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幽暗的卧室没有开灯, 女孩独自蜷缩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身子。
衣柜上挂着米花高中的校服,书桌上是写到一半的作业。
屋外传来碗筷摔落在地的声音, 女孩猛颤了下,把自己裹得更紧。
女人的惨叫声响起, 伴随拳头落在肉上的声音。
女孩听着屋外的惨叫和求饶声, 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悄无声息沾满脸庞,视线被模糊, 女孩哭得五官变形, 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按照以往经验,这场暴力会持续十分钟甚至更久。
女孩曾试图阻止过, 但她才高中, 结果往往都是被生理上的父亲按在地上猛踹。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扑过来挡在她身前, 然后被打得更惨。
至于离婚……
她的母亲已经被困死在了这段失败的婚姻里。
日本崇尚让女性回归家庭, 多数女性婚后过得好不好, 都在于丈夫是不是人渣。
严峻的求职环境;同样的付出换取更少的薪酬;被关闭的上升通道……离婚后, 脱离社会多年的女人也很难再找到工作。
虽说日本法律保护家庭主妇,即便离婚, 在找到下一任丈夫前,前夫需要每月固定汇出赡养费,但这笔钱无法支撑养育孩子,法院也绝对不会把孩子判给生活困难的母亲。
只要丈夫牢牢控制住孩子, 身为母亲,除非她能狠下心来不管孩子, 不然很难从暴力困境中逃脱。
东京已经入夏,窗外下着小雨, 女孩裹着毯子瑟瑟发抖,手脚发凉。
妈妈的惨叫比她看过的任何恐怖片都要恐怖,直戳灵魂深处。
“杏里,不可以出来!”
伴随着凄厉的哭泣,母亲不时呼唤着女孩的名字。
女孩——或者说杏里,她抬手抚上凸起的右额骨。
上周父亲工作犯错,被上司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下班后,心气不顺的父亲再次对母亲动手,杏里冲出去保护母亲时被父亲揪住头发,重重一掌扇在脸上,淤青至今未消。
门外是母亲持续不断地哭泣和惨叫,杏里头一次痛恨自己是女性。
如果她是男孩子,就能冲出去保护妈妈了。
嗡嗡。
手机震了两下,是杏里的同学。
「善子:杏里,我和爸爸说过了,你要不要来我家住几天。」
「小春:不然报警吧。」
「善子:没用的,我爸爸就是警察。就算报警让杏里的父亲坐牢,也无法完全改变现状。」
「小百合:杏里不然你试试幽灵警察吧,听说很灵的。」
幽灵警察?
杏里隔着模糊的泪幕看向群消息,她试图回复,但泪水打湿屏幕,湿热的温度让触屏不受控制。
她用衣袖擦掉屏幕上的眼泪,又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抽泣着输入文字:「可是不会下地狱吗?」
「小百合:嗯……我也听说了。许愿的人会被幽灵警察抽走一半寿命,还会因此被诅咒看到恶鬼,死后也会下地狱。」
「善子:那你还推荐这种馊主意给她!」
「小百合: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伯母上周才被打到肋骨骨折,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小春:但那可是恶鬼,你们没看过咒怨吗,会出事的……」
群聊短暂地陷入争论,杏里擦掉眼泪,退出聊天框,打开了手机浏览器。
她很快搜索到幽灵警察的页面,输入信息后停住。
全黑的界面散发出一种无法名状的诡异感,寒意顺着握住手机的手窜向全身。杏里顿住动作,莫名感到恐惧。
半年前,东京开始流传幽灵警察的故事。
传说中的八条腿的涡轮奶奶,扇大逼斗的后座乘客……最近又出现了新传闻,穿着西装的卷发极道恶鬼。
虽然不明白卷发极道恶鬼是什么东西,但日本范围内的恶灵传说大都阴森可怖,不是贞子就是伽椰子。
杏里怕鬼,是少有的能为鬼屋工作人员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她在鬼屋里叫得有多惨,NPC吓她时就笑得有多欢。
手机铃声忽响。
群聊里的人注意到杏里很久没有冒泡,连忙派代表打来电话:“杏里,你该不会真的向幽灵警察许愿了吧!?别想不开啊!会被在灵魂上留下烙印的!”
“可、可是……”
“听说许愿之后会有恶灵上门!你千万别做傻事!别听小百合的!”
杏里抿唇,面露难色。但门外倏然响起嘹亮的尖叫,杏里一激灵,手机从手中脱落。
杏里曾在网上刷到过火灾被困现场,视频里的惨叫声让她做了好几天噩梦。
人类直面恐惧和绝望时的惨叫能勾出人类最原始的恐惧,那是一种直达心底的灵魂震撼。
杏里的母亲,刚才发出了一声痛苦的、足以勾起杏里原始恐惧的哀嚎。
大脑陷入空白,朋友劝阻的声音变远,直至消失,只剩下嗡嗡耳鸣。
回过神来时,浏览器上已经只剩「愿望已接受,等待审查」九个大字。
杏里愣住:“诶?”
手机那头传来朋友的惊呼:“杏里,你该不会真的许愿了吧!?”
杏里眨眨眼,焦急又不知所措:“可是我妈妈……”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上的字样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扭动重组,最后变成「正在执行,注意查收」的字样。
“……小春,幽灵警察接受我的心愿了。”
“诶?”
母亲的哀嚎声再次响起,杏里抱着手机站起身:“小春,你帮我报警,我现在要出去救我妈妈!”
“别去啊杏里,你忘记上次伯父是怎么变本加厉地打你们两了吗!你出去只会让伯母被揍得更狠!”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继续躲起来!说不定呢,说不定这次我能——”
话音未落,屋外骤然熄声,父亲惊恐的声音随之传来。
向来窝里横的男人似乎被吓破了胆,声音软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随即是拳拳到肉的声音,和父亲的哀嚎。
不过三四秒功夫,屋外便没了动静。
杏里被屋外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她挂着泪小心翼翼走向房门,颤抖着把耳朵贴在模板上。
屋外一片死寂,母亲的哭声也一起消失不见。
紧接着,外面传来木地板咯吱咯吱的走动声。
杏里受家庭环境影响,她向来胆小,如今更是被变故吓得脸色煞白。
她用衣袖胡乱地擦掉鼻涕,大脑一片空白。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听过的都市传说纷纷浮现眼前。
杏里左右打量一番,从衣柜旁边抽出一根木剑。为了能保护妈妈,她今年加入了剑道社。
视线被眼泪模糊,刚擦过鼻涕,一股清流再次顺着人中流下。
杏里浑身颤抖,抱着必死的决心拽开房门。
然后对上一张男人的脸。
戴着墨镜的男人代收插兜,目露凶光,脸上还挂着几滴新鲜渐上去的血。他自上而下俯视向杏里,冷冷吐出几个字:“你就是沼口杏里?”
脸臭得像要来收保护费。
“噫!?”
本身就长期作息不规律,如今肾上腺徐激增,又突然受到成吨惊吓,杏里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松田阵平:……?
“喂!?不是,你怎么晕了!?沼口夫人你包扎好伤口了吗,过来搭把手!”
……
明日香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懒懒抬了抬眼皮,看向一脸狼狈的松田阵平:“所以这就是你又一次什么材料都没收割回来的原因?”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站在沙发边,别扭地把头转朝一边:“对方才只是17岁的高中生。”
“幽灵警察不是慈善机构,就算是警视厅,也是靠纳税人的钱养活的。”
“我知道,可是……”
松田阵平自知理亏,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又略显烦躁地咂嘴。
明日香冷哼一声,视线从松田阵平身上轻飘飘落向他身后的别墅大门。她冲门的方向挑了挑下巴:“所以,你打算让她们在外面吹冷风到什么时候?”
松田阵平一僵,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转头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门外安静了几秒,缓缓被人拉开,发出绵长的咯吱轻响。
两颗脑袋从门缝处探了进来,其中一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
门口两人踌躇了会才进入别墅,然后垂着脑袋在玄关罚站。
明日香:“坐吧。”
两人对视一眼,怯生生说了句“打扰了”,拖鞋进屋,低着头在明日香斜对面的沙发上排排坐好。
明日香收回视线,淡淡道:“小景,热茶。”
话音落,厨房传来瓷杯碰撞的声音。一只漂亮的布偶猫顶着白色杯碟出现在客厅,杯碟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萩原研二把神奈遥和阿凉的身体溶解掉,重组成他的身体后,还剩一点材料。
明日香答应了让萩原研二去法国看车展,他的身体暂时不可能溶解。
材料不足,明日香无法重塑神奈遥和阿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新过回吸小景的生活。
杏里母女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景猫猫把茶顶在脑袋上,端到茶几前。在被松田阵平把茶接手过去后,又转身回到厨房,重新端来一杯热牛奶。
第二杯茶被从头顶端走,小景被明日香揉了揉脑袋,冲她发出一声娇软的猫叫。
明日香:“知道了,晚上不宜让客人喝茶,下次注意。”
“喵。”
小景点点头,跳到杏里旁边,用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胳膊,试图以猫咪的方式安抚女孩的情绪。
明日香的视线轻飘飘落到对面两人身上。直到她们喝下整杯热牛奶,她才开口:“我这里不方便外人久留,但可以让你们借住三天。”
杏里母女俩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虽然心知能允许她们借助已经是莫大宽容,但心头不免一颤,提前恐惧起三天后将要面对的场面。
明日香却不急不缓道:“阵平,隔壁28号的别墅在售卖,你去把它买了。”
“啊?”
“我实地探查过,东西都是现成的,甚至不需要打扫。”
“买了干吗?”
明日香冷冷瞟松田阵平一眼:“你打算让她们沦落街头?还是送回去继续挨揍?”
“杏里的心愿是带妈妈一起脱离爸爸的控制吧,既然接了愿望,当然要好好善后。”
她端起桌上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杯茶喝了一口,语调三分抱怨,两分嫌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给你的钱全用去租房了,用来保护被你救下的ABCDE。”
“这次要不是钱已经不够用了,你也不至于把人带回来。”
见事情败露,松田阵平反倒松一口气,换了个懒散的姿势:“什么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明日香勾起一抹笑:“那当然。”
松田阵平勾起一抹笑,只觉得明日香在他眼中愈发闪闪发光。他扭头看向沙发上的两人:“28号离这里也就几百米距离,到时候我在屋子里装上报警器,你们不会有事的。”
他顿了顿,看向明日香:“她们可以住多久?”
明日香秒答:“杏里工作五年后。”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杏里母女怔在原地,现役警备部部长愿意收留她们到杏里工作五年后,这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明日香扫了眼两人脸上震惊的神色,沉声补充道:“别高兴太早,别墅里的住客会越来越多,甚至最后可能会沦落到你们母女俩共用一间房。但我会保证每个住户的基本生活质量。”
明日香懒懒扫松田阵平一眼:“毕竟家里有个败家子。”
话虽如此,但叫人听不出任何责任的意味。
明日香放下茶杯:“等会儿小景会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我还有点工作,就先失陪了。”
她站起身:“阵平,跟我上楼。”
松田阵平脸色一变,露出要遭殃的表情,揉了揉卷发,认命地跟上去。
“对了小景,你和研汪今天回自己房间睡。”
“喵。”
明日香带着松田阵平在楼梯间时,还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杏里和母亲的谈话,两人终于回神,小声讨论着幽灵警察和现役警备部的关系。
独属于明日香的主卧迎来它的主人。
松田阵平进屋后顺手合拢房门:“什么事?”
“把门锁上。”
松田阵平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从内部反锁房门。
明日香抱臂站在床边,背对松田阵平,看不清表情。
松田阵平自知理亏。
明日香让他出去收割寿命,他不仅颗粒无收,还倒贴出去几十万日元,现在还让明日香赔出去一栋别墅,明日香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想着,他走向明日香,眼睛却心虚地看朝一边:“明日香,我——”
话音未落,一股力道猛地拽住他领口,随即天旋地转。
身下是柔软的定制床垫,眼前是点缀着欧式吊灯的天花板,和明日香一点点靠近的脸。
本该是上司的女人两腿分开在松田阵平腰两侧,手指隔着单薄的白衬衣,从他肚脐的位置一点点游向肩膀:“阵平。”
长发垂落,扫过松田阵平的脸颊,微痒。
明日香俯下身子,鼻尖近乎贴着松田阵平的鼻尖。
她弯起一抹恶意的笑:“你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让我稍微享受一下,没问题吧?”
第152章
价格抵得过一辆私家车的高档床垫太过柔软, 松田阵平陷在中间,动弹不得。
手腕交叉,结实的小臂被一条柔软纤细的蓝色丝带缠绕。柔软纤细, 却能牢牢困住他的双手。
“喂……明日香……”
被呼唤名字的女人用手撑着坐起身,食指搭在松田阵平唇上, 做出一个类似嘘声的手指。
“怎么了, 阵平?”
话虽如此,但明日香没打算让他回答。她把手指探入他的口腔, 压住他的舌。
喉结来回滚动, 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吞咽声音。情绪如同迸发的岩浆,烧得身体发烫。
明日香抽出手指, 把指腹的唾液慢条斯理地擦在松田阵平脸颊, 才抚向蒙住他眼睛的领带:“我不喜欢这个颜色,明天带你去买新的。”
然后俯下身。
“明日香……”
松田阵平低声重复明日香的名字。
太丢人了, 他居然被制住, 完全动弹不得。随即, 他身体的一部分彻底陷入柔软, 被紧紧包裹。
声音骤然急促:“明日香!”
“嘘——小声一点。”
透明的汗液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肌肉流进沟壑间,手指也顺着汗珠划过的痕迹描摹。
“阵平, ”明日香笑着挑起他的下巴,俯身落下一吻:“我允许你稍微动一下。”
她用另一只手轻点两下,补充道:“你的腰。”
·
窗帘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细缝,松田阵平坐在床边, 仰头望向天上星。
太糟糕了。
余温降不下去,脑子也已经一片浆糊。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好像有被爽到, 又好像还憋着火。他始终是被命令和控制的那一方,一切感受都依托于对方。
松田阵平垂下视线, 愤愤地想,明日香为什么这么擅长。
好气,想和空气打架。
他不在乎明日香曾经和谁交往过,但难免会带着一点点别扭的低落。第一次正经恋爱的幼稚鬼就是这样,思想再成熟,对上喜欢的人,还是会丢盔卸甲,展露出最原始的、稚嫩的醋意和低落。
松田阵平倏地羡慕起萩原研二,那家伙总是敢直白地把想要的东西以撒娇的方式表达出来。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床上睡着的女人,心思转了好几个来回,数好几次鼓起勇气,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酝酿许久的撒娇。
松田阵平他长叹一声,重新拉上窗帘,走到床边坐下。他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刚打算把手搭在明日香腰上,搂着她一同进入梦乡。
砰。
动画般的白色烟雾变身特效侵占视线,各种情绪包裹全身。松田阵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又下意识抗拒,逃避着现实。
他被人揪住后脖颈,四肢小短腿拼命在空中乱踢,发出愤怒的哼唧声。
明日香提着阵汪的脖子坐起身,乌发散落,遮住玉肌:“松田阵平,别搞错了,今天是给你的惩罚,不是奖励。”
她提着阵汪拉开卧室门,随即将愤怒地在空中不停蹬腿的小狗崽子丢了出去,任仍由他在地上滚出去几圈。
“回你自己窝睡去。”
说完这句话,明日香合拢房门。
落锁的声音传入耳朵,阵汪彻底急了,连滚带爬冲向门口,气到刨门。
虽说他们拥有自由进出动物身体的权限,但明日香是唯一拥有「锁」的人,能轻松把他们困在某具身体里。
阵汪气得在门口来回踱步,越想越郁闷。他坐在门前垂下脑袋,耳朵也委屈地折成飞机耳。
他只是想搂着明日香睡觉,正常情侣这个时候不都该黏糊糊地贴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心跳和体温吗。
阵汪正兀自委屈,房门再次被打开。明日香握着手机从里面走出来,下楼从冰箱里翻出牛奶。
明日香歪头夹住手机:“你说内鬼的事?”
她身后还跟着一只短手短腿,围着她不停打转的小黑狗。
雪白的牛奶被倒进透明的玻璃杯,明日香继续道:“你都退休了,还得操心这些事。”
她扭头看向好大的落地窗,院子里落起小雨,丝丝缕缕。
明日香咽下牛奶,一把捞起脚边来回打转的小狗。阵汪听到耳机里传来前任总监的声音:“明日香,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居然就这么放公安部部长跑了?”
明日香意味深长道:“虽说日本公安在做事时不需要完全遵守法律,但也不至于严刑拷打……帕拉格害死这么多人,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手机那头沉默一瞬:“明日香,你在钻法律空子。”
明日香笑笑:“你要是反对,我可以现在就把他抓回来。”
前任总监略作迟疑,长叹一声:“虽说我是警察,不该说这种话。但我也是人。也有情绪和私欲。”
“你……”他顿了顿,“按你想的做吧,我会装作不知情的。”
挂掉电话,明日香已经走到二楼卧室门口。她低头睨了眼被她夹在臂弯里的阵汪,毛茸茸的小狗已经不自知地摇起尾巴,兴奋到眼睛里亮起小星星。
明日香弯起一个恶劣的笑,推门进屋,却在准备合上房门的时候骤然转身,把毫无防备阵汪丢了出去。
黑色毛团伸着四肢在空中划出一道滑稽的抛物线,似乎还伴随着卡通的“biu”的音效。
松田·狗·阵平:?
·
昏暗的隶属于乌丸集团的工厂码头,简陋但坚固的支架撑起一排金属制的简易天花板。
老旧的白炽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豆大的雨滴打在金属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公安部部长——或者说帕拉格,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垂着脑袋像是已经死过一遍。他在大楼事件中被简单包扎,但经过一番折腾,又再次撕裂开始渗血。
昨天的大楼劫持事件,在和明日香道别后,帕拉格原本打算驱车逃走。车子刚驶入第五大道,一枚狙击子弹贯穿前车窗玻璃,将他的右肩肌肉扯碎。随即又是一枪,打爆他的前车轮。再之后,他被早早埋伏好的组织成员从驾驶座拽下来,蒙住头塞进一辆面包车。
截至现在,帕拉格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脖子也酸胀得像要断掉。他费力地抬了抬脑袋,碰到抵住他额头的手枪。
握枪的男人单手插兜站在他面前,声音冷得吓人:“帕拉格,你应该知道背叛的下场。”
男人的金色及肩短发被保养得很好,在灯光下透着匀称的光泽。
帕拉格愣了愣,用虚弱的声音辩解道:“我没有背叛。”
男人冷笑两声:“如果你真如你所说,保持忠诚。警备部部长是如何得知我的相貌特征的。”
帕拉格定定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良久,才缓缓喊出他的名字:“琴酒,组织里被安插了多少卧底,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传递消息的锅扣到我头上,万一这是卧底做的局呢?”
帕拉格不敢让视线落在琴酒滑稽的短发上,怕这样做会让琴酒怒火更盛。帕拉格知道,今日若不洗掉嫌疑,自己在劫难逃。
琴酒一定会把怒火倾泻到他认为的叛徒身上。
琴酒眯起眼,上下审视帕拉格一圈,暂时收起手枪。他冷哼一声,坐在伏特加提前准备的椅子上,双手插兜,翘起一只脚。
琴酒隐匿于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冷冷点上一根烟。火柴被划亮时的短暂瞬间,琴酒明暗交错的脸愈发透着冷峻危险的气息。
火光熄灭,琴酒彻底淹没于黑暗,只有烟头一点猩红在跳动:“那来聊聊警备部的事。”
听到熟悉的名称,帕拉格下意识厌恶皱眉。
“SAT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楼里?”
帕拉格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哼,”琴酒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别装傻了,SAT一直潜伏在大楼里吧。”
帕拉格大脑定格两秒,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琴酒发出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笑,不再说话。
伏特加有眼力见地主动走出黑暗,站到帕拉格面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叠好的彩色报纸,在帕拉格面前展开。
这是今早的报纸,大楼劫持案占据了整个头条版面。文章几千字,洋洋洒洒都在描述歹徒的凶恶,现场状况的紧急和危险,以及……明日香的果敢聪慧。
明日香就像一个骄傲的警视厅女皇,贝尔摩德精心为帕拉格准备的好戏,如今反倒成了明日香王冠上最大最闪耀的一颗珠宝。
帕拉格没有洗清「公安卧底」的嫌疑,也没有顺利做掉明日香。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这件事成了被琴酒怀疑并折磨的「组织叛徒」。
报纸上,明日香脸上沾血站在风中,表情冷峻平静。记者按下快门时,几个高大的警备部中层围在她身边,认真且虚心地聆听她的命令。
警备部的人又高又壮,明日香只能从错落的人群中间勉强露出一张精致冷静的脸。围住明日香的男警越是高大,他们低头望向明日香时崇拜的目光就越是衬得明日香身姿伟岸。
帕拉格本该为此感到愤怒,但他已经被饥饿和断断续续的低烧卷走所有力气,连维持冷静思考都有些费力,更别提调动更多情绪去愤怒。
伏特加用手指向左下角一张不起眼的合照:“这里!解释一下你们在做什么!”
帕拉格抬了抬眼皮——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抬头了,脖子好痛,他甚至怀疑有把闸刀把他灵魂切成了两段,头身分离。
不然他的脖子为什么会没来由的痛,且疼痛愈演愈烈。
伏特加手指的地方,他和明日香站在隐蔽的角落,被警备部的厢式警车拦着,笑着握手。
伏特加嘴角下垂,满脸凶狠:“你不是说你和警备部部长互看不顺眼,甚至多次在警视厅总监召开的部长会议上指着对方鼻子互骂吗。但你们这副样子,可一点也不像关系不佳的样子。”
帕拉格惶恐地瞪大眼睛,一道电流蹿到大脑。
原来如此,难怪明日香会特意带他去隐蔽的角落说话,还一反常态地笑着主动和他握手。
越是隐蔽,越是惹眼。作为被警视厅总监力推的王牌新星,东京人仰慕的警视厅女王,明日香走到哪,媒体记者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到哪。
明日香越是带着公安部部长想去隐蔽处,记者就越是会穷追不舍,想尽办法捕捉一切可能是热点的画面,生怕漏过任何重要细节。
明日香特意带他去厢车后方谈话的行为只会成为醒目的红色提示灯,提醒记者赶紧拍照。
帕拉格盯着报纸上的合照,大脑险些停止运转。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是陷害。”
伏特加皱眉,没能听懂帕拉格的意思:“什么陷害?”
帕拉格用力仰头,视线越过伏特加,落在他身后的黑暗里。帕拉格知道,真正决定他生死的人是坐在黑暗里的琴酒,和被琴酒效劳的那位先生。
帕拉格定了定神,放缓语调,让自己看上去更冷静可信:“琴酒,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判断出来。”
帕拉格分析起来:“SAT提前潜入大楼,明显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提前泄露贝尔摩德的计划。你怀疑这个人是我。”
“你认为是我投靠警视厅,和雪野明日香达成合作。”
他滚了滚喉咙,干涸的嗓子燥得像被太阳暴晒了两天的沙地:“如果我和雪野真的达成友好合作关系,她一定会保住我,源源不断从我嘴里获取信息。以雪野的聪明才智,她要是真想掩人耳目,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不可能笨到被记者捕捉到和我微笑握手的画面。”
他定定地看向琴酒:“雪野在栽赃我,她想借你们的手除掉我。”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黏稠的青苔味,沉默无声蔓延。伏特加脸上表情一呆,似乎被帕拉格给说服。他扭头看向身后,迟疑出声:“大哥……”
黑暗中,猩红跳动。
漫长的沉默过后,琴酒终于出声。
第153章
琴酒冷冷出声:“你说得没错, 这一切很可能是那只令人厌恶的雌鼠的阴谋。”
雌鼠?
帕拉格有些想笑。
琴酒似乎特别喜欢把条子戏称为老鼠。但严格意义上讲,他们这群组织成员才是普罗大众所认为的老鼠。
琴酒继续道:“帕拉格,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垂下眼眸:“依你判断, 出卖组织的人是谁?找出真正的老鼠,我就放过你。”
帕拉格重新低下头, 发苦的舌根涌上一股血腥味。
被关在码头一整天, 缺少新闻资讯来源,帕拉格知道的信息还不如琴酒多, 他怎么知道谁是真正的老鼠。
但帕拉格必须抛出一个人, 哪怕是以栽赃抹黑的方式。
他费力地动了动脖子,祈求道:“可以把我放平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冷笑。
帕拉格自嘲地笑了笑, 他早该料到结果。但脖子太痛了, 即便知道只有1%的可能性,他也忍不住开口哀求。
帕拉格滚了滚喉咙, 声音沙哑:“这次行动, 贝尔摩德的人被全部击毙, 但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伏特加接口道:“你是说那个被刑事部抬上救护车的瘦高个?”
帕拉格原本打算点头, 但刚稍稍动一下脖子,颈部便针扎般的痛。
帕拉格疲惫地闭上眼:“对, 就是他。这次行动,贝尔摩德派了六个人。除了瘦高个,其余人全部被击毙。”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活着,我可从来没听说过SAT行动会顾忌歹徒死活。”
闻言, 伏特加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扭头看向身后:“大哥, 要找机会把瘦高个弄出来吗?”
帕拉格稍稍松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急中生智找的借口说服了伏特加。
琴酒冷冷扫伏特加一眼, 收回视线:“帕拉格,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帕拉格皱眉看向琴酒。
他不知道瘦高个是不是背叛者,但真相不重要,他要做的事就是把嫌疑全推给其他人,保下自己。
而且从事情表层判断,最有嫌疑的人确实是瘦高个。
“贝尔摩德派出了八个人,不是六个。”
“什么!?”
“哼,贝尔摩德为防止你叛变,另外增派了两人,但没有告诉你。”
琴酒把烟蒂丢在地上,用力碾熄:“你猜怎么着?”
他冷笑几声,语调骤沉,阴狠得像一头夜色下蛰伏的狼:“雪野明日香也不知道这条消息。”
帕拉格问:“你怎么知道的?”
琴酒站起身,跨出黑暗,重新进入帕拉格的视野。他揪住帕拉格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少装蒜,能混到部长的位置,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警备部在制服第六个人后,放松了警惕。”
帕拉格垂下眼皮,不再说话。
瘦高个知道另外两人的存在,如果背叛者是他,明日香放松警惕遇袭的事就说不通。
这次行动中,知情但被欺瞒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帕拉格。
冷汗从脸庞缓慢滑下,混合着脸上半干的血和灰尘。帕拉格沉默须臾,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安室透。”
琴酒皱眉:“什么?”
帕拉格继续道:“我曾在大楼看到过安室透,他是组织干部吧,而且和贝尔摩德关系不错。”
“安室透买咖啡时和雪野说过话,比起怀疑我,你不如怀疑他。”
帕拉格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他根本不知道降谷零回来过,也不知道降谷零身上是否存在疑点,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但意料之外,琴酒脸上表情稍缓,似乎把帕拉格的话听了进去。
酷刑并未因此结束。
琴酒带着伏特加离开,把被绑住的帕拉格独自撇下。
屋外小雨渐大,头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偏头疼让雨打莲蓬的声音变成刺激头皮的子弹。
半个小时后,朗姆出现在帕拉格视野里。
个头不高的男人背着手,笑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帕拉格冷笑一声,低着头没有回答。
朗姆朝身后招招手,几个人抬着一面巨大的全身镜来到帕拉格面前,其中一人还推着一辆摆满工具的金属小推车。
朗姆套上橡胶手套,从小推车上挑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那位先生非常生气,他特意交代我,一定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
帕拉格动了动:“贝尔摩德呢?我要见贝尔摩德。”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就快死了。
回应帕拉格的是一串冷笑,和刀子划过手指的锐痛。
但他已经被伤口感染的持续低烧和颈部钝痛折磨得不成人样,头像要掉下来一般,肌肉被切开的阵痛反而不足一提。
折磨还在继续,但帕拉格始终垂着脑袋,大脑近乎停止运转。
帕拉格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在公安部如鱼得水,从未翻车得如此彻底。明日香仿佛天生就是为克制他而生,每次都能将他死死踩在脚下。
帕拉格垂下眼皮,已经意识到这是明日香设下的陷阱。
警视厅已经知道他是内鬼的事,但他们没有逮捕他,而是特意把他放走。
他要是落到公安部手里,顶多被饿几天肚子。但要是落到认定他是叛徒的组织手里,他只会生不如死。
思至此,帕拉格哑着嗓子笑出声。
雪野明日香,这个疯狗,组织迟早栽在她手里。
朗姆不知道帕拉格在想什么,但他一把抓住帕拉格的头,逼迫帕拉格仰头看向镜子:“我是来折磨你的,不是来帮你解脱的。”
帕拉格的视线被迫落在镜子里。
看清镜中的画面后,他瞪大双眸,恐惧的情绪倾泻而出。
镜子里,帕拉格已经被切开小臂肌肉但比起破败不堪的身体和即将到来的死亡,真正让他恐惧的是镜子里多出来的一张人脸。
濒临死亡的生命状态让帕拉格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存在。
曾经的公安下属,长龚佑正以恶灵的姿态骑在他脖子上,面目狰狞的等待他死亡。
零散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
帕拉格定定盯着镜子里的长龚佑,终于后知后觉地触摸到幽灵警察的真相。
帕拉格原本已经放弃挣扎,但这一刻,强烈的求生欲钻破土壤,迸发出来。
他要赢!
他已经知道了雪野明日香的秘密!
他必须活下去,把明日香重新踩在脚下!他一定要赢!
“等一下!我有重要——”
似乎是嫌帕拉格聒噪,朗姆把一团布块塞进他嘴里,堵住他未说完的话。
帕拉格拼命顶舌,试图把嘴里散发怪味的布块吐出去。但他被揪住头发,一支装着透明药水的针管扎向颈部。
药水被缓缓推入身体,帕拉格依旧清醒,却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如同梦魇。
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似海啸侵袭。
他已经想到百分百获胜的方法,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能杀死明日香。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再……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已经没机会了。
·
长龚佑是在接近午饭时间回来的。
他哼着歌进屋时,正巧和拎着行李打算直奔机场的萩原研二擦肩而过。
长龚佑眨眨眼:“他这是去哪?”
明日香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身边还围着三只已经长大的警备部送来的狼犬。
依旧保持着足月奶狗姿态的阵汪则气呼呼趴在阳台上,一个人生闷气。他后脑勺的棕毛全部湿漉漉黏成一片,一看就是刚被大狼犬用舌头狠狠蹂躏过。
明日香把视线从电视短暂地挪向玄关:“法国有个跑车展,他想去。”
目送萩原研二离开,长龚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在客厅左右张望一番:“松田这是怎么了?”
明日香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长龚佑。
他站在阳光下,半透明的身体似水晶般晶莹剔透,半点没有恶灵该有的样子。
“你心愿已了?”
长龚佑愣了下,笑着点头:“算是吧。”
闻言,明日香弯起嘴角,眼底化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要和我解约吗?”
长龚佑不解:“什么?”
明日香认真注视向他:“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如果你想,我可以还你自由。”
长龚佑坐到明日香旁边:“但是没了正义手册对我的束缚,我会消散对吗?”
明日香点头:“但这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就像安静的睡了一觉。而且按照你们日本人的说法,应该是超度?”
“但继续留在我这里,除非我死了,或则正义手册受损,不然你都得不停工作。”
长龚佑认真思考一番,笑着摇摇头:“我愿用一生为您效劳。”
夏日炎炎,阳光洒进房间,桌上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小景特制的用苏打水调配的冰饮。
如果长龚佑没有问出那句话,那今天一定是值得被铭记的温馨的一天。
长龚佑缓缓启唇,仅用九个字就让松田阵平汗流浃背。
他说:“材料收集得怎么样了?”
说完这句话,长龚佑注意到明日香脸上的笑容微顿。
长龚佑眨眨眼,用手比画着,认真思索道:“我休假的时候已经收集了这么多,这么多天过去,试管应该已经装满了吧。”
明日香脸上微妙的笑容给出了答案。
长龚佑想了想,主动替松田阵平找补起借口:“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收集得慢一点也没关系,起码在慢慢变多。”
明日香揉了揉太阳穴,彻底不装了:“没了。”
“什么?”
长龚佑茫然地眨眨眼,没听懂明日香的意思。
“阵平不仅没能收集到新的材料,还把你之前收集的东西全败光了。”
长龚佑:“……?”
在看到明日香展示出来的只剩一层底的透明试管后,长龚佑顿了顿,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上一秒,他还散发着佛光,一副被净化的纯净姿态。下一秒,黑压压的怨气从他身体里向四周铺开,半透明的身体也重新变回浑浊的黑色。
明日香脸上表情一顿,亲眼见证长龚佑是如何一秒转恶灵。
她征服松田阵平只需要三秒。
松田阵平征服长龚佑只需要一秒。
浓烈的怨念占满整个客厅,到处都飘荡着黑色的不明怨气。
趴在阳台晒太阳的阵汪骤然打了个寒战,他回头,正巧对上长龚佑流着血泪的脸。
长龚佑发挥恶灵的特点,倒挂在天花板上,怨念且充满恨意地瞪着阵汪,和他来了个近距离脸怼脸。
“松田,我好恨啊……”
阵汪:“!!!”
鸡皮疙瘩窜遍全身,松田阵平像只起静电的小狗,身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向来一往无前的机动队精英被吓得扭头就跑。虽然不排除其中有心虚的成分,但阵汪呲溜一声就钻沙发底下去了。
明日香安抚着被长龚佑的怨气吓到瑟瑟发抖的三只狼犬,无奈叹气。
这就是打工人的怨念吗。
长龚佑又恶灵化了,而且恶灵化得更厉害了。
第154章
第一缕晨曦的光照进房间, 松田阵平睁开眼,疲惫地从床上坐起身。
他现在是幽灵状态,可以忽略刷牙等一系列人类必须的日常操作。
松田阵平揉着眼睛走下楼, 率先迎接他的是小景震惊的表情。
因为是猫猫体,诸伏景光能做的事不多。暂时无法发挥其他才能, 他只能继续担任厨郎的工作, 负责泽田弘树的一日三餐,和明日香的偶尔加餐。
小景头上顶着一盘精心准备的早餐路过, 吐司面包被烤得外脆里嫩, 糖心荷包蛋、热牛奶、上等火腿和一点坚果。
不过一眼,松田阵平便知道这顿早餐是为谁准备的——整个雪野家, 只有泽田弘树这个还在长身体的少年有此等待遇。
小景顶着盘子, 回头对上松田阵平的眼睛,然后露出一个被镇住的表情。
他愣了几秒, 几番欲言又止, 最终幽幽回神, 顶着盘子继续优雅地走向餐厅。
“……?”
松田阵平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径直走到客厅坐下。
电视里开始播报早间新闻,化着淡妆的女主持人刚播报两句, 宽大的液晶显示屏出现海浪般的彩色乱码。
画面扭动两下,突然跳转到体育频道。
松田阵平蹙眉,正欲重新换回新闻栏目,电视如同信号接受不良般再次换频。
夏日昼长夜短, 但明日香喜欢拉上一层白色薄纱,减少阳光照射。
现在天才蒙蒙亮, 被薄纱过滤了一遍的阳光少得可怜。客厅开着灯,头顶光线闪烁两下, 骤然熄灭。
一切都和恐怖片里恶鬼现身时会出现的征兆高度雷同,但松田阵平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他不悦抬头,从别处搬来一把椅子就打算跳上去检查电路。
松田阵平左脚都已经踩上去了,小景却晃悠着尾巴走过来,满脸担忧:“阵平,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什么感觉?”
“……”
诸伏景光顿住晃动尾巴的动作,表情逐渐微妙:“不然你去照照镜子?”
“……?”
不知为何,松田阵平清晰地从一只猫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欲言又止的情绪。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乖乖放下踩在凳子上的脚,转身进了卫生间。
短暂沉寂后,一阵尖锐的爆鸣声传来,吓得小景缩了缩耳朵:“长龚佑!你趴我背上做什么!?”
传闻灵魂只有7克重。
作为能背着十来斤重装备狂袭几公里的机动队王牌,7克的重量骑在他背上,和背着一片羽毛没什么区别。
松田阵平是强悍的地缚灵,又是被正义手册约束并赋予特殊能量的员工,恶灵的诅咒无法对他生效。
松田阵平不会像被诅咒和怨念缠身的公安部部长那样颈椎刺痛,他甚至不知道长龚佑是什么时候骑在他背上的。
长龚佑像只八爪鱼一样牢牢黏在松田阵平背上,手脚并用的环住他。
毫不夸张地说,松田阵平只需要转头的弧度大一些,就能用余光处捕捉到从长龚佑身上散发出来的诅咒黑气。
但凡松田阵平还活着,看到镜子里一幕,他会惊得连夜赶去米花医院检查脑神经,再去米花图书馆翻阅相关资料。
但松田阵平现在是幽灵,是同类,他只觉得镜子里的画面又gay又诡异。
“……”
松田阵平双手撑在洗漱台的镜子两边,瞪着眼睛垂下脑袋,大脑停滞了一瞬。
松田阵平缓缓转动眼睛,瞥向右边。挂在他右后方的半个脑袋也转动眼珠,缓缓和他对上视线。
“…………”
松田阵平痛苦捂脸,第一次诞生出给人磕一个的想法。
松田阵平一边酝酿道歉的词汇,一边忍不住想,这个gay到家的画面绝对不能被明日香看到。
然而他刚这么想……
“你鬼鬼祟祟的,和长龚佑躲在卫生间里做什么?”
“!!!”
熟悉的音色响起,冰川般宁静的声音却吓得松田阵平一激灵。他浑身一僵,差点跪下真的给在场众人磕一个。
松田阵平露出如同被吓破胆的仓鼠的表情看向站在门口的明日香,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还好萩原研二润去国了,不然他都不敢相信萩原研二会有多幸灾乐祸。
·
长龚佑重新接手了收割寿命的工作,松田阵平则揉了揉鼻子,向长龚佑鞠躬道歉。
作为补偿,明日香让小景策划了一场详细周密的针对长龚父母的豪华旅行计划。
当然,所有旅行费用都会从松田阵平的工资里扣。
“算上别墅,你已经倒欠我一百二十六年工资了。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升职加薪吧。”
说完这句话,明日香便丢下傻眼的松田阵平,独自去了警察厅。
贝尔摩德被秘密关押,没有放出一点风声。
她被安排在一间装着监控探头的房间,被警察厅公安全天24小时观察一举一动。
出于人道主义,警察厅会把负责查看监控的人全部替换成女警,但绝对不会给贝尔摩德这种级别的犯人任何可以做小动作的私人空间。
起码在组织全员落网前,绝对不会。
贝尔摩德被带到审讯室时,明日香已经坐在那里。
刺眼的灯光自上而下打在贝尔摩德脸上,她套着不合身的白衬衣,脸上没有化妆——警察厅当然不可能让她继续穿原本那身高休闲裙,穿囚服又不合规矩,所以随意买了几套换洗衣服送进去。
但即便如此,沦为阶下囚的贝尔摩德依旧光彩动人,看不出半点颓势。
贝尔摩德坐在明日香对面,优雅地跷起二郎腿,单手托腮。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姿势,被贝尔摩德做出来,反倒有种慵懒倦怠的美感。仿佛她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接受审讯,而是以国际大明星的姿态接受记者访问。
但幸好,明日香毫不逊色。
明日香靠坐在椅子里,双手抱臂。她勾起一抹冷笑,轻轻抬眸:“贝尔摩德,我是这里唯一能救你出去的人。”
贝尔摩德摩挲两下经常用来夹烟的手的指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监控:“说这种话,你也不怕——”
她眼角自带三分笑意,把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明日香掏出一支女士香烟,当着贝尔摩德的面点燃。
修长的指节夹住香烟,明日香把手伸向桌子中间:“抽吗?”
贝尔摩德垂眸,眼底温度降了几分。
拘留所向来不允许抽烟,警察厅更不可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贝尔摩德。除了提供每日必须的食物和水,警察厅不会向贝尔摩德提供额外的援助。
明日香递烟的动作是在向贝尔摩德展示她在警察厅的权威性。
接了明日香的烟,意味着接受她的招安。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缓缓抬眸看向明日香。
如同一张精致的水墨画,从烟头飘散的一缕青烟将两人切割成两个不相容的世界。顶光在两人脸上洒下错落的阴影,晦暗不明的表情被阴与晴切割开。
都是不老的怪物。
都亦正亦邪。
贝尔摩德背后藏着的秘密不比明日香少。
若不是警察厅不允许,不然明日香很期待能杀掉贝尔摩德,撕毁她的灵魂,细细品读她的人生。
贝尔摩德没有接明日香的烟,她那双漂亮到能蛊惑人心的眼睛倒映出明日香精致但不近人情的面容。
“不了,我暂时还能忍住烟瘾。”
明日香反手把烟碾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贝尔摩德笑着挑起一边眉,诧异的情绪从她眼底闪过:“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那种没有价值的东西——”明日香顿了顿,回头看向贝尔摩德。
警察厅已经事先审讯过三四轮,旁敲侧击,各种手段,都没能从贝尔摩德嘴里挖出有用的信息。
明日香懒得多费口舌,把那套流程再来一遍。
她朝贝尔摩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手里的香烟不多,但愿你的烟瘾能在恰当的时机犯。不然我怕你想抽烟的时候,我的烟盒已经空了。”
明日香的身影消失在贝尔摩德视野,她走得决绝,似乎根本不在乎贝尔摩德是否愿意被招安。又或明日香过分自负,根本不在意贝尔摩德此时微小的反抗。
在被几名年轻公安带出审讯室时,贝尔摩德回头瞟向桌上已经被暴力碾熄的女式香烟。
贝尔摩德不笨,她听得懂明日香的暗示。
但她坚信组织会想尽办法把她捞出来,毕竟她可是那位先生的女儿。
·
接下来是相安无事的三天。
组织没有新动作,警察厅也没能从贝尔摩德身上获得新突破。
倒是挂靠在泽田弘树名下的网络公司生机蓬勃,成立没几天就把辛多拉公司逼得股价大跌,亏损十来个亿。
萩原研二会在今晚搭乘最后一班飞机回国,到时候明日香就会收回他的身体,用回收后的材料重启「阿凉」的账号。
明日香还要想个法子,把阿凉失踪的事应付过去。
下了班,明日香优哉游哉坐在露天咖啡厅喝茶。
虽然不是大明星,但人群就像诱食剂吸引的鱼群,朝明日香的方向聚了过来。
送走最后一批用崇拜或敬仰的目光凝视她的人,明日香喝了口已经变温的热咖啡,准备起身重买一杯。
一个金发男人却端着两杯刚买好的热咖啡站到明日香面前。
降谷零脸上挂起一个善意的笑:“已经没有多余的空位了,我可以和你拼个桌吗?”
第155章
金发被风温柔地撩动, 降谷零坐在明日香对面,搅动手里的咖啡。
固定在微型摄像头硌着锁骨,有些难受。金发底下也藏着一只微型耳机, 信号不太稳定,但胜在不易发现。
降谷零瞟了眼明日香身后的酒店。
某个未知的房间里, 琴酒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基安蒂他们一定已经在某处架好狙击枪, 随时准备取走他的性命。
降谷零酝酿了会,才在琴酒的催促下缓缓开口:“真巧, 我们又见面了。”
明日香咽了一口咖啡, 直言不讳道:“巧?我还以为你是有事找我。”
明日香刚说完,耳机里便传来琴酒意味不明的冷笑。短短几秒, 差点吓得降谷零瞳孔骤缩。
明日香轻轻搅动手里的咖啡, 继续道:“我咖啡冷了,刚打算重新点一杯, 你就端着一杯一模一样的咖啡过来搭讪。”
她单手托腮, 笑得别有深意:“别拐弯抹角了, 找我什么事?”
耳机里传来琴酒的嗤笑, 他冷声轻念“波本”二字,似乎已经看穿了降谷零层层掩护的伪装。短短一瞬, 降谷零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身份暴露后的解决对策。
结果明日香却话锋一转:“你也是收了钱,来帮某个电视台打听消息的吧。”
……?
降谷零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藏在谈话背后的第三人,琴酒眼底翻涌的杀意也被踩下刹车。
明日香继续道:“大楼劫持案发生至今,我已经遇到不下十个试图从我嘴里挖取更多猛料的记者, 其中不乏花钱托人办事的,难缠得很。”
她抬手又向招待生点了两块蛋糕, 才从容地看向降谷零:“不过如果是你,我可以考虑向你透露一点信息。”
降谷零眸光微转, 高悬的心缓缓落地。
温和的笑意在他脸上舒展开:“不,我不是为了挖什么猛料,也没有收记者钱。”
明日香懒懒出声,对降谷零的答复不置可否:“那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降谷零反问:“不回家和泽田弘树一起吃吗?”
“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琴酒听着两人有来有回的谈笑,脸色逐渐变差。
降谷零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琴酒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问她大楼劫持案的事。”
降谷零顿了顿,改口道:“我确实好奇大楼劫持案的细节,但不是受谁所托,而是好奇。”
他弯起眉,一副为难的模样:“你知道的,我是私家侦探,好奇心比其他人更旺盛。”
“好奇心害死猫。”
“我知道,但死在寻求真相的路上又何尝不是侦探的荣幸。”
明日香想了想:“好,你问吧,我会在允许回答的范围内给你部分真相。”
降谷零点头,微笑着用平淡的语调问出琴酒的疑惑:“听说劫持案发生前,SAT就已经埋伏在大楼里,这是真的吗?”
哪怕他翻进大楼男厕时,曾亲眼见证SAT从男厕隔间摔出来。
明日香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声音平静,表情却几分戏谑:“嗯,我们提前知道了这次恐怖袭击。但因为信息不够准确,我们无法提前拦截,只能守株待兔。”
降谷零装作不在场的样子,说着客套的夸赞话:“又是步枪,又是炸弹,这种程度的恐怖袭击还能全员生还,不愧是雪野部长。幸好你提前做了部署,不然可就麻烦了。”
明日香端起咖啡,瞥降谷零一眼:“一群卧龙凤雏罢了。”
“……”
降谷零维持着礼貌温和的笑意,眉角却跳了两下,一瞬间居然分不清明日香是在骂劫匪还是在骂他。
他顺着耳机里琴酒的意思继续问:“你们怎么提前获取信息的?是提前部署了卧底,还是说拦截了对方的短信?”
“你觉得警视厅会允许我回答这种问题吗?”
“说得也是。”
降谷零又和明日香客套了几句,按琴酒的意思逐一提问,得到的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回答。不多时,明日香便又把话题绕回晚饭,向降谷零发起共进晚餐的邀请。
五十米外的酒店房间内,琴酒坐在窗边,阴沉着脸,咬着烟一言不发。
伏特加担忧地走过来:“大哥。”
伏特加听不到降谷零和明日香的对话,他只能通过琴酒的脸色判断事情走向:“波本果然是叛徒吗?”
琴酒冷冷睨他一眼:“不,从雪野明日香的表现来看,她和波本不存在其他深层关系。”
“帕拉格骗了我们?”
“嗯。”
琴酒冷笑一声:“为了活命把背叛的责任甩到其他人身上,老鼠永远都是老鼠。沾了老鼠的气息,怎么可能还干净。”
——大哥,我们才是老鼠。为什么被你说出了一种我们才是警察的错觉。
伏特加忍住嘴边的吐槽,板着脸错开视线:“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琴酒想了想,冲耳机那头交代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接近这个女人,和她搞好关系。”
他顿了顿,咧开一个恶劣的笑:“最好让她爱上你。”
说完,琴酒切断了通讯。
信号被切断,降谷零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直至一辆黑色保时捷356A从街边开过,降谷零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放松身体。
明日香单手托腮,把蛋糕最上层的蜜瓜球喂进嘴里,笑眯眯道:“监视你的人终于走了?”
降谷零挤出一抹苦笑:“幸亏你能发现。”
明日香耸耸肩:“琴酒在怀疑你?”
足以威胁生命安全的压力让降谷零口腔环境变干,他先是一口气喝光整杯咖啡,才冲明日香点头:“但我也确实好奇,你是怎么提前知道大楼劫持计划的?这件事就连我都不知道。”
“我前两周安插了一个临时卧底。”
“谁?”
“不重要,他已经被我调回来了。”
降谷零沉默须臾,坐直身体追问道:“不,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你安插的卧底只用了两周时间就成功打入敌军深处,搜刮到重要信息,还不留一丝痕迹地安全退出?”
他表情微妙,就差直接问明日香是不是在逗他。
明日香眨眨眼,解释道:“他不一样,他是幽灵警察,不能一概而论。而且他身上存在其他致命局限,你能做到的很多事,他都做不到。”
降谷零小声嘟囔:“又是幽灵警察……”
他长叹一口气,不再纠结其中细节。他是聪明人,对自己的实力存在清晰认知,不会因此质疑自己的实力——好吧,他刚刚某个瞬间还是质疑了一下。
降谷零问:“这位幽灵警察在某一方面有独特技能?”
明日香稍作思量,给予肯定答复:“嗯,他在幽灵警察里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起码其他人做不到以幽灵的姿态随意走动。
“果然如此。”
降谷零露出个了然的神色。
降谷零固执地认为「幽灵警察」只是一个称呼,是类似于「海豹突击队」一样的叫法。
「海豹突击队」里的特种兵不可能是一群抬着枪的海豹,所以「幽灵警察」里的警察也不可能是幽灵。
降谷零心想,看样子警察厅秘密组建了一支特殊的警察队伍,把有特殊专长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会取名为「幽灵」,一定是因为队伍成员都具备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侵敌方信息情报系统的能力。
是黑客吗?
至于幽灵警察网站?降谷零压根没信过。
认定事实后,降谷零不再纠结幽灵警察的事。他拧眉看向明日香:“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明日香颔首:“你说。”
“第一件事,组织最近在收集你的情报,之后可能会对你不利。”
“意料之内。”
“第二件事,贝尔摩德失踪,组织怀疑是你秘密逮捕了她。”
“确实是我。”
降谷零挑眉,如晨曦般透亮清澈的赞赏之色从眼底荡漾开。他笑了笑:“你总是让我意外。”
但随即,他垂下眸子,脸上晕开一抹惆怅:“要是你能早一些出现……”
他顿住嘴边的话,重新打起精神定定看向明日香,似乎刚才一闪而过的情绪波动只是一场幻象:“听说组织BOSS非常生气,打算冒险捞回贝尔摩德。”
降谷零的情绪波动没能逃脱明日香的眼睛,但她垂下视线,淡淡出声:“知道了,感谢你的情报。”
降谷零再度垂下眼帘,略显疲惫:“你应该知道诸伏景光的事,自他自杀后,琴酒一直在怀疑我和黑麦。”
他顿了顿,补充道:“黑麦,就是杀了苏格兰的家伙。前段时间琴酒又在队伍安插了一个电脑黑客,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降谷零揉着眉心:“我最近可能不方便和你多联系,不过我必须向你表达谢意,你帮了我大忙。”
明日香盯着降谷零,不确定要不要把黑麦是FBI的事告诉他。她决定先回去问问小景意见,再做出决定。
明日香正握着手机给小景发短信,降谷零却冷不丁丢出一句爆炸性发言:“我可以追求你吗?”
明日香脸上表情一顿:“嗯?”
降谷零连忙解释:“是这样的,琴酒要求我接近你,从你身上套取关键信息。”
“如果我们是交往状态,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既满足了组织的要求,又能频繁交换情报。”
明日香按下发送键:“但你也必须向组织提供我的情报,不然你无法向组织交差。”
降谷零点头:“是的。我们可以事先讨论,向组织交出什么情报。”
“但你应该也很清楚。不管我交出的是什么情报,都会增加你的风险。而且和我交往——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会给你带去麻烦,所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倒是不担心生命安全问题,但和你交往,我家小狗可能会和我闹别扭。”
她咂嘴,露出个嫌麻烦的表情:“哄他很麻烦的。”
降谷零脸上的表情再度空白:“啊?”
——我和正义难道还没有一只狗重要?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降谷零忍住了。他以为这是明日香为了婉拒他而胡掰的借口,他不想明日香为难。
降谷零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他放松身体,暂时放空大脑。直至明日香吃完桌上的蛋糕,降谷零才站起身:“你接下来打算去哪?我送你。”
明日香的手机震了两下,小景的答复适时传来:「按你想的做即可。」
明日香扫过短信内容,站起身:“走吧,送我回家。”
·
白色马自达缓缓驶向米花市2町目。
因为是富人区,这片街区车流量不高,只偶尔驶过几辆豪车,和阿笠博士的黄色甲壳虫。
路灯和绿化带不断向后疾驰,明日香抱臂看向窗外,冷不丁丢出一句话:“你这车坐起来不太舒服。”
“……?”
似曾相识的台词差点让降谷零咬到舌头,恍惚间他差点以为坐在副驾驶的是松田阵平那个混蛋。
降谷零表情微妙地瞟明日香一眼,没有吱声。
他能说什么呢。
明日香有钱,家里堆着三辆豪车,这是全东京人都知道的常识。
虽然很想反驳两句,但降谷零甚至不知道法拉利、莱肯和布加迪坐起来是什么感觉。
降谷零表情微妙,还没缓过劲来,明日香又丢出一记重磅炸弹:“对了,顺带一提,黑麦威士忌那家伙真名赤井秀一,是个FBI。”
“吱——!”
突然起来的急刹让明日香在安全带准许的范围内向前栽出去。她扭头,对上降谷零狰狞变形的笑。
降谷零咬牙切齿,从牙缝里用力挤出一句话:“你刚刚说,黑麦那该死的混蛋是什么来着?”
第156章
“你刚刚说, 黑麦那该死的混蛋是什么来着?”
降谷零如狙击镜般锐利的视线落在明日香脸上,好看的下颚绷紧,额角青筋突起。
汹涌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眸光一寸寸暗下去。
明日香沉声重复:“他是FBI,和你一样是卧底。”
“我们不一样!!”
降谷零死死攥着方向盘, 低吼出声。他压抑的怒吼堵在喉咙, 短暂崩盘的情绪却顺着裂缝汹涌而出。
降谷零用力眨眨眼,如火山喷发般从他眼底流淌出的情绪被快速藏好。
他重新启动车辆, 缓缓上路。
一切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降谷零身上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 仿佛他刚穿过层层风雨从西伯利亚冷风中踏雪而来。
两人一路无言, 直至降谷零将车稳稳停在雪野大宅门口。
长久的沉寂过后,降谷零缓缓出声:“如果黑麦真的是FBI, 他为什么要杀景光?”
明日香略作思索, 缓缓说出她知道的真相。
从内鬼公安部部长暗中为组织传递卧底名单, 到诸伏景光万般无奈下抱着决绝的心态在天台开枪自杀。
降谷零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低着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