比起你死我活的战斗,眼前的场景更像是……
会谈。
荒谬,十分荒谬,不知为何,索兰现在想要发笑。
历史上的死敌竟然在会谈?!
果然,在射出数支箭矢试探后,塞西莉亚谨慎观察许久,而后缓慢开口,“布伦丹想让我和你谈一谈。他了解你,认为你现在没有理由进攻精灵国度。”
布伦丹认识摩尔索斯?并且看起来还和对方很熟悉,否则不会充当两方的中间人。
索兰默默咽下了这个惊天八卦。
“摩尔索斯,近日频繁侵扰我们的恶魔,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成气候的反贼而已,精灵女王竟然认为这是我的意志?”
啧,变态熟悉的欠揍语气。
塞西莉亚闻言冷笑,但并没有勃然大怒,“果然,你刚刚继任魔王,确实没必要和精灵国度对上。”但下一秒,女王显而易见茫然起来。
“那精灵国度的异况究竟要怎么解释呢……”
异况?除了恶魔入侵,精灵国度果然出了其他问题。
索兰想起了那些诡异的面具,以及精灵对庆典不正常的狂热。
“哼。”索兰突然下意识哼了一声。
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自己,未来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摩尔索斯的想法突然浮现在索兰脑海。索兰呆滞片刻,默默忍住捂脸的冲动。
所以,这就是你把精灵女王放在幻境里的原因?!还特地要求闯关者杀了她?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变态!
还没等索兰吐槽完,塞西莉亚继续自言自语,“你和布伦丹真的是这么想吗?这个举动太大胆了,稍有偏差,你们就会万劫不复……”
嗯?两人不仅认识,甚至还在密谋什么大事?
“对不起,我不能拿整个精灵一族去冒险,”塞西莉亚缓缓摇头,“更何况内忧外患下,就连献祭灾星都被提出来了……”
索兰已经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了。
除了恶魔侵扰外,精灵国度究竟还遭受了什么?
历史记载出了差错,根本就不是摩尔索斯灭亡了精灵国度!历史的真相甚至截然相反!摩尔索斯会亲自解决魔界逆贼,稳固他的魔王之位,那么让精灵国度灭亡的真正灾祸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是魔界作祟,那精灵一族目前遭受的一切又是因为什么呢……”塞西莉亚的表情此刻十分迷茫,整个人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你们精灵的事自己解决,别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不过你还是好好想想那个提议吧,万一真是那个东西下手……”
语焉不详,似乎在讲什么禁忌,仅仅含糊提了一口便立刻嘘声。
精灵女王的神色越发晦暗起来,古战场上骤然狂风大作,就在这股突然升起的妖风中,索兰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自己体内。
“索兰,索兰?”米洛担忧的神情出现眼前,“你醒了?”
索兰还没有从两人顾虑重重的对话中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应了一句,“醒了。”
“醒了就好,你昨天晚上要吓死我了……”
“昨天晚上?”索兰怔愣一瞬,往窗外望去,外面果然已经天光大亮,太阳已经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了。
自己竟然昏迷了一个晚上……
还没等索兰反应过来,米洛已经递给了索兰一张狰狞面具,“戴着这个,刚才有精灵邀请我们去参加音乐演出。”
遗迹规则之二,永远不要拒绝任何庆典要求。
索兰缓缓接过了面具,亲自戴上。精致眉眼几乎被这张面具遮去大半,也就只有那双幽绿双眸暴露在空气中,愈发显得面具割裂起来。
“教皇冕下,您准备好了吗?”催促的精灵贪婪地敲了敲门,见索兰一行人全部乖巧戴上了面具,贪婪神情立刻变的扭曲,没能饱餐一顿让声音越发狰狞,“音乐演出快开始了,听说吟游诗人也会登台演出。”
“快请走吧。”
索兰觉得对方可能是想让自己快点去死。
经过昨天的舞会,神殿一行人已经认清了这个遗迹的危险,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发一言紧跟索兰米洛,想要凭借物理上的距离来获得安全感。
但好不容易安下的心迅速被意外打破。
“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发色!”
“她的出现便是庆典最大的污点!”
“母树啊,为什么精灵国度会诞生出这样的罪孽!”
精灵国度的子民似乎永远热衷庆典,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拦他们庆祝的步伐,但在前往音乐厅的庞大人流中,凡是一路上见到的所有精灵全部目露嫌恶,丑陋的面具沉甸甸压下来,所有恶意都如此明显地压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那是一个有着艳丽红发的女孩,身材瘦弱,一双深棕色的双眼沉沉坠在脸上,此时此刻,她正沿着主干道,和所有欣喜前往音乐厅的人背道而驰。
“古老的陋习,”米洛缓缓向索兰传音,“千年前,人类坚信拥有红发之人被恶魔诅咒,天生便是劣等公民。”
“就是没想到,在传说中最为神秘繁荣的精灵国度,竟然也会存在红发歧视。”米洛不屑说完后,才发现索兰至今一言不发,“索兰?”
索兰冲米洛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只是想起了昨晚塞西莉亚和摩尔索斯的对话。
献祭灾星……
历史上,有记录过精灵国度举行活人祭祀吗?
经过先前摩尔索斯那一遭,索兰已经不太相信历史记载了。
就在索兰犹豫时,红发小女孩却缓缓停在了他眼前,伸手攥住了索兰的衣袍。
“小畜生!这可是神殿的教皇冕下,你敢……”旁边精灵的警告还没说完,小女孩便抬起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眸,眼中难得涌起了几丝好奇。
“奇怪的命运。”索兰听到小女孩喃喃自语。
“奇怪?”挥手阻止了欲上前赶人的精灵,索兰蹲下身子和女孩平视,“你能看到命运?”
“大祭司让我每日都盘桓在街道,日日夜夜向母树赎罪,”小女孩轻声说道,“我几乎见过所有精灵,每个人的性格都截然不同,选择也差异巨大,但所有的一切都会导向既定的命运。”
“那我的命运是什么呢?”索兰鼓励地看着小女孩,难得的求知欲被唤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反正自己现在是德高望重的教皇,仁慈的神明不会放弃每一个人,这个举动根本不违反人设。
“大人,命运洪流玄妙非常,非常人可以参悟,我现在也无法窥见命运的全貌,仅仅能看到只言片语,零落碎片。”
“我看到此处有未解的谜题,有遗留的故人,有被遗忘的宝物,所以你来到了这里,似乎周围所有人都在推着你前行,于是你好像被卷入了命运的漩涡,无法挣脱。”女孩仿佛在吟诵史诗,而后,女孩似乎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明显顿了顿。
“大人,我看到你会站在处刑台上,满身血污,万人唾弃。”
随着小女孩低缓的声音,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阴云弥漫,沉闷的雷声响起,似有暴雨将要来临。不远处音乐厅已经亮起了温馨的灯火,隐隐有手风琴和牧笛的声音传来,其中夹杂着吟游诗人的吟诵。
“以凡人之躯,妄图窥见命运的一角,妄图抵御命运的洪流……”
“焉知,命运怎是如此?当你自以为看透一切时,一切却早就物是人非。”
“欢迎大家来到精灵国度永不落幕的庆典!”
好戏即将开场。
“教皇冕下,这就是个疯子!”听见红发女孩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旁边的精灵终于露出怒容,“要不是她姐姐是祭司大人,不然这个灾星早就被我们赶出去了!”
“大人,音乐会快开始了,难道您不想和我们一起庆祝吗?”另一个精灵催促起来,只不过那张被诡异面具遮挡大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忧意味。
只有隐秘的贪婪。
“我要继续修行了。”从始至终,红发女孩的视线都紧随索兰,毫不在意他人言语,如今她已经窥探了这个奇怪之人的命运,那便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只不过在她临走之际,一颗糖被偷偷塞到了她的手心。
米洛悄悄将手背在身后,目光复杂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红发女孩似乎又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双无情的棕眸再度亮了起来,微不可察停顿片刻后,她冲米洛张开了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但米洛看懂了女孩的口语。
双生异命,殊途同归。
米洛愣了愣。
见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位,红发女孩轻轻哼着歌谣离开,众目睽睽之下,无人注意到两人间转瞬即逝的小动作。
除了索兰。
但他没有当场挑破,正如他先前跟米洛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非对方愿意,索兰并不会追根究底,那太过冒犯了。
与此同时,米洛的心中则掀起庞然大波。
米洛和哥哥米修的关系并不好,或许小时候还有些情谊,但自从自己被迫和德雷克家族定下婚约起,兄妹两人的关系就降至冰点。
童年时,哥哥是完美的机器人,从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压在她心头难以逾越的高山,她所有的努力都被对方衬托的低入尘埃。长大后,哥哥是无情的教皇冕下,为了权力无所不及,甚至可以将自己的一生随意出卖。
或许是感同身受吧,当米洛听到女孩竟然还有个身居高位的亲人时,她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同样的暗沉无光,同样的被人忽视。
于是她偷偷给了对方一颗糖。
而作为回报,红发女孩也告知了她的命运。
可笑,她米洛怎么可能和一个权力机器殊途同归?
但她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拥挤的人流已经将她送入了音乐厅,庆典宛如永不停息的河流般向前,气势宏伟,誓要将一切阻碍之人全部绞杀。
此时此刻,索兰正坐在音乐厅中,脸上佩戴着合群的狰狞面具,那双深邃的祖母绿眼眸正细细打量四周,末了,他的眉头纠结地皱了起来。
“布伦丹,这可是我们精灵一族最为华美的音乐厅,汇聚了精灵族所有大师的心血,是精灵一族举世无双的瑰宝!”塞西莉亚正坐在索兰右手边,向索兰满脸自豪介绍。
土包子索兰险入了微妙的沉默,他瞥了眼同样不发一言的米洛,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见识少,审美差的问题。
连出身贵族的大主教都沉默至此,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想通了这一点,索兰就连张嘴说瞎话都自然了起来,“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建筑。”
残垣断壁类型。
眼前的音乐厅与其说是一个大厅,倒不如说是个露天广场。墙壁坑坑洼洼,其上满是龟裂的裂纹,稀稀落落的粉尘洒落,让人怀疑下一秒这个音乐厅会不会直接坍塌。也就底部基底勉强保存了下来,上部连同天花板都四处漏风,一片狼藉。
就连舞台也没什么精致的装饰,从头到尾也就一张帘子象征性存在,极其随便遮挡了些许后台。
整体来看,根本就不像音乐厅,倒像被轰炸后的废墟。
此时此刻,精灵一族正在废墟中开展音乐会,但所有精灵都不在意,因为他们全部都身穿华丽正装,为自己的狰狞面具增添各种装饰,宝石,鸟羽,翡翠无所不有,就连背后的翅膀都打理干净,每一丝细腻的纹路都涂抹上华丽的色彩,正式到仿佛在参加奢华至极的宫廷舞会,和当下的残垣断壁的废墟毫不相衬。
“精灵一族最才华横溢的建筑设计师伊凡,将这种风格称之为自然美,”塞西莉亚满脸敬仰说道,“他说,每次有人坐在音乐厅中,便会和自然融为一体,再不分离。母树的巨大冠冕会成为遮风挡雨的帷帐,而只要我们仰头,视野中不会有任何遮掩母树的障碍!这正是精灵一族追随的永恒与自然之美。”
什么和自然融为一体,是指被风吹日晒吗?索兰无法理解这种时尚。而从米洛疯狂皱眉的表情上,索兰觉得恐怕这个所谓自然美,就和那些诡异面具一样,根本就没留下任何记载。
而就在索兰一行人致命的沉默中,吟游诗人上场,在舒缓的牧笛声中,这场风格割裂的音乐会开始了。
那是一个俗套至极的勇者打败魔龙的故事,故事的结尾定格在勇者击败了恶龙,终结了蔓延国度数百年的灾厄,但说到结局时,吟游诗人话锋一转,整个人骤然锐利了起来:
“故事里的灾厄已经结束了,那现实中的灾厄何时才能结束?”
终于来了?
索兰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满眼探究望着台上的吟游诗人,而后将目光放到了已然面露不满的塞西莉亚上。
这是,当场挑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萨罗,”塞西莉亚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你可是精灵一族最为著名的吟游诗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魔界的侵扰昨天就已经结束,精灵国度往后都会是庆典与欢乐,怎么可能会有灾祸呢?”
“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恶魔,他一定是被恶魔夺舍了!”
“他破坏了庆典!他中止了庆典!”
“杀了他!杀了他!”
原先安安静静坐在台下的精灵瞬间被点燃,优雅的礼服已经束缚不住嗜血的欲望,所有精灵的视线都落在舞台中央,此时此刻,他们抬头的动作是如此统一,就好像有无数条丝线系在他们的脖子上。僵硬的木偶目露凶光,而牵引他们的人偶师正高居舞台,慢条斯理享受着他的战果。
“他和我们一样。”米洛眯起了眼睛,肯定说道。
否则,为什么这些精灵会认定他被恶魔夺舍?
因为他同时违背了扮演他人和参与庆典的两条规则。
遗迹只会对闯入者布下重重限制,并将他们赶尽杀绝。
“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进入遗迹?”索兰转头望向米洛。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遗迹诡谲莫测,谁也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甚至我们能进入遗迹还是靠你,”米洛望了望索兰右臂上的绿叶纹样,没有多问,“但神殿可是提前警戒了整个东部平原,就算有其他可能性也被降到了最低,更何况……”
米洛意味不明冷笑一声。
更何况,这个外来者,似乎还和神殿抱有同样的目的。
拿走神器生命之弓,以及精灵冠冕。
米洛敏锐地意识到,遗迹内的时间点还停留在精灵国度灭亡前,也就是说,那场最终的灾难还未出现,于是现在遗迹内还是繁华喧闹,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甚至遗迹内的诸多规则,也全部都是限制外来者行动,强迫外来者演好这场繁华的剧目,不得露出任何破绽。
但如果精灵国度永远都是这样幸福安乐,那只有在绝境之时才会拿出来的神器要怎么出场呢?
这场繁荣的剧目必须有人率先打破,否则无人可以拿到神器。
米洛先前还在犹豫要如何打破,而现在,有人主动跳出来了。并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的内幕还比神殿要多啊。
“灾祸难道不正在你们眼前吗?!”舞台的吟游诗人,或者说闯入者萨罗,正游刃有余操纵着控偶丝线,当第一个精灵忍不住贪婪袭击时,萨罗已经张开了背后的双翼飞到空中。音乐厅破破烂烂的顶棚根本阻止不了他,就在全部人的怒目而视中,这个狂妄的闯入者将手指向了远方的母树。
“女王陛下,您难道不知道,精灵一族的母树正在枯萎吗?”
原先喧嚣的音乐厅瞬间寂静下来。所有精灵的神情瞬间变得茫然,而后转向惊恐。
精灵一族的母树正在枯萎?索兰和米洛对了对视线,彼此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讶。
这株自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母树,精灵一族最大的信仰,精灵一族所有人的慰藉和故乡,竟然在枯萎?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萨罗的声音还在回响,“女王陛下,您究竟想要隐瞒您的臣民到何时?!”
“母树正在枯萎,精灵一族的信仰正在消亡!女王陛下,为什么您却对此闭口不谈?!”
“女王陛下,难道您背叛了精灵一族!”
“不——”当萨罗的质问越来越激烈,塞西莉亚已经控制不住怒容站起,哪怕是脸上狰狞的面具也遮掩不住她的怒火,“被恶魔夺舍之人,你怎敢亵渎母树!”
璀璨的金光从塞西莉亚手中亮起,生命之弓终于现身,这把可以掠夺生命的神器从未如此晃眼,因为一支夺命箭矢早已搭在弓弦之上,死亡的阴影已经对准了眼前这个胆大的外来者。
“既然你敢当场亵渎母树,那就用你的生命为母树赔罪!”
在场的精灵全部都被母树枯萎这个消息砸晕,无人胆敢在女王的威严下擅自行动,就在场下形势剑拔弩张,即将见血之时,地壳的震动突然响起,音乐厅本就残破的外表更加摇摇欲坠,数块装饰的栏板从天花板掉落,就在索兰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全部精灵就好像已经训练过无数次一般,立刻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哪怕灰尘弄脏了她们华丽的裙摆。
场下除了没反应过来的索兰一行人外,只有塞西莉亚和萨罗的对峙。
而就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地震削弱之际,一个深棕发色的美丽精灵飘然到来,直接打破战局,她金色的眼眸是如此夺目,一入场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大祭司!”索兰听到有精灵在啜泣。
“母树就在我们眼前,为何要如此哭泣?”这个被称作大祭司的女人温和问道,而后将她的目光望向塞西莉亚,“陛下,都到这时候了,您难道还要隐瞒吗?”
“除了献祭灾星,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随着大祭司这句话落地,这场在音乐厅发生的闹剧至此进入真正的高潮。
萨罗见事情偏离了控制,刚想再度上前激怒精灵女王,但大祭司威严的金眸已经望了过来,这个上一秒还在慈爱安抚子民的精灵,下一秒眼中便结满了寒冰。
“吟游诗人萨罗行事鲁莽,触犯女王威仪,”大祭司毫不留情望着萨罗,转眼召来藤曼将其死死缠绕,“念在你心系精灵国度的份上,不予你重罚,就此反思去吧。”
下一秒,无数粗壮藤曼拔地而起,硬生生将萨罗包裹起来,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面容严肃的索兰。
索兰猜测,萨罗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精灵一族的母树正在枯萎的消息,为了激怒塞西莉亚,才故意在几乎所有精灵都聚集的音乐会上,当着女王的面直接揭露她苦苦隐瞒的真相,甚至污蔑她背叛精灵一族。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
索兰想起出发之前,花间主管对自己说的话。
“无人在意精灵一族的消失,也无人在意精灵国度复活的遗迹,神殿此行根本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们从始至终的唯一目的便是……”
“寻找并拿走精灵一族传说中的两大神器。”
“拿走生命之弓,以及……”
“精灵冠冕。”
萨罗的目的,便是激怒塞西莉亚,逼迫她拿出神器,他好趁机抢夺。
但现在,他全部的计划都被这位突然闯入的大祭司打断,甚至他本人现在也生死不知。
厉害,眼前这位大祭司当真是厉害,索兰幽幽望着正安抚民众的金眸女人,脸上神情皆是探究。
刚刚好在冲突最激烈时入场,甚至此时塞西莉亚的威严已经被萨罗挑衅,被母树正在枯萎的消息惊吓到的精灵们又惶恐不安,那么当女王已经不值得信任时,还有谁能轻易获得所有人的信任呢?
除了这位心系子民,正一一安抚精灵的大祭司外,还能有谁呢?
这位正安抚民众的大祭司似乎感受到了索兰的视线,她猛然抬起了头,于是索兰探究的目光和她微笑的脸刚好对上。
她冲索兰安抚一笑。
“让您受惊了,教皇冕下。”
索兰微不可察呆愣刹那,而后面色如常回复,“我倒是无碍……”
这位大祭司的金色瞳孔太过罕见,从出生至今,索兰也就在原罪魔主梅布尔的脸上见到过。
刚才大祭司突然抬头的那一瞬,索兰竟然差点将她认作梅布尔。
不,不止是那双罕见金眸,细看之下,对方的眉眼竟然也和梅布尔有几分相似,宛如从未谋面的姐妹。
“只不过,不知女王陛下是否安好。”索兰在短短一瞬的失神后,立刻找回状态,将话题重新引到塞西莉亚上,“刚刚那个贼人竟然公然污蔑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为精灵一族呕心沥血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背叛!”
不管眼前这个大祭司的目的是什么,绝对不能让她获得主导权。
听到索兰提及女王,大祭司的视线微微停滞,而后面色如常说道,“女王陛下确实心系精灵国度,只不过因为太过谨慎,反而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塞西莉亚的怒火终于消散,见族内备受敬重的大祭司指责自己,此刻忍不住反驳起来,“我明明……”
“陛下,母树难道真的在枯萎吗?”就在塞西莉亚开口时,一个瘫坐在地的精灵突然开口,她期盼的眸子仰头望着塞西莉亚,眼中是满满的依恋,“母树,不可能枯萎的,对吧?”
精灵一族诞生于母树,也消亡于母树。母树自所有精灵第一次睁眼时便存在,无人敢去想,如果失去了母树,精灵一族会遭遇什么。
面对着自己臣民期盼的眼神,塞西莉亚却沉默了。
久久的沉默转变为了不安,不安紧接着膨胀为了恐惧,恐惧再一次被未知点燃,燃烧成了熊熊怒火。
“陛下,您说过,只是魔界入侵的!”一个精灵率先哀嚎起来,于是这一片火海瞬间被点燃,“第一次地震时,您说过,这只是魔界入侵的!”
“对啊,只是魔界入侵而已,现在恶魔都撤退了,母树怎么会枯萎呢?”
“哪怕有些植物凋零了,那也是魔气污染对不对?母树怎么会枯萎呢?”
“陛下,母树没有枯萎对不对?”
无数询问宛如汪洋大海般淹没了塞西莉亚,而面对着臣民们祈求的眼神,塞西莉亚发现,自己没法继续隐瞒了。
女王陛下的沉默,无声默认了真相。
所有精灵全部呆滞。她们每一个都身穿华服,戴着珠宝,翡翠,鸟羽等精致的配饰,无数美艳的色彩都被绘在了她们薄如蝉翼的双翅上,此时此刻,她们却站在废墟中滑稽地一动不动。
自索兰进入遗迹后就永不停息的庆典,所有规则都在拼命维护的庆典,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打碎,露出了狰狞的底色。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欺骗我们!”
“陛下,我们如此信任您!”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无数精灵的哭嚎瞬间将塞西莉亚包围,就在塞西莉亚不知如何是好时,安静旁观许久的大祭司终于上前,但在她打算开口的前一秒,索兰却果断抢走了话头。
“我最信任的朋友,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索兰再度戴上了那张几欲哭泣的表情,“你为精灵一族付出了这么多,天哪,我都不敢想象你独自一人背负了多么大的压力!”
大祭司似笑非笑瞥了索兰一眼,意有所指回道,“教皇冕下,您真是比我想的还要敏锐,竟然这么体恤女王陛下。”
索兰面带微笑,端的是滴水不漏,“还是比不过大祭司,在体恤臣民上,我自是比不上你。”
毕竟这位大祭司可是自入场以来,除了当面揭示塞西莉亚外,剩下时间可都是在拉拢臣民呢。
对面抱的是什么心思,已经经历过魔界洗礼的索兰,还能看不明白吗?
夺权。
她要亲手当着所有精灵的面,亲自夺走塞西莉亚的权柄,而后保持着她悲天悯人的面容,登上精灵一族最高的王座。
而这样一个陌生人登上王座,相比于在设定上和布伦丹是至交好友的塞西莉亚,对索兰一行人绝对不利。
索兰一定会阻止这位大祭司的夺权阴谋。
“安吉尔,”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塞西莉亚终于从臣民的质问中缓过神来,缓缓站起,那把生命之弓仍然握在塞西莉亚掌心,象征着精灵一族的最高权柄,而女王陛下的头顶,一顶华丽至极的冠冕折射出华光。
在理智回笼后,这位精灵一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女王,终于恢复了她一贯的威仪。
“安吉尔,当第一场地震来袭,当第一颗植物枯萎,当和你一同发现母树正在枯萎时,我也思索过要不要将其告知臣民。”面对眼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塞西莉亚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大祭司也知道……”
“女王陛下和大祭司都在隐瞒我们……”
精灵们惶恐的低喃仍在继续,而塞西莉亚仅仅凭借一句话就挽回局面,将原本站立在道德高位的大祭司安吉尔,拉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水平线上。
厉害,不愧是精灵一族最强大的女王,索兰赞叹望着对方高大的身影。
“但是,告知真相,除了制造恐慌还有什么作用?”塞西莉亚一步步逼近安吉尔,“安吉尔,你告诉我,你现在有解决办法吗?”
“与其徒劳引起恐慌,还不如慢慢引导臣民做好防范。”塞西莉亚越来越逼近安吉尔,身上气势随着距离的缩减也在不断增强,“所以我指引臣民修筑工事,进行防备,抵抗魔界。我的臣民们,当最初魔界侵扰时,我也曾希望地震等异象只是因为魔界侵扰,只要我带领臣民抵御魔界,那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
塞西莉亚死死盯着安吉尔的金眸,“可答案是否定!即便魔界不再入侵,可异象却始终没有消失,我所有的努力全部失败,并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母树确实正在枯萎!而我们找不到原因!”
随着塞西莉亚的悲鸣,所有精灵的脸色瞬间苍白,更有甚者已经惶恐跪在地上,向母树的方向跪拜啜泣。
“安吉尔,我一直在想破解之法,我一直在想如何告知臣民真相而不导致恐慌,而你在干什么?!”
“安吉尔,你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黄金之眸,告诉了你破解之法吗?”
当精灵们被女王陛下的努力所感动,甚至在为自己先前怀疑女王而羞愧时,安吉尔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悲悯的面容。此时此刻,她身形优雅地站在塞西莉亚面前,脸上表情不曾变化过一丝,双眸则闪烁着碎金的光辉。
恍若一座神像。
“黄金之眸,能够看破世间一切命运因果,而我既然拥有精灵一族传说中的黄金之眸,自然也看到了精灵国度的命运,找到了破解之法。”安吉尔淡然说道。
“哈,你是说献祭?”塞西莉亚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个方法你早就跟我说过,难道你还没放弃?”
米洛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没错,就是献祭灾星。在我看到的命运中,一切灾厄都是因红发灾星引起。”安吉尔始终从容不迫站在那里,顶着精灵们崇拜救世主的目光,不急不缓说道。
而现在,这座悲天悯人的神像,顶着米洛和塞西莉亚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吐出神谕。
“唯一能拯救精灵国度,阻止母树继续枯萎的办法,就是献祭灾星。”
神像说到这里,那张面容越发神圣悲悯,黄金之眸为她献上神格,祭司之位为她打造神座,顶着所有精灵的崇拜目光,这座悲天悯人的神像终于踏着泣血之路,加冕成为救世女神。
现在,这座悲天悯人的神像在吟诵颂词,行使她的权柄:
“即使她是我的亲妹妹。”
第53章米洛握紧了自己手心的短刀,就好像握住了命运。
从始至终, 安吉尔的神情都是温婉的,甚至因为她高高在上的地位,语气中还有几分悲天悯人的色彩。
但这座神像却让索兰感到心惊。
“陛下, 我愿意献祭我的亲妹妹去拯救精灵国度, ”安吉尔从始至终都温和看着塞西莉亚, “您不该怀疑我的忠诚。”
“您也不该质疑我, 作为大祭司对精灵国度的责任与义务。”安吉尔说到此处闭上了眼, “亲自献祭亲妹妹,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痛。”
毕竟大祭司都愿意为了精灵国度牺牲至此,究竟有谁还会忍心质疑她呢?
就连精灵女王都哑口无言, 偏偏就有人看不见这座神像的威严,将满腔怒火对准了她。
“呵, 好一个心痛,”万籁俱寂时,一道轻蔑的女声毫无预兆响起, 迎着所有人惊恐的目光, 米洛忍无可忍站了出来,袖中一直贴身防备的短刀随之挥出, “你问过你妹妹的想法了吗?”
“真是说的光明磊落, 好一个大义灭亲啊, ”米洛死死盯着眼前滴水不漏的大祭司, 此时此刻, 眼前之人毫无破绽的神情逐渐和另一个人重合。
真像啊,同样是高高在上的地位, 同样是“自愿牺牲”的妹妹, 同样是这个完美到找不出任何纰漏的表情……
米洛握紧了自己手心的短刀,就好像握住了命运。
小时候, 她没有力量去保护自己,但长大后,没能成为骑士的大人,却终于可以站出来保护另一个妹妹。
就好像,自己小时候也会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遮风挡雨。
现在,她握住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命运了。
“说的那么好听,那么大公无私,那你献祭自己去啊,”无视了身后要来拉她的修女,米洛眼神越发凌厉,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畅快,“随随便便就牺牲你的亲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反正神殿本来的目的就是夺得神器,既然一味遵从遗迹规则只会歌舞升平,那还不如彻底打破,将局势彻底搅浑!
反正忍到现在,米洛也不想忍了,还不如接着外来者萨罗掀起的高潮,继续一路高歌,强逼神器现身!
“竟然敢对大祭司不敬!”一个瘫坐在地的精灵颤颤巍巍举起了手,被诡异面具遮挡的脸满是惊恐,“恶魔夺舍……”
“恶魔果然潜入了精灵国度!”
“来人!快将这个恶魔斩杀!”
原先被萨罗引起的混乱再次爆发,本被母树枯萎打击到的精灵似乎找到了活着的目标,他们终于不再摊在地上啜泣,而是将刀锋对准了眼中的恶魔。
“母树怎么可能会枯萎呢?一定是恶魔的阴谋!”
“只要将所有恶魔都杀死,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庆典!庆典会继续的!”
“永不停息的庆典!永不消逝的精灵国度!”
永恒,多么美丽的字眼。安吉尔微微眯起双眼,将视线投向天际。
永恒的存在啊,世上只有那一位……
而当失去理智的精灵收拢包围圈时,很久未曾发话的索兰缓缓站起,旁边的精灵忌惮他的教皇身份,无人胆敢阻拦,于是索兰旁若无人走到了塞西莉亚面前。
“教皇冕下,您要为您随从的无礼之举脱罪吗?”安吉尔缓缓问道。
索兰听到了安吉尔的问话,但却没有转头望向她,他只是当着在场所有精灵的面,毫不犹豫摘下了脸上的诡异面具,在塞西莉亚惊讶的表情中,将其高高举起。
“很遗憾通知各位,”虽然嘴上说着抱歉的话,但索兰脸上却满是笑意,随着前半句话落下,索兰终于松开了拿着面具的手。
砰——
面具破碎的声音在音乐厅久久回荡。
“永不停息的庆典,就此结束。”
教皇冕下达了最后的裁决,而现在,索兰望着塞西莉亚的眼眸,一字一句问道:
“陛下,世界上没有永不停息的庆典,但我们还拥有未来。”
已经没有必要束手束脚了,索兰十分清楚。
遗迹里所有的规则,目的只有一个:永远不要打断庆典。
但现在,从母树枯萎的消息泄露开始,这场庆典就注定要被打断了。
精灵们为了恢复庆典,必然会不惜手段,此时若还要束手束脚,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当索兰这句话说出后,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就在这来势汹汹的地震中,在场精灵们纤弱的神经已经被刺激到极致,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们溺毙,无处排解的恐惧需要一个发泄口。
“神殿之人,全是恶魔!”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他们进入精灵国度开始!”
“献祭灾星,献祭灾星!只要献祭了灾星,母树就会重新庇佑我们!”
混战一触即发,米洛已经率领神殿修士和精灵战在一起,而处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的三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也许是过了一个世纪,又或者只是度过了短短一秒,塞西莉亚苦涩的笑声终于响起。
“永恒的庆典要结束了。”
索兰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细细看去,那是塞西莉亚一直戴在脸上的诡异面具。
又或者,不止这些。
索兰有种预感,有什么限制被自己触发,这个遗迹虚伪的表象终于碎裂了一角,而现在,重新夺回理智的精灵女王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胜利的大门向自己微微敞开了缝隙。
此时此刻,索兰和塞西莉亚同时举起了手。
“神殿之人,全部停下!”
“我的子民,全部停下!”
教皇和女王的余威仍在,塞西莉亚望着失去理智的精灵,皱眉训斥,“只是这样,就让你们失去了体面。”
“陛下,您高高在上,自然无法理解我们的想法。”一个精灵面红耳赤反驳。
虽然内容很不客气,但最起码,精灵们仍然对女王保留着最后一丝敬意。
塞西莉亚闭上了双眼,安吉尔温和的嗓音再度出现。
“陛下,您已经阻止不了他们了。”
大祭司的黄金之眸闪烁,“他们的心,已经和我站在了一起。”
“陛下,主动离开吧,这是我给您最后的体面。”
所有精灵都沉默望着昔日的女王,无声站在了安吉尔身后。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只是牺牲一人,就可以拯救精灵一族……”
“只是牺牲一人而已,我们容忍了灾星那么久,难道她不应该感激我们吗?”
“大祭司都同意了……”
塞西莉亚悲伤地望着自己的子民,最终转身望向索兰。
“布伦丹,带着你的随从,跟着我离开吧。”塞西莉亚说道。
“可……”米洛刚想反驳,她手心的短刀仍在滴落鲜血,显然对女王的选择十分不满,但索兰阻止了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方根基深厚,如果你真想救她,应该积蓄力量,一击必中,而不是继续耗费力气,”索兰的视线从米洛移到了塞西莉亚身上,“女王陛下,看来你和大祭司颇为不睦啊。”
此时此刻,塞西莉亚脸上的面具已经破碎,这张狰狞面具终于被掀开,连带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展现在众人面前。
塞西莉亚深深叹了口气。
“大祭司安吉尔,是我的好友,”塞西莉亚怅惘望着远方,“我们沐浴着母树的恩泽长大,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已经觉醒黄金之眸,成为了大祭司。”
“后来我拉开生命之弓成为了精灵女王,我们曾一同发誓,要守护好精灵国度。”
“黄金之眸?”索兰记得安吉尔曾经提了一句。
“黄金之眸,能够看破世间一切命运因果,而黄金之眸的拥有者,也可以预言未来,看到命运。”塞西莉亚说道。
“看透命运……”不知为何,索兰突然想起了在路上遇到的红发女孩。
“那个被你们视作灾星的孩子,同样可以看到命运。”米洛意味不明嗤笑,“结果她的姐姐可以成为尊贵的大祭司,而她却反而被当作不详灾星,甚至她的亲姐姐还要主动将她献祭!”
“我看那双黄金之眸也没这么厉害。”
或许是觉得理亏,塞西莉亚没有对米洛堪称放肆的态度多加评判,事实上,就连她本人都极为不认可这种方式,“但是,一切的拐点都出现在那一天。”
“那一天,我们两人发现,母树开始枯萎了。”塞西莉亚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愿意去回忆那痛苦的一天。
“母树枯萎一事过于骇人听闻,我不愿意将此事公开处理,而是倾向私下调查,最好无声无息解决此事,以免引起动荡,但安吉尔却主张坦诚布公,一起寻找解决之法,我们就此不欢而散。”
“在离开时,我对安吉尔说,除非你可以找到解决之法,否则公开之事,绝无可能。”塞西莉亚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苦笑,“但在第二天,安吉尔就来找我,说黄金之眸告诉了她解决之法。”
“献祭灾星。”米洛幽幽重复。
“对,就是献祭灾星。”塞西莉亚疲惫闭上了眼睛,“但这根本就是胡闹!怎么可能只是献祭一个孩子,母树就会停止枯萎?更何况灾星之名,本就流传的莫名其妙。”
“那个孩子刚刚诞生时,我还去看过,”塞西莉亚眼中皆是不解,“只是天生红发而已,没必要如此恐惧一个孩子。于是我从一开始就阻止流言传播,但流言反而越传越离谱,正当我想继续阻止时,安吉尔却阻拦了我。”
“这是她注定接受的磨练。”那一天,当塞西莉亚看不下去想要再度出手时,安吉尔果断拦住了她。
“磨练?让一个小女孩承受没由来的恶意就是磨练?”塞西莉亚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好友一般,整个人不可置信望着她,“安吉尔,那可是你的亲妹妹!”
往事流转过塞西莉亚的眼眸,看着索兰一行人,塞西莉亚只觉得疲惫,“我那时以为安吉尔只是单纯不喜欢这个妹妹而已,但我却没有想到,安吉尔竟然厌恶她到这个程度,甚至不惜主动提出献祭。”
“她有名字吗?”索兰一直默默倾听,直到现在才发话询问。
塞西莉亚愣住了。
从始至终,她都是用“孩子”“妹妹”来称呼红发女孩,却从来没提过她的名字。
“她,没有名字……”最后,塞西莉亚的声音宛如叹息,消逝在风中。
这个从出生便被视为灾星的女孩,没有名字。
正如她不被人期待的一生。
第54章棕发在火光映衬下,变成了不详的猩红
“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孩……”米洛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怒气, 她的手心狠狠抓着短刀,掌心的血液沿着刀锋下滑,浑然不觉。
“没办法救她吗?就没有办法救她吗?”从进入遗迹到现在, 米洛从来没有如此真情实感过, 她甚至急切到忘记扮演, 不再思索如何获得神器, 急切的眼睛望着索兰和塞西莉亚, “她只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被亲人抛弃谋取利益的孩子!”
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
如果可以救下她的话, 是不是一切悲剧都不会再重演?
会不会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在幼小时孤苦伶仃, 无措地看着亲人抛下自己远行的背影。
“如果想要救她的话,那你们可要尽快哦,”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首, 只见本该被安吉尔抓走的萨罗正躺在窗外的树上,虽然看起来没个正经样, 但身上的伤却深可见骨。
“你来干什么?”米洛充满敌意问道。
她没记错的话, 对方和他们一样都是外来者吧?
“来给你们送情报,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萨罗笑嘻嘻说道, “怎么, 不欢迎我?”
“啊,差点忘了, ”萨罗从树上起身, 向塞西莉亚行礼,“为我之前鲁莽道歉, 女王陛下。毕竟我隐约感受到了母树的怪异,只能用这种方法证实。”
说谎,米洛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嗤笑。
明明也是想夺取神器的外来者,谁比谁高贵?
但为了隐藏外来者身份,不至于彻底暴露,此时此刻,他们也只能顺着萨罗的话说。
“你知道什么?”塞西莉亚询问。
“时间,”萨罗不怀好意扬起眉毛,“那群精灵打算在明天正午,正式在母树前献祭灾星。”
“以火刑的方式。”
***
红发女孩虚握着一颗糖,在窗边坐了一整天,久到太阳沉入西山,久到这间阁楼的木门被推动。
“献祭的时间定下来了,”她名义上姐姐安吉尔优雅推开了门,那双黄金之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光,“怎么不开灯?”
“没有意义。”女孩听到自己毫无波澜的回答。
“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安吉尔的脸上绽放出真情实感的微笑,她走上前来,将双手亲昵放在妹妹的肩上,那双黄金之眸宛如猎豹般贴近了她的脖子,隐约有呼吸吐露在脖颈,似乎在准备收割猎物。
“看,”安吉尔将手指向一片漆黑的窗外,那双金眸似乎看到了极为美妙的事情,美妙到她的尾音都在颤抖。
“那是精灵国度亲手选择的未来。”
“她们愚昧不堪,滥用权力,排斥异己,自视甚高,于是注定会从神坛跌落,彻底泯灭。”
“那也是我的未来吗?”女孩没有看安吉尔,事实上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望着窗外,自从安吉尔进入也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主张献祭她的并不是此刻亲昵的安吉尔。
也仿佛此刻和她靠在一起的,只是个陌生人。
“期待吗?明日的献祭?”安吉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起身,重新变回了端庄的大祭司,“明日,你就可以被献祭给母树,结束一切。”
“你所有的痛苦都会烟消云散,至此终结,”安吉尔轻快地离开,她的声音逐渐隐没在空气中,却宛如洪钟般撞击着女孩的心脏,“从此,和精灵国度再无关系。”
“我最亲爱的妹妹,这是我送给你,唯一的礼物。”
门关上了,阁楼又重回寂静。
女孩始终都静止如雕塑,平静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国度,而后将头埋入膝盖,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幸福。
在仿佛被人遗忘的黑暗中,那被视作不详的火红长发竟然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女孩从来都看不懂安吉尔,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生会过成这样。
正如这间阁楼从未点燃的灯,永无希望。
和所有的精灵一样,她和安吉尔同样诞生于母树,并且因为双生姐妹的缘故,她们还诞生于同一朵花苞中,只不过她那朵花天生孱弱,在姐姐诞生人世二十年后,才姗姗来迟绽放。
而她,便是顶着这一头不详红发诞生于世。
周围的精灵,大多厌恶她,只有少数精灵,比如塞西莉亚女王会保护她,但她的亲姐姐安吉尔,却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无动于衷,直到她又一次被欺负时,终于走上前来,开口和她说了第一段话。
“姐姐,”她哭着向她求救,“帮帮我。”
女王陛下虽然会帮她,却不可能兼顾每时每刻,她总有忙于事务的时候。
妹妹在此刻,向和自己血液相连的姐姐伸出了援手。
但她的姐姐,却只是指了指她的棕色眼眸。
“你是我的妹妹,既然我能看到命运,那你自然也可以,”她听到已经成为大祭司的姐姐无情开口,在朦胧泪眼中,那双黄金眸是如此模糊,“你去修行吧。”
“日日夜夜都走在长街上,去观察经过的每一个精灵,去看破她们的命运,去日日夜夜向母树赎罪。”
“我帮不了你,因为只有你自己才可以救自己。”
女孩明白了,自己名义上的姐姐不会帮自己,甚至不愿意和自己扯上关系。
于是她顺从地和别人一样,尊敬地称呼她为大祭司。
后来,女孩每日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顶着所有人唾弃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企图窥视命运。
“你将血流满面。”当一个精灵抢走她的面包时,女孩看到了他的命运,无情做出了宣判。
“装神弄鬼什么呢?别以为你是大祭司的妹妹,就可以和大祭司一样看透命运,”那个精灵耀武扬威般扬着面包,“我告诉你,就你这种灾星,大祭司是不可能包庇你的!”
这也是他们胆敢欺辱女孩的原因。
事实上,因为大祭司的缘故,一开始是没有人敢欺负女孩的。
但当第一个人唾弃那不详的红发,不安等待许久也没有等到安吉尔的责罚时,所有人都明白了一点。
大祭司不会庇护灾星。
哪怕她是她的妹妹。
于是,就在大祭司的无动于衷下,就在大祭司的默认下,就在大祭司的眼皮底下,这场对灾星的凌虐自对方出生开始,再也没有终结。
包括现在。
“灾星吃什么面包?我看灾星就应该活活饿死……”那个精灵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就在他狼狈倒地同时,手中抢来的面包也飞了出去,因为放的太久了,硬度堪比石头的面包打飞了头顶的招牌,招牌掉落,劈头盖脸砸了精灵一脸,硬生生砸了满脸血。
所有围观的精灵都惊呼出声,而在怒骂和呼救的喧闹声中,红发女孩只是平静看着那个人。
“你将血流满面。”她轻声重复命运。
而回敬她的则是周围的哭诉和辱骂。
“诅咒!灾星果然是灾星,她在诅咒!”
“只是一个面包而已,灾星竟然咒对方去死!”
“如此恶毒心肠,她果然是灾星!”
“这种灾星活着,简直是在玷污大祭司!”
“那是命运,不是诅咒,”女孩想要辩解,“是和大祭司一样,可以看到命运……”
“强词夺理的灾星!滚,你滚啊!”
血流满面的精灵踉跄站起,宛如地狱修罗般站起,眼中满是恐惧,“滚!”
“精灵国度不需要你!不需要灾星!”
那一天,女孩满身狼狈回了家,而早就知晓一切的安吉尔则等待着她。
“大祭司,”她向她询问,“我按照你所说的修行,也和你一样可以看到命运,但为什么我的生活还是这样?”
这是她们的第二段对话。
安吉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询问她,“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女孩迷茫地摇头。
安吉尔缓缓走进女孩,问她,“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棕色。”
和自己的红发不一样的棕色,女孩想。
有时候被欺负时,女孩也会自怨自艾想着,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偏偏长了一头红发,如果自己和大祭司一样是棕发,那该多好。
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自己了。
安吉尔笑了,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双黄金眸是如此夺目,让人光是看一眼便被吸引,“那我的眼睛又是什么颜色?”
“金色。”
"不,在我没获得这双黄金眸前。"
女孩沉默了,她不知道,因为在她出生时,安吉尔就已经顶着黄金之眸,成为高高在上的大祭司。
这双金眸,不是天生的吗?
“和你一样,也是棕色的。”安吉尔笑望女孩,而后将视线放到了她的红发上,轻轻开口,好像在说着只有姐妹间才知道的秘密。
“这个,也是一样。”
女孩猛然抬起了头,但她名义上的姐姐已经走远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我和你一样,”安吉尔喃喃自语,“但一切都会结束。”
快到门前时,安吉尔再次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她,“你没有走出一条新路,实验失败了。”
“妹妹。”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