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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民国33年 耶子水 33947 字 3个月前

世面上不乏有很多多形象好气质佳的新人演员。

谁也不想用一个出演过恐怖反派的新人做赌注,赌他能彻底做到剧抛,完全脱离反派角色,去饰演好一个各个方面都极度优秀的偶像剧男主。

那是要给人造梦的。包括季晓妮收了孟亭曈的账号自己来运营,为的也是让人今后的路走的更顺遂一些。

孟亭曈知道陆承渊的答案,怕也是更属意那份时代背景为民国25年的剧本。

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忘却掉那段历史。

只得将那份剧本放在最下方,不着痕迹地做着深呼吸。

“那就麻烦陆老师……去迎接一下季总的怒火?”

“如果我也要求你出演熊利群的剧本呢。”

孟亭曈捏着剧本的手指发紧,那年冬天,那个冬日,逃亡路上满满硝烟与血腥味道,压得他心口发闷。

他将头转向窗外,发出来的嗓音有些紧,轻声道:“陆老师不会的……”

陆承渊顿了下,抿了下唇,平心静气道:“给我一个理由。”

“那就当作我任性吧……”

孟亭曈不愿再思考什么利弊,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可以说服人的说辞,他只感觉到无尽的疲累,垂着眸语气淡淡的,还有些哑:“这个理由足够吗,陆老师?”

陆承渊哽了一瞬,随即移开视线,半晌后,才堪堪吐出来一句:“……好。”

孟亭曈的无意扯谎,落在陆承渊眼里更像一种不讲道理的示弱。

那种垂眸落寞的语气实在太过于犯规。

像在撒娇。

尽管他无数次后悔过,上一次由得人做主拿了那样一个剧本。

可当人直截了当的开口告诉他更喜欢另一个的时候。

他还是没来由的横不下来心,无端的大脑一热,没来由的便同意了。

只是这次,孟亭曈没笑。

或者说,没露出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明媚笑意。

他还是扯了扯唇角的,就是笑得有些苦。

那年冬日,孟亭曈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他的母亲。

当他清醒过来,再度睁开双眼,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后回头——

他甚至连自己母亲的尸骨埋葬在哪里都不得而知。

或许他是幸运的;又或许对于他来说,更是不幸的。

那年他十六岁。

——‘乖乖仔,娘只希望你活着……’

‘好好活下去……’

南陵战乱,他辗转数月来到申城,仗着人靓嘴甜,也终于算是在各类名流富豪的太太圈儿里混出了些名头,倒也活得滋润。

他陪着那些阔太太们牌九娱乐,从获取的信息差里放出去教富太太们做投资,赚得多赔的少,自然而然便有更多的人找他参议,他便从中抽成,一时间倒也成了申城小有名头的荆先生。

不过好景不长,金融券大崩。

孟亭曈脚底抹油地溜了。他从黑洞洞的枪口下勉强逃出来,好容易登上了船,却又遇到了另一位老先生。

——‘你的名字都是我取得,那小字,便也我来取吧。’

‘知行,孟知行,愿你今后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

老先生是当时盛名在外的学者,在南陵教课时,他的母亲曾去拜谒,特意为他求取的‘亭曈’这个名字,意为初生的太阳。

没想到时隔多年,老先生还惦念着他,于茫茫人海中认出了他。

——‘好好读书,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等毕了业,我来接你。’

孟亭曈笑,嘴上说着‘我才不要’,却还是在老先生的打点安排下,走进了港城的校园。

——可等他真的毕了业,却再也没见到老先生的身影-

孟亭曈不知道在惦念着什么,似乎有些食不知味。

上次和Larina女士共进法餐,孟亭曈礼数周到举止优雅,挑不出来任何错处,那餐厅菜系不太符合陆承渊的口味,倒是孟亭曈用了不少,陆承渊还当人是比较偏爱法式料理,今日又特意定了京市很是出名的一家法式餐厅。

孟亭曈挑挑拣拣,刚饮下开胃酒,才用了一道前菜,便在餐盘上将刀叉交叉,摆了个‘X’形。

那意思是,不好吃。

服务员礼貌上前,询问客人意见。

孟亭曈垂眼,笑意淡淡的,“不是餐品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随后他再度朝向陆承渊,出声询问,“可以麻烦陆老师,陪我换一家餐厅吗?这顿我请。”

陆承渊似乎也察觉到了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陪着人起身,那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二人,随后又听到孟亭曈吐出一句很标准的法语,对那位提供服务的工作人员道了句谢。

浅棕发色的白人连忙半张开双臂微笑摇头,表示很抱歉没有给客人带来良好的用餐体验。

上了车,孟亭曈看向窗外,笑着开口:“其实我不喜欢吃法餐。”

陆承渊“嗯”了一声,没追问缘由,只淡淡道:“想吃什么?”

孟亭曈掩藏在衣兜之内的指尖紧了紧,这又笑开,“苏菜,可以吗?”

“好。”

孟亭曈顿住,回眸望向陆承渊,“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陆老师都会说‘好’?”

陆承渊垂眸看人,没正面回答,只淡淡道:“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孟亭曈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只任由陆承渊报了一个地点,说是一家有些偏远的私厨,不过味道很是不错,据说老板就是苏江人,做的苏菜口味很正宗,每日供应不多,平日里需要提前好久预约才能有位置。

陆承渊不知道和谁联系了下,刷脸,带着人进了私密性较好的包厢。

孟亭曈不语,只是连续品尝了好几道菜之后,这才放下筷子,眼底有股说不出来的落寞。

“不合胃口?”陆承渊问。

孟亭曈摇头,“很好吃。”

以最大程度还原了苏菜的口味,但是和他记忆里的味道,还是有些不一样。

他不想在陆承渊面前表露出什么情绪的,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陆承渊不动声色的几乎侵入进他所有的生活中,去拍摄有他,回公司有他,进了组还有他,就连工作之余要和哪位资本家见面也都有他作陪,就连昨日刚飞回来的季晓妮还玩笑打趣,说陆承渊比她活得还更像一名经纪人。

孟亭曈心道他还没开钓呢。

这位高岭之花独坐神坛,却已经半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可坐高台又有什么意思。

孟亭曈想。

你自走下来,不是更有趣些吗?

往日里那高居上位有权有势的人他见了太多,一遇到什么合心意的雀儿啊鸟儿的,捧着时那是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等真到了要成家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一个行事作风。

没良心的直接就弃如敝履,有点儿良心的随处找个什么别苑安置着,逗弄之余还不忘再招惹几个小的。反正不过都是兔儿爷,地位比那些个妓子还不如,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儿不成?

哪怕他来到这里又如何的。这圈子里被人供养着的雀儿可一点儿都不比从前少。

孟亭曈侧目瞥了一眼陆承渊,听闻他出道多年,虽无半分桃色新闻流出,无非是因为同晖口风紧,他又做得隐蔽,私底下那也是男女荤素不忌的,惯爱挑些圈子外面的清白人玩儿,后续的分手费也给的足够多,时至今日这才没有半点儿风声走漏出去,端得是一副清高自傲的好好男人形象。

我虽从不自诩自己是什么好人。

孟亭曈心道,吃可以,玩儿也可以,你情我愿图的无非是快活二字。

可若是哪日陆承渊也要开口说包他。

他倒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拿钱办事,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孟亭曈可自问做不到事事乖巧予求予夺。

但是想睡人和不想被包又不冲突的?

更何况他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荧前幕后的也见了不少大小咖位的男艺人,光那形象上能和陆承渊相提并论的,打着灯笼也不太好找到第二个。

孟亭曈前后思索再三,人活了两世,他一直在好好活着。他当日没醒过来时还懊悔了片刻早知道沾一片再死,也不枉费白活。

可如今又活了一世,他似乎还是没法找个合适的位置把陆承渊放在那里。

早点下手,吃完再说,大不了到时候再跑也不是不行。

他曾经就从不展望未来,浪的一日是一日的,混得比那些个富家贵公子们还更像个纨绔。

怎么现如今反倒纠结矫情起来了?

孟亭曈摇头,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没什么太想抓住的东西。想抓住的都早已离他而去,不想要的却蜂拥而至,上赶着来求他。

可等他刚将那温热的桂花酒酿丸子送入口中,还没尝到味道,窗外寂静的夜里突然‘嘭——咚!’一声巨响,炸的他头皮一炸一炸的麻,他整条脊骨都是僵直的,那四肢似乎没了什么知觉,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猛然抬头,看向窗外。

四散的烟火在空中炸裂开来,无数五彩碎片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又如同流星般滑过,刹那又璀璨。

噢,只是焰火啊。

孟亭曈想笑,可唇角却僵直着抿着,怎么也弯不起来。

陆承渊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抬眼看向他,孟亭曈想说没事的,只是被突然的动静吓到了而已,却咬破了舌尖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今日的情绪实在是太差了。

从他看到熊利群的剧本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缓和过来。

如今被那震耳的轰鸣声这么一惊,无数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五脏六腑和整个背部都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巨大的痛感,和他濒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甚至感觉能闻得到浓郁的火药气息。

他呼吸一窒,堵得他喘不上来气。

陆承渊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他旁边,温热的手掌覆盖着他的背,沉声唤着他的名字。

“我……”孟亭曈哑着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无声音。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餐食,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紧紧抓握住陆承渊的手腕,用力到指关节都在发白。

我不叫宋晴昀。

孟亭曈想。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轻声道:“我没事。”

陆承渊于人身旁坐下,盯着人看了半晌,这才沉声问道:“你害怕?”

“……”孟亭曈无奈片刻,谁会害怕焰火啊。

不过他还是“嗯”了一声。不然又能怎么解释?

“今天是小年,京市全面禁放烟花爆竹,或许是有人专程来到外环放的。”

哦,小年了啊……

孟亭曈下意识回了句,“小年不是明天吗?”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明天是南方小年。”

孟亭曈:“。”

他含糊了一声记错了,随后又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圈儿,默默从那道排骨年糕中夹出来了一块年糕放进口中。

小年要吃年糕。

孟亭曈想。

娘,你看,我都记得的,没忘。

他夹了一块,咀嚼,咽下,然后又夹了一块。

等到他不知道第几回重复这个动作,窗外或明或暗的焰火还在放,孟亭曈心口愈发苦涩,一直不愿被提及的记忆今日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如汹涌波涛一般一遍一遍打湿他的心头,反复不间断地提醒着人,小年是团圆、要围炉的日子。

‘吃年糕年年高~’

‘你总是不记得这些繁琐的规矩,万一等哪一日没有我来提醒你,你忘了祭灶王爷爷,人家去了上面说你坏话可怎么好?’

‘乖乖仔又长高了~再过两年,很快就要超过你父亲了呢~’

——‘说就说嘛,由得他说去,我才不信这些的。’

‘娘,我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啊?’

他的母亲只笑,回答的却是十分模糊的,次次都不太一样。

孟亭曈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又是个什么模样。

可能太久远了,连他的母亲也记不太清了罢。

——直到陆承渊抓握住人手腕,强行停下人的动作。

孟亭曈这才茫然抬头,看得陆承渊心口猛然一酸。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情带笑的眉眼,如今半垂着长睫,在眼前扫落下一片阴影,将那双茫然又空洞的眸挡去了大半。

那双看不太清的眼底里似乎还沁上了些不明显的水汽,随后那红唇轻启,嗓音低低的对着他说:

“别问。”

陆承渊无法拒绝。

他任由人扯过自己的衣摆,随后腹部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他抬手在空中僵持了半天,随后还是落在了人圆润的后脑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满是安抚意味。

孟亭曈将自己整张脸埋入进陆承渊带着紧实肌肉质感的腹部之中,悄无声息地落泪。

他很久都没有哭过了。不论遭遇到什么。

只是时隔了很多年,又历经了两世,千头万绪间终是抵不过人一句关切的问询。

第47章 第 47 章 “你和他赌了什么。”……

孟亭曈如愿进了崔云喜导演的组。

听说季晓妮怒骂了陆承渊三日火气都没消, 说这老板不当人的,见天的给她找麻烦,一见到人就发动阴阳怪气攻击, 甚至扬言等节目播出后专门把宋晴昀在剧里那张阴暗变态杀人狂魔的形象做成海报发到微博里, 以吓跑所有要来找人谈合作的制片人。

“反正亏得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季晓妮愤恨道:“别忘了他的违约金可是全是你自己出的!这赔本的买卖你要是乐意做, 我就顺水推舟再加把火!我赔死你!”

陆承渊依旧是那张八方不动脸,无所谓道:“季总要是舍得,随你。”

季晓妮:“……”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这么个老板!”

季晓妮气儿不顺, 孟亭曈倒是没遭受池鱼之灾。

他乐呵呵地“哇”、“原来还可以这样”、“那季总好厉害的”挂在嘴边,夸得季晓妮眉开眼笑的,还不忘揶揄一句陆承渊,说“你要是有人一半听话懂事不让人操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承渊的视线淡淡扫过孟亭曈,孟亭曈佯装没看到。

陆承渊刚心道他听话懂事?

随后孟亭曈朝他走来, 眉眼弯弯笑着问:“图南约我出去玩, 可以去吗?”

陆承渊:“。”

确实听话懂事。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和谁?”

“唔……还是雪筠姐他们, 还有柯浅, 其他的具体都有谁我就不太知道了。”

“去干什么?”

“说是去……”/“晴昀!!”许图南嗷地一嗓子,打断了孟亭曈还没说完的话。

“晴昀!问好了吗?可以走了吗?”许图南一路杀到公司里来, 喜气洋洋地冲人挥手, 季晓妮刚好从人旁边路过, 随口问人:“怎么找人玩儿还要跑到公司里来约啊?”

许图南当然没多想,他乐呵呵回到:“季总好!嗐, 那不是晴昀说你们同晖有规定,私下聚会必须要经过公司同意才行嘛……不然哪儿有这么麻烦。”?季晓妮猛地刹住脚步,“同晖有什么规定?”

“你们同晖不是规定旗下艺人要进行私下聚会的时候必须经过公司同意才可以吗?嗐,我说季总……你们同晖的要求也太严格了吧,我们公司都不管这些的。”

季晓妮下意识开口:“同晖什么时候有……”

“咳!”

季晓妮:???

她僵直着脖颈转头, 看向不远处坐在那里正在批阅文件的陆承渊,旁边还站着个乖乖巧巧正在报备行程的孟亭曈,突然明白了什么。

季晓妮冷笑两声,咬牙道:“呵呵,是啊!同晖老板一天天的闲得很!什么都要管!”

许图南兀自小鸡啄米似点头,“不过这样也好,怪不得你们同晖出来的艺人从不塌房呢。”

季晓妮朝着远处* 翻了个白眼走了,许图南还来回踱着步等着孟亭曈出门。

反倒是那边孟亭曈眼观鼻鼻观口的告诉陆承渊说:“图南说想去跑马。”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大冬天跑什么马。”

不过在季晓妮那边话音落下之后,他下意识地去打量孟亭曈的神色,只见人依旧眉眼弯弯地盯着自己瞧,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似的,这又蓦地改口:“想去就去吧。”

孟亭曈笑:“谢谢陆老师。”

“穿厚点,这两天风大,小心着凉。”

孟亭曈点头应着,快走到门前这才对着许图南开口:“哦对了,好像听说陆总也会来,柯浅和你说了吗?”

许图南一愣,他唰地转头看向陆承渊,和人对上视线后又连忙别过头去,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问:“哪个陆总?”

“陆盛阳啊,”孟亭曈坦白道:“柯浅没告诉你吗?”

“噢噢噢,说了的,”许图南连忙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

许图南话没说完便立刻顿住,孟亭曈歪了歪头,还装作等待着下文的模样,就听到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还以为什么?”

许图南转身问好,干巴巴地苦笑道:“陆二哥……哈哈,我们要去跑马,你要一起吗?”

听到陆承渊回答“好”的许图南眼睛一闭,默默地在心底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问问问让你问!

你这个嘴啊,怎么就不长记性!

孟亭曈抿着唇边的笑意,只当做没听到季晓妮方才在门外的回答。

他当然知道同晖传媒没这个规矩。

他只是有些摸不准陆承渊要管他管到哪种地步,不过现下倒是明了一些。

许图南在,可以,柯浅在,也可以。

可是陆盛阳……不行。

孟亭曈微微眯了下眼。

原来圈子里有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真真假假倒有八分可信。

可他不记得自己和陆盛阳有什么接触,那柯浅——

冬日里,雪停,晴空万里。

柯浅怀里揣着一条柔软的围巾,正想往陆盛阳脖子上戴。

孟亭曈朝那边只望了一眼,串联起之前的一些细节,心下了然。

陆承渊倒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多大一会儿,便有人送上来厚实的围巾和一件一看就很保暖的外套。

孟亭曈的大衣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动了动冰凉的指尖,对那件几乎要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进去的羽绒服表示抗议。

陆承渊垂眼,沉声道:“穿着。”

孟亭曈只拿起围巾在自己脖子里绕了一圈儿,这又眉眼弯弯地看人:“穿这个,很不方便的。”

那长度都没过他的膝盖快能包住他脚踝了,等下还怎么上马?

陆承渊沉默妥协,没多久又换了一件儿短款的羽绒服来。

孟亭曈有些失笑,再度尝试拒绝:“一会儿跑起来会热的。”

陆承渊“嗯”了一声,心道热了也好过着凉吧。这里的风大,不用吹他那身板儿都透了。语气里倒是多了层不容置喙:“那也穿着。”

孟亭曈:“……”

他将自己身上那长款的呢大衣脱了下来,伸手套上那款白色的羽绒外套,没理人,扭头去找许图南玩儿去了。

“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件儿啊。”许图南一见人就挠头。

孟亭曈似笑非笑:“同晖管得严,不允许艺人生病。”?!许图南偷偷瞄了一眼陆承渊,压低嗓音和人吐槽,“陆二哥这么恐怖的吗?”

孟亭曈没回头,只随着人话题也小声道:“可不是嘛,你快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可怕的传闻?我也好早做准备,别触了那瘟神的霉头。”

许图南一听这事儿,那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圈儿里的事儿他或多或少都能打听出来一点儿,任凭什么隐私八卦到他嘴里都能说得精彩十分,跟听书似的,比追剧还有意思呢。

直到柯浅那围巾最后出现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也加入到吃瓜小分队中。陆承渊的视线才从人身上移开,余光瞥见陆盛阳在自己身边落座。

“今天倒是稀奇,哪股风把平日里怎么请都请不动的小陆总给吹来了?”

陆承渊倒是不愿搭理他,陆盛阳早就习惯了人这幅做派,他径直在人身旁坐下要了壶茶,吹着那袅袅热气,品鉴了一番,兀自叹道:“好茶。”

“上好的白毫银针,陆总好品味。”一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二人闻言回头,对上一双目光锐利的眸。

霍家长子,霍枫的堂哥,霍骁。

“等再过月余,西子湖的新茶下来,陆总再来尝尝?”霍骁爽朗一笑,朝后挥手又添上几道新鲜差点,这又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这里的茶,满京市找不到第二家的。”

陆盛阳起身寒暄了几句,陆承渊倒还是那一副八方的样子,只懒散地耷拉了一下眼皮,就当见过了。

他没来由的出神片刻,心道霍骁在这里,那霍枫……

果不其然,空旷场内传来一声惊喊:“霍枫!你——”

陆承渊唰地将视线投过去。

只见霍枫单手拽着缰绳撑在马鞍上,宋晴昀已经从人用胳臂围起来的包围圈中脱身,站在一侧神色不明地盯着人瞧。

陆承渊端着茶杯的指尖一紧。

他还记得上次宋晴昀带他去看热闹时,给他说过的那句话。

霍枫歪头,冲着人顶腮一笑,压低声音威胁道:“我记得我说过,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孟亭曈扬眉,抬起了些下巴尖儿,笑道:“上次便见过了的,霍小少爷又如何了呢?”

“你——”

“晴昀——你……你们认识?”许图南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他不是没听说过霍枫的名声,方才霍枫一见到宋晴昀就直直地朝人冲了过来,两侧的人拦都拦不住,他下意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霍枫上下打量了人一眼,那视线里是掩藏不住地嘲弄,他冲着人仰头示威,看似是回答许图南的话,那话里话外却好像是说给孟亭曈听的。

“认识,怎么不认识?”

孟亭曈依旧淡笑着瞧人,那视线里仿佛带着些不屑,看得霍枫无名火四起。

“哦!认识啊,哈哈,认识就好,不用再多介绍了——”许图南打着哈哈劝道:“一起跑马玩儿啊?咱们比个赛?”

“比赛?”霍枫像是听不懂许图南在缓和气氛,眉峰一挑,“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上一桌?”

许图南一惊,“霍枫,你说什么呢!这话太难听了啊,你这——”

“我说错了吗?”霍枫挑眉笑道,讥讽意味更甚,“你也不问问他是怎么混到这圈子里来的,他宋家老子来给我提鞋都不配!更何况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假少爷?”

许图南突然拉下脸来,“霍枫,他是我朋友,你嘴巴放干净点!”

“朋友?哈!”霍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他死死盯着孟亭曈那双含笑的眼,似乎想要透过镜片将人看穿,把那脊骨都踩碎进泥地里,“摇着尾巴靠着陆家上位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到底攀上了陆家的谁啊,是陆老大还是那个老二?总不能是爬上了陆家老爷子的床吧哈哈哈哈……”

“啪——”地一声,孟亭曈手里的马鞭一扬,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后,干净利落地直接抽在了霍枫的嘴上。

“我□□血妈——”/“霍枫!”

霍枫冲上去就想拽宋晴昀的衣领,那高高扬起的拳头被许图南生生拦了下来,他那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过难听,连一旁的柯浅也一并骂了进去,柯浅帮着许图南一起拽着人不让人发疯,孟亭曈却在原地躲都没躲,那马鞭在手里折了个弯儿,抵着霍枫的喉咙,“比一场?”

“你他妈也配?”

“只会动动嘴皮子放狠话的怂货。”孟亭曈笑意更深,挑着那眼尾和眉梢高高在上的睨着霍枫侧脸肿起的鞭痕,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他妈说谁怂货呢?!”

霍枫这人性子火爆,最是听不得激将,孟亭曈手中的马鞭从人喉咙处向上扫着,在人嘴角处停留了片刻,这又笑开来:“我说你,既来了马场,只会跑来骂人算什么男人?”

“来和我比一场,我赢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别一见面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到我这里狂吠。”

孟亭曈笑得太放荡了些,那张妖冶的脸似是有什么魔力般令人着迷。霍枫甩开许图南拦着他的那只手,似乎忘了自己方才还张口闭口‘你不配’的叫嚣,自顾自握上了抵在自己脸边那马鞭,随着人话音问:“要是你输了呢?”

孟亭曈那马鞭在人脸上拍了两下,随后收回手,笑道:“任君处置。”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许图南都被这变故吓得懵了,柯浅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看台上陆家二子早已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这边的动向,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怕那两个人不知死活地直接从二楼的栏杆上翻越下来。

霍骁面色阴沉地站在二人身后,手里的茶杯空空如也,袖口倒是湿了一片。

霍枫笑得张扬放肆,不知死活地冲人吹了个流氓哨,他指了指身后,没回头,只压低了声音对着孟亭曈不怀好意地耳语:“你要是输了,我今天就当着陆家人的面带你走。”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没往上面瞧,只淡淡笑着继续加码:“我要是赢了,我还要你站在这里大喊三声你错了,你霍枫不是男人。”

霍枫闻言,笑得更加张狂,满是嘲弄,他惯是最听不得激的。

他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血沫,那眼底奔走的狂热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还从未见过敢如此张扬的美人,耍过他一回不说,现在居然还敢站在这里公然和他叫板,一码一码的往上加。

他抬手擦了一把带血的唇角,那言语更是轻佻下流,“那你要是输了,我还要你当着陆家人的面给我下跪,说——”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咬着牙附身在人耳边:“算了,什么也不用说,我要你好好跪下给我口!”

孟亭曈别开头去,“说话算话?”

霍枫一愣,笑得更加开怀:“他妈的。我霍枫打赌,从来还没有食言过!”

呵。孟亭曈抽了下唇角,转身朝场外走去。

反应过来的许图南一路小跑追了上来,他惊魂未定,“你疯了?”

孟亭曈不答,许图南还在着急,“你跟他赌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马场就是他们家开的!”

“那霍枫从小就是在马场里长大的,什么骑术课那是他幼儿园都玩腻了的东西!就连不戴马鞍空马跑他都不在话下!你干嘛要和他打赌?!”

“晴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你赢不了他的,这马场里最烈的马,霍枫在十七岁的时候就驯服了两匹!你和他比赛马你——”

“图南。”孟亭曈淡淡道,“我不和他赌,然后呢?”

许图南下意识开口:“你可以找个借口离开啊!陆家那两个老板不是都在吗?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霍枫欺负你的!你毕竟是同晖刚签约的——”

“这次不会,下次呢?”

许图南一愣。

“总有谁都不在的时候吧,”

孟亭曈淡淡笑道,“再说了,他霍枫是什么人,满京市真有他想要的,还能要不到?”

“霍家……霍家比不上陆家。”许图南说完就心虚了片刻,霍家是比不过陆家,可这和宋晴昀有什么关系?

宋晴昀毕竟不是陆家人。

那霍枫为所欲为惯了,他不敢把手伸到陆家人身上,可不代表他不敢把手伸到陆家以外的人身上。

谁会为一个刚签到公司里的艺人,真和他们霍家翻脸啊。

许图南一时着急糊涂,可他也不是真傻。从许家长大的孩子哪可能太过天真不谙世事的,他懊悔了半天或许今天不应该带宋晴昀出来玩儿的,不然也不会遇到霍枫那个疯子,碰到这种骑虎难下的糟心事。

“晴昀,你——你还是别去了!不就是害怕万一落单吗?我、我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行吗?”

孟亭曈有些失笑,“你能守我几日?”

“几日都行!他一天不死心我就守一天,一年不死心我就守一年!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事儿,我总得有担当替你解决呀!”

“你相信我!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样的!至少明面上为了许家他也不会和我闹掰——晴昀!”

孟亭曈停下脚步,心道你许家护不住我。

那陆家……

护倒是或许护得住,就是不知道人究竟会为了自己做到哪种地步。

“图南,不论谁护我,都逃不出那几个字的。”

“可你是我朋友啊!他总不能颠倒是非黑白说你也……”

“我有我自己的解决方式,”

孟亭曈笑意淡淡的,临走前拍了拍许图南的肩,“谢谢你拿我当朋友。”

许图南愣了许久,大喊着“你说什么鬼话呢!”随着人一起冲到了换衣间——

只一拉开门,看到陆承渊神色不明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已经等了孟亭曈很久很久。

“陆、陆二哥?”

“出去。”

“陆二哥……你先听我说,你不会真要把人送……”

“我让你出去!”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随后将被吼得原地愣神的许图南推了出去,随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许图南一直很怕陆承渊,他知道的。

他原先还有些不太明白,陆老师虽然不爱笑,但接触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令人可怕的地方?

如今听到身后淡淡的质问,似乎是突然理解了一些。

陆承渊嗓音很沉很沉,和以往和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带着股极具上位者的威压气息,几乎是要迫使所有人臣服于他的指令,张口却是清冷又淡漠的:

“你和他赌了什么。”

第48章 第 48 章 “先救人!”

“我要听实话。”

孟亭曈背对着人, 指尖握在门把手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弯起唇角回头,轻声道:“我若是赢了, 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我。”

“……”陆承渊沉默很久, 视线落在人身上, 不肯放过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见人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地模样,咬牙又问:“你要是输了呢。”

孟亭曈顿了下, 唇角弧度弯得更深了些,“我不会输的。”

“宋晴昀。”陆承渊直呼其名,上前走了两步,垂着眸死死地盯着人看,“我再问一遍, 你要是输了呢。”

孟亭曈仰头, 视线描摹着陆承渊的轮廓, 那张冷峻如刀刻般的脸庞现下阴沉的厉害, 好似若是听到他不想听到的回答,下一秒就要将人彻底撕碎在这里、血溅当场一般。

确实如同传闻那般令人胆寒。

孟亭曈扯了扯唇角, 轻声道:“我若是输了……”

陆承渊呼吸一窒, 沉默地等待着人的回答, 垂在身侧的手已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会让他带我走吗?”

“你说什么?”

孟亭曈瞧着人, 那额角出都有筋脉在抽动,他心道这下真是将人彻底惹生气了,随后又伸手、探出指尖,轻轻扯了扯陆承渊的外套。

“陆老师,我不会输的, ”孟亭曈一双眉眼轻弯,原本就上挑的眼尾此刻像带着钩子,如同毛笔落笔后遒劲有力的笔锋,一错不错地瞧着人,“赌注无非是和他走,又没说不可以耍赖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陆承渊一时暴怒的怒火无端被一缕轻烟吹得散了些,他眉心蹙了又蹙,胸膛断断续续地起伏了半晌,终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亭曈还在笑,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和什么都无所谓的语气气得他脑仁都是一跳一跳地疼,他气急,却最终是对着人无可奈何。

他终于是抓握着人的手腕,气闷良久后只一句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哪想到孟亭曈却用力回挣了一下,另一只手搭在陆承渊的手腕上,作推脱状。

“不可以的,陆老师。”

陆承渊有些诧异地看人,却只听孟亭曈依旧是那副清朗带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撩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你知道你现在带我走,会坐实什么吗?”

陆承渊握着人的手腕没松,垂眼睨着他,只沉声问:“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换衣间内瞬间一片寂静,静得针落可闻,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承渊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些孟亭曈没看懂的东西,那闪过的好像不单单只是因着他而气急的愤怒,还带着些视所有的一切为无物的狂妄。

他明显能感知到陆承渊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可陆承渊不语、不动,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近乎狂热的掐着他脖颈、或抓着他头发,然后不可控的想对他行一些污秽之事。

可陆承渊那眼里,盛着的,似乎是比那污言秽语和肮脏手脚更晦涩难明的东西。

陆承渊挣扎了很久,他心底里升腾起的不可言说的东西宛如藤蔓,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他整颗心脏,撕扯着他的理智,灼烧着他的灵魂,爆鸣着、叫嚣着、呼之欲出——

许久之后他才垂下眼睫,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顶灯的光只扫在他的眉骨上,孟亭曈再看不清他的视线。

随后他听到陆承渊说:“好。”

孟亭曈指尖一蜷,他捏着人衣摆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些,他微微发力往怀里拽了拽人,再仰头、凑进了些——

“等我赢了他,再跟你走,好不好?”

“………………”

陆承渊如、雷、击、顶。

他闭了闭眼,随即恨不得试图从人那双满目含情的眼里看出朵花儿来——可他最终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知怎的,已经被哄得回到了看台上嘉宾席的位置上。

陆承渊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人三言两语就扯着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又是那副温温和和眉眼带笑的模样,招惹的全场的人几乎都围着他转。

沈雪筠和许图南也换上了骑师装,柯浅不太会这运动,便下了场跟在陆盛阳身边,还有几个许图南的和霍枫带来的朋友,三三两两的,在那赛道上凑出来了八个人参赛。

孟亭曈去挑马的时候,霍枫还乐得摆阔,一副赢定了的样子,从容开口:“这两匹,血统最纯,时速最高可达80,战绩可查,别到时候输了怪我不舍得给你挑匹好马。”

孟亭曈点头,仔仔细细地围着那两匹马绕了一圈,随后开口:“还有别的吗?”

霍枫直接笑出声,还没见过这么不识货的人。

“你知道这两匹是什么马吗?还想挑别的?”

“知道,纯血马,速度和耐力都非常出色,夸特马又以惊人的短跑能力闻名,都是很适合竞速赛马的选择。”

霍枫估计是没想到人会懂这些。他眉梢一挑,看着人笑意更深,“它俩,花了我百万美元,看不上?”

孟亭曈摇头,坚持道:“还有别的吗?”

霍枫真是乐了。随后又命人带着人往后方的马舍走去,过了半个钟头,最终瞧见孟亭曈牵了一匹灰色的安达卢西亚马出来。

“草,这匹还没完全驯化呢,你怎么把它给挑出来了?”霍枫横眉一皱,马鞭指着工作人员,“谁让你们给他挑这个的?”

工作人员左右为难,孟亭曈只好上前又说:“是我自己非要挑的。”

霍枫朝着马下的人看了一眼,“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马脑子有点问题,它出过事儿,你去换一个。”

孟亭曈不语,摇头。

霍枫眉心一紧,“真出了事儿怎么办?别他妈到时候我人还没睡到,你骑个马倒先给自己骑死了!”

孟亭曈略带嫌弃的看了人一眼,“霍小少爷说话真是,好生难听。”

霍枫哽了一瞬,提了缰绳调转马头就走,临走前还怒骂一句:“我他妈就是多余操心你!”

孟亭曈却只是抬手摸了摸马头,见那深灰色的马耳向后一歪,鼻孔中哼出两团热气,于马的行为学来说,它在不服气,还有着想尥蹶子踹人的迹象。

不过好在那马耳不是完全背了过去,只是向后抖了抖,暂时没有完全发怒。

马是个很有灵性的动物,孟亭曈在港城和申城跑马时,见过很多会和自己的赛马交流的骑师,他挑出来的这匹不论是提醒还是结构上来说极为优秀的,就是这性格……

孟亭曈翻身上马,那马果然不乐意地抬起了前腿儿,原地转了三圈,想把人直接从背上给掀翻下来。

孟亭曈紧握着缰绳没放,反倒是随着马的动作送胯压浪,等马没那么焦躁的时候这又俯下身子,轻轻顺着脖子上的鬃毛,压在那耳朵上低声笑道:“谁给你取的名字,叫二百五?”

二百五果然嘶鸣一声,又颠簸起来了。

孟亭曈稳住身形,拍了拍那脖子,这又对着那马耳朵说:“一会儿去咬他的屁股,跑赢了,以后他就是二百五,我给你改名。”

二百五的耳朵又动了动。

“反正你也把我颠不下来。”

二百五原地蹦高,猛然蹿进赛道,来来回回溜达了几圈,好像是发现确实无法把人直接甩下去,这又趾高气昂的不理人了。

赛场中,原先那两匹要给孟亭曈的纯种马在沈雪筠和许图南身下,霍枫□□是一匹身高进一米八的纯黑色的纯血马,毛色漂亮,头部和四肢下带有白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但凡马匹天生就有竞速的基因,天性如此,更不用提这血统纯正的赛马。

二百五只犯了一会儿脾气,等到了赛道上,那一米五八的个头,头昂的恨不得比谁都高。

孟亭曈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骑师装,收束的白色马裤勾勒出人线条流畅、笔直修长的一双腿,黑色的护腿紧紧贴合着人小腿,上半身是明艳的红,皮质的手套将人那双手包裹其中,使得人手里捏着的马鞭带着些别样的味道。

霍枫仗着马匹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将人打量了个够,随即刚咧开唇角,又被伤口牵扯地抽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头火愈发旺盛,心道美人实在够辣,睡起来不知道会有多销魂,真是要命。

赛道总长两千米,是按照英国两千坚尼大赛的赛道标准而来。孟亭曈之前跑过的港城赛马一般是两千四百米。有着四百米距离冲刺的误差,他需要提前计算最后冲刺的最佳时间点。

他们这次比的是竞速赛马。就是比谁跑得更快,马匹本身的能力至关重要,当然也离不开骑师本身的架势能力与控制能力。

两千米赛道,单圈,一圈定胜负。

孟亭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二百五的脖子,笑意盈盈地和马说话:“我不抽你,抽你多痛啊,是不是?”

“但是你若是跑不过那两个二百五。”

“小心我揪秃你脖子上的毛。”

二百五不语,二百五听不懂,只一味地趾高气昂欲与一米八试比高。

很久没有走上赛道的二百五眼里全是即将要在赛场上自由奔跑的明亮光彩,那双眼里盛着暖阳的光,将灰白色的马匹照耀的金灿灿的,马鼻子对着霍枫的大腿轻蔑哼气。

霍枫拧着眉,奇怪地看了二百五一眼。

心道你是谁家的马,在看不起谁呢?

霍枫的马匹比二百五几乎要高出大半头来,人家根本看不见二百五的小动作。

赛道之外的看台上,陆盛阳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场闹剧,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几家的孩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上来就要给他们搞个大的。

临近年关,来马场玩儿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京市中的富贵闲散人员,一听今日有那富家子弟打赌赛马,纷纷也起了兴趣,互相口头邀约着纷纷打起堵来。

港城有正规的赌马场,京市不行。

一干人等不过也就是凑个热闹,图个口嗨。

“我押霍枫!”

“我也押霍枫!”

“笑死,霍枫必赢的好吗?谁想不开要和他比这个啊,真是嫌命长。”

“没有人觉得沈大小姐也有可能赢吗?”

“她?赌她赢还不如赌许家小少爷呢!她平日里那是玩儿马术的,竞速她可真不一定能行!”

……

观众场上不约而同的聚起了人,陆盛阳也笑眯眯地邀请着霍骁,“要不要我们也来赌一盘?”

这场子毕竟是霍家的,霍枫闹了这么一出,和那陆家旗下的人杠上了不说,还非要拉着沈家的许家的一起下场,这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让他怎么去跟人家老爷子交代。

可就算是霍枫牵头,那也是人家自愿跟的不是?

原本这运动天然就带点儿危险,总不能找他一个人要说法吧!

霍骁扯了扯唇角,朗声笑道:“好啊!难得陆总好兴致。”

陆盛阳说话惯会拐弯的,“想必你定是押自家霍小少爷赢吧。”

霍骁扬眉:“那是当然!”

霍枫什么水平,他还是知道的。

陆盛阳又笑着朝向陆承渊,“那你呢?你怎么看?”

陆承渊不语,他自从换衣间出来后,那阴云密布的深色就没淡下来过。

霍骁:“陆总看好谁?”

陆盛阳:“唔,我觉得我还需要想想。”

“这有什么想的?”霍枫笑,嗓门都大了几分,“你们总不会真的觉得,这场子里还有能赢过小枫的人吧?”

陆盛阳笑而不语,默默地端起热茶品了一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陆承渊淡漠开口,言简意赅道:“有。”

陆盛阳:“。”

霍骁扬起两条眉毛,这下倒是真好奇了,“小陆总更看好谁?”

随后他又转头朝着陆盛阳,“还有谁能在竞速赛马上,赢得过我们霍家的?”

陆承渊嗓音极淡,语气却十分坚定的突出三个字来——

“宋晴昀。”

陆盛阳笑得意味不明地瞥了人一眼,倒是霍骁一时疑惑了半天,脑子里没对上宋晴昀的名字。

“……宋晴昀是谁?”

陆盛阳这才开口:“那匹安达卢西亚马的骑师。”

霍骁朝着场下勾头看了半天,对上号了,出声感慨:“啊!是那个大美人啊。”

陆盛阳又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

陆承渊面色愈发阴沉,整个人气压极低,陆盛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总不能想把霍家的铺子也给烧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吧?

一想到这里,陆盛阳也不敢再继续拿人打趣,话到嘴边儿改了个口,没敢提宋晴昀的名字,“其实我也觉得小枫会赢。”

霍骁笑得开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所以……那我们押些什么?”

霍骁还在琢磨呢,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随便赌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又没意思,赌大了又怕陆家的人说他趁火打劫。

可哪儿想到他还没开口,陆承渊却最先出了声:“就赌京郊那块地。”

陆盛阳瞳孔一颤,霍骁也懵了一瞬,“你说城北那块儿?!”

许霍两家原本就属城北的,他们陆家想从北郊那块地入手抢占他们的市场,说是要建什么湿地公园,那是政府的项目,霍家原本想争,一直没争到,他原本都打算放弃了的。

现在这是要搞什么?陆家想拱手相让吗?

霍骁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一言为定?”

陆盛阳也真的不敢置信,他刚想出声打断,却只见陆承渊已经淡淡地应了下来。

陆盛阳:“。”

玩儿脱了。

他想不开逗弄陆承渊干什么!

这下好了,直接干赔一块儿地进去!

陆盛阳不好当众驳了陆承渊面子,只得不停地给陆承渊使眼色,结果陆承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又冷声道:“我要是赢了——”

霍骁大手一挥,心道怎么可能?

“要求你随便提!”

“我要霍枫从京市中滚出去。”

霍骁乐到一半,登时愣住。

“三年内,不得踏入京市半步。”

陆盛阳:“……”

特么的京市咱家开的啊?!

“承渊!”陆盛阳压低嗓音提示道,“过火了啊。”

霍骁终于是听明白过来了,他立马不笑了,琢磨了半天这又不确定的问:“小枫他……哪里冲撞了小陆总?”

“他年少不懂事,我这个当大哥的,先替他赔个不是。”

“不过小陆总这番言辞,委实有些太难听了吧?”

霍老爷子还在呢,霍家小辈的去留,什么时候轮到你陆家插手了?

陆承渊抬手,只抿了口茶,幽幽回道:“不算冲撞,不是打赌吗?”

“你输了* ,就送他出国去吧,也好多读几年书,以免太没文化,出门招笑。”

霍骁:“……”

霍枫那个小子!到底怎么得罪着陆家了?!

霍骁没再吭声,他是想要城北那块地,这可是喂到嘴边的东西。可陆承渊这番言论,又让他一时犹豫。

霍枫这事儿估摸着不小。就算他真的赢了,难不成要了人家的地之后,还能把自己弟弟放出去碍人家的眼?不论赢不赢的他都得把霍枫给送出去!

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打他这儿直接给玩儿断了。

“嗨呀,小赌,小赌怡情,”霍骁打着哈哈装傻笑,“等霍枫回来,我可得好好审问审问他!这小子,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说话没大没小没个分寸的!”

“两位陆总轻易不来,今儿个可得好好尝尝我这里的茶!”霍骁再抬手,又教人换上新茶来,那不重样的糕点轮番上了好几回,这才将话题勉强揭了过去。

而那赛场之上,所有的骑师和马匹也都热好了身,做好了简单的磨合与赛前准备,正式准备开赛。

随着一声铃响,赛道上的八匹赛马瞬间冲出,马蹄声与欢呼声响彻半空。霍枫果然是一马当先,他那匹黑色的纯血马高昂着头颅飞奔向前、瞬间拉开与身后参赛者的距离。

许图南和沈雪筠位列第二第三,排名第四的是霍枫一个朋友,孟亭曈暂列第五位,他半跨在二百五的背上,塌腰挺跨、弓身向前,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二百五的负重,双腿紧紧夹着马身,整个人几乎与马背成一条平行线,贴向那随风呼啸的鬃毛。

陆盛阳眼神微眯,“很专业啊,学过?”

霍骁也朝人看了过去,“确实专业,不像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这核心力量的控制很漂亮啊。”

几句话的功夫,赛马已经进入到第一个弯道,那二百五埋头朝着几匹马的中间冲去,孟亭曈只微微夹腿,调整方向,腰腹几乎要贴在马背上,整个人往一侧倒去——

霍骁:“!”

“他要跑大弯?!”

陆盛阳对此并不是很了解,还奇怪呢,“他怎么不抽鞭子的?”

“竞速赛马很少有通过鞭打来提速的!都是骑师用身体控制马匹的行进方向以及提速控速——可他不是并没有磨合太久吗?!——二百五居然听他的?!”

霍骁一连好几个感叹号,听得陆盛阳眉头一跳。

“二百五就是他骑得那匹马!那马——”

霍骁话说了一半,连忙把剩下的全咽了回去。

那马脾气古怪,又是个半疯的!自从把他买回来快一年了还没有哪个骑师能驯服他的!——霍枫怎么给人挑了这么个马出来?!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哪敢全盘托出的?!

陆承渊视线紧紧追随着飞驰而过的孟亭曈,冷声问:“那马怎么了?”

霍骁忙改口解释:“那马有点笨,所以叫二百五!”

“超过去了!绕外围也能超的?!二百五居然还在提速?!”

一个大弯道过去,二百五跑的更卖力了,马背上的宋晴昀几乎和风速融为一体,只有那抹鲜亮的红昭示着人的位置。

“超了!超了一匹、两匹!”

霍骁最爱这类运动,他激情地充当着解说员的角色:“他快要追上小枫了!”

霍枫依旧保持着领头的位置,二百五紧随其后,追着那纯血马的屁股,吃了满脸满嘴的扬灰。

孟亭曈腿部发力,抬手在马脖子上敲了三下,“超过去!”

二百五不语,他眼里有光,神情激荡,他疯狂的追赶着霍枫的马屁股,张开放置着衔铁的嘴,还有空咬了一口飞扬在半空中的马尾巴。

孟亭曈:“……”

孟亭曈收紧水勒缰,他再度发力,拍着二百五的脖子,语言和身体动作下着双重指令,“二百五,你冲过去!以后你就不用再叫二百五了!”

二百五再度提速!他终于是放过了人家的屁股,埋头开始向前冲刺。

霍骁:“还有八百米!六百米!二百五已经头过半身了!二百五什么强的吗?!”

孟亭曈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的背影,终点线越来越近,他紧咬牙关,将整个人的重心下压,轻轻对着二百五说道:“对不住了,二百五。”

握着马鞭的手搭在他方才轻拍脖颈的地方,随后他掌心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块小小的利刃,手腕逐渐发力。

利刃刺破二百五皮肤的那一刻,孟亭曈闭上了眼,他下手毫无犹疑,嘴上却哄着二百五:“跑赢了,给你买最漂亮的小母马赔罪,啊。”

那声带着上扬尾音、和满是哄骗意味的‘啊’散在了风里。

而随之响起的、是马匹悲愤的嘶鸣之音,瞬间划破了凌乱的马蹄声、和现场大片的欢呼声。

“赢了?!二百五赢了?!宋什么昀的居然带着二百五跑赢了?!!”

二百五漂亮得完成了最后的冲刺,几乎是与纯血马并肩而过!又于最后一刻,先霍枫一步冲破了终点线!

——就在霍枫开始减速,看着那道明亮的背影时,看台上的霍骁也猛然反应过来。

“二百五又发疯了!他停不下来!!!”

“来人——”

“快点儿——!先去救人!!!”

第49章 第 49 章 “你也可以当做是惩罚。……

风声, 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二百五跑得太快了,孟亭曈暴露在时速过八十却无任何防护装置的空中,冷冽的寒风吹得他脸颊耳廓被刀割般的痛。

可他似乎感觉不到, 也听不到四周惊呼的声音。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揽着二百五的脖颈, 双手死死地抓握住缰绳, 以防一时脱力,从那飞速奔跑的马匹上掉下来。

这个时速,一旦摔落, 非死即残。

他闭着眼,感受着二百五的全力奔跑,感受着几乎腾空而起的失重感,随着二百五跃动着的浪波颠簸。

他划破二百五皮肤的那一刻,就早已料想到了这个结局。

竞速赛马, 马匹是需要臀大肌发力、四驱狂奔的, 他不可能朝着马屁股给一刀, 只能在马匹敏感又脆弱的脖子上, 用疼痛来刺激马发疯般的奔跑。

取而代之的,便是马匹吃痛受惊, 无法人为停下。

他整个人贴在那有力的马背上, 小声说着抱歉。

场外的人, 被吓得三魂都丢了一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发狂的马匹,几乎是贴着赛道外围的标杆狂奔而过。二百五跑得太快了, 无法靠近又无法人为减速,训练师只得尝试用平时安抚马匹的口号,分开站位冲着二百五轻轻地吹——

然后被淹没在马蹄声下,做无用功。

哪怕你急切万分也没有用,这紧要关头, 哪还敢上前再刺激二百五?

二百五现下只是奔跑,要是他二次受惊彻底发起狂来,孟亭曈那身板根本不够人一蹄子踩得。

一群人正原地焦急,陆承渊却一把扯过霍枫那匹马,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挤出黑水来。

“滚下来!”?!霍枫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动作,被人从纯血马背上拽下来,陆承渊翻身上马,连任何防护都没穿,径直朝着二百五狂奔过去!

果不其然,二百五一见到纯血马,那疯癫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它原地一个压弯,追着纯血马的屁股就冲了过去——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咬人家的屁股。

陆承渊围着赛道,压着速度绕。

每到终点线的位置都让二百五先冲过去,随后再度加速,领着二百五再跑一圈。

三圈下来,两匹马的速度也愈发慢了下去。二百五已经消耗掉了太多体力,可直到最后关头,他还是咬牙向前!再度一半个身位的距离超过纯血马,冲破那已经不再存在的终点线!

二百五终于是停了下来,他昂首任由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一片鬃毛,他抬起前蹄,在阳光下兴奋地嘶鸣——

它跑赢了!它又跑赢了!!它总是跑赢的!!!

霍枫呆了,“二、二百五……这么牛逼的吗?”

孟亭曈几乎是完全脱力般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撑着陆承渊的小臂才堪堪站稳,唇上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

等霍枫回过神来冲上前去,看到二百五脖子上和孟亭曈白色马裤上沾染的一片血迹后,这才终于明白原因,他甚至不可思议地看向人:“你疯了?!”

“为了赢我……你命都不要了?!”

“宋晴昀你——”

“滚开。”陆承渊淡淡地瞥了人一眼,语气淡漠地丝毫没有一丝活人味儿可言,霍枫只觉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冰冷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只是孟亭曈站稳后,便不着痕迹地拂开陆承渊的手,路过霍枫身边时,轻笑着说道:“别忘了,愿赌服输。”

霍枫像一座石雕般一样怔愣在原地。

我、我到底是有多不堪……

居然能逼得人宁愿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愿和我沾上半点关系……

霍枫那被马鞭抽过的脸此刻才觉得火辣辣的疼,那疼跟针扎的一样生生刺进他心口里。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已经往场外走去的宋晴昀的背影,面色涨红,难过的眼底都有些湿润。

“我、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那离开的背影连脚步都没停顿,霍枫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两步,随后又大声地冲着人喊:

“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直到那抹红已经消失在转角处,霍枫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他发泄般地仰头,冲着天、冲着观众席上的众人、摊开双臂奋力吼道:

“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随后面色难看的霍骁走过来,直接踹了人一脚,拎着人衣领把人拽了回去。

“丢人现眼!”

霍枫满脑子都是那抹红色的背影,他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霍骁,“哥……”

霍骁咬了半天的牙,终于是无奈叹气,“这两日给你办出国手续,你去国外读几年书再回来吧。”

霍枫:?!

他立马来了精神,挣扎着从霍骁手底下逃开,连忙摆手,“不!我不出国!我、我刚刚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我还要去追求他呢我不出国!!”

霍骁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他,实在是气不顺的骂人:“你以为你招惹的是谁的人?!”

“谁的人我也不出国!”霍枫一个鲤鱼打挺,任性地和霍骁喊着,“不就是陆家的?陆家的有我好吗?!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了!我要钱有钱要脸有脸我、我……我还年轻!”

“妈的疯子……闭嘴!”

“对!我年轻!!”霍枫好像终于是数出来了自己一个优点,他自顾自地咧嘴笑,唇角的伤口裂开又渗出了些血也不在意的,“哥!骁哥!你别送我出国,我还要去追人呢!”

“你别做梦了!你没看到陆承渊今天那脸色吗?他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那又怎么了!我追求我喜欢的人!关他什么事?!”

“就是他让你出国的!”霍骁茶盏一摔,“赶紧滚回家去老实待着!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就算是他养着的人……那、那又怎么了?我可以等!”

霍枫自顾自地盘算着,“对,我可以等!等陆家那个不要了等他们分开了……我不介意的!我不介意他之前跟过谁!或者我去求他!他们要是不放人走,我、我就去求他!有我爹在、还有我爷爷在,我就去求他们陆家要个人而已,他们不会不给我吧?!”

“你他妈的真是疯了!”霍骁大怒,他被霍枫颠三倒四的盘算气得血压极度飙升,抬手叫来几个人把霍枫强行塞进了车里关回了霍家,以免气得他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个叫宋什么昀的,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给人灌迷魂汤的孟亭曈,现下正摊着满是血痕的掌心,颤抖地朝着陆承渊伸过去。

陆承渊今日窒了这辈子都没窒过这么多次的息,他额头上的筋脉跳了又跳,都快蹦出来了,可还是找不到一丝发泄的出口。

他气急,可看着那双已经沁出血丝来的手胸闷到无法呼吸。他只得沉默地找出医药箱,一点点给人上药。

棉签刚接触人掌心的一瞬间,他听到孟亭曈小声的吸气声。

他抬眼,看向人笑意盈盈的脸,气得又把目光垂了下去。

孟亭曈抿了抿唇角。

似乎,好像,真的把人气得不轻?

怎么都不愿理人了。

怎么说他还以为能听到类似‘痛就对了’‘不长记性’‘忍着’之类的没什么好气儿的话语,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的?

孟亭曈试探性地瞄了人两眼,轻声道:“陆老师,好痛。”

陆老师那额角都要被人气冒烟了,脑子里不被刑/法允许的东西过了八百遍,最后忍无可忍,只沉声怼了一句:“别撒娇。”

孟亭曈:“?”

“我哪里撒娇啦?”

陆承渊不理人,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悉心地照拂着人掌心之中的每一处,心道‘好痛’,还说没撒娇?

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子。

上好药,车辆也已成功到达孟亭曈家楼下,陆承渊一言不发地下来给他拉开车门,孟亭曈平举着两只手停在胸前,想了想,还是又回头邀请:“陆老师,要不要上楼坐坐?”

陆承渊没什么好气儿地扫了人一眼,这次倒是没说“不了”,抬脚就走向了电梯间。

孟亭曈:“?”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陆承渊上楼。

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陆承渊原本就有着一肚子话想问,断无再拒绝的道理。

进门,孟亭曈踢开鞋,喊着陆承渊先坐,他去找杯子给人倒水。

陆承渊倒是拦下了人的动作,十分熟悉地从置物柜中拿出干净的杯子,给人倒了杯温的,自己倒是接了直饮凉水。

孟亭曈发觉陆承渊好像对这里的格局很是熟悉,他也没什么事做,便回到沙发上窝着,等着人过来。

他那手还平举着呢——原先换衣服的时候不觉得,直到摘掉手套,又被人轻柔的上好了药,那因用力拉扯缰绳摩擦出血痕的痛感才源源不断地传来,挑动着他的神经。

在马上几乎是耗尽了所有体力,一时用力过猛,现下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

他瞧着陆承渊走过来,扫了他掌心一眼,这又抬眸看他,“过来。”

孟亭曈:“。”

他往陆承渊身边挪过去了一些。

陆承渊端着杯子将杯口抵到他唇边,垂着眉眼看着他小口喝水。

孟亭曈被那视线盯得莫名心口有些发痒——谁会一直看着人喝水啊?

他喝了几口,唇边还沾染着些水珠,随后向后仰头拒绝,呛声说:“够了,我不喝了。”

陆承渊这又将杯子放到桌面上,随后侧目看人,眉眼冷淡。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亭曈长睫颤了两下。终于还是来了。

他拿手背擦去了些唇角的水珠,嗓音低低地:“陆老师想听什么。”

“你和他,到底赌了什么。”

孟亭曈垂眼,别开视线,他知道这一遭迟早要来的,他逃不过,也没想逃的。

良久,他弯了弯唇角,轻声说着让陆承渊几乎暴走的信息——

“除了带我走,还有……”

“在你面前——给他口。”

诡异的沉默又从二人之中蔓延开来。

陆承渊几乎要被气得失了智。

随后又被孟亭曈那双受了伤的手紧紧握住。

陆承渊将人的手拨开,反手抓握住人手腕,不让人乱动。

“你答应了。”

“是。”

“为什么。”

“我不会输。”

“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赌。”极度地愤怒之下是出奇的冷静,陆承渊平静地看人,一问一答,可这句话却很久都没有听到人的回答。

“我说过,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话音一顿,停顿许久后,陆承渊又放弃般轻叹了一声,“算了,你不愿意。”

“……”

孟亭曈抬眸,对上人那双无奈的视线,听到人说:“就算输了,也没事的。”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陆承渊垂眸,没看人,只补充了句:“回答你在换衣室里的问题。”

孟亭曈瞬间哑然,他刚张开口的话卡在唇边,他原本其实在想,真的不会输的,他也不可能输的,都赌过好多次了。

只不过之前每次开赌,大多都是要他豁出性命,只为了最后要赢。

可如今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说遇到麻烦可以找他,不管怎样都可以为他兜底,甚至告诉他就算打赌输了也没关系的——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刚弯起唇角,想着终于从方才那质问声中躲了过去,刚想往前凑近了一些,就只听到陆承渊又说:

“第二个问题。”

孟亭曈歪了歪头,“嗯?”

“你说的,赢了之后,跟我走,是什么意思。”

孟亭曈:“……”

哄你的。

看你快要被气疯了。

不可以吗?

陆承渊微微偏头,对上孟亭曈刚凑上前来的脸,他视线落在人眉眼上、落在人鼻尖上,随后再度下落,落在人翕张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唇上。

孟亭曈只怔愣片刻,便弯起眉眼唇角,错开视线笑意盈盈地避而不答,他只说:“我怕你当时太生气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

陆承渊挑了下眉梢:“骗我的?”

“嗯。”

陆承渊搭在腿上的指关节都被捏出了响声,他死死地盯着人低眉浅笑的眸,终于是被人磨得没了脾气,彻底败下阵来。

陆承渊似笑非笑道:“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孟亭曈笑得更开心了,他再度仰起脸,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那你还要管着我吗?”

“……管。”

他笑,一排小牙白的晃眼,他任由陆承渊的视线在他唇边肆意打量,最后笑得低下头去,拿额头抵了抵陆承渊的肩。

“陆老师……”孟亭曈轻轻唤了声。

“嗯。”随后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回答。

只是下一句,他没再问出口,尽数全藏在了笑意里。

陆老师。

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呀。

——“你确定他们赌得是这些?”陆盛阳听完柯浅一五一十地和他讲了当时的情况,下意识地脱口问,随即再度听到柯浅的回答。

陆盛阳握着茶盏在指尖转圈,随即想起陆承渊将人带走的那个身影,兀自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意味不明道:“搞什么嘛?”

搞了半天,他连碰都还没碰人的?

给这儿玩儿纯爱呢?

柯浅没明白陆盛阳的意思,只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随时给人空了的茶杯中添茶-

“过年也要录制吗?还要去淮州?”宋瑜愿还有些不死心地问,得到姚金玉肯定的回答之后,有些垂头丧气的。

“瑜愿,这个机会不容易,你好好表现,知道吗?”姚金玉脸上挂笑,语气却不太温和,宋瑜愿仿佛没听出来姚金玉那点子不耐烦,还兀自抱怨着大过年的要跑到那偏远地方去录制什么真人秀。

姚金玉听烦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走进卧室,看了眼蜷缩在床上的人。

夏宁有些双目无神的,他看到姚金玉走进来,下意识地起身跪坐在床边,等人都到跟前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人。

——自从那日,姚金玉亲自把人从胖子大亨手里接出来之后,夏宁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以为夏宁会哭会闹,起码需要他费尽心思多哄两日,原本还打算要是太难搞就算了,最近疲累的很,没多大力气调教,反正也不差他这一个。

哪想到当他打开房门,看着满身污秽连呼吸都几乎探查不到的人,那张哭晕过去的脸从某个角度看去,总觉着莫名和宋晴昀有着三分相似。姚金玉也是一时大发慈悲,脱了外套将脏的不能行的人抱到浴室,亲自替人清洗了一番,还帮人叫了医生。

那时的夏宁意识恍惚,他似乎已经无法回忆起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姚金玉温柔地替他清洗污秽的那一个瞬间,把姚金玉当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自那以后,夏宁时时刻刻要粘着姚金玉,离开人之后连片刻都睡不安稳的。

姚金玉摸了摸人柔软的头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弯着唇问人:“都按我要求做了吗?”

夏宁点头,顺从的从身后取出东西,带着黏腻液体交到了姚金玉的手上。

“做了的,时刻做着的,我很听话。”

“不要再丢下我了,主.人。”

姚金玉勾唇一笑,随即伸手摁下人的头。

他知道,这是又养成了一个-

临近年关,崔云喜的剧组却要赶在年前开机,孟亭曈手伤还没好,就已经到达淮州,准备进组。

好在他身上没受什么伤,掌心中的伤痕不太明显的,导演灵机一动给他手上套了个半袖,只露出手指,看起来更像个高智商变.态杀人魔了。

肌肉的酸痛休息两日也缓解的差不多了,就是那日还是受了凉,在冷风里吹了那么久,没彻底烧起来已经是万幸,他低烧了两天,喝了两天药,到达淮州时终于是退了烧。

就是药效还没过去,人总是犯困,整个人身上乏乏的。

崔云喜和陆承渊打了个招呼,孟亭曈刚抬眼就看到了个熟人,岑远新也在这组。

原本听说云逸也要来,后来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这次还是和熊利群导演二搭。

许图南……那是在家里哭了好久,终于拿到了进这个组的机会,要饰演孟亭曈的同学。

他在被孟亭曈杀掉、和孟亭曈的跟班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班。

他一见人就脚下生风的往人身边跑,问人怎么样了?没事吧?你家那管的多的老板没惩罚你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孟亭曈那脸上蓦地有一丝古怪。

许图南下意识地惊呼:“怎么惩罚的?罚款还是扣分成还是取消你休假啊?哎呀这件事又不能怪你!不行要不我去给陆二哥——”

“陆二哥好!”

孟亭曈:“……”

许图南变脸变得太快,搞得孟亭曈满脸无奈。

陆承渊只是路过,淡淡“嗯”了一声便走。

孟亭曈却皱了皱鼻尖,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人背影。

“你不是要去给我老板说?”

许图南双手投降,“饶了我吧晴昀,我一看到陆二哥我双腿都打哆嗦。”

孟亭曈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揶揄人:“出息!”

“不过……你们同晖到底怎么惩罚的啊?”许图南突然好奇,“我对比一下,来怀念一下我家公司的好。”

孟亭曈哂笑道:“罚钱扣休假,行了吧?”

许图南不好意思地挠头,“啧,看来我家公司还是很人道的……晴昀,说真的,不行你签我们家吧?咱还能一起出活动,我东家也很不错——陆陆陆二哥又见面啦?”

陆承渊似笑非笑地扫了人一眼,看得许图南心里直发毛,止不住地祈祷陆承渊没听到千万别听到!

——等孟亭曈回到房间,散开的行李箱他也懒得收拾,只兀自往那床上一趟,想起陆承渊方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们老板怎么惩罚你的?’

孟亭曈看了眼自己还没痊愈的掌心,无奈地将手背搭在额前,冲着天花板发呆。

那日——

他笑完,还没得意多久,他刚还觉得这件事就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揭过去了,却突然整个人被陆承渊一把捞起,把自己捞到了那人腿上。

他双手还痛着,一时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支点,却又被人扶着后腰,就那么直接跨坐在人身前。

陆承渊倚靠在沙发背上,视线一错不错地打量着他。那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洞穿一般——

他摘掉他鼻梁上的金丝镜框,描摹着他的眉眼、描绘出他的唇形,从他的喉结一路向下,停留在锁骨,又在人胸前反复流连。

孟亭曈呼吸都停了下来,他看着陆承渊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肆意打量,明明带着满满的侵略和占有意味,却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不到半米的距离,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陆承渊太正经了。和那些只会对他发.情的人不一样。

孟亭曈长睫颤动了下,他刚想伸手叫停,打断这个动作。哪想到手腕又被人单手扣在身前,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胯骨之上。

孟亭曈呼吸都变沉了些。

平日里陆承渊管着他、惯着他,却好像还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有关情.色淫.靡之事,如今那似笑非笑的眼、和似弯非弯的唇,朝着他一点点靠近、再靠近,直到几乎能感受到人的呼吸。

随后陆承渊低头,视线落在他被扣握住的手腕下方。

僵持了许久后,孟亭曈突然听到人一声轻笑。

“这只是警告,这件事可以过去,不许有下次,”

陆承渊说,“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惩罚。”

视线在人腰上反复研磨,那腰太细,核心力量能收得那么漂亮,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下应当还包裹着一层薄肌,一把握上去,应当是柔软又带着韧劲儿的。

“罚你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

孟亭曈下意识抬眼,撞进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之中——

他突然意识到,好像陆承渊一直以来所生气的,不是他私下和人打赌、也不是没朝人寻求帮助,更不是在人说要替他解围时他的拒绝。

而只是因为,他不安全。

随后孟亭曈又被人放回到了沙发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渊递过来的手机界面上、凌乐发送过来的医嘱。

【乐:注意不要沾水,每天按时上药,伤口长好之前不要进行奇怪的运动。】

凌乐发送过来的后半句话是:【怎么手也能伤成这样?你注意点吧!】已经被陆承渊单选了删除。

孟亭曈:“……”

他那矜贵无比又禁欲冷清的陆老师,刚刚是不是用眼睛对他进行了一番……?

陆承渊在他身下落了一眼,祝他好梦。

孟亭曈怔愣半晌,等自己低头,看到生机勃勃之后,平白无助的摊着手,咬了半天的牙。

第50章 第 50 章 “也祝你好梦。”

剧组要追进度, 紧赶慢赶地在春节前开了工。

做他们这行的,没有节假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孟亭曈此次拿到的剧本人物设定有些复杂,除了要有好学生和高智商犯罪的双重反转下, 在后续与警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 还试图通过患有多重人格障碍、且单一人格下又患有精神分裂的方式来逃脱法律制裁。

“你要扮演一个扮演拥有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角色。”崔云喜导演提出他的要求, “既要让观众相信,又要让警方怀疑,不能有表演痕迹, 在虚构人格出现时又要和日常区别开来——可以做到吗?”

孟亭曈点头应着,一遍一遍读着剧本,在细小的伏笔处做着标记。

为了更好的揣摩多重人格障碍的人物特点,进组前陆承渊还帮人约到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以帮助人更好的理解角色。

孟亭曈提出些疑问, 又对‘黎盏’这个人物有了些新的见解。陆承渊只在一旁作陪, 等拜访结束后, 还听着人和那医生闲聊了几句。

随后收到医生的初步判断, 暂时没有发现有明显地抑郁焦虑情绪,是否为创伤应激后的躯体化症状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最好取得患者同意, 在患者配合的情况下前来做一套更为详细的检查。

陆承渊看着‘创伤应激’四个字, 终于还是把人的资料发给了那位平日里替他坐镇陆氏集团的私人助理。

五岁时被宋家从孤儿院中领养,回去时曾高烧七日, 失去幼年时期的全部记忆。

十六岁时得知自己是养子的身份,而后和同岁的宋瑜愿一起上下学。

半年前重伤车祸,昏迷月余,醒来后再度出现失忆症状。

——陆承渊看着监视器里的人,穿着校服, 单肩挂着书包,从一众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视线中走过,下一幕,便是将书包扔给了许图南、唇齿尖叼上了一支烟,歪着头从岑远新嘴边对火儿的戏份。

陆承渊捏了捏自己的食指关节。在‘人格解离’的可能性后面打上了存疑的标签。

“解离性失忆症往往由情感创伤引发——特别以童年期的精神创伤为多见……尤其是性/侵害。”

陆承渊神色一凛,他看着宋晴昀唇边燃着的香烟,猩红的烟头像是烫在了他的心口上。

去查。

查他五岁前后,包括人到底是怎么进的孤儿院,来到宋家后又是为什么高烧七天不退的所有细节。

查他在宋家度过的那十一年、查他是怎么车祸坠的桥、查他昏迷那近一个月的时间发生过什么,连住院期间的每日清单和病房外的监控都要仔细核对。

“全部查清楚,”陆承渊压低着声音,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以最快速度,向我汇报。”

那边是公事公办的‘收到’。

——“陆老师,收工了!”

陆承渊挂断电话,见孟亭曈穿着校服朝他走了过来,“导演说今天早点下班,一会儿请大家吃年夜饭,就当一起过除夕——你今天还走吗?”

“不走,我和你们一起。”

“那等我去换个衣服?”

“* 好。”

孟亭曈转身,被许图南勾着肩走。许图南那只手就搭在那单薄的肩头上,此时正低着头小声和人蛐蛐着什么。

陆承渊看着人背影,视线发沉,捏着手中那悬疑犯罪题材的剧本,不自觉地用力。

他突然意识到若是宋晴昀真的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如今要出演这么一个剧本……会不会对人再造成什么二次刺激?

陆承渊一整个晚饭期间都没什么情绪的,他只沉默地坐在人身侧,看着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由得人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入了那带笑意的唇。

好吧。大过年的。

陆承渊按下了心头想拦人的念头,就当是让人尽兴一晚。

许图南有意想挡,却还没替人挡下多少,自己倒是先喝得上了头。

岑远新绕过人,专程前来敬酒,方才拍戏时孟亭曈侧身顶胯垂着眉眼将唇边的香烟朝着他凑过来时,够劲儿的他差点儿烟都没叼住。

“过年嘛!图个热闹,”崔云喜大手一挥:“明天上午放半天假,大家好好睡个懒觉!”

剧组的人纷纷欢呼,随后那酒又多开了几瓶,喊着“那今晚可以放开了喝了!”

陆承渊手边的是茶,这场合里,还真没人敢劝他酒。

酒过了三旬后场子也暖了起来,一开始大家都还有些放不开,不过见陆承渊没刻意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样子,便也都轻松了下来。

“晴昀,这第二杯我敬你——一举夺魁!前程似锦!”

孟亭曈压了压人杯口,他作为这次影片的男主角,组里前来找他喝酒的人本来就多,岑远新碰完一杯还不想放人,又给人斟上了第二杯,“这什么规矩,一个人碰三杯的?”

崔云喜乐,“你是主演嘛!”

孟亭曈笑:“那干脆我打圈儿好了,不然谁来都三杯,明天我可就要请假了。”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扬言不行,“这主演请假,拍谁去啊?”

孟亭曈起身离开座位,径直将岑远新晾在原地,举着酒杯不知道是该回到自己位置上去,还是在原地等着他。

第一杯敬了导演,第二杯敬了制片,第三杯敬了导师陆承渊。

随后他佯装不胜酒力,喊着许图南替他救场。

许图南“嗷”一嗓子就替他喝了剩下的。

屋里乱哄哄地,哪儿哪儿都是热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到零点了!”随后便是所有人举杯一起庆祝新年的欢呼声。

渝州市区是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

屋外的炮竹声和屋内的贺岁声混在一起,陆承渊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却见人依旧眉眼弯弯,低着头小口吃着碗中的汤圆。

他垂眼看着人,那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落下的阴影遮掩去了那双眸,教人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陆承渊关切的看着,窗外过于明亮的烟火闪着斑驳的光,交错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映得人漂亮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人垂眸不语只埋着头连续干掉了三碗汤圆的话,不是刻意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他情绪不对。

陆承渊轻轻捏了捏人的腕骨,不让人再继续吃下去。

时间太晚,汤圆不易消化。

孟亭曈垂着眼看着碗里最后一颗圆润的汤圆,他默不作声地放进口中,这才抬头笑道:“陆老师,新年快乐。”

随后陆承渊看到服务人员又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了孟亭曈的面前。

陆承渊沉默片刻,怎么这么爱吃汤圆的?

他将人手中的汤匙拿了下来,低声道:“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孟亭曈没看人,只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小声道:“最后一碗。”

“不行。”

孟亭曈沉默片刻,这又回头轻声说:“可是很浪费。”

陆承渊神色古怪地看着人,他似乎不是太理解。

可是不论屋内屋外有多么的热闹,此刻坐在这里看着那碗汤圆的孟亭曈,周身却好似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与落寞之感。

见陆承渊不答,也不愿把汤匙还给他。

孟亭曈这又坚持道:“不好浪费食物的。”

陆承渊便妥协了,他端过孟亭曈面前那碗汤圆,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很普通的味道,有些甜腻,他没觉得这汤圆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口感。

可孟亭曈却一言不发地连续点了四碗——这根本不是他平时的食量。

孟亭曈看着人动作,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记得陆承渊好像是有洁癖的,这才出声提醒人:“陆老师,你用的是我的调羹。”

陆承渊扫了一眼手中的勺子,“嗯,没事。”

随后他面不改色的将汤圆一颗不剩的全部吃完,这又看向孟亭曈的小腹,宽松的毛衣凸显不出来人的腰线。

陆承渊沉声说道:“走吧。”?孟亭曈抬眼:“去哪?”

“出去转转,汤圆吃多了。”

孟亭曈一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双手交叠还在胃口处来回摸了摸,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这才又笑起来,起身跟着陆承渊溜了出去。

渝州的夜晚风不凉的,比林宁市的温度还要适宜些,可从那室内一出来,城市上空是朵朵烟火几个压着几个争相炸开,满城的火药味。

尽管孟亭曈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他今日也没有太过失态,可是那燃放后的特殊气味还是有些刺鼻,闻得他心里不舒服。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跟在陆承渊身边沉默地走。

“这里距离酒店不远,走回去?”

“好。”

随之而来巨大声响的炮仗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炸开,嘭——啪!两声,还是惊到了人,孟亭曈肩膀一缩。

手腕处蓦地传来温暖的热度,孟亭曈双手揣在大衣兜里,被陆承渊握过去一只,指尖在人腕骨处摩挲了两下,带着满是安抚的意味。

“怕吗?”陆承渊垂眸问人,“怕得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拿起手机准备喊司机来接,随后看着人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总归是要习惯的。

孟亭曈拒绝道:“我没事,走走吧。”

然后又是一道升空的烟火,发出巨大的响声。

孟亭曈下意识往陆承渊身边挪了半步,手臂贴在人身侧,感受着从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流,这又抬头看。

一小团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爆裂开来,璀璨了半个夜空,它骤然炸开,幻化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散开后燃烧成一道道金色的线条,在漆黑中留下明亮的印记。

很漂亮。

孟亭曈仰起头看着,比百年前的焰火还要漂亮。

他极力压抑着跳动的心脏,看一眼,又看一眼,替那些再无法相见的故人,多看几眼这繁华安稳、国泰民安的新世界。

陆承渊侧目看着身旁的人,那转瞬即逝的光落进人明亮的双眸之中,在人眼中留下一片流光溢彩的绚烂。

陆承渊没有抽回手,孟亭曈也没挣扎,就任由人这么牵着。

二人并肩从漆黑的小路中穿行而过,避开人群,踱步走回剧组定下的酒店。

孟亭曈沉默了一路,思绪万千。

等到走到了房间门前,他却迟迟没有打开房门,似乎是不太想独自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光。

“陆老师。”

“嗯。”

“我……肚子不舒服。”

陆承渊走进去,给他倒好热水,又找出些消食的药物让他吃下。

孟亭曈只坐在一边看着人动作,看着那双往日里矜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为他忙忙碌碌,还问他要不要帮忙揉揉肚子?

“胃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陆老师说话,怎么像哄小孩似的。”

陆承渊一时有些没懂。

不过孟亭曈这么说,他倒是也乐得听。

屋里多了个人,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好像就不太敢找上他来。

孟亭曈一会儿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说想请教一下剧本,也不知道是酒意上了头还是怎么着,最后又非要陆承渊陪着他再搭一遍今天和岑远新拍过的那场戏。

陆承渊倚在墙上,垂眸睨着人,问:“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有,”孟亭曈翻翻找找从兜里掏出来片场的烟,心道那才喝了多少酒,他还不至于醉,他就是不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于是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递到陆承渊唇边,指挥着人:“陆老师,咬着。”

陆承渊接过,放到唇边含着。

“崔导演说明天要补拍这条,”孟亭曈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捏在指尖,随后又低着头在衣服口袋里找火儿,“他说这场戏的情绪不太够——嘶?我记得和烟放一起了呀?”

陆承渊看着人翻找半天找不到,他记得这家酒店一般都会配置助眠的香薰蜡烛,拉开抽屉,从中找到了一盒火柴——就是那火柴盒子旁边还摆放着另一个方盒子,他视线顿了下,随后将盒子往里侧推了一把,这又领着人去了阳台。

“谁情绪不对?”

“不知道,崔导演没明说,”

孟亭曈拿出剧本,指着没过的那场戏,“这场戏拍下来,是我要第一次在观众面前表现出另外一面的样子,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不仅要会抽烟,还要体现出随意老练、但又不着痕迹的气质来——黎盏是故意在警方面前露出破绽的,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可能是多重人格的信号。”

“嗯。”

“既要没有‘我’的表演痕迹,又要表现出‘黎盏’的表演痕迹,还要和没有表演痕迹的‘我’区分开来——”

孟亭曈仰头问,“黎盏的表演痕迹该怎么表现的?”

随后又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只是设计一些小动作或者小习惯什么的,就有些太刻意了,我觉得这不是崔导演想要的。”

陆承渊想了想,回答道:“可以试着控制微笑的弧度和视线的收束。”

孟亭曈抬眼,“什么?”

“就像这样。”

陆承渊将唇边含着的烟拿了下来,停顿片刻,随后换上了一副带着戏谑又满是不羁的神色,微微抬起的下巴露出锋利的线条,他眼皮只下垂了一点点距离,却将那双原本目空一切的眸收束出了一副狭长的样子来,带着股莫名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这是……夜冥?”

“嗯。”陆承渊轻轻抬了下眼皮,随后看向人的目光带着些普度众生的悲悯,可微微抿紧的唇线却使那原本就偏薄的唇看起来更加凉薄。

“师尊!”孟亭曈认出来了,这是当时云逸在一人分饰两角时,陆承渊曾要求过他控制面部肌肉以达到从细微处区分人物区别的技巧。

“试试?”

“嗯!”

陆承渊又将那烟含了起来,他划过火柴,倏然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条件极为优越的脸。陆承渊微微偏头,点燃唇边的香烟,随后半倚靠在墙上,打量着、审视着面前这位疑似有罪的‘高智商天才少年’。

孟亭曈低着头,回忆着黎盏的人物设定,随后唇齿咬着那支没有被点燃的香烟,稍稍垂下些眼皮,使得原本就有些上挑的眼型更加明显了些。

长睫微微垂着,眼尾带着弯钩,那份原本就带有攻击性得美感更为凌厉。他抬眸瞧着人,将唇角处的笑意卡在了一个极其标准化的弧度上,开口是刻意调整过的、带着青春气息浓郁的少年感音色,挑眉问人:“警察叔叔,可以借个火吗?”

陆承渊视线一顿,只见那张摄魂夺魄的脸朝他凑了过来,鼻尖几乎是要抵在他的下颌线上。

孟亭曈站得随意又懒散,可那该直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弯,单薄的肩背倚在墙边,侧身顶起的胯骨将人那把细腰勾勒出更为弯曲腰线。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咬着那支烟、对上了陆承渊嘴边燃着的那根。

孟亭曈点燃,含了一口,没过肺,淡淡吐出。

“这样吗?”

陆承渊长睫垂落颤动,侧目看着人那张满是调笑的脸,半晌后这才发觉——他是故意的。

既如此。

陆承渊视线微收,牙齿轻碰了下,沉声道:“不对,再来。”

孟亭曈笑意更深,灭掉手中的烟后又抽出一根新的,再度凑了上去,这次贴的更近。

“这样呢?”

陆承渊一错不错地看着人,咬了下唇角边的笑意,重新将烟放到了回去,“再来。”

孟亭曈重复动作,直到陆承渊唇边含着的烟已经快要燃尽,他几乎是贴在人唇边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人下颌骨上,带着香甜的酒气。

这次,孟亭曈点燃烟后没离开,手指将唇齿间咬着的烟取下,歪着头笑问:“陆老师,是这样吗?”

那笑意太像邀请。

陆承渊看着那张被咬得湿润的唇,只犹疑三分便径直转过身去,单手护着人后脑,欺身压了上去——

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着甜腻的酒气,他捏着孟亭曈有意要躲开的下巴尖儿,垂着眸数着人在轻颤的睫毛。

孟亭曈却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挡在自己唇边。

陆承渊温热的唇贴上了他拒绝的指骨,可看着他的那双眉眼深沉地似不见底的深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吸纳进去。

孟亭曈停留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还夹着未燃尽的烟,猩红的烟头在人修长的手指中明明灭灭,许久后终于是掉落下来一小截烟灰,灼烧着他白皙的指骨,和唇边的温热一起,在他心口处留下一抹滚烫。

他是在邀请。可是在静谧的对视之后,他似乎都快要忘了,是自己先邀请的。

陆承渊垂眼睨着他,没更进一步却也没后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转而托起他的下颌,温热的指尖落在他耳后摩挲而过,比那掉落下来的烟灰还烫。

渝州的晚风带着山中特有的雨露气味,翩翩然从二人中间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凉意掀开了陆承渊被蹭皱的衣摆,从孟亭曈不挡风的毛衣小孔中钻了进去。

孟亭曈的手指被烫的一蜷,他垂落视线,指尖划过人干燥柔软的唇,将人抵着推开了些。

——直到陆承渊被人‘请’出了门外,他终于是听到孟亭曈压不住笑意的嗓音说,也祝他好梦。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那双带着钩子的视线临关门前还在他身下打量了片刻。

陆承渊:“……”

报仇来了。

孟亭曈关上房门,额头抵在门后,低着头兀自笑了半天。

他不知道陆承渊是否有好梦可做,不过他倒是一夜好眠,没有旧事侵扰忧心——

闹了人,还有这功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