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许知从云嵇这儿得到消息, 马上就让情报部从云嵇母亲当年就诊的医院入手,顺藤摸瓜。
但维修部那边却陷入了僵持,任他们怎么检查,也没有在机甲里发现异常。
“将军,这机甲没有问题啊。”维修部部长百思不得其解,“所有的功能全都正常,没有病毒和外部干扰的痕迹,机甲本身也无异常装置。”
“不可能。”许知斩钉截铁。
她不认为云嵇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那个男人总是说着各种谎言,有着数不清的理由,但许知就是非常自信,他绝对不会在事关她安危的事上撒谎。
许知沉思了片刻, 吩咐:“你从我们的机甲库里调一台差不多功能的机甲过来,要型号类似的,给我出一份对比报告,越详细越好。”
按云嵇的说法, 他们原本的机甲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可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把所有不同都列出来,一个一个排除。
维修部部长了然道:“我明白了,只是还需要几天时间。”
“嗯,尽快,辛苦了。”
许知送走部长, 很快又接到一个通讯。
“将军,监牢有异动。”
她眸色一沉,内奸动手了!
“不要打草惊蛇,按原计划行事。”
“是。”
监牢里,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光站在门口, 晦暗的目光扫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犯人。
滴一声,他用终端扫开门,屋内灯光打在他脸上,暗中窥探的亲兵和地上的犯人同时睁大眼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将人带走时,男人忽然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犯人嘴里。
“唔……”
那犯人脸上获救的喜悦尚未落下,便被人强行捂住嘴,双腿拼命挣扎,吐着唾沫不愿咽下。
亲兵见情况不对,连忙给许知打了报告,收到消息后立刻包围了监牢。
“贺以邦,把人放开!”
许知得到消息后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到监牢时,贺以邦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他跪在地上,被亲兵们牢牢押住,旁边的犯人生死不知,医疗兵正在进行急救。
许知心沉了又沉,面若冷霜地走到贺以邦面前。
“多久了?”
她的话没头没尾,但贺以邦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懂。
他撇开脑袋,从鼻腔里哼了声,没有回答。
“你来到塞维的时间比我早,从一开始,你就是议院的人?”
贺以邦嘲讽的目光直直看向她,唾了口:“什么狗屁议院,不认识!”
许知点头,神色平静:“那就是了。你家和哪个贵族有姻亲?我记得你是塞维本地人。”
“呸,老子土生土长的塞维平民,不认识什么贵族。”
他态度恶劣,许知并不恼,至少面上依然十分镇定,对亲兵道:“把他带下去关好,那个人怎么样了?”
医疗兵将犯人平放在地上,摇摇头:“没了。”
隔壁房间目睹一切的另一名犯人已经吓晕了,许知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那群草芥人命的贵族,怎么可能真的信守承诺救人出去。
“将遗体处理得体面一些,和那个雇佣兵一起送回去吧。”
“明白。”
贺以邦被关押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流言蜚语很快就传到了同他关系“暧昧”的孟玉椿身上。
“将军,你停我职吧。”
孟玉椿拦在许知身前,面色铁青,眉眼间的疲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我问心无愧,您尽管查我,我可以避嫌。”
许知最近正被贺以邦搞得头疼,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嫌我不够心烦是吧,你来凑什么热闹?”
贺孟二人向来打打闹闹,在旁人眼中的暧昧只多不少,如今贺以邦叛变的事板上钉钉,孟玉椿不安静一点就算了,还敢跑来她面前添乱。
孟玉椿梗着脖子:“我跟贺以邦是有点交情,但我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不该做的事我不会做。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常是我失职,您尽可以罚我,但孟玉椿向来敢作敢当,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您和塞维军区的事。”
女人神情肃穆,脊背绷得很直,平日里大马哈一样的人难得正经一次,眼眶却布满了血丝。
说起来,孟玉椿和贺以邦是同一批入伍的,两人年岁比许知大了将近十岁,也算她的前辈了。
又在心里叹气,许知感到一丝复杂,“我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你。你是你,他是他。”
孟玉椿眼眶霎时红了,似是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抬了抬脸。
“将军,我知道您深明大义,分得清是非,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个公道,贺以邦他凭什么拉我下水,老娘从军十三年,向来堂堂正正,凭什么因为他被别人怀疑!”
她是对贺以邦有点不明不白的意思,朝夕相处十几年,是个人都得处出情谊来。
但这点情谊根本不足以让她为贺以邦的错背锅!
她孟玉椿35岁授衔上校,一军舰长,她还有大好年华,再往上一步跻身将衔也不无可能,凭什么要因为贺以邦背上污点,从而影响前途?
她固执地拦在许知面前,只要一个清白。
许知明白了,她收下孟玉椿递来的军衔章,点头:“行,我会让人去查的,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等一切调查清楚,我会发布通报,替你正名。”
她体贴地让孟玉椿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整理好仪容,再行离开。
没过一会儿,柯克拿着审讯处的报告过来,“老大,贺以邦不怎么配合,目前只审出了这些。”
许知尤其无力地接过报告,一看见那上面的字就头疼,扑通一声趴在桌上。
她去打仗也没这么累啊!
这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云嵇提着饭盒进来,撞见许知蓦然亮起的眼睛。
他笑了笑:“知道你忙,给你送过来了,先吃饭?”
许知浑身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打发走柯克,拉来凳子让云嵇在自己旁边坐下。
“我要饿死了,今天做的什么?”
“熬了鱼汤和蘑菇炒青菜,你多喝一点。”他抽出夹层里的鱼汤,将勺子递给许知。
见到只有一人份,许知问:“你吃过了?”
云嵇点头。
许知狐疑地盯着他。
半晌,他无奈笑道:“好吧,我撒谎了,我本来以为你会很忙,想送了饭就回去吃的。”
没有想到许知一见他就把柯克打发走了,他只能留下来陪着。
许知满意地喝了口汤,鲜香四溢,然后收回手:“走吧,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不能让你饿着。”
特殊时期,食堂里的窃窃私语明显多了不少,都在讨论贺以邦背叛军区的事,连少将带着情人来“私会”这种平日里的劲爆八卦都无人在意了。
许知乐得清闲,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子,等着云嵇带饭盒过来。
“你吃这一点能够吗?”她蹙眉看向云嵇手里尚未铺满的饭盒。
云嵇在她对面坐下,闻言轻声应道:“最近没胃口,吃多了不舒服。”
许知忧心忡忡地打量他的脸色:“又发烧了?”
她说着伸手贴住云嵇的额头。
“没有发烧。”云嵇任她触碰自己,还向前凑了凑脸。
许知放下心来,一脸正色道:“我最近头都大了,你可不准给我添乱。”
云嵇顿了顿,垂下眼帘,轻轻嗯了声。
奇雯端着自己的饭盒,在食堂扫视一圈,看见许知后眼睛一亮,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大知!你居然来食堂吃饭,忙完啦?”
二人世界被打扰,许知没好气道:“没忙完我就不能吃饭了?”
“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这个意思。”奇雯羡慕地看了眼她的鱼汤,问:“鱼汤还有吗?”
云嵇点头,“锅里还有一些。”
奇雯非常不客气地将剩下的汤全部承包,被许知暗暗拧了把。
“嘶……”许大知浑身牛劲,拧人真疼!
许知看到她碗里的鱼肉就来气,那是云嵇给她熬的,她还没喝够呢。
语气怨念:“内奸不是柯克,你就偷着乐吧。”
奇雯忙道:“怎么说话呢,我哪里乐了,我也是塞维的一员,贺舰长叛变我也十分痛心的!”
许知哼了声,想起孟玉椿的反应,忽然问:“如果真是柯克,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奇雯舀了一口鱼汤,正要送进嘴里,才觉得许知这话不对,“诶诶诶,许大知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种为了男人背叛姐妹的人吗?”
许知歪歪脑袋斜她一眼。
奇雯乐了,放下勺子拍她肩膀,“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咱们大知将军年少有为,有权有势还有钱,我还等着你养我呢,怎么可能放着我的金大腿不选!”
“走开走开。”
许知嫌弃地推开她,视线一瞥,忽然见对面的云嵇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似是对奇雯的话十分赞同。
她心神一动,有些荡漾。
吃完饭,奇雯哀声怨道地回医疗部去,许知和云嵇顺路,并肩在走廊里。
许知:“你觉得……”
云嵇侧头:“嗯?”
“你觉得塞维怎么样?”她试探道。
第42章
走廊内人来人往,云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跟着许知一路来到办公室,才慢慢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塞维很好,因为你在这里。”他轻声道, 认真极了。
呼吸微滞,许知的目光落进他温和的眸子里,忽然鼓起勇气:“那……你要留下来吗?”
仿佛情景再现,云嵇又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指腹相贴, 许知掌心发痒, 被人挠了两下。
她听见云嵇低声说:“现在还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许知并没有感觉意外, 也没有像五年前一样发火, 而是捉住掌心的手指,问道:“比我还重要吗?”
五年过去,许知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将自尊看做一切,比起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结果。
云嵇睫毛轻扇, 顿了顿道:“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嗯?”
“如果你没了,我也不活了。但是如果我不去做,会有很多很多人活不下去。”
他说完便咬住了唇内侧,血渍从齿间渗出,染上舌尖, 下一秒, 唇瓣被人轻轻揉开。
“松嘴。”许知蹙眉道,“你不疼吗?我还没说什么呢,就给我表演自残?”
血渍沾到她的手指,云嵇条件反射般舔了下, 舔完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手。
许知眸色暗了暗,像生气又像无奈般顺手在他屁股上扇了巴掌。
“大知!”云嵇瞬间脸红。
许知没忍住揉了把,翘起唇角,“这是奖励,没对我撒谎。”
云嵇瞪大眼睛,“哪有这种奖励?我又没让你打我……那里。”
“我说是奖励就是奖励,还敢反驳?”许知眯起眼。
云嵇小声嘟囔:“不讲理。”
她眉毛一挑,手指在某人身后的软肉上戳了戳,吓得云嵇向前一步,刚好撞进她怀里。
许知顿时笑出了声,愉悦道:“那我问你,是不是把事情解决了,我就是最重要的了?”
云嵇脸颊微微发红,蹭上许知肩膀上的军衔章,嗯了声,“还是唯一重要的。”
她没忍住啧了声,“嘴怎么这么甜,给我尝尝。”
云嵇摇头:“有血,不行。”
许知掐住他后颈软肉,威胁道:“你现在只是我的小情人,谁允许你有拒绝我的资格了?”
小小的酒窝在他脸颊上若隐若现,云嵇没忍住笑出声。
“你掐错地方了,应该掐腰。”他摸了摸许知眼角,“眼睛也不够红啊将军。”
许知咬牙:“你……”
叩叩叩——
“将军,贺以邦松口了!”
柯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知顿时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她松开云嵇,让他去漱口,临出门前又折返回来,警告道:“你要离开可以,必须提前让我知道。”
见云嵇点头,她这才往监牢方向走去。
许知浑身散发着欲求不满的低气压,路过的士兵全都大气不敢喘。
柯克顶着压力道:“贺以邦说他必须要先见到孟玉椿,才愿意开口。”
他们想从贺以邦那儿知晓基地内还有没有其他卧底,但这人一直不愿开口,没想到今天突然就改主意了。
许知呵了声:“他最好是真的有情报,孟玉椿人呢?”
“她刚离开基地,已经通知她折返了。”
因着贺以邦的举动,孟玉椿还未回到基地,便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不少人都在猜测她就是贺以邦的同伙,急着离开基地是想畏罪潜逃。
但孟玉椿回来了,她风尘仆仆地赶回基地,脸色同样不好看。
“将军。”
许知见到她,心中同样松口气,对她点了点头:“耽误你时间了。”
孟玉椿摇头:“没有,我应该做的。”
她现身后,谣言不攻自破,但还是有人狐疑贺以邦为什么非要见她。
许知带她进去,贺以邦已经被送进了审讯室,手脚被束缚绳分别绑住,坐在椅子上半点不见颓废。
见孟玉椿跟在许知身后进来,他眼睛亮了亮:“你来了。”
孟玉椿倒是没什么别的神色,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
许知提醒:“人你也见到了,说吧,基地里还有没有同谋。”
贺以邦古怪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我说你就信?”
“信不信是我的事。”
“行,但我要单独跟孟玉椿说几句。”
见许知脸色沉下来,他笑得更大声了,“我只告诉孟玉椿一个人!”
其他人纷纷面色铁青,孟玉椿转身就要走,被许知拦下。
“你留下来,其他人跟我出去。”
“少将!”审讯员不赞同地喊了声。
许知从口袋里取出孟玉椿的军衔章,塞进她手里。
孟玉椿顿在原地,“是!”
许知带着人离开审讯室,通过透明墙面看着另一边的两人。
孟玉椿冷冷地站在贺以邦面前,开口说了什么。
她问了和许知一样的问题:“多久了?”
贺以邦侧头笑了笑:“十三年。”
从一开始,他就是议院高层安插在塞维军里的棋子。
“为什么?”孟玉椿不明白,“你给他们做事,能得到什么?”
贺以邦仰天大笑:“是,我什么也没得到!”
他眼里恨意惊人,开口却是冲着许知去的,“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我在战场出生入死,还要对议院那群人低三下气,唯命是从,我活得像一条狗,但依然比不过一个愚蠢的贵族女人,如果不是她,我早就升将衔了!就因为我们是平民,所以活该低人一等吗?”
他歇斯底里,但孟玉椿却无动于衷,甚至有些疑惑。
“所以你选择去给议院贵族当狗,是因为你觉得不公平?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贺以邦双目通红地看着她:“我只是想拿到我应得的东西!”
“什么是你应得的?”孟玉椿觉得十分可笑,“老贺,你今年35了,不是15 ,也不是25 ,你幼稚得让我觉得很不可理喻。”
她抬起自己的军衔章:“我,家境比你还不如,和你同一年入伍,大大小小的功勋咱俩差不了太多,你觉得这是我应得的吗?”
贺以邦阴沉地看着她:“是。”
孟玉椿再问:“少将22岁入伍,以顶尖军事学院专业第一名身份,一毕业就授予上尉军衔,来塞维后指挥参战上百余次,无一败绩。去年,你我被反叛军围困,是少将带着人将反叛军打得再也不敢踏足塞维空域,你觉得她不应得吗?”
“那是因为她是贵族,她一出生就享有资源,如果我从奥兰达毕业,我也能做到!”
贺以邦执迷不悟,不管怎么说,都坚信许知是靠贵族资源抢了他的位置。
孟玉椿握拳,有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便直接问到:“那你说,每年的体能考核,格斗训练,少将次次碾压你,也是因为她是贵族?”
她凑过去,嘲讽道:“贺以邦,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女人,少将也是女人,你连女人都打不过,还敢妄想什么将衔,你回娘胎再练练吧!”
贺以邦眼里闪过一丝狠意,蓦地开口:“行,我承认,是我技不如人。”
“你知道便好。”孟玉椿冷冷道,“基地里还有没有议院安插的人,你老实交代,说不定少将能放你一马。”
贺以邦抬头,古怪地笑了笑,“你过来,我跟你说,只能你一个人听见。”
孟玉椿知道他是故意在挑拨离间,想让少将怀疑自己,但还是凑了过去,为军区清除内奸是每一位军人的职责。
“议院在塞维安插了……”
话音未落,贺以邦突然挣脱手上的束缚绳,死死抓住孟玉椿的脸,将手里的东西往她嘴里塞。
“你要陪我!阿椿!我活不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你得跟我一起死!”
隔壁的许知猛地站起来,冲进隔离室内,却见下一秒,孟玉椿握住贺以邦的手,翻身站起,将他的手臂扭到一个反人类的弯度。
“啊——”贺以邦惨叫一声,手里的圆形毒药粒脱落。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应声碎裂。
孟玉椿死死扭着他的胳膊,怎么也不松手,“说!基地里还有没有奸细!”
贺以邦脸色煞白,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霎时断气。
孟玉椿瞳孔紧缩,连忙松手,他像一具尸体般跌落在地。
许知连忙抬头,就见天花板上的监视器角度明显有移动,正闪着诡异的红光,而贺以邦的心脏被一根极细的毒针刺穿。
她的心脏往下沉了沉。
……
“将军,这个监视器被人动过手脚。”维修部的人将监视器取下,拆开后在里面发现了小型发射装置。
孟玉椿满脸自责:“都怪我,跟他废话那么半天,都没发现监视器有问题。”
许知摇头,“不是你的错。”
她询问定期检修的负责人:“这个东西上一次检修是什么时候?”
“是上个月初,军区技术队来基地那次,进行了统一维护。”
许知想起来了,正是和云嵇一起来基地的那批技术员。
说到这个,众人忽然安静下来。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开口:“将军,上次技术队走时,只留下了一个人,会不会是柳……啊!”
有眼色的人连忙掐了他一把,让他闭嘴。
许知摇头:“不是他。”
维修部部长点头,也开口道:“柳弄没有去过审讯处,他当时全程跟着昊师傅,后面又跟着将军,没有机会动手。”
那就是其他人有问题了。
许知:“不排除是在技术队走之后动的手脚,甚至……内奸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众人顿时如芒刺背。
许知笑了:“别怕,开个玩笑而已。”
孟玉椿握了握拳。
第43章
自贺以邦身死, 塞维空防基地内的气氛便开始凝重起来。
谁也不知道奸细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为了避免自己在不经意间透露军事机密,索性不再闲聊。
许知将孟玉椿录下的音频反复播放,仔细斟酌贺以邦的每一个字。
“议院在塞维安插了……”
他用的是“塞维”, 所以不只是空防军,很可能陆地军区也有内奸。
而且贺以邦为什么肯定自己一定会死,他知道监视器有问题?不对,贺以邦临死前确确实实有过惊讶的表情。
……
“是我。”
云嵇对着视讯屏幕点点头,另一边是他的大学导师,吴燕斌教授。
“老师近来身体可好?”
今年五十二岁的吴燕斌看起来精神奕奕,一头波浪卷发打理得格外柔顺, “云嵇,你还活着?”
她假装得格外不走心,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惊讶得很刻意。
云嵇无奈点头:“是,我还活着。”
虚假的寒暄过后,吴燕斌凑近打量:“我怎么感觉你面色更红润了,你和那姑娘复合了?”
“还没有。”
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机,他想干干净净地和大知在一起。
吴燕斌眼神嫌弃,好像在说“你怎么这样不争气”。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云嵇叹气道,“您知道瀚青星吗?”
吴燕斌捋了捋头发:“当然,我又不是老古董。”
“我听说您正在进行一项研究, 可能和瀚青星有关。”
“我哪里……”
电光火石间, 吴燕斌反应过来了,连忙坐直身体,思索:“瀚青星?”
云嵇同她对视一眼,吴燕斌盯着他的眼神,点头:“是,确实有这件事。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是,我对瀚青星还算比较了解,老师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行,我回头把资料发你一份。”
“好。”
挂断视讯后,云嵇眸色暗了暗,将二苗唤出来,问:“有动静了?”
二苗:“是,我把掩饰过的视频传给他们了。”
“走吧,去找大知。”
他点了点虚影的小脑袋,二苗配合地向后跌倒,然后身影消失。
给许知发了条消息,得知她正在隔壁休息室,云嵇便直接过去了。
许知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打湿了背部。
“你在洗澡啊。”云嵇呆愣住,连忙将视线转到一边。
“是啊,找我什么事?”
她有些头疼,便去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就收到云嵇的消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许知从柜子里取出吹风机,顺手递给了云嵇,他也很自然地接过。
恒温风吹来,柔软的指尖在她发丝中穿过,很轻柔。
许知眯起眼睛,非常享受。
待表面吹干后,云嵇将风力调小。
终端进来一条消息,他看了一眼,开口道:“大知,我们去一趟瀚青星吧。”
“嗯?”许知不解,“去做什么?”
云嵇摸了摸她的发根,感觉差不多了,关掉吹风机道:“去取一些土壤来。”
许知:“瀚青星禁止人类踏足的。”
她扭过头,云嵇冲她眨眼:“你还记得上次在瀚青星见到的作业舰吗?”
“那不是技术院的星舰吗?”她说完便顿住,瞬间明白过来。
云嵇点头,刚刚收到的消息,正是自己的导师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土壤】
他提醒二苗注意拦截后台监视,而后与许知对视,两人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结合他们之前的猜测,这项成分只存在于技术院的数据库里,没有被民间组织发现,并且含大量矿物质。
再加上两人之前在瀚青星附近撞见了技术院的星舰,这样一想,保密成分极有可能来自瀚青星!
“我换身衣服,我们现在就走。”
有了特效药成分的线索,许知一分钟都不愿意耽误,火速换了衣服,带着云嵇前往瀚青星收集土壤。
她向奇雯要了足量的容器,依旧开着上次那艘机甲,从星群中穿过,到达瀚青星的大气层外。
“我们从哪里降落?”许知拿不准主意,依然担心对瀚青星的环境造成破坏。
但特效药事关重大,她们不得不在星球表面降落。
“先进去看看吧,找一块儿陆地就行。”
许知应声,操控星舰缓缓穿过瀚青星大气层。
这是她至今最紧张的一次降落,地面越来越接近,穿过厚重的云层,他们终于看到了这颗第二母星的真容。
入目是无边无际的浅海,覆盖了绝大部分星球表面,为数不多的陆地表面只生长着薄薄的苔藓和藻类植物,生命大爆发还没有来,这是一颗寂静的星球。
“那边。”云嵇指了一个方向,“那里离海远,我们收集了土壤就走。”
“好。”
许知开着机甲小心翼翼地落到地面,云嵇准备下去,被许知拦住。
“等一下。”她唤了声九黎,“检测外面的氧气浓度。”
“氧气充足,可以正常出舱。”
许知放下心来,打开机甲舱门,将云嵇揽在身后,自己先一步落地。
这里没有被苔藓覆盖,土地和岩石都裸露在空气里,还有海水侵蚀的痕迹。
许知蹲下身来收集土壤,云嵇连忙下来帮她。
“海里有东西。”许知看着远处,忽然道。
“嗯。”云嵇解释道,“是一些无脊椎动物,等会儿可以看看。”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兴奋,这里是瀚青星,据说与古地球的寒武纪时期非常相似,他居然能有幸亲眼看到。
“好。”许知答应下来。
他们难得有机会来一趟,看一看又不会影响什么,当然要满足云嵇这点小心愿了。
他们取到土壤,立刻返回机甲,缓缓升空,朝着海洋飞去。
从空中无法看到深海海底,他们便盘旋在浅海附近,偶尔能看到几只长相古怪,足齿很多的生物在浅海觅食。
“有些丑。”云嵇沉默了,“不是说地球的动物都很可爱吗?”
许知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笨蛋的智商忽高忽低,着实有些可爱。
“可爱的是新生代以后的动物,这还早呢。”
目前帝国内存在的动物都是经过宇宙辐射后的异变物种,同人类一样,它们也有自己的“基因病”,变得暴躁野蛮,柔软的外表毛发全部被坚硬的甲壳取代,不再符合人类审美。
因此,除了提供肉蛋乳的畜禽外,帝国范围内已经很少能见到非野生的动物了。
云嵇失望地垂下眼睛,“猫科动物出现还要好久好久。”
他见不到了。
云嵇很喜欢猫,许知是知道的,他平时用的表情包都是星网上流传的各类猫咪画像。
甚至许知还问过他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如果我和猫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
当时的云嵇是这样回答的:“我当然救你啊,小猫是会游泳的,博物馆里还有小猫游泳的影像资料。而且小猫喜欢吃鱼,但鱼是生活在水里的呀,它既然能抓到鱼,游泳肯定很厉害!”
许知:“……我也会游泳。”
云嵇眨眨眼:“哦,那我也还是救你。”
许知遂亲之。
……
如今的许知当然不会再幼稚到和猫吃醋,毕竟是已经消失的物种了,她要大度。
许知面无表情道:“你跟我回去,还是在这里等你的猫?”
云嵇奇怪地看她一眼:“当然是回去啊,我又不能活好几亿年。”
许知哼了声,操控机甲离开大气层,将浩瀚的海洋甩在身后。
返航可以启动自动航行,许知成功解放双手,和他一起观察容器里的土壤。
“这和其他宜居星的土壤不一样吗?”许知疑惑。
云嵇摇头:“不知道,你留一份让奇雯检测,我要带走一份。”
他说自己要走,许知侧头:“什么时候?”
云嵇有些犹豫,“就最近了,我要把土壤带给傅奇芳教授,她早一天研发出特效药,就能多救一些人。”
许知低低嗯了声,忽然想起他卖房的事,便问了句:“你在主星有地方住吗?”
云嵇抿唇:“之前是租房的,不过这么久了,房东应该已经把权限回收了,我得重新找地方。”
光鲜亮丽的云议员背地里居然要租房子住,说出去都没几个公民会信。
许知叹了口气,问:“你的钱呢?议员工资不低吧?”
在得知云嵇卖了父母的房子时,许知就想问了,他是怎么把自己活得这么狼狈的?
云嵇紧紧盯着装土壤的容器,半晌,才喃喃道:“科研真的很费钱。”
“……”许知眼神错愕了一瞬,“你把自己的钱全投出去了?”
“也没有全投。”云嵇补充了一句,“我给自己留了租房的钱。”
不过他原本的账户在讣告发布后被议院冻结了,现在身上只有许知之前转给他的五千星币。
许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以前竟然会觉得云嵇是个利欲熏心的人,现在才发现,没人比他更无私了!
那双凤眸又开始对她眨,目带希冀地看着她:“大知,你要赞助一下特效药的研发项目吗?”
许知哑然失笑:“我的存款也不多了,上次付完医疗舱的费用,只剩下两亿多了。”
特效药需要精密仪器很多,两亿肯定不够。
她思索片刻:“我可以想办法从许昌手里捞点。”
虽然她和许昌断绝关系多年,也从不屑于继承他的家产,但既然是为了人类命运,捞点贵族资本家的钱也不过分吧?
云嵇霎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大知,你真好!”
许知轻咳一声,打开自己的终端,道:“你也别租房了,我把之前买的那套房的权限给你,你先住我那儿。房子的安保系统都完好,你自己小心一些,再出事我可救不了你。”
云嵇托着下巴,眼带笑意地盯着她,盯得许知面红心跳,语气故作凶巴巴道:“听到没!”
云嵇凑上前,在她脸上啵了一口,“听到了,谢谢大知。”
许知口是心非道:“我只是看你混得可怜!”
第44章
月底, 埃里·弗兰克林在游说许知无果后,终于不得不返程回主星了。
但这一次的许知十分反常,表现出让人大跌眼镜的热情, 非要安排一队亲兵护送埃里上校回去。
埃里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许少将,你这是做什么?”
许知正色道:“最近各区都开始动荡,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埃里眯了眯眼,将她的举动当成是在服软:“少将要是改主意了,可要随时跟我联系,军部的承诺一直有效。”
“嗯。”许知漫不经心地应下。
那人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舰队就要出发了,不会又在睡懒觉吧?
她犹豫要不要去找人时,云嵇终于姗姗来迟,穿着一身军装站在亲兵中间,忽略身形差异的话,还挺像那么回事。
埃里已经登上星舰了,许知走到他面前,将一个小手提箱递给他。
云嵇装模作样行了个军礼,小心翼翼接过, “将军,这是什么?”
许知语气随意:“之前答应给二苗的礼物,收好,弄丢了你可赔不起。”
“这么贵重?”云嵇略显惊讶,又有些担忧, “她让你给她买东西了?你别太惯着她,她又用不上……”
许知抱起手臂,啧了声:“以咱俩现在的关系,你就想管我的钱,是不是不太合适?”
云嵇哑口无言。
她抬抬下巴:“快上去吧,等会儿星舰走了。”
云嵇想了想,道:“你还没有给我回军礼。”
许知错愕了一瞬,紧接着发出一声闷笑,“行吧。”
她站直身体,抬手对着男人回了他刚刚的军礼,“可以走了吗?宝贝。”
云嵇不舍地站在原地,“我走了。”
“嗯。”许知点头,“一路顺利。”
“你记得别用他们的机甲。”云嵇叮嘱,“对熟悉的人也要留个心眼。”
“这些话你随时可以给我发通讯,但你要是再不上星舰,就真的走不了了。”许知好笑地示意他看身后,亲兵们已经在催了。
云嵇转身的一刹那,许知在他脸侧轻吻了一瞬,“我打算在基地里种一株格桑花。”
云嵇目光凝住,扭头看她,却被推上了星舰。
舱门关闭,星舰主体脱离基地,向着四十万亿公里外的主星而去。
许知站在窗边远望许久,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往自己的休息室走。
桌上放着她从仓库挑选出来的花盆,还有一包星网上购买的种子,许少将研究了许久,发现自己没有买培育土。
“……”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奇雯好像种过几盆花,去问问有没有多余的土。
“哈哈哈哈!”奇雯听了她的来意,笑了好几分钟,“你打算种花,结果忘了买土!”
许知面无表情:“笑够了吗?把土给我。”
“你怎么突然有闲情雅致了,还种花,走文艺路线了啊?”奇雯给她的花盆里分了点培育土,随口揶揄。
许知撇嘴:“我突然想起来卡特星区前几天在要人支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柯克去。”
奇雯立刻闭嘴:“阴险!”
“哼。”
许知抱着装满土的花盆回到自己房间,目光落在桌角的透明匣上,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将匣子里的灰和培育土混在一起,然后将泡好的种子撒在表面,轻轻按压,放置在桌角,让模拟日光照着。
返航星舰内,云嵇在登舰后被亲兵们带到了一间休息室里。
“少将之前吩咐过,您在这里休息就行,有事随时叫我们。”
“好。”
亲兵们离开后,云嵇才把目光投向手提箱。
二苗跳出来:“快打开让我看看!”
云嵇无奈:“你让大知买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箱子里的东西。
是一块拟态金属,大到铺满整个手提箱。
“耶!我就知道,大知真好!”二苗欢呼起来,“我可以有机甲形态了,我们回去就做!”
云嵇看着那块价值上千万的拟态金属,眸光微动,不由自主地打开终端,对许知发了一条谢谢。
许知:【下次当面感谢。 】
她回完消息,看着面前的花盆,心情不错。
想到那块拟态金属花了她多少钱,许知打开终端,对着列表里一个人的名字犹豫片刻,发了消息。
【在忙吗? 】
隔了几秒,对面回复了。
许昌:【有事? 】
许知啧了声,耐着性子道:【最近身体怎么样? 】
对面似是觉得她有些古怪,很久才回:【你要是想通了就回来,成天打打杀杀的像个什么样子。 】
“……”许知抓了抓自己头发,长叹一声,警告自己为了钱一定要忍住。
许知:【听说你又结婚了? 】
许昌:【我许家就你一个女儿,你还成天给我上新闻,你知道我有多丢人吗?别人都笑我后继无人,你要是想通了就赶紧给我回来,现在学学管理还来得及! 】
许知:【结了这么多次婚都没生出来,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
许昌:【你今天故意来气我是不是?我生你还不如生个棒槌! 】
许知:【我是我妈生的,谢谢。 】
她回复完又觉得不合适,紧接着又发了一句:【给我打点钱,我打算研究一下经济管理学。 】
许昌狐疑问:【你这就想通了? 】
许知面不改色:【对,我报了个网课,课程费要30亿星币,你回头打我账上,说不定我就对管理银行感兴趣了。 】
许昌:【什么课这么贵? 】
许知:【帝国各大顶尖学府的教授亲自授课,还有政治、经济、军事各领域的权威人士参与,赶紧的,再不报就截止了。 】
话音刚落, 30亿星币就成功到账,许知回了句谢谢,然后将30亿星币转给了某位政治领域的权威人士。
【30亿!大知,你从哪儿弄来的? 】
云嵇惊呆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星币!
许知风轻云淡道:【拉了一点投资。 】
某位银行董事长还不知道自己被迫参与了一项全人类事业,对许知的“改变”颇为沾沾自喜。
身旁一袭礼服的新婚妻子弯着腰坐进他怀里,“老公,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许昌揽住她的腰,惬意道:“我那跑去参军的女儿终于被我说动了,开始想学经济管理,我就说嘛,谁会放着这么大的家业不要呢。”
女人眸中闪过暗光,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糟老头,嘴上却依旧温柔小意地说:“那是好事啊,老公,我明天和朋友逛街,你要不要去啊?”
许昌一把年纪了,可不想参与这种体力活动,想都不想就拒绝道:“我就不去了,我明天有事要忙,你钱还够不够?我给你再打点吧,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逛就要逛个尽兴!”
他刚说话,就发现后台显示那笔30亿的资金已经被许知转走了,转进的账户是一个帝国机密账户,挂在最高议院的名下。
看来许知没有骗他,居然真的是权威机构,许昌暗自点头,第一次生出了为人父的欣慰之情。
云嵇离开后的第五天,他死里逃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星网,议院在万般不情愿下,还是恢复了他的列席议员身份,并在次日亮相帝国新闻。
许知看着新闻里熟悉的身影,一身严谨的西装衬得人格外冷淡,胸口的星辰徽章熠熠生辉,正对着媒体们有条不紊地解释。
完全看不出那个娇气撒谎精的影子,这样精英范的云嵇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嘲讽许知一般,让她看着就头皮发麻。
“……”许知眯起眼睛,这人要是敢再说她一句坏话,就等着被打肿屁·股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心里威胁的原因,云嵇当真没有提她一句,四两拨千斤就将那些提问给敷衍了过去。
“呦,看新闻呢?”
奇雯手里拿着份报告,从办公室外进来。
许知看她一眼,将星网直播关掉,“什么事?”
“跟瀚青星土壤有关的报告。”奇雯将东西递给她,“成分检测出来了,没什么异常,也做了成分对比,确实有一些相似,但不完全一样,不确定用在特效药里会不会起作用。”
许知粗略地翻了一下,狐疑地问:“会不会跟土壤的收集位置有关系?”
奇雯:“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建议先试一下入药后有没有效果。”
许知嗯了声:“我们能做吗?”
奇雯摇头:“药物研发需要专门的精密设备,费时费钱。”
和云嵇说的一样,许知点头,“明白了。”
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后,许知正常组织基地内的体能考核,临近尾声时,一条诉告状发到了她的终端里。
贺以邦的家人忽然以私自动刑致死的罪名将她告上最高议院。
许知原本没放在心上,她有监控视频为证,但非常糟糕的是,那台监视器被动过手脚,并没有完整录下贺以邦的审讯经过。
她唯一能拿出来的只有孟玉椿录的那条音频,但音频无法证明贺以邦的死不是她动的手脚。
她只能靠着监牢的视频证明贺以邦违反军规,但无法证明他是内奸,也无法自证贺以邦的死和她无关。
许知面色阴沉地接受最高议院的审判,隔着会议光屏,她看到了端坐议席的云嵇。
一片肃穆中,两鬓斑白、年近退休的议院首席开口:“许知,你可认罪?”
第45章
许知忽然笑了,她勾着一侧唇角,眼里闪过嘲讽。
“请问这位首席先生,我没有罪,要怎么认?”
是她小看了这帮人的脸皮厚度,贺以邦本来就是他们安排的卧底,也是他们动手灭的口,现在居然能堂而皇之来问她的罪。
星舰要是像他们的脸皮一样坚固, 就不需要防御系统了。
“这么说,贺以邦的死你是不认了?”
许知漫不经心扫过高台上的人:“谁主张谁举证,空口白牙说是我做的, 有证据吗?”
“人是在空防基地里死的, 事发时你也在现场。”
许知呵了声,“你们要是没脑子,就把议院的位子让给有需要的人。我,军区少将,在审问内奸!他还没有开口,我有什么理由杀他?你不觉得这更像是谁狗急跳墙了吗?”
被当面指着鼻子骂的审判员们不敢开口,议院首席面色铁青,但他还不能发火,发火就是承认内奸是他们安插的。
“安静!许知少将,你身为许家一员,说话怎么如此粗鲁,我们在例行审讯,你要是再出言不逊,可就是在侵犯帝国法例的尊严!”
许知眯起眼,“行,讲法例是吧, 我请问这位首席大人,贺家人诉告我杀害贺以邦,有拿出证据吗?”
议院首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贺以邦是你的下属,而且是在你管辖的区域没的,你脱不开责任。”
许知气笑了,抬手一指,“那我倒要问了,两月前云议员在主星外围轨道被炸,你这位顶头上司怎么没被问责呢?哦,我差点忘了,您就是议院最大的领导,谁敢让您担责啊。”
“许知!”兰缔·麦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不要太过分,当年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饶你一次,你却屡教不改!”
许知挑眉,抱臂在胸前,“嗯?我做了什么需要你饶恕的事?不会是指我十四年前骂了你们一句的事吧?你居然饶了我十四年,真不愧是心胸宽广的首席大人!”
一场严肃的议院审判逐渐演变成了唇枪舌战,许昌全程坐在观众席一言不发,唯有在麦基的言语越发失控时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审判员抬手示意,经十二位列席议员共同商议后,宣布对许知停职,要求她回主星接受调查。
许知眯起眼,正要开口再骂,余光却瞥见云嵇安抚的眼神,立刻止住了话头。
议院首席麦基对她的识相十分满意,“许少将停职期间,塞维空防的军务就暂时交由庞纳德上将处理吧。”
许知原本以为军部或者在旁听的庞纳德会反对,毕竟庞纳德是快退休的年纪了,让卡哈尔兼任都比庞纳德合适。
但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默认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反对。
许知霎时震惊地看向光屏里的庞纳德,他面色如常,静静地看着前方,没有和许知对视。
她心下一片哗然,手脚发凉。
上将他……
这是第一次庞纳德没有在议院和军部面前维护她,而是默认了这一切。
审判会结束,军部下达了军令,她在军区的权限被暂时冻结,必须立刻返回主星。
柯克和奇雯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少将,要不我们陪你去吧。”
许知缓缓坐下,摇头:“不行,你们要留下来。”
说完,她轻轻抬头看向柯克,不抱希望地问:“上将他……有跟你联系过吗?”
柯克摇头,“这个月还没有。”
奇雯睁大眼睛:“什么意思,难道以前有?”
许知也看向他,却见柯克同样神情惊讶地看回来:“您不知道吗?”
许知蹙眉:“我该知道什么?”
“上将每个月都会让我把您的行程单发一份,他说这是例行公务,您之前就知道的。”
手心刺痛,指甲紧紧抠进手心,许知脸色冷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柯克:“去年的七月份。”
去年的七月,是庞纳德家小孙子,布朗检查出基因病的日子。
许知死死握住拳头,“奇雯,给我把他揍一顿!”
要是她动手,那就要出人命了。
话音刚落,奇雯一脚便踹了过去,一米八的壮实男人被她直接踹到了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这个蠢货,他说什么你就信啊,你不会来问大知一声吗?!”奇雯要炸了,没想到他们找了一圈的内奸,居然真的是柯克,偏偏这个蠢货自己还不知情!
柯克被踹也不敢还手,整个人都懵圈了。
待意识到她们的意思后,柯克不可置信地抱住自己的头,“你们的意思是,上将他……”
许知深吸一口气,手脚渐渐回温,机甲手环亮起灯,九黎出现在办公室内。
“云议员有话要我带给将军。”
许知正色起来,她知道九黎和云嵇可以通过核心程序沟通,从而避开监视。
九黎:“他建议您将心腹都留在基地,去主星带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庞纳德到底是不是议院的人?”许知问。
像是在等云嵇回复,九黎隔了一会儿才道:“目前来看是的,但他身边还有个叫卡哈尔的陆军少将,他的立场还不能确定。”
许知点点头。
时间紧急,许知只能简单对柯克说了事情经过,着重强调要他尽可能小心庞纳德的一切指令。
“军部给的新装备万万不能用,这点你一定要记得。”
柯克挠头:“说起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云议员一复任,就又把塞维的申请单给拒了,所以上将之前说的新装备一时半会应该是到不了了。”
许知嘴角抽搐,熟悉的场景,但却是不同的感受。
“我知道了。”
九黎顿了顿又道:“他说已经把你的房间打扫好了,你回去后可以直接住。”
“……”许知咬牙,“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九黎摇头:“没有。他说议院原本的安排是让您原地停职,但许家家主去找过首席,不知道说了什么,首席就改主意了。”
嘶——
许昌这老东西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以为她回主星就会老老实实了吗?
许知眉眼微动,却听奇雯道:“诶呀,某人又可以见面了,这才分开多久。”
她摸摸下巴,嬉笑着说:“会不会是他想见你,正好顺水推舟把你引过去啊?”
“你觉得可能吗?”
许知哼了声,云嵇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心里只有他的大局。
安排好空防基地的事务,许知就带着几名亲兵上了玄女舰。
时隔五年,她再次进入主星,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许知没有近乡情怯,只有满心的复杂。
这次回主星,要和云嵇同居了啊……
当初给住宅权限时,她可没想到会有今天。
“将军,准备降落了。”
许知面色平静地站在窗边,穿着少将规格的军礼服,胸前系着金色绶带,肩膀的军衔章被擦得很亮,她静静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直到看见远处高楼林立。
星舰落地。
外面有议院和军部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许知不愿意给他们好脸色,便双手插兜,昂首挺胸站在舱门前。
视线一扫,外面没有她讨厌的面孔,只有云嵇。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翻领外套,领口绣着淡青色的竹,锁骨上落着一条银链,款式十分眼熟。
云嵇抬起手,翻掌向上,“许少将,欢迎回家。”
许知的目光不太受控,在他锁骨上流连几次,终于落在他手心。
随手将肩上的军衔章扯下来,放在他手心。
云嵇无奈地笑了,“手。”
“哦。”
许知愣了一瞬,才将手放在他掌心,被扶着走下阶梯。
在塞维待得太久,她都快忘了主星这些繁琐无用的礼节。
军部派来监视她的士兵都远远围在外侧,见她过来,拿出一只黑色的机械手环。
“许少将,冒犯了,您需要戴上手环才能离开。”
许知挑眉:“不用去议院吗?”
“不用。”云嵇点头,又补充道:“你的军衔章我先帮你收起来。”
许知没意见,知道这已经是云嵇为她争取到的最大的体面了。否则她会在一下星舰就被人押下,带去议院或军部进行审问。
冰凉的触感贴上她的手腕,监视手环牢牢扣上,许知跟着云嵇离开了停舰区。
进了悬浮车,许知总算没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虽然腕上还有个监视器,但她十分放松。
“这是我的车吧?”她颇有闲情逸致道。
她认出这是自己在上大学前买的那辆,似乎都快在车库里停报废了,居然还能开。
“嗯。”云嵇应一声,将自动行驶打开,目光落在她腕上,“让我看看。”
许知将手递过去,他视线下垂,低头打量,指腹在内扣处摸了摸,从车内的便携工具箱里取出一只小刀。
许知看到刀也没反应,悠哉悠哉地盯着他的锁骨链瞧。
云嵇用小刀的头插进缝隙,在内扣处拨了两下,外壳便被翘起打开。
许知挑眉,没有说话。
云嵇眉眼认真,丝毫不受运行的悬浮车影响,手下动作极稳。
许久,他似是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怎么不说话?”
许知:“嗯?不是不能说话吗?”
“为什么不能?”云嵇抬头,面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