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受伤
“哈……哈……”
蛋糕摔落在地,奶油撒得瓷砖上到处都是。
奚斐然站都站不住,贴着水池滑了下来,后背靠在橱柜大口大口地喘息,手指抖得像是筛糠。
脑海中血腥的画面久久不散,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溺死在那片红海里了,却忽的听到了外面大门开启的声音。
滕时?
他怎么会回来?
几秒钟之后奚斐然混乱的大脑终于抓住了一缕智,今天是周五,是滕时放学回家的日子。
奚斐然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挺了一下腰,然而浑身都使不上力,又倒了回去。
不能让滕时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本就暗戳戳的指使赵阿姨欺负自己,想看自己的笑话,不能再让他得逞。
滴。
别墅大门的人脸识别通过,咔哒一声打开。
滕时推开门走进来,如果是二十年后,这个时候人工智能已经打开了灯,伸出支架接过他的书包,又用传送带递过来一杯热水了。
可惜这是二十年前,滕时打了个哈欠走进玄关,正要伸手开灯,却忽的听到厨房那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时间不是侍从打扫的时间,滕时叫了一声:“赵阿姨,是你吗?”
没人回应。
滕时眉头微微一蹙,无声地放下肩上的书包,拎起一根放在门口的高尔夫球杆,放轻脚步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虽说滕家有专门的安保系统,但毕竟凡事都有万一。
联想到最近发生在奚家的事情,滕时攥着高尔夫球杆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悉悉索索。
距离声音发出的地方越来越近,滕时绕过拐角处的现代艺术雕塑,猛地举起高尔夫球杆!
月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照亮了坐在地上的奚斐然。
高举的高尔夫球杆猛地顿在半空,滕时松了口气,随手打开灯,把球杆丢到一旁的沙发上:“你大半夜的在这干什么?叫你也不吱声。”
刺目的灯光亮起,奚斐然下意识躲了一下。
他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大摊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的蛋糕,手里抓拿着一块布,似乎是想要清,却不得要领,弄的满地满身都是。
“不小心把蛋糕摔了。”奚斐然深深低着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的这几个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字,胸口翻涌着难受,后背上一层层出的冷汗还没有止住,眼前一片猩红。
……别跟我说话,赶紧走。
“大半夜起来偷吃蛋糕?”滕时有点好笑地蹲下来,“至于吗,好像我饿着你了似的。”
一句平常的玩笑话在奚斐然耳中却完全变了意思,滕时温和平静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膜中,仿佛瞬间扭曲成尖利的嘲笑,搅得那汪洋血海几乎沸腾起来。
小孩子确实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来得给奚斐然再加加餐。
滕时心里想着,伸手去按奚斐然的肩膀:“别折腾了,你这布上都是奶油,越擦越花,我这屋里的现代艺术够多了,用不着在地板上再添一幅,快去睡觉吧。”
手指触碰到奚斐然肩膀的一刹那,奚斐然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
滕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收了起来,蹲下来:“你怎么了?”
奚斐然强行压制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肩膀剧烈起伏,身子微微发颤,心底的恐惧和愤怒融合成炙热的烈焰,仿佛有什么疯狂的情绪即将破体而出!
“奚斐然?”滕时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捏住奚斐然的下巴抬起来,“看着我。”
冰凉的手指接触到奚斐然面部皮肤的一瞬间,奚斐然浑身一个激灵,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愤怒和惊恐终于将他彻底淹没。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生日夜上,枪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的脸。
滕时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正要拨通心医生的电话,忽的感觉眼前一道阴影骤然压下,奚斐然忽然毫无征兆地扑向他:“我要杀了你!!”
咚!
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巨大,滕时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向后扑倒,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疼痛袭来的当时差点让他眼前一黑,然而紧接着着喉咙上又传来骤然的剧痛。
奚斐然骑在他身上,双手拼尽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孩子在肾上腺素爆发的极点力量丝毫不输成人,滕时只觉得气道瞬间紧锁。
他立刻抓住奚斐然的胳膊,却发现竟然扯不动!呼吸的停滞让他想要呛咳,却因为气管被掐紧一声都发不出来!
奚斐然那真是要生生掐死他的架势!
因为混血的基因,奚斐然的眉弓很高,眼眸因此显得远比同龄人要深邃,在这个角度几乎有种漆黑得看不见底的感觉,仿佛黑洞一般,容纳着所有暴怒的、憎恨的、疯狂的情绪。
然而此刻那眸子却似乎并没有聚焦,滕时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又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什么别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滕时双脚猛地向上抬起,以一个极其柔韧的角度猛地绞住了奚斐然的脖子,奚斐然几乎下意识松手,滕时的腰腹瞬间向下一带,猛地把人摔了出去。
奚斐然在地上滚了两圈,重重撞在了下方的碗柜门上,里面的碗碟咣当作响然后稀里哗啦地碎了一柜子。
然而奚斐然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一跃而起猛地转身,“刷”地抽出了灶台刀具架子上的切肉刀!
冷白的月光在两寸长的刀刃山闪过一抹寒光,滕时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知道点格斗技巧的人都知道,就算你再厉害,哪怕是格斗冠军,在街上碰到带刀的也得转身就跑。
电视上那种空手夺刀的戏码在现实中几乎根本不会发生,刀具相较于赤手空拳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奚斐然,”滕时浑身紧绷,抓起桌上一杯冷水猛泼了过去,“你给我醒醒!”
奚斐然没躲,冰凉的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并没有在那漆黑的眼底激起一丝波澜,就在水滴即将流到下巴尖一瞬间,他忽然就像是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刀尖直剁滕时胸口!
如果在刚才滕时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小孩子的杀伤力不那么大,那现在他就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人的潜力是惊人的,奚斐然发狂的时候力气完全不比他小,刀尖剁下来的一刹那滕时抬起双臂交叉一挡,咚地一声只觉得胳膊都被震麻了。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楼下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下人们听到了动静正在跑来。
然而那一刻生命的威胁从未这么真实过,锋利的刀尖距离滕时的胸口只有几厘米,滕时手臂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几乎能看到刀锋上自己苍白的反射。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下一秒他飞起一脚狠狠一踹,把奚斐然当胸踹飞了出去!
“唔!”
这一脚是真的重,奚斐然几乎是腾空砸在了橱柜上,又跌了下去,捂住胸口哼了一声,爬了一下却没爬起来。
“可不是我家暴你,是你要行刺我。”滕时喘息着站稳,却忽然看到刚才因为抽到被拽到橱柜边缘的刀具盒,因为这又一撞彻底失去了重心,径直朝着下方坠落。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刀具盒在空中旋转下坠,四把形状各异,却同样锋利的刀从刀具盒中脱落,在重力的作用下刺向倒在下方的奚斐然。
滕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几乎完全是本能,拔腿就冲了过去,猛地抱起奚斐然一个翻身!
叮咣!
四把刀子连通刀具盒砸在地上,爆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其中一把刀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身体掉落的。
滕时仰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奚斐然,一口气还没能从喉咙里松出来,忽然感觉肩膀一阵剧痛!
噗嗤!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奚斐然手中握着切肉刀,面无表情地将刀尖深深刺进了滕时的左肩。
与此同时,崇景市上空,一架私人飞机穿越繁华的夜色降落在机场。
早就有人在停机坪等候,看到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少。”
滕禹俊美而坚硬的面容依旧冰冷,抬手的时候,黑色的风衣下依稀能看到肩颈和手臂肌肉强硬的线条轮廓。
“最近家里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没出什么乱子吧。”滕禹大步走向不远处停放着的黑色轿车。
“大少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手下拎着他的包跟在后面,直到他说的“家里”,大概率只指的是一个人,于是非常有眼色地补充了一句:“二少爷一周都在学校住笑,风平浪静。”
滕禹神情淡漠,没多说什么,坐上车后才问:“他收养的那个小崽子呢?”
“二少给奚斐然安排了周密的学习计划,奚斐然一直遵守着呢,还算听话。”
滕禹没说话,坐上车。
司机把车子启动,驶向滕家的方向。
窗外的夜色闪过,照亮了滕禹硬朗如冰的脸,那万年冷淡的眼底似乎有某种稍纵即逝的情绪,非要说的话,好像是开心。
——许久不见,见了才知道好不好。
第24章 内疚
滕时别墅里的灯彻底亮了,下人们冲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奚斐然骑在滕时身上,滕时仰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肩膀,手指缝里一片血红。
而奚斐然正高举切肉刀,对准了滕时的脖子,然后与猛地刺了下去。
这场景简直能把人吓疯,三四个人侍从立刻冲过去把发疯的奚斐然扑倒死死按住,另外的立刻呼叫医生。
“二少爷!您别怕,医生马上就来!”
混乱之中有侍女吓哭了出来,几个力气大的侍从一人按住奚斐然一条胳膊或者腿,生怕他又忽然发难。
奚斐然疯狂嚎叫挣扎,手里的刀都被甩脱,然而几分钟之后,他渐渐安静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太真切,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叫,眼前是房顶明晃晃的灯,人影攒动,在他眼前一闪一闪。
红色的滔天巨浪仿佛一层层退去,直到彻底平息,变得风平浪静,仿佛渗入沙滩的水,一丝踪迹都不剩。
好像老天把他蒙在他心口的布掀开,奚斐然忽然就醒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空白的梦,醒来之后第一感觉是胸口疼,像是被什么撞了,又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
他呲牙咧嘴地想要捂住胸口,却发现自己被人死死按着四肢。
“喂你们干什么!”奚斐然惊怒地扭动身体,不知道大半夜的这自己怎么被按在冰凉的地上,“放开我!”
侍从们还以为他又要发疯,更用力地按住他,其中看起来年龄不大的黄毛后厨小伙子怒不可遏道:“二少爷都被你伤成那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奚斐然猛地愣住,滕时受伤了?
脑海中一片纷乱,他隐约记得自己把蛋糕打翻了,然后滕时正好回来……
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奚斐然头痛欲裂,撑起脖子四处张望,就看见滕时已经被扶到了沙发上,脱掉了上衣着上身,后背上垫了一个垫子,医生正小心翼翼地缝合着他肩膀的伤口。
滕时低垂着头蹙眉微微喘息着,麻药或许刚起作用,他苍白的脸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光从上方透射下来,让他起伏的锁骨线条格外明显,漂亮的面部线条紧绷着。
奚斐然的脑子里嗡的一下。
是我干的?
他不可置信地侧头,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自己手边的长刀,刀尖上还沾着血。
我捅伤了滕时?
奚斐然虽然讨厌滕时,但从来没想过要捅死他,别说是滕时,他从小连虫子都不忍心打死,一般都是从窗户丢出去,他这辈子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次却险些把滕时捅了个对穿!
奚斐然慌乱起来,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惊慌失措地想要解释:“我……我不是……”
滕时听到声音抬起头。
奚斐然对上他被汗水浸湿睫毛的漆黑双眸,顿时浑身都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醒了?”滕时的声音有些力竭后的沙哑,听不出情绪。
医生将包扎最后的绳结收紧,对滕时低声道:“伤口已经缝好了,好在刀尖没有刺入太深,之后避免运动修养一阵,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滕时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让人帮自己穿上上衣:“没有伤筋动骨,不至于。”
“少爷!”按着奚斐然的黄毛小火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怒,“这小屁孩要怎么处置!报警吗?”
奚斐然的大脑一片空白。
“报什么警,这点小事”滕时轻描淡写地带过,甚至还浅浅笑了一下,“大家都散了吧,大半夜的。”
黄毛还想说什么,滕时已经另一只手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立刻呼啦啦紧张地围过来一大片,生怕他摔倒。
滕时吊着左臂一步步向着自己屋里走去,没有再看奚斐然。
奚斐然愣怔地看着他背影,忽然却听到滕时淡淡开口:“到我房间里来。”
奚斐然:“!?”
与此同时,崇景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数不清的酒吧和夜店占据了整片商区,幻彩的灯光将街道渲染得五颜六色,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隐约从每一家夜店里传来,街上打扮潮流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走进去,又烂醉如泥地被人扶出来。
在这些夜店当中,星辉Club低调奢华的装潢独树一帜,面前的停车场内豪车云集,几乎像个小型的车展。
走进去,舞池中央数不清的帅哥美女正在让人血脉喷张的音乐中疯狂舞动,异国知名DJ高举着右手跟着节拍甩头,将气氛渲染到最高点,华丽的灯光一刻不停地以各种形式闪动着。
“可惜啊,没能把滕时邀请来。”
远离舞池的卡座上,坐着四个俊男靓女,其中一个穿着棒球服的男生抽着烟摇摇头叹息:“本想借着这机会让他开心开心的,母亲去世总得找个方法疏解疏解啊。”
“你以为都是你啊,”头发挑染成粉色的漂亮女生转着手里的酒杯,“滕少向来不喜欢来夜店,有这个时间人家又研究出什么新玩意了,婉拒你太正常了,你就是想要和人家套近乎,谁看不出来?”
棒球服男生被识破了也不恼,笑着摸了摸脑袋:“也是,天才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最近保送的名单快下来了,里面肯定有他吧。”
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让人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另一个黑衬衫的男生听不下去了,酒杯一放不屑地一笑:“你们女生就喜欢这种吧,学习好又性格淡定的小白脸,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高冷美强惨’?”
两个女生笑做一团,酒精上头,脸上都飘上了绯红的艳色:“有本事你也美强惨一个啊汪冬,三个字你占哪个?”
“三个都不占又怎么样,”汪冬毫不示弱靠在沙发上笑起来,“但我老爹有的是钱,随便捐个几千万,到时候国外的大学不是随便我挑?”
白天的时候穿着校服,大家都稚气未脱的样子,晚上换了个装扮,却立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刚成年的少年们借助酒精和尼古丁,强行把自己挤进成年人世界的大门,仿佛一旦踏进去,就有了高人一定的资本,每一个动作都是值得炫耀的。
汪冬说到兴头上,对着不远处一打响指:“Waiter!再开一瓶酒!”
听到招呼的服务员立刻走过来,弯腰低声询问:“先生,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先生”两个字戳中汪冬的点,仿佛让他整个人都熨帖地抖了抖,然而在这种舒适中,他却隐约觉得服务生的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董雨泽?”
服务生整个人瞬间僵住,震惊而仓皇的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四人,然后立刻低头:“不好意思,我让同事来给您点单。”
“哎哎别走啊!这不是咱们大学霸吗?”汪冬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仿佛鲨鱼看到了血,立刻兴奋了起来,“哟!这是体验生活呢?”
其余三个人也惊讶地认出了面前的人,这正是他们学校高三一班的同校同学,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董雨泽清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在夜店闪动的刺目灯光中忽明忽暗。
“坐坐坐,怎么能让班长大人服务我们呢。”汪冬不由分说地一把将董雨泽拽的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揽住他的肩膀,“班长大人,这是体验生活,还是勤工俭学啊?”
旁边的三个人也都在掩嘴笑,董雨泽的人缘非常不好,简单来说,这个人有点硬,浑身上下有一股最让青春期的同龄人最讨厌的“干部气息”,经常用某些规章制度压人。
这可能是因为董雨泽有一位高官父亲,耳濡目染的原因。
然而就在前不久,这位高官贪腐落马,被抓进了局子,董家一落千丈。
要不是学校的领导看着董雨泽成绩好,能考上顶尖大学拉高升学率,估计学都没得上了。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啊,大家都能帮你,何至于在这里当服务员呢。”棒球服的梁睿也在一旁说风凉话。
曾经他半夜翻墙出来玩,被董雨泽抓了个正着上报了老师,差点要被开除。所以面对董雨泽如今的境地,他只觉得快意。
“要不要我借你点啊。”梁睿笑眯眯问。
旁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噗嗤笑了出来。
董雨泽忍无可忍想要起身,却忽的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对面的双马尾女生用手机给他拍了张照:“Cheese!”
董雨泽瞳孔骤缩,就像一只忽然发飙的狮子,冲过去抢手机:“删掉!”
仿佛就是等这样一个契机,汪冬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扑了过去,狠狠揪住他的领子:“你以为你是谁?”
周围一片惊呼,四处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董雨泽被压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而汪冬比他整个人大一号,根本无法挣脱。
“我听说,”汪冬的眼神里闪着兴奋而恶意的光,贴近董雨泽的耳朵,“这里的服务员如果被顾客看上,还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赚的可比点酒多多了。不知道班长大人被人点过几次,活儿好不好?”
董雨泽目眦尽裂,一拳揍了上去。
***
夜色幽深,窗外连风声都安静了下来。
滕时慢悠悠的走回房间,奚斐然浑身紧绷地跟着,直到站在滕时门口,才停住了脚步,无声的吞咽了一下。
滕时大半夜的把下人都遣散回去睡觉,然后又把自己叫到他房间里是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要报仇?还是要杀人灭口?
“你在那戳着干什么,”滕时缓慢地坐在了床边,“过来。”
奚斐然看着月色下滕时好看的侧脸,整个人绷成了一块木头,僵直地走过去:“你想干嘛?”
“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滕时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帮我掀开被子,扶我躺下。”
或许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奚斐然鬼使神差的听了他的话,他绕过滕时帮他掀开被子,然后轻轻扶住滕时的后腰。
这一碰奚斐然忽然愣了愣,滕时的后背上一片湿冷,几秒后奚斐然才意识到,那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麻药的劲儿已经过了。
奚斐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虽然讨厌滕时,经常被滕时欺负,甚至发现他指使赵阿姨饿着自己,奚斐然却从来真的想对他下死手。
小小的年纪,奚斐然却已经懂得衡量事情的轻重,他知道即便滕时再不是个东西,却罪不至死,杀害奚家的不是滕时,而是滕时的老爹。
自己希望滕时付出代价,却不希望是这样。
自己是在内疚吗?
奚斐然分辨不出来。
他混乱地扶着滕时慢慢躺下,在即将碰到床的一刹那,滕时眉头微蹙,溢出了一声气音似的闷哼。
月光如练,他绝美如画的眉眼染上痛色,额头上都是碎钻似的细汗,奚斐然的心跳没有由的停了一瞬,几乎仓皇地放开了他,退后了一步。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滕时缓过劲来,低声开口。
奚斐然摇摇头。
“我发现你在地上坐着,于是问你怎么了,你忽然跳起来掐我脖子,被我踢出去之后又抓了一把刀想要把我开膛破肚。”
奚斐然那一刻不知怎么忽然冒出了叛逆心:“你想让我道歉吗?”
“不,”滕时静静地看着他,“我只想知道原因。”
奚斐然就像是一只发了疯了小狼,做好准备要乱咬的时候,忽然被人轻轻的摸了一下头,竟有些无所适从,迷茫地看着滕时。
“我觉得你好像还不至于恨我恨到想杀死我,”滕时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当时的心状态很不对,做出的行为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你是看到什么,或者想到什么才变成那样的。”
这一次奚斐然沉默了好久,然后犹豫了一下道:“我看见了一盘生肉。”
第25章 依偎
“我看见了一盘生肉。”奚斐然说。
话一说出来他就低下了头,因为一盘肉而发狂发疯,甚至想要把人捅死,奚斐然在心里想,我是疯了吗?
疯了的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就像是野草一样野蛮生长,奚斐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疯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以后会好吗?还是会一直这样?自己除了捅人,还会做出什么更恶劣的事?
“别胡思乱想。”滕时忽然开口,奚斐然猛地抬头,像是即将坠入泥沼又被一只手拎了出来。
“这世界上受到重大挫折的人多了,如果人人都发疯,那孤儿院里的婴儿都是小疯子,这个世界上也就没剩多少正常人了。”
奚斐然嘴唇微微发抖。
滕时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想要隔空在他身上点一点,但是实在太累了,于是又垂了下去,靠在枕头上看着他。
“人其实和车差不多,都是由无数的零件构成的,车的核心是发动机,人的核心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轻声说:“如果出了问题,修就好了,没有必要直接认定报废。”
奚斐然心里乱成一锅粥,呼吸急促,滕时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是撕裂的,仿佛一个双面人,一会儿欺负自己,一会又安慰自己,把他幼小的思维搅得晕头转向。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可他却觉得滕时脚踩在界限上,左右乱晃。
“要怎么修?”奚斐然挣扎着问。
滕时心说,车靠修,人靠养,如果能让小家伙生活在有爱的环境里,放下过去经历的创伤,才能真正的走出来。
一盘生肉而已啊……
小屁孩的心问题远比想象的要严重,再放任下去就要成反社会了,得尽快解决。
怎么解决?
奚斐然这么讨厌自己,在自己身边肯定感受不到“有爱”。
赵阿姨是奚斐然的同乡,从她切入,应该会比较容易。
“赵阿姨这些天对你怎么样?”滕时问,“同乡之间是不是还亲切的?”
靠着克扣我伙食建立亲切感吗?
奚斐然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赵阿姨,看着滕时淡然的样子,他越发迷茫,甚至觉得滕时是在阴阳怪气。
心里的内疚和感激被压下去,怒火又烧起来,奚斐然的脸阴沉下来:“是啊,可亲切了。”
“那就好,以后你和赵阿姨多聊聊天……”滕时顺着思路说下去,却忽然注意到了奚斐然铁青的脸色。
滕时眉头一蹙:“怎么了?”
奚斐然拳头攥紧,拼命克制才没让自己吼出来,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赵阿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滕时床头的手机却忽的亮了一下,滕时下意识低头一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他装在手机上的安全系统,别墅里一旦有人进来就会显示门口的监控画面——此时滕禹正站在一层的玄关处换鞋,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从飞机上下来,换完鞋之后径直走向了通往二层的传送梯!
“快走!”滕时忽的抬头对奚斐然道。
奚斐然吓了一跳:“啊?干什么?”
“我大哥回来了,”滕时急的脑门上都出了汗,“我最近发现他对我保护欲有点旺盛,如果你不想被他吊在钟楼上屁股被揍开花,就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奚斐然毛骨悚然:“你们哥俩怎么都是这个爱好!”
他二话不说窜起来就往门口扑,然而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轻微的传送梯播报声。
“来不及了!”奚斐然的手刚抓住门把手就听身后滕时道,“你现在出去会和他撞个正着!”
奚斐然猛回头:“那怎么办!”
滕时:“钻我床底下!”
此时奚斐然已经听到了外面滕禹缓缓逼近的脚步声,顾不上多想,猛地往滕时床下一扑!
咔哒。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缕微光从门口的传了进来。
滕禹高大的身影在门口静静立了片刻,仿佛一座沉默的高山,几秒后,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清冷的月光柔和的透射到大床上,白色的丝绸枕头上滕时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仿佛两道浓密的扇子,绝美的容颜平静安然,看起来已经睡的很熟了。
“我知道你醒着,”滕禹没开灯,就着月光和走廊的微光,在滕时的床沿上坐了下来,“你的呼吸太快了。”
他坐下来的一瞬间床底立刻向下弯曲了两厘米,差点碰到奚斐然头上的的呆毛,奚斐然捂住嘴缩了缩,大气不敢出一个。
滕时缓缓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一声叹息:“哥,我错了。”
“错哪了?”滕禹面无表情地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脸。
“我不该装病跑到江临去,擅自带个小孩回来。”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闭着眼,乍一睁开,滕时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着湿润的水光,带着点罕见的柔软,“哥,我们下周要体育测试,打断我腿的事能不能稍微缓缓。”
奚斐然心中唏嘘,他还没见过滕时这么老实温顺的样子。
不过滕时带自己回来竟然是擅作主张?他还以为是滕仲云命令他的。
等等,那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家要出事?
“你还知道你应该被打断腿?”滕禹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厉害得要上天了呢,爸都不放在眼里,还怕我?”
滕时的声音更低了:“你跟爸不一样。”
这几个字不知道怎么触动了滕禹,他眼底的神色动了动,什么都没说,但是奚斐然却明明感觉空气中的压力散了一些。
“看你以后表现,这次攒着,再次再犯,两条腿一起打断。”滕禹说。
滕时乖巧地点头。
滕禹移开目光,好像有点不自在似的挠了挠脸,然后摸向怀里:“对了,这次出差看到点小玩意,你平时就爱捣鼓这些,看看喜欢不,不喜欢就扔了。”
他从怀里摸出的是一个手指长的小筒,打开盖子递给滕时,滕时伸出左手接过来,倒出里面纸条一样的东西展开一看,顿时愣住:“这是……福特当年制造第一台汽车时的简易手稿!”
“放在他们公司展示柜里的,我要来的。”滕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滕时的眼睛都亮了,这东西在他们这种机械狂眼里就像是圣经一样的存在。
上辈子他根本没有收到过滕禹这样的礼物,可能是因为上辈子他这段时间里还在一直叛逆,厌恶和排斥所有人。
滕禹就算是带回来了,面对自己的冷脸,也没有机会开口。
“谢谢哥。”滕时的心里有点百感交集。
滕禹咳了一声站起来:“睡吧,这么晚还不睡,该不长个了。”
床底瞬间上移两厘米,已经趴麻了的奚斐然无声地松了口气。
滕时点了点头,攥住手中的小筒,下意识要双手一起把手稿收回去拧上盖子,一动之下却忽的牵动了伤口,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站在床边的滕禹顿时眉头一蹙,刚才他就觉得滕时的脸色就算是相比平时也过于苍白了一些,他还以为是门口走廊透进来的白光照的。
“怎么了?”滕禹立刻弯下腰按住滕时肩头,“哪里不舒服吗?”
好巧不巧,滕禹的手几乎正抓在滕时左肩的伤口上!
“唔!”滕时整个人猛地向左蜷缩了起来,滕禹惊慌之下立刻松手,然后神色一凝立刻开灯!
啪。
刺目的灯光让滕时瞬间眯起眼睛,同时灯光也照亮了他额头上细碎的冷汗,还有毫无血色的唇。
“你受伤了!?”滕禹猛地掀开被子,不由分说伸手就去解滕时的睡衣。
“哥,我没事……”滕时挣扎着想要避开,然而疼痛让他根本没有力气,整个人被滕禹按住,一把扯开了睡衣的扣子。
啪啦……
掉落的扣子弹落到床下的奚斐然面前,他的心脏狂跳,只听上面安静了足足几秒,然后滕禹的声音压抑着暴怒低低响起:“这是怎么弄的?”
“……”
下一秒音调徒然拔高!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是不是那个姓奚的小孩搞的!”
滕时喘息着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
然而滕禹在看到那绷带下渗出的一点鲜红后整个人已经炸了:“奚斐然他人呢!”
“我把他送到祁南槿家暂住了,哥,我真的没事,皮外伤而已……”
“老子扒掉他的皮!!”
奚斐然在床下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后背上的汗毛都惊恐地炸了起来,怪不得滕时怕他,滕家大哥发起火来也太可怕了!
如果自己被抓住,只怕要被当场红烧了!
“哥!”
滕时一个病号根本拦不住发飙的滕禹,滕禹像是一阵暴怒的龙卷风似的挂了出去,几秒钟之后只听院子里车轮与地面摩擦的锐响,黑色玛莎拉蒂已经轰鸣着冲向了祁南槿家。
对不起了兄弟……
滕时闭上眼,不忍心想睡得呼噜震天的祁南槿被滕禹从被子里拎出来时的懵逼场景。
——为了小屁孩的生命安全,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房间里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床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奚斐然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
滕时精疲力尽地看了他一眼,扬了一下头,示意他把门关上。
奚斐然难得的听话,把门关上,上了锁,又走了回来。
关上门,屋子里就只剩下月光,奚斐然站在滕时床边,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滕时闭着眼睛休息了几秒,失血的眩晕感才过去,结果一睁开眼就看见奚斐然目光幽幽的站在自己床头,不由得吓了一哆嗦。
“你不要大半夜小鬼勾魂似的站在我床头行吗。”滕时哭笑不得,“索命似的。”
他的声音比之前还要虚弱几分,几乎只剩下气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奚斐然用力捏着自己的指尖,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那我去哪?”
滕时忍着疼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在黑暗中看着他:“右转,直走。”
奚斐然:“?”
虽然不明白滕时什么意思,但是奚斐然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一笔,于是乖乖的顺着他的指示往前走。
该不会是让我去跳窗吧?
“再左拐走两步,好了,停吧。”
奚斐然按照指示停下。
“拉开面前的门。”
奚斐然在黑暗中伸手,然后,他碰到了一扇微凉的门,抓住把手的一刹那,他忽的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门”缓缓拉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整齐摆放的零食。
滕时让他打开的是房里的小冰箱。
“不是饿了吗,挑你喜欢的吃吧,”滕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侧向右边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把自己蒙了起来,“吃完记得刷牙,洗手间有新的牙具。”
奚斐然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零食,鼻子忽然涌上一股汹涌的酸涩。
“对了,”滕时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吃完别回你房间了,省的一会儿滕禹去找你,今晚睡我这,我的床够大……上来的时候小心点,碰着我肩膀跟你急。”
那一刻奚斐然的眼前忽的就萌上了一层水雾,他忽然很想哭,想要嚎啕大哭,所有的情绪呼啦啦的涌上来,让他委屈又迷茫,几乎招架不住。
他仓皇的从冰箱里挑出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把喉头的哽咽堵了下去,吃完后他听话地用新牙刷刷了牙,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滕时的床。
滕时已经睡熟了,呼吸真正的均匀了下来。
奚斐然用最轻的动作在他身边躺下,不敢用力,只捏住被子一角,轻轻盖在了自己肚子上。
床确实很大,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依旧不觉得挤,奚斐然侧身躺着,在黑中注视着滕时的背影。
月光勾勒出滕时脖颈优美的弧度,在皮肤边缘甚至能透出微光,几乎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
深秋的房间里即便开着恒温也不太暖和,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脚冻得冰凉,奚斐然无声的吞咽了一下,屏住呼吸往滕时身边靠了靠。
滕时的呼吸依旧均匀,并没有被惊扰到。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轻微的声响——奚斐然一点点贴近滕时的后背,直到距离滕时只有一拳的距离。
温暖的困意席卷上来,四肢都被被子包裹住,奚斐然蜷缩在滕时后背的影子里,像一只依靠在母亲身旁的雏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6章 代入感
奚斐然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赵阿姨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叫他,他好像难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透过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奚斐然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奶糖堆里似的,周围香香甜甜的。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模糊的视线对上了面前墙上陌生的极简风格钟表。
10:08
奚斐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自己在滕时的房间里。
他猛然侧头看向身边,床上空空荡荡的,滕时已经不在了,柔软的被子盖在他自己身上,周围一片安静。
奚斐然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柔软清新的洗衣剂味道和滕时身上经久不散的奶茶甜,仿佛融合出了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独特味道。
鬼使神差的,奚斐然伸出手,缓缓按住了滕时躺过的枕头,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早上好啊。”
床头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吓得奚斐然整个人弹飞出去。
“今天是周末,我让他们别来叫你,让你睡个懒觉。”
原来是床头的电子管家感觉他的苏醒,屏幕自动亮起,开始播放滕时的录音。
奚斐然哭笑不得地放松了紧绷的身子,昨天晚上他吓了滕时一次,今天就一报还一报又被吓回来了。
“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拉着我大哥陪我去医院了。放心,我会安抚好他的,一定不会剥掉你的皮的……顶多打断你一条胳膊。”
奚斐然:“……”
录音里的滕时憋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不吓你了,今天你先在家里自己玩吧。”
奚斐然静静听着。
“可以多和赵阿姨聊聊天,你们是同乡,应该有很多聊得来的……”
奚斐然豁然站了起来,没有再听后面的话,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
“肩膀受伤就不要玩手机了。”
车子后排,滕禹冷冷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滕时,又转回头去。
滕时吊着左手,右手从善如流地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同学约我出去玩。”
滕禹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这两天就算了,你的伤需要修养。”
“嗯,”滕时温顺地点头,“我就是这么说的,改成约下周。”
能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是件好事,看到滕时逐渐从失去母亲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滕禹心中的一块石头无声地落了下来。
车内的空气有些安静,隔了好久,直到安静得几乎有些尴尬的时候,滕禹忽的打破了沉默:“还疼吗?”
“唔,还好吧。”滕时随口调侃,“伤筋动骨一百天,哥,我至少又一百天不能作妖了,你开心不。”
滕禹忽的转头看向他,视线如箭般射过来,滕时惊讶地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恼怒,好像生气了似的。
“哥?”
“你为什么觉得你受伤了我会开心?”滕禹黑着脸盯着他。
滕时:“?”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滕禹冷冷转过脸去,目视前方:“你是滕家的子嗣,受了伤别人会怎么想?会觉得我们滕家连自己少爷都保护不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滕时:“……”
上辈子滕时和滕禹的关系从来都说不上好,尤其是这段时间。
作为被滕仲云从小重点培养、把“家族”作为第一要务的滕禹来说,叛逆期的滕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两兄弟之间经常爆发激烈冲突。
那时候的滕时觉得滕禹就像自己的第二个爸,什么都要管,烦得要命,而且无论如何都永远和滕仲云占在同一战线上,让他根本无法忍受。
在叛逆期里他对于滕禹的烦更是上升到了顶点,也为很久之后的兄弟反目打下了基础。
不过这一世,滕时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来看滕禹的所作所为,似乎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他盯着滕禹坚硬的侧脸,忽的觉得滕禹对自己的关注好像并不只是因为家族脸面,而是真的出于关心。
细细想来,滕禹管自己,是因为他出手,滕仲云就不会再出手,就好像自己用鞭子抽奚斐然,滕仲云就不会再下狠手一样。
设身处地一代入,以长辈的视角重新看,滕时忽的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上辈子心智不成熟的时候,好像误会了很多事。
什么样的哥哥会为了给弟弟出气而半夜冲到别人家的房子里?
又是什么样的哥哥会因为自己早上的一句“哥,我有点疼”,而立刻放下手中的正事陪他去医院?
滕禹好像真的很在乎他。
***
与此同时,滕家的后厨里,昨天第一个冲过去扶住滕时的黄毛小伙正靠在角落的壁橱上,低头看着手机。
他耳朵上打着一个耳钉,看上去有点像街上的二流子,一头金毛狮王同款金发,让他身上又多了些不正经的气质。
此时他不知看到了手机上的什么内容,嘴唇微微抿紧,回复了一句,然后无声地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赵阿姨正在不远处的餐桌上剥碧根果,扒完之后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另一只手扒拉着自己的手机。
家里的少爷不在,赵阿姨脸上的温润和善仿佛面具一样卸下去了,吧唧着嘴挑三拣四,面相里透出一种中年妇女的油滑和尖酸。
手机里的男人发来消息:“你打算在这家干到什么时候?别呆太久,你冒名顶替的事情做不长,容易被发现,媳妇儿。”
赵阿姨咀嚼着碧根果打字回复:“放心吧,现在一切都好。等我找找机会做一票大的,咱们就撤。”
“这是给奚少爷的,”一旁用洗地机吸地的侍女走过来,不满地看了赵阿姨一眼,“你都吃了他吃什么?”
“小姑娘家不懂。”赵阿姨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嘴里鼓鼓囊囊,“这东西油大,小孩子吃了不好,而且都是激素催熟的!”
侍女小镯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你还吃的那么欢。
不过赵阿姨是滕时亲自雇来的,是奚斐然的贴身阿姨,身份比他们要高。
侍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扫过赵阿姨那的时候雨语气不善:“抬抬脚!”
赵阿姨坐在高脚凳上险些被她碰到,赶紧缩回两只短腿,正要发怒,一旁靠在灶台边的黄毛小伙儿忽的扬了扬下巴:“小镯,一会儿也去把三楼扫一下吧。”
小镯愣了一下:“三楼?又到了该清那间房间的日子了吗。”
“不是,就扫扫外面走廊就行,楼上灰大,怕少爷这两天上去的时候踩到。”黄毛说。
小镯点点头:“行,知道了小阳哥,我一会儿就去。”
赵阿姨剥着碧根果的手微微一顿,仿佛从两人的话音里听出了什么不同寻常。
“三楼好像就只有那一间主卧,”赵阿姨好像随口提起似的,“一直上着挺高级的电子锁呢,也不知道放着什么宝贝,难道是保险柜?”
小镯把洗地机一支,不知道她提到这个想干嘛,充满敌意地盯着她:“那是我们以前夫人住的卧室!平时除了二少,谁也不能去!”
“谁说我要去了?”赵阿姨“切”了一声摆了一下手,同时飞快的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信息。
“二少的母亲不是去世了吗?我就是好奇。”
“去世又怎样,屋子里的一切都留着呢!我们二少爷那么重感情,更何况去世的是她母亲,我们每周都要上去请扫一遍,确保屋子里一切如常。”小镯骄傲地扬起头,“只有我们几个受二少爷信任的人能进去,其他人一律禁止。”
赵阿姨好奇地追问:“那屋子里有什么?”
小阳在一旁随口道:“还能有什么,都是夫人生前用的东西呗,衣服鞋子包包,还有珠宝首饰什么的。”
小镯有点警惕:“你问那么多干嘛?”
她话音未落,忽的看见赵阿姨站了下来,飞快的收拾起桌上的碧根果,把没吃完的都一股脑塞进了塑料袋里,然后踹进口袋转身就往外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小镯下意识脱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赵阿姨头也不回,“我去和小然聊聊家常。”
第27章 亲力亲为
自己负责照顾的小孩是个天才。
赵阿姨虽然冒名顶替了她的孪生姐姐,对于如何当好一个阿姨一概不知,但是这件事,她却从来的那天起就知道。
奚斐然闲着的时候,不会像普通小孩一样到处玩,或者看电视打游戏,他一般都会安安静静地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不出来。
赵阿姨好奇心重,也怕他藏着什么好东西,打开门缝偷偷向里面张望,就看到奚斐然埋头在桌面上捣鼓着什么。
地上躺着各种被开膛破肚的电子玩具,而桌子上花花绿绿的零件却井井有条,被分门别类地好放在一边。
奚斐然用镊子捏起一块芯片,用迷你电焊枪在上面摆弄着,不一会儿又捏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零件组合在了一起。
赵阿姨当时只当是小孩子瞎搞,没耐心看下去,回到房间刷手机,等到临睡前才想起来又想起来,蹑手蹑脚过来推开门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看到奚斐然的桌上已经多了一个长相奇怪的小机器人,下面有两个大大的轮子,上半部分像个人,脖子上打着滑稽的小领带,而奚斐然似乎正在用空调遥控器操控它向前向后走。
这个孩子就像是某种迷你世界的神明,在手下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命。
赵阿姨整个人都被骇住了。
不过这种惊愕只持续到睡前。
对于只有初中学历的赵阿姨来说,再惊艳的科技和再天才的小孩在她心里,都还不如一只千元的海参让她牵肠挂肚。
等到一个囫囵觉起来,赵阿姨已经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今天听说楼上装着高级电子锁的房间里藏满了珠宝首饰,她沉睡的记忆才又忽然亮了起来,意识到奚斐然就是她打开三层房门的钥匙。
但是小屁孩会听自己的吗?
这些日子她根本没把奚斐然当回事,只在跟滕时汇报的时候做做样子。
她也感觉到了奚斐然从一开始对她依赖,到逐渐冷淡了下去。
不过这有什么的呢,赵阿姨冷笑一声,小孩子而已,不好掌控,还不好骗吗?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快步走向奚斐然的房间。
***
今天早上奚斐然起的晚,随便从滕时的小冰箱里找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就跑出去打篮球了。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回到别墅里,走回自己的房间,奚斐然一推门就惊呆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他藏在角落处的玩具箱子被翻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抽屉也都被拉开了,他好的各种零件被倒了一地。
“谁干的!?”
奚斐然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大脑,冲向零件里翻找起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全在,唯独他前几天刚做好的自平衡小机器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