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房门打开,礼花嘭一声在头顶炸开,斑斓的彩带和亮片从空中飘落,五光十色。
彩带落在男人的发顶, 就在他微笑扭头的间隙, 一片亮晶晶的黄色碎片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微微低头, 亮片滑到了鼻尖。
许知就在这种情况下, 笑眯眯凑上前, 取掉亮片,“生日快乐!”
云嵇轻轻笑起来, 胸腔震动, “谢谢。”
许知好像又听到那抹若隐若现的铃铛声了。
先走生日流程,铃铛的事等会儿再问。许知牵着人走到客厅中央,在云嵇眼前打了个响指。
他对许知的套路再熟悉不过,一眨不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客厅灯如预期般熄灭, 彩灯亮起, 精致的双层蛋糕出现在眼前,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好像从未缺席。
接下来是许愿时间,许知从旁边取来一根细细的竹竿,在他眼前晃晃。
云嵇知道她又要开始表演那个不太新的魔术了, 歪歪脑袋, 配合地问:“火呢?”
许知手掌虚握成拳,捏住竹竿顶端,拳眼对着他,“吹气。”
他应声吹了口清气, 许知蓦地张开手指,像放了个烟花般,竹竿顶端骤然亮起火焰。
许知抬眼示意他给个反应,云嵇捧场地小声哇了一下。
她总算满意,扶着竹竿将蛋糕上已经插好的蜡烛一一点燃。
蜡烛点燃后,竹竿顶端的火焰还在燃热,许知两只手都握在低端,眼神提醒他认真看。
火焰越烧越旺,外焰已经烧到了三寸高,她右手攥住低端,左手顺着竹竿方向划过去,面不改色地握住正在燃烧的火焰。
“哇——”
这一声是旁边围观的二苗喊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在九黎身边,个头矮小,头顶才到九黎胸前,两眼放光地看着许知的魔术,比她主人还要捧场。
那竹竿被她横在眼前,两只手各握一端,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火焰已经消失,好像被她包裹在掌心里一样。
二苗好奇:“你不疼吗?”
许知的目光只看向云嵇,手指在他眼前一根根展开,露出火焰一般的红玫瑰。
同一时间,耳边适时响起轻快的钢琴曲。
接过她递来的花枝,饶是知道她在变魔术,云嵇依然留意着她的掌心,“没烧到吧?”
许知展开手掌,白皙干净,没有一丝被燎伤的痕迹,云嵇这才放下心来。
许知:“该许愿了。”
他握着玫瑰花枝,蜡烛的点点火光映照在眼里,侧目看向她,“愿望可以说出来吗?”
许知挑眉,“说吧。”
云嵇接着道:“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我?”许知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若有所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烛光照在他脸颊,显得有些发红。
许知自然而然地想偏了,尾音翘起,“好啊。”
云嵇问:“你答应了?”
“嗯。”
他放下心来,吹灭蜡烛。
客厅灯光重新亮起,他看清了蛋糕上精致的装饰,目光落在巧克力牌上的“宝贝”二字,凤眼微微弯起,顿时春光乍泄,让许知有些后悔藏起另一张字牌。
九黎和二苗没法吃蛋糕,云嵇依然切了四块出来,放在她们眼前。
九黎尚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二苗轻车熟路地扫描完自己那份蛋糕,然后在自己手心投影出一模一样的,大快朵颐起来。
九黎第一次知道物体扫描复制的功能还能这样用,动作顿了顿,见二苗紧盯着自己,便只能学着她,也幻化出一盘蛋糕来。
二苗满意地收回视线。
许知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回忆自己到底将那块字牌随手放在了哪里。
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许知回过神来,看到他将那身板正的外套脱下。
“你身上怎么有铃……”
许知呆了。
他里面穿着的依然是寻常白衫,只是领口的纽扣开了两颗,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胸前,露出里面别样的春光来。
只是那春光又不同以往,许知眼睛都直了,他不知何时带了条许知从未见过的锁骨链,像真正锁链一样搭在颈侧,而她听到的铃铛声,是从两颗落在男人锁骨上的银色小铃铛里发出的。
许知呼吸急促起来。
那两节细细锁骨突出小窝,银铃泛光,每一声清响都直钻她的心底。
她凑上前,轻轻拨响。
云嵇微扬下颌,露出漂亮的线条。
他知道许知喜欢,那条素链她都频频侧目,更别提这对儿小铃铛了。
许知早就被勾去了心神,满心满眼都是那对儿落在锁骨上的小铃铛,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是在看铃铛,还是在看那两节白嫩的锁骨。
“你就是戴着这个回来的?”
她眸色很深,凝出一汪深潭来。
云嵇莞尔道:“我按着呢,没让别人听见。”
许知像只大狗一样埋头凑在他胸前,将那碍眼的领带摘下,丢到一旁。
忽然,她耳朵动了动,眯起眼睛。
“不对,还有其他铃铛声。”
云嵇为她灵敏的听觉感到惊讶,笑而不语地看她。
他不动,那声音又没了,许知顺着刚刚听到的方向垂眸向下,看向他攥紧的手心,“你拿了什么?”
云嵇摊开手,露出两根红色的细绳,上面同样坠着银铃,“银店送的。”
许知正想说自己可不想戴这种会响的东西,就听他凑到自己耳边轻声说:“我看过了,可以戴在脚腕的。”
“……”
许知顺着他的话,目光落在那两根红绳上,突然觉得那颜色不正经极了,也勾人极了。
早在他们间气氛开始不对劲之时,九黎就已经带着二苗出去了,她才一岁,可不能被带坏了。
许知被撩得心间如火烧一般,浑身燥热,没忍住道:“你什么意思?”
灯光穿过眼睫,在他眼前落下细密的阴影,声音微不可闻,但震到了许知心间,“勾引你的意思。”
如果许知清醒,她应该提前警醒,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而,她早就魂飞天外,找不着北了。
两人一路勾勾搭搭到二楼,许知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从他手里抢过红绳,“腿。”
但云嵇没让她碰自己的脚踝,同时阻止了许知的动作。
许知抬眼,看向他。
云嵇手肘撑在柔软的被褥里,膝盖虚虚蹭了蹭她,“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这个时候提起,许知差点一口气憋死,火急火燎道:“说。”
“我想去一趟斯图尔特家的地牢。”
“你想去哪儿?”许知险些岔气,惊到了,“你去哪儿做什么?”
云嵇指尖碰了碰她的小指,“地牢里有一个必须要销毁的东西。”
“不行,让别人去。”许知想都没想道。
斯图尔特家不比其他地方,作为帝国最大的军工集团,地牢堪比军火库,怎么能让云嵇去?
“必须我去,那东西只有我知道怎么销毁。”云嵇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传达的意思很明显。
许知顿了顿,“我陪你去。”
“不行。”这次是云嵇说的,“我没法确定地牢的位置,你要陪我演场戏……”
“……”
许知艰难道:“不行,太危险了。”
云嵇又用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看她,抬起腰,小口小口地啄在她脸色。
“大知,这个东西不销毁,所有军舰和机甲都无法保证安全。”
许知心头火大,今晚的浓情蜜意在床上戛然而止,这人在她最情动的时候这般煞风景,她就应该在一开始堵住这张嘴。
她心神一动,想起储物间里的某样东西,立刻翻身下床。
她走得匆忙,吓得云嵇鞋都顾不上穿,踩在地板上追了出去,却见她径直拐进储物间。
云嵇顿住,眉头一松。
许知像一阵风般冲进储物间,翻箱倒柜。
“奇怪,不在这里吗?”
管家适时出现,“您要找什么?”
“那个蓝色的手提箱呢?”
管家:“在第三排置物架上。”
“没有啊。”许知也记得是在这里,但她粗略扫了眼确实没看见。
目光突然顿住,她看到了藏在箱子后面的一抹蓝色。
管家还在解释:“可能是被动过,云先生之前来过一次。”
许知抽出手提箱的动作顿住,挑眉,“他来过?”
“是的。”
许知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一个不少,放下心来。
她提着箱子气势汹汹地赶回去,却见云嵇优哉游哉地坐在床边,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许知手里的东西,荡开笑意,“让你尽兴的话,能答应帮我吗?”
许知快要气炸了,“你还敢说这事,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她气呼呼地从手提箱里翻出一个未拆封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带着细长管口的软胶小球。
试着捏了捏,好像还能用。
云嵇咳了声,看她把小球装进口袋里,想要拿过来,“我自己来吧。”
许知将那两根坠着铃铛的红绳丢给他,“你自己来。”
云嵇抿唇:“我说的是那个。”
许知:“哪个?”
他说不出那三个字,见她打定了主意不还东西,只能任由她抱起自己进浴室。
曾经再怎么亲密,也已经分开五年了,云嵇起初还有些许不自在,但当脚踝被她捉住时,身体比他更先放松下来。
第52章
之前云嵇假装失忆, 故意捉弄她的事许知可还历历在目,于是专门从手提箱里精挑细选了一个出来。
那东西出现在眼前,云嵇顿时张目结舌,蹭着床单往后挪去, “换,换一个吧。”
他双腿开始打颤, 许知淡然一笑。
她没说换不换,故意吓唬人,抬手抓住他的脚踝,这人明显抖了一下。
松开手指, 一条红绳套了进去。
云嵇想抽走腿,被她死死按住,指腹顺着脚踝往上,两人的体温渐渐升高,呼吸交错,浴袍顺着床边滑落,软塌塌地落在地上。
银铃摇了一整晚,间或穿插着几声难耐的低喘。
率先挑逗的人败下阵来,湿漉漉的眼神,软得不像话,许知喜欢极了。
尤其是当那双漂亮的凤眼因为她而迷离时,格外引人怜惜。
极致愉悦过后,许知怜他许久未做,便没有再接着下一轮,任由他沉浸在不应期里,轻轻舔舐着小红豆。
这人腿还在抖呢,又用那张殷红的唇瓣说着她不喜欢的话:“你答应帮忙了吗?”
帮忙帮忙,帮个大头鬼啊,她这么努力,这人居然满脑子都是其他事!
许知满腹怨气,一口咬下,翻身重新压回去。
“不要了。”云嵇抬脚踹她,本就累到打颤的腿被人轻飘飘捉住,他试图讨价还价,“换小的。”
“不换,麻烦。”
银铃又开始响,窗外露台的声控灯明明灭灭,大门外的守卫面面相觑。
【没想到云议员看着瘦,体力这么好啊。 】
【他居然敢压许少将,真是人不可貌相。 】
那声音响了太久,守卫们心里对云议员的佩服越来越深,直到第二天看见神清气爽走出屋外的许知。
“早啊,各位。”
“!!!”那两名守卫顿时像见鬼一般看着她。
……
主星的气候调节系统全帝国最稳定的,然而这天,主星却难得下了场暴雨,天色阴沉昏暗,雨幕降临。
黄昏时分,一架中型悬浮车顺着蜿蜒的山路,驶入一条寥无人烟的深山隧道。
厚重的防爆门敞开,待悬浮车进入后,轰然关闭。
悬浮车停下,从驾驶座出来了两名帝国军士兵打扮的男人。
他们将后车厢打开,从里面抬出一人。
那人双眸紧闭,唇瓣没有丝毫血色,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毫无生气。
两名士兵面色未变,将那人抬进了监牢深处。
监牢里坐了几名赤着膀子的男人正在打牌,听到动静后扭头看了一眼,“就这个?”
“是。”
男人放下手里的牌,走过去翻了翻昏迷男人的眼皮,“晕了?”
“麻醉剂,还有三个小时。”
男人点头,指了最里面一间隔离房:“把他搬去那间房。”
两名士兵点头,用力将昏迷的男人重新拖起来。
走了没几步,只听啪嗒一声,男人的半边身子摔在地上。
打牌的几人再次看过来,“怎么回事,连个人都搬不动?”
身材稍微瘦小一些的士兵连忙道歉:“没扶稳,能麻烦您过来开下门吗?”
“等着。”
男人将牌倒扣在桌上,抽出腰间钥匙走了过去。
身为军工企业的斯图尔特家,地牢里的门居然还是最原始的钥匙锁。
男人开完门,指挥他俩将人搬进去。
“放在那张床上,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两名士兵点头,将昏迷中的男人搬上床,正要松开手时,忽然听门口的男人大喊一声:“不准动!”
心脏瞬间紧缩,瘦小的士兵扭头看过去,却见那人冲外面大喊:“敢偷看我牌,找抽是吧?”
那人喊完,又对他们不耐烦道:“动作快点,没看我忙着吗?”
两名士兵连忙将人放好,退到门外。
男人上前去锁门,却听咔嚓一声,身后那名身材结实的士兵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男人无声倒下,另一名瘦弱的士兵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另外三名打牌的人还没发现异常,说说笑笑间,银光闪过,对面而坐的两人顿时脸朝下晕厥过去。
剩下的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无声封了喉。
云嵇收起发射器,解决掉最后一人的孟玉椿朝他看了眼,“这是什么东西,还挺有用。”
“只是麻醉针。”
孟玉椿闻言,立刻给那两名晕厥的一人来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云嵇从那名佩戴钥匙的人身上摸出终端,调开地牢权限,很快就找到了机房所处的位置。
孟玉椿连忙跟上他。
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云议员,来之前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把人看好。
虽然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跟云议员关系变好了,但她保证过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地牢占地面积不小,只机房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庞大的量子光芯被一条条光缆连接,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间机房,外侧排列着三台量子光脑,上面运行的是斯图尔特家的私人系统。
不对,机房里的人呢?
云嵇骤然回头,一道军用光刃在他眼前劈下,孟玉椿骤然出手,一掌打在那人手腕。
光刃劈在云嵇身侧的椅子上,钢质构架顿时被削成两半。
孟玉椿只用了两秒,就将那人制住,轻松扭断了脖子。
只是那人的终端上,清清楚楚地显现出一条已发送的消息。
没有多少时间了,云嵇连忙打开那三台光脑,速度飞快地找出那个自己熟悉的程序。
五年过去,最初的星感系统已经被莱恩叠代了几次,但核心程序依旧是云嵇当年嵌入的那套。
熟悉的程序核心出现在眼前,云嵇几乎有些手抖。
三台光脑在他手下几乎同时运行,眼看着销毁进度已经到了99% 。
就差最后一点,屏幕却跃然出现警报。
云嵇怔住,连忙调出其他光脑,只见所有的销毁系统全都停了,系统不断发出警告,一旦他强行销毁星感程序,所有嵌套了系统的机甲星舰都会直接启动自爆。
孟玉椿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怎,怎么会。”云嵇语无伦次,他仓皇地停下销毁操作,重新打开程序核心的底层代码,果然在里面看到一条陌生的字符代码。
这时,孟玉椿忽然扭头看向外面,她听见了隧道里的动静,有人来了……
黑压压乌云上方,一艘遍体银光的战舰从云霄穿过,破开厚重的黑云,迎着狂风骤雨而上,身侧象征身份的蝴蝶结在黑暗里泛着红光。
傅奇芳和吴燕斌站在星舰窗边,担忧地看着下面。
瓢泼大雨里,一架机甲隐藏在暮色中,朝着远处飞奔。
许知按照计划趁乱将两位教授接了出来,研发仪器太过金贵,他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搬上星舰,刚刚穿过云层,她就收到了二苗的消息。
一天前,她和云嵇确认好了对策,既然莱恩要营造云嵇被教徒绑架的假象,引许知上当。于是他们将计就计,任由莱恩的人将云嵇带走,顺便偷梁换柱,登堂入室。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许知假装驾驶星舰追击教徒,将两位教授送出大气层,然后由二苗带着云嵇和孟玉椿去和她汇合。
但云嵇那边突然出现变故,她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从地面过去的军队。
“云议员!”孟玉椿语气焦急。
“再等一下!”
系统无法销毁,他试过的每一个方法都没有用,一旦触及核心,那些被控制的机甲星舰全都在劫难逃!
光脑第四次发出警报时,军部的人已经到了机房外,莱恩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里:“多亏了你,云嵇同学。”
机房门轰一声被破开,受到冲击的孟玉椿连退三步。
下一刻,火光冲天——
扑天盖地的熊熊火焰在顷刻间烧遍了整座山,大雨也无法熄灭。
整条山脊向下塌陷,从远处看像是被巨斧横着劈开般,戛然断裂,人工隧道已经被落下的巨石堵死,烈焰燃过,植被尽毁,整座山像一块巨大的熔炉,火焰不断从山体内部炸开,爆破声不断。
原本这座山是一座军火库,方圆数公里内驻扎着斯图尔特家的私人军队,此时全都被波及。
无数架战机炮车纷纷逃离爆破区,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不同地方响起,震天动地。
眼前烈火燎山,黢黑一片,她想都没想,正要冲进去时,却见一架斑驳烟熏色机甲从山脊塌陷口处钻了出来。
许知眼睛一亮,连忙过去接应。
烟熏色机甲扑倒在地面,舱门打开,同样脸颊黢黑的两人从里钻出,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云嵇咳出不少黑气,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他缓了几口气,瞧见许知担忧的神色,突然嬉笑了起来。
他脸颊上黑乎乎一片,那双凤眼却亮得惊人,头发乱糟糟地竖在头顶,露出的牙齿却整齐而洁白,痴痴地笑着。
“大知,我把他的机房炸了!”
他的嗓音被烟熏得有些哑,但声音轻快,像是身上的磐石终于移开,豁然开朗,满天星光。
许知揉了揉他的发顶,染了一手黑,莞尔一笑:“真厉害。”
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来军部的注意,不能在这里多待,要尽快回玄女舰上去。
许知将两人接进自己的机甲,二苗收起自己被烧得滚烫的机甲体,变回手环戴在云嵇手腕。
孟玉椿已经缓过劲来,机房爆炸的一瞬间,她闭气及时,并没有呛到多少黑烟。
反倒是云嵇这个始作俑者,被自己弄出来的爆炸熏得够呛。
他咳到最后眼泪都咳出来了,湿润的水珠在眼角荡开一抹白色,本就黢黑的脸颊,顿时斑驳起来,比家里那些黑白相间的机器人更像猫。
许知握拳轻咳出声,见云嵇幽怨地看向自己,顿时忍不住彻底笑了出来。
第53章
整座山被炸,这动静想瞒也瞒不住,莱恩阴沉着脸,拨通云嵇的通讯,无一例外全被拒接。
砰——
终端砸在门上, 发出闷响,屋外助理提醒:“先生, 首席让您过去一趟。”
麦基这老东西这个时候找他, 肯定是为了地牢的事。
莱恩在机甲星舰上私装自毁系统一事少有人知,这是斯图尔特家最后的底牌。他本可以靠着这张牌带领家族更进一步,取代如今的皇家兰缔家族也不在话下,如今都被云嵇给毁了!
莱恩怒不可遏,忍着火气去见了麦基。
身为皇家出身的兰缔·麦基今年五十有余,看莱恩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声音浑浊又自带威严:“我和你说过,不要动许家的小辈。”
莱恩单手背后, 弯腰站在他面前, “我可没有动许家那个姑娘, 尊敬的首席大人。”
他嘴角弯起绅士的弧度,麦基掀起眼皮上厚厚的褶皱,同他对视:“地牢是怎么回事?”
男人脸部肌肉抽动,低下头轻笑起来,“这是个意外, 我只是想给不听话的后辈一个教训, 没想到被他识破了,倒是给自己引来不小的麻烦。”
他说着,叹口气,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麦基默默看着他的表演,吐出一口浊气,这不是他第一次找莱恩谈话,但莱恩的表现一次次让他失望。
这是他最后一次给莱恩警告了。
“如果你不想让贵族彻底退出政治舞台,就收手吧。如今的帝国,已经不是一千多年前了。”
“我当然明白,亲爱的兰缔先生。”
玄女舰冲出中心星区的第一时间,军部就给塞维下达了指令,要求拦截。
空防军当然不会搭理军部的命令,但许知没有忘,塞维还有陆地军区的兵力。
玄女舰的通讯频段被强行涉入的感觉,许知还是头一回体验。
通讯连接后,对面迟迟不自报家门,许知便反客为主:“前面的战舰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爽朗的声音从频段里响起,“呦,许久未见,许少将怎么还是如此暴躁。”
居然是卡哈尔,庞纳德上将可真够高看她,派了这么多星舰来拦路,连卡哈尔都来了。
许知似笑非笑道:“要打吗?”
卡哈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去主星前,玄女舰的武装能源已经被卸了,许少将要拿什么跟我打?开机甲吗?”
“你可以试试。”
玄女舰的外置炮口静静伫立着,在对面足足六艘战舰的包围下,依旧气定神闲。
云嵇从她身后走过来坐下,许知还有闲情逸致冲他抬了抬下巴,含笑道:“要殉情了,怕不怕?”
云嵇无奈瞥她一眼。
战争看起来一触即发,两人却都没有惊惧之色,许知甚至冲他抛了个媚眼。
高大威猛的许少将实在不太擅长这种事,那两只圆滚滚的杏眸一开一合,挤眉弄眼,睫毛胡乱扇着,不像媚眼,更像沙子进眼睛了。
云嵇掩着笑意接过通讯器,视少将的媚眼于无物,对另一头道:“卡哈尔少将,我是云嵇。”
“呦!”卡哈尔大惊小怪,“云议员,久仰久仰,她居然没对你动手吗?”
许知:“……”
云嵇轻咳:“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或许听说过,离开主星前,我炸了斯图尔特家的山。”
卡哈尔不明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拦住你们。”
“当然有关系。”云嵇提醒,“你可以让技术人员在你的战舰系统里找一样东西。”
他念了一串编码,是星感系统的唤醒程序。
星感嵌套在系统核心里,没有被唤醒时,它就像星舰系统的任何一串程序数据一样,完全融入其中。
这是云嵇亲自嵌套在一起的,一旦生效,无法剔除。
卡哈尔将信将疑:“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现在使用的星舰是军用G-10号作战指挥舰,是斯图尔特军工集团在去年发布的新款,我一直没有让塞维碰过,但现在看来,你们的上将已经一意孤行要向军部投诚了。”
他刚刚炸了斯图尔特家的矿山,又出现在许知的星舰上,立场已经不言而喻。
卡哈尔犹疑着,立刻让技术人员过来,唤醒云嵇刚刚所说的代码。
他们的通讯一直没有挂断,许知听到对面传来明显的吸气声,看来确实有东西。
“玄女舰没有?”她轻声问。
云嵇摇头。
许知想起来了,玄女舰是技术院研发的。当初她就怀疑过,明明前不久才送过她一架机甲,怎么很快又送来一艘战舰。
现在想来,这些都是云嵇的功劳。
在柔软的发顶按了按,许知提醒对面的卡哈尔吱个声。
“是死是活给个话啊?你看到什么了?”
卡哈尔语气复杂:“你不知道?”
许知:“有屁快放。”
“技术员告诉我,星感是云议员的专利作品。”
许知愣住,她记得星感,是云嵇准备了很久的毕业设计。
云嵇嗯了声,“是。”
“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卡哈尔声音沉了下来。
“不。”他轻启薄唇,清冽的声音透过通讯频段,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沙哑,“只是提醒,控制权不在我手里。”
卡哈尔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在哪里?”
“那座矿山里。”
通讯频段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云嵇再次哑声打破沉默。
“你们应该都见过程序启动的后果。”
“五年前,710悬案。”
许知瞳孔骤然紧缩,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她记得这个案子,出事的是卡特军区一名阵前倒戈的平民将领,星舰爆炸时,所有媒体都没有拍摄到导弹的轨迹,仿佛凭空降下的天罚,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军部至今没有给出确切回应,天罚论甚嚣尘上,从此卡特再也没有一个将领敢轻举妄动。
许知当然不会信什么天罚,她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忆犹深,还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她结束毕业考核的当天。
和同学在学校的星舰里,看到新闻时肆意讨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居然跟云嵇有关。
你怎么会把星感给莱恩?
话未说出口,玄女舰忽然剧烈颠簸,受击警报响彻全舰!
“卡哈尔!”
“不是我!”
许知近乎和他同时喊出声,炮击声未停,她立刻打开雷达显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从未见过的星舰型号。
斯图尔特的新战舰?不对,这个打法,是太阳神教!
许知谩骂出声:“太阳神教都打进塞维空域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卡哈尔大声喊冤:“我不知道啊,你走后空防的军务都是上将在管!”
“靠!”许知真是要气炸了,她偷袭了别人那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偷袭!
偏偏还让卡哈尔说中了,玄女舰上就是没有武装能源!
随着太阳神教的战舰缓缓靠近,雷达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他们的战舰同帝国研发的外形相差非常大,如果说帝国战舰远看像一条巨大的宇宙鲸鱼,那太阳神教的战舰就像一座圆形孤岛。
玄女舰第一时间就开启了防御系统,但引擎还是收到了重击,逐渐开始偏离轨道。
孤岛上升起三架战机,绕过卡哈尔的包围圈,朝玄女舰靠近。
许知眸光一闪,将星舰的控制权交给云嵇。
“孟玉椿跟我去拦截战机,你继续顺着航线开,不要停。”
她说完就阔步而出,孟玉椿跟在身后,根本不给云嵇反应的机会。
他呆滞地微张着嘴,“可是我不会开星舰啊。”
他只会修……
九黎的身影已经从窗外掠过,引起二苗一声惊叹,“姐姐好帅啊。”
云嵇皱起鼻子,“大知更帅。”
“姐姐更帅!”二苗大声嚷嚷。
她吵得云嵇头疼,以免她再提高音量,云嵇只能胡乱敷衍点头,“嗯嗯嗯。”
正事要紧,他试图启用备用引擎,但星舰却毫无反应,反而开始报错。
受到惊吓两位教授来到驾驶舱。
傅奇芳:“小云,发生什么了?许少将呢?”
“大知去拦太阳神教的战机了。”云嵇求助地看向自己的老师,“您会开星舰吗?”
吴燕斌点头,她是技术工程系的教授,一眼就看出星舰此刻的状态不太好,检查了各项指标后道:“应该是残骸堵住了备用引擎的喷口。”
云嵇松口气,“我去清理,您先帮我驾驶一会儿,顺着轨道行驶就好。”
好在他之前清洗过二苗的机甲,不用再体验一遍驾驶烟熏机甲的感觉。
玄女舰尾翼处受损严重,那只蝴蝶结也遭到了波及,略微有些松动。
云嵇来到后引擎处,果然见备用引擎的喷口被旧引擎残骸堵住,只有少量气流喷出。
他操控着机甲机械臂靠近,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但有二苗的配合,对云嵇来说不是难事。
清理完残骸,正当他准备回舱时,机甲右后方突然传来巨大的吸力,随机跃迁通道的入口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云嵇睁大双眼,连忙让二苗远离。
玄女舰引擎恢复,喷口突然发出强烈气流,机甲在瞬间失去平衡。
许知注意到这边时,已经来不及了。
机甲主体已经完全落入跃迁通道,只留机械臂在外险险抓着玄女舰的尾翼。
再熟练的星舰驾驶员,在随机跃迁通道内都有可能迷失,更遑论是刚刚学会开机甲的云嵇了!
云嵇的机甲被通道入口彻底吞噬前,千钧一发之际,许知弹射出一根绳索,牢牢捆在他的机械臂上,被带着一同落入通道。
第54章
黑, 暗无天日的黑。
许知没法判断机甲的状态,只能感受到周围乱流像风沙一般裹挟着,朝着没有尽头的黑暗掠去。
被通道入口吞噬的那一刹那, 她甚至以为自己失明了, 还好五感还在。
滋啦——
将机甲内置照明灯开启,她才看清控制面板已经失灵了,外部影像依旧很黑,本以为是显示屏失效,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外面本身就是一片漆黑。
没有一丝光,看来他们还在跃迁通道里。
这里无法唤醒九黎,更没有办法确认云嵇的状态。
好在绳索没有断, 两人应该是没有分散的,只能等跃迁结束了。
不知道他们会落在哪里,多想无用,只能静静保存体力了。
担心云嵇一个人会害怕, 她操控机甲拽了拽绳索。
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另一头传来小心又笨拙的力道,将绳索轻轻拽了拽,和某人偷偷拉她衣角的力度一模一样。
许知翘起唇角,没分散就好,不管到了哪里,她都有信心护他周全。
他们在失控的乱流中颠簸了许久,许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拽拽绳索,以此来确认云嵇的状态。
大约七八个小时后,在没有营养液补充能量的情况下,体力渐渐流失,饥饿感也开始浮现。
许知尚且能忍, 但她很快就发现,绳索的另一头已经没有回应了。
无论她怎么拽,云嵇始终没有给出反应。
心下一沉,他多半失去意识了。
机甲失去平衡的情况下,她无法将云嵇的机甲拉进,只能强忍着焦急,等到跃迁结束。
机甲一旦相撞,只会更加危险。
许知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尽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尽量保存体力。
如果落点环境不理想,她还要保护好云嵇,气息不能乱。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许知快要失去时间感知,通道内的乱流终于有了向一个方向挤压的趋势。
她猛地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去看时间。
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
随机跃迁本身不够稳定,跨越空间范围比人造跃迁跨度更大,整整十二个小时,他们多半已经离塞维非常远了。
许知将机甲能源重新打开,又试着再拽了拽绳索,依旧没有反应。
没办法了,她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做好随时结束跃迁的准备。
云嵇没有意识,如果二苗没法及时接管机甲,她必须尽可能保证两人都安全落地。
刚刚的放松非常有效,至少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她依旧能在乱流中稳稳拉住操纵杆。
机甲开始剧烈颠簸,乱流急促。
来了!
下一刻,天光乍现。
眼前陡然明亮起来,刺目的光芒刺激着她的眼球,亮得睁不开眼。
另一头果真失去了控制,许知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强忍不适,死死拽住操纵杆,机甲引擎开到最大,能源迅速消耗。
他们落在了一条陨石带中,周围分布着密集的陨石和质量不一的小行星,引力场十分混乱。
再次同一颗陨石擦肩而过,许知额角渗出汗水,和刚才的眼泪混合,打湿鬓发。
机甲系统重新连接,九黎终于出现了。
许知第一时间就让她联系二苗,两台机甲成功对接。
“云云昏迷了,他应该是没有适应空间乱流。”
空间乱流对人的大脑影响非常大,不只是头疼,严重的还会影响人的大脑感知,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类通常无法适应。
许知忧心忡忡吩咐:“二苗,你接管一下控制权,跟九黎对接舱门,我把他接过来。”
她不放心云嵇自己在驾驶舱里,接过来方便她留意他的状况,也可以省下二苗的剩余能源。
有二苗的协助,两台机甲很快对接好了舱门,许知顺着通过过去,看见了斜靠在驾驶座椅上的云嵇。
他脸色苍白,近乎透明一般,薄薄的身子倒向旁边,被安全带勉强托住,发丝在之间的颠簸中凌乱开,露出额角若隐若现的红痕。
大概是失去意识后磕到了,许知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拆开安全带。
昏迷中的人不好背,她直接打横抱起,小心避开障碍物,没有让他再磕碰到一丝一毫。
等她带着人回到自己的机甲里,二苗立刻收齐机甲形态,变成轻巧的手环。九黎用机械臂将她回收,重新戴在了云嵇手腕上。
将人在自己身边安顿好,许知这才有心情观察一下四周。
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许知自如地朝外看去。
他们似乎在一处恒星系内,身后就是刚刚的陨石带,分布非常密集,而在陨石带的另一侧,有两颗非常庞大的行星,是在整个帝国都十分少有的。
此时他们面朝恒星方向,能看到几颗稍小一些行星,其中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格外引人侧目。
她比许知见过的任何一个行星都要漂亮,深蓝色的海洋遍布了大部分面积,白色云雾缭绕在不同区域,或多或少,像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鲛绡,美不胜收。
她很像瀚青星,但她知道不是,不需要坐标,许知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地球。
空间乱流居然将他们甩进了太阳系!
许知心中一喜,但很快便意识到问题。
他们无法返航了。
机甲的蓄能不足以跨越数个星系,何况人工跃迁通道口有太阳神教把守。再来一个随机跃迁通道的概率太小了,也无法保证能将他们送回塞维。
短暂思考后,许知决定先在地球降落。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浑身血液就已经开始沸腾。
她要回地球了。
回人类的故土。
许知掉转机甲方向,为了省下尽可能多的能量支撑落地,她全程手动航行,一点点靠近那颗熟悉又陌生的星球。
在距离地球四十多万公里的时候,她看清了那颗表面坑洼的小小卫星,这是月球。
上次云嵇对着瀚青星的卫星喊月球时,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然真的能看到真正的月球。
可惜云嵇尚未恢复意识。
没关系,还有机会的。
她的目光从月球挪到了身旁人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干,已经整整十三个小时没有进水了。
许知也有些口渴,只犹豫了0.1秒,她低下头,侧过去,轻轻衔住这人的唇。
舌尖畅通无阻地探进去,没有意识的人当然没法反抗,不反抗就是另一种回应,活该被许姓坏人攫取甘甜。
许姓坏人满意地啄了口重新红润起来的唇瓣,舒服了。
忽然,驾驶舱里响起小女孩的声音:“九黎!你关我眼睛做什么?”
冷傲一些的女声响起:“少儿不宜。”
许知身形顿住,将怀里的人脑袋按在自己肩膀里,“你们两个,都不许看,这是我的。”
只有她一个人能看!
九黎:“……你要偏航了。”
许知连忙将操纵杆扶正,加速朝地球驶去。
距离越来越近,地球表面的大陆轮廓已经很清晰了,但许知也发现一些不对劲。
太灰了。
陆地的植被覆盖非常少,导致整个地球看起来灰扑扑的,像一颗在地上滚满了泥土的包浆足球,只有零星的几处还留着不起眼的绿地。
许知从久远的记忆里翻找出一点信息,她依稀记得,帝国的历史教科书里说过,人类是因为生态恶化,地表被化学物质侵蚀,不得不离开地球的。
那短短一句话并没有在她心里掀起什么波澜,直到她亲眼看见。
历史影像里的地球总是格外漂亮的,蔚蓝色是她的代名词,白云作衣,绿地为肌。
许知还记得教科书上那幅插图,那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生机。
但眼前的一切都和教科书上不同,眼前的地球一片死寂,仿佛被她的孩子遗忘在原地,独自孤寂着,沿着轨道周而复始地前进。
意料之中,直到进入地球大气层,她都没有遇上太阳神教。
看来那些教徒并没有驻扎地球。
也对,如果地球还适合生存,人类就不会离开了。
这是一次豪赌,许知想,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么降落,要么被太阳神教发现。
也许比起丧命敌人手下,云嵇会更愿意魂归故里呢?
她苦中作乐地想。
虽然是赌,也有赢面更大的赌法。许知锁定了一块面积稍大的绿地,决定在这里降落。
“距离地面高度一万两千米,预计用时2分钟。”
九黎适时提醒,许知全神贯注地抓着操纵杆,身体挡在云嵇身前,准备手动降落。
“7000米。”
“4000米。”
“1000米。”
许知开启缓冲,沿着山峦滑行,掠过层层云雾,九黎汇报了坐标。
九黎:“目前地球维度为北纬29°,经度为东经95°,海拔4500米,高原。”
在播报声中,许知操控着机甲,在一处湖边空地缓缓降落。
机甲落地,湖面在气流下掀起阵阵涟漪,云杉摇晃,沙沙作响,身后雪山高耸入云。
终于,万籁俱寂。
许知眨了眨眼,还有些回不过神。
“九黎,这是哪里?”
“从地形划分来看,这里属于青藏高原地区,地处喜马拉雅山东端。从行政区划上来说,在地球时期,这里是……”
华夏。
第55章
绿草如茵, 碧波荡漾,仿佛一处人间秘境。
这里海拔高,氧气明显稀薄, 许知常年在各星球上奔波, 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担心云嵇会缺氧。
好在机甲内有鼻吸氧气。
初一踏上草坪,许知便有一股奇妙的感觉,不怎么真实。
她顾不上抒发感情,抱着人来到湖边。
“九黎,检测水质。”
“可以饮用。”
湖边的草地松软干净,她将人放下,以手捧水喂他。
喂完水,又用沾水的指腹在他发干的唇边蹭了蹭。
九黎去附近探查环境,许知俯下身来,坐在云嵇身边, 舒了口气。
真正饿过头,反而没什么饥饿感,只想守着人醒来,才能放心。
身后传来簌簌声,没听到九黎的脚步,许知立刻扭头,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嫩绿阔叶间,突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褐色脑袋,黑色豆豆眼下,长着小而短的尖喙。
那东西啄了两口面前的树叶,忽然对上她的视线。
许知愣住了。
那只小生物也愣住了。
恰巧九黎从林间回来,惊扰到了那只小生物, 只听呼啦一声,它张开满是羽毛的翅膀从树顶飞离。
这竟然是一只鸟雀,只不过它的身体是毛茸茸的,羽毛看起来轻盈又柔软。
这动静不只惊动了许知一行人,也惊扰了其他的生物,不一会儿,就有五六只形态各异的鸟雀从林间飞起,盘旋在湖面空中。
“那只小的是山麻雀,湖面上空那些体型较大的是斑头雁。”
数据库里有记载,山麻雀一般只分布在3500米海拔以下的山地,看来地球的生态系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许知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些盘旋的斑头雁,“果然,还是有毛的好看。”
话音刚落,云嵇便醒了。
他撑着地面坐起,呆呆看着她,脸上满是迷茫。
许知笑盈盈看着他:“醒了?”
男人表情有一瞬间空白,凤眼呆呆的,疑惑地盯着她。
许知心里突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同学,请问这是哪里?”
许知:“……”
似曾相识的场景,但这一次她已经不会再上云嵇的当了。
她站起身来,抱臂胸前,眯起眼睛瞧他:“玩上瘾了是吧?你觉得我会上第二次当?”
男人眸子里闪过疑惑,“玩?”
他装得很像,但许知早已深刻领会过某人的演技,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信他!
“我们现在在地球,这里海拔比较高,你感觉怎么样?”
“地球?”云嵇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她开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这是你们的模拟训练吗?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战斗指挥系的学生。”
还在演?把她当傻子耍吗?
许知挑眉,向前一步去挠他腰,想给这人点教训。
男人错愕地捂住自己衣服,急急忙忙后退,“许许许,许同学,你做什么?”
反应这么大?
许知愣住,上下打量他的神色,狐疑问道:“你真失忆了?”
云嵇比她更疑惑,“什么失忆?”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寂静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淌。
许知依旧半信半疑,总觉得哪里不对,试探问:“今年是哪一年?”
云嵇毫不犹豫道:“星历1573年。”
“……”她表情迟滞,杏眸瞪圆,艰难道:“所以你现在是……大一?”
云嵇点点头,依旧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可大了!
许知灵光一闪,找出他话里的漏洞,信誓旦旦道:“别装了,你都说漏嘴了,你刚才还叫我许同学,现在又说自己是大一,我们大二才认识!”
她言辞凿凿,为自己找出破绽而得意,这下云嵇应该没法装下去了吧!
谁知竟得到了一束关心的目光,“学校是禁封建迷信的,你如果被骗了,我可以帮你把钱要回来。”
这熟悉的守财奴姿态,成功让许知接下来的话卡壳了。
她难以置信,但不得不信,因为云嵇的表现太自然了,语气中甚至还带着青涩,如果这也能演出来,她被骗也服气了。
许知还有一点不解:“你真是大一的云嵇?”
云嵇点头问:“其他年级有人跟我同名吗?”
许知嘴角抽搐,“那你为什么认识我?”
她不可能记错两人第一次相识的日子,认错人时尴尬得脚趾扣地,却在下一秒被惊艳的感觉,每回想起来都让她头皮发麻。
许知真的无数次懊恼,自己给云嵇的第一印象居然这么憨傻!
“上个月你们开学考,我去看了。”云嵇想了想,补充一句,“恭喜你拿了第一。”
开学考是战斗指挥系的传统,每届新生都必须参加,以此激发新生们的斗志。不过这是战斗指挥系的内部考核,其他专业并没有这个传统。
许知没想到云嵇居然去看了,不仅看了,还对自己有印象!
她眼睛亮得惊人,直直瞅着云嵇:“我的比赛你都看了?”
开学考分为体能和实战两部分,两天考完,云嵇知道她是第一,说明至少看了第二天的实战!
时间太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那天具体表现怎么样。
发型有没有乱,脸上没挨打吧?
实战时她都不怎么注意形象,不会很邋遢吧!
许知感觉天都塌了,如果早知道云嵇会去看,她一定穿得帅气一点!
“看了,你很厉害,大家都在看你。”
云嵇说的是实话,许知那场实战对决是围观人数最多的一场,几乎围满了整个场馆。
他来得晚,只能站在观众台最外侧的顶上,距离很远,只能看到许知的一招一式都很干练飒爽,如果她来开机甲,一定非常好看。
许知背着手,眸子微微一挑:“那你呢?”
云嵇愣了一下,承认:“我也在看你,很好看。”
嘶——
许知轻轻咬住牙齿,舌尖抵住上颚,低头,踹了脚岸边的石子,扑通一声,落入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眼神飘忽,小声嘀咕:“要是敢骗我,你就完了。”
云嵇没有听清,疑惑地嗯了声。
顺着湖面的动静,他这才抬头打量四周。
湖域辽阔,水波荡漾,空气中氤氲着水汽和木质冷香,不论是头顶的雪山,还是身后的丛林植被,都昭示着这里已经不是奥兰达学院的事实。
想起许知刚刚说的“地球”,他了然道:“这是全息模拟吗?好真实。”
“不是。”许知道,“这里就是地球。”
看着他错愕的眼睛,她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这是事实,今年是1581年,你已经毕业五年了。”
云嵇眨了眨眼睛。
想到他的记忆只有18岁,许知不由得有些心软,却听他道:
“难怪你看起来年纪大了不少。”
“……”
寒风刮过,云嵇忽然觉得凉嗖嗖的,揉了揉手臂,对上许知刀子一般的眼神。
他微张着嘴,蓦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连忙解释:“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虽然这话听得许知很满意,但刚才那句“年纪大”还是让她如鲠在喉,气鼓鼓地瞪一眼云嵇。
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实在不礼貌,云嵇内疚地低下头。
天色渐暗,气温开始下降,身后冷风吹来,向着湖面而去,雁群四散。
“先去找住的地方。”
九黎将刚刚从林间找来的野果递给他们,“那边有一个山洞,应该是大型动物废弃的,可以暂时避风。”
九黎摘的野果定然是谈查过,可以食用的果子,许知分了一半给云嵇。
“走,过去看看。”
那山洞在林间深处,九黎在前面开路,许知走在云嵇身侧,留意着附近的动静。
云嵇明显有些局促,和她保持着一个肩膀的距离,默默跟着她们的脚步。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大一学生,而且清楚地记得他正坐在教室里上课。
但当许知说自己失忆时,云嵇忽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具体是哪门课了。
记忆像铺着一层纱,明明应该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但他却想不起来自己中午吃了哪家的餐。
这种情况明细不对,许知没有骗他,真的是失忆。
思绪乱如麻,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云嵇只能缩着身子跟她们走。
至少她看起来没有恶意,毕竟自己那样说她都没有挨打。
想起女孩儿一拳抡倒对手的场景,云嵇心里生出几分庆幸。
也许他们能交个朋友,他可以用机甲交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寻求庇护。
许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注意到他一直抱着手臂,便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肩膀一沉,洗涤剂的清香混着女孩儿的体温,瞬间将他包裹,云嵇愣了一下,讷讷道:“我不用,你收回去吧,女孩子不能着凉。”
许知斜瞥他一眼,撸起袖子。
云嵇目光微滞,脑袋缩了缩,却听她道:“摸摸。”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女孩儿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比云嵇记忆里更有力量,抡他绝对毫不费力。
许知将手臂又往前凑凑,催促道:“摸啊!”
云嵇抬手在她小臂碰了碰,耳根似火烧一般,闷头夸赞:“很厉害。”
许知疑惑地看他一眼,“什么很厉害?我让你摸我手上的温度,我一点儿也不冷。”
第56章
许知和云嵇失踪了!
孟玉椿是第一个发现许知不见的人, 她仓皇转身,只看到黑洞洞的入口。
太阳神教的人也发现人不见了。
头戴黑色兜帽的教徒停下战机,询问指挥中心:“云嵇和那位少将一同掉入通道口了,要追过去吗?”
“随即跃迁的终点没法确定,先回撤。”
失去目标踪迹,主教的脸色非常难看,冷声吩咐。
一旁的教徒提醒:“神罚被毁, 如果抓不到他们, 回去后我们都要受刑。”
主教面色不虞,“刑是神的恩赐。”
教徒低下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