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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把时间拨回到公安部副部长被抓前。

先是贝尔摩德用公安部部长的手机发去一条讯息:「今晚八点, XX公寓见。」

再然后,被事先盯上的替罪羊落入陷阱。

公安部再忙碌,也有下班的时候。

黄昏渐沉, 副部长拎着公文包徐徐归家,影子被红日在地上拖拽拉长。

虽是副部长, 但他比部长略年长几岁, 才智也略逊一筹。

部长自杀静养那些天,他独自操办公安部大小事宜。

岁数渐长, 体力本就跟不上年轻人, 又被迫连轴工作,副部长现在疲惫到像一根变僵变脆的橡皮筋。

天上阴雨绵绵, 细密的雨点落在伞面飒飒作响。思维像刚从海里打捞出来的海绵, 又湿又沉,留下一串黏糊糊的思考痕迹。

在被人拦住时, 副部长茫然地看向对方, 疲惫呆滞的大脑慢半拍才开始运转。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用口罩遮住脸, 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他朝副部长递出手机, 屏幕上是被暂停的视频画面。

镜头里,敞亮的光线下, 一个长发女人被绑在椅子上。

她穿着居家长裙,黑发垂落肩头。棕色的牛皮纸袋从上往下罩住她的脸,但副部长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的妻子。

遮住脸的男人按下播放键, 被暂停的画面开始变化。

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走过去,扯下妻子头上罩着的牛皮纸。镜头里, 女人满脸泪水,嘴角和额骨还挂着淤青, 红肿的左眼近乎只能睁开一条缝。

“!!”

副部长呼吸一窒,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他的太太,陪他从校服走到婚纱的女人被人绑架了。

她爬着鱼尾纹的眼角本该盈满春水般温柔的笑意,此刻却挂满青红色的伤。蓄着泪的眼睛满是惶恐,像只被叼进狼窝将死的鹿。

绑架妻子的黑衣人绕到妻子身后,将一把刀架在她的右耳。

“不、不——”

画面戛然而止,女人哀切的求饶声萦绕耳边。

她恐惧绝望的表情像一根细长的针,扎得副部长眼睛疼,不一会便泛着泪水,红了。

副部长瞪着面前的男人,勉强还能保持理智,但当他看到对方从口袋里掏出的半只耳朵,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副部长血液凝固,一阵晕眩:“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男人把半片耳朵重新塞回口袋里,笑着指向街对面的储物柜:“28号储物格,里面有部手机,解锁密码是2848。”

他压低声音:“老实点,你也不希望你太太失去另一只耳朵,或者眼睛牙齿吧。”

晚春的天足够温暖,副部长却如坠冰窟,指尖渗着一股子凉意。他碾着后槽牙,一步步走向街对面的超市储物柜。

28号储物柜里躺着一只手机,是公安部部长交给贝尔摩德那只。

和手机摆在一起的还有一只已经事先连接上的蓝牙耳机。

副部长站定在储物柜前,试图劝自己冷静。

换作平时,他不会这么快慌了神。但他实在是太累了,睡眠不足的大脑就像一台老旧笨重的电脑主机,不停发出卡死的警告。

副部长微微侧身,余光瞥向身后。

威胁副部长的男人就站在街对面,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他。见副部长迟迟没有动作,男人又掏出被切下来的耳朵,无声威胁。

叮铃铃。

储物柜里的手机骤响,副部长沉下脸色,从上衣内兜掏出一块帕子,隔着手帕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接通了电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发信箱,第一条信息。”

副部长点开发信箱,看到了从手机里发出去的信息:「今晚八点,XX公寓见。」

电话里再次传来女人的声音:“看到了吗?”

“看到了。”

“从这里到公寓需要15分钟,但你已经只剩下10分钟时间了,我劝你快点去,不然的话……”

女人没有说完,但从背影音里传来的女人的哭喊已经说明了一切。

妻子的尖叫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随即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再然后,妻子的哭喊戛然而止。

副部长彻底慌了神。

副部长和妻子相濡以沫二十余年,膝下无子。妻子一句“怕疼,不想要孩子”,他便顶住压力丁克了小半辈子。

结果他们居然割下她的耳朵,还让他听他们殴打她的动静。

为数不多的能量支持着大脑运作,副部长想到的却全都是妻子担惊受怕的样子。

警察和医生都需要同理心,又不能同理心太强。但此刻,副部长仿佛身临其境,妻子的痛和绝望变成利刃扎在她身上。

“你们别动我太太!别碰她!”

副部长大步向公寓跑去,不时看一眼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去晚了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不敢赌。

急迫的时间会压缩大脑思考的空间,至亲之人又被对方捏在手上,再加上过度疲惫……替罪羊已经掉进为他精心设计的局,现在只等收网。

副部长气喘吁吁出现在公寓楼下时,离短信上的指定时间还有3分钟。

他把15分钟的路程压缩到了7分钟。

电话里再次传来女人的声音:“公寓大门的密码是8263,现在走进去。”

“坐上电梯。”

“很好,现在按下八楼。”

女人指挥着副部长,一步步来到过道中间的单身公寓门前。他按照指示输入房间密码,推开了门。

房间没有开灯,遮光窗帘挡着屋外的光,从缝隙里钻进来的一抹红色夕阳是唯一光源。

玄关口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外套,旁边则是高尔夫球杆筒,里面还装着几球杆。

“进去,记得顺手关门。”

电话里的女人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副部长稍做犹豫,抓起最长的一根高尔夫球杆。

日本对枪支有着极为严苛的管控条例,坐到副部长的位置,他已经很久没上第一线了,更多时候都是在办公室运筹微弱,也不会在下班后随身带枪。

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是他此刻唯一能用来防身的的武器。

副部长放缓呼吸,蹑手蹑脚缓缓进屋。他不敢贸然开灯,努力适应着昏暗的房间光线。

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副部长一步步走进屋,却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殷红色的血从他后脑勺流出,淌了一地。

副部长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把手探向男人颈动脉。

还有微弱的跳动。

副部长正欲拨通急救电话,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不许动!”

阳光顺着敞开的大门照向地板,几个年轻的来自警察厅的小公安举枪站在门外,他们身后,黑田兵卫背着手直勾勾看向副部长,还有他手中的顶端染血的高尔夫球杆。

“真让我意外,”黑田兵卫撇了撇头,示意公安们把人押走,“公安部内鬼居然是你。”

·

警视厅和警察厅都有公安部,但警察厅公安部的权限高于警视厅,也独立于警视厅之外。

所以内鬼出现后,隶属于警视厅的诸伏景光暴露了,而隶属于警察厅的降谷零却安然无恙。

黑田兵卫被前任总监偷偷从长野县召回,隶属于警察厅。除了降谷零等人,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警视厅公安部副部长的消息很快在部门内传开。

年轻的小公安们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种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后的长舒一口气,又觉得内鬼居然是副部长,怅然若失。

所有罪证都指向了公安部副部长。

副部长被逮到了审讯室,但他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

不管是公安部还是刑事部,都设有特殊的审讯室。这种审讯室被一扇单面可视玻璃一分为二,一边用来审讯,一边用来观察。

受害人或者证人可以躲在玻璃后面,在警察的协助下指认犯人。这个用于指认的房间,叫做观察室。

观察室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明日香。

不过她是以幽灵警察统治者的身份现身。

幽灵警察的事对警界高层已经不是秘密,明日香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但对警界中低层——特别是频繁被安插钉子的公安部,幽灵警察统治者的身份必须保密。

即便是黑田兵卫,也不知道明日香的真实身份,他只知道警察厅找了一群特别外援。

黑田兵卫听说过幽灵警察的事,但他更偏向于这是警察厅用来蛊惑人心的手段,一招普通的声东击西。

有时候越是聪明,越容易被聪明误。他们会把简单的事项想得过于复杂,因而与真相失之交臂。黑田兵卫、降谷零,甚至工藤新一都是这样的人。

隔着一块玻璃的审讯室,副部长被烤住双手,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不是内鬼!!”

黑田兵卫冷着脸不为所动:“你说你不是内鬼,你要怎么证明?”

副部长急得面红耳赤,把他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恳请黑田兵卫去救他的太太。

黑田兵卫皱眉:“你确定对方绑架了你的太太,要挟你配合?”

“我确定!”

副部长急得满头冷汗:“求你们了,快去救救我太太!再晚就来不及了!”

黑田兵卫沉下声音:“可是你太太没有被绑架。我们找到她时,她正在电影院和朋友一起看电影。”

副部长愣住,脸上是被巨大信息量冲击后的空白:“你、你说什么!?”

“你太太没有被绑架,身上也没有任何被绑架的痕迹。割伤、钝器伤,甚至连捆绑的痕迹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我太太被绑在椅子上!那个男人还给我看了被割下来的耳朵!”

“你确定你真的看到了男人割下了你太太的耳朵?”

“我确定!”

“但你的太太活蹦乱跳,生命力蓬勃。并且——”

黑田兵卫特意咬下重音,“你太太否认了曾被绑架的说法。”

“她先是在朋友的陪同下逛了银座,又一起去米花饭店用餐,最后在电影院被我们找到。她一整天都和朋友在一起,根本没有遭遇你所说的绑架。”

副部长震惊地瞪大眸子,大脑一片空白。他嘴唇泛白,不时抬手在凌乱的发丝间抓挠。

“这怎么会……不可能……我明明……”

黑田兵卫抬了抬眼皮,冷声道:“我们来聊聊房间里遇袭的男人的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副部长面前。照片上的人正是满头是血,晕倒在房间里的男人。

黑田兵卫:“这个男人叫平中真人,是个无业混混。他的后脑勺遭到钝器重击,袭击他的钝器……正巧是你握着的那个高尔夫球杆。”

副部长心底咯噔一下,预感不妙。他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额头两侧挂满冷汗。

黑田兵卫继续道:“几天前他曾受到某人指使,把毒蜘蛛放进公安部部长家里。”

“……”

黑田兵卫盯着副部长的眼睛,不怒自威:“而指使他的人,就是你握着的那部手机的主人。”

“或者说,就是你。”

“不是我!”

副部长倏地站起身,却因为被手铐束缚,又跌坐回硬邦邦的椅子上。

各种情绪充斥大脑,像一通搅了许多颜色的颜料桶。

副部长不知道黑衣组织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清晰地意识到,真正的内鬼在栽赃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舔了舔干枯的嘴边:“可以给我喝口水吗?”

黑田兵卫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副部长。

“……”

副部长先是沉默,而后苦笑低头。真没想到,他们审问犯人的手段,有朝一日居然会落到他身上。

道不尽的凄凉感充斥全身,如同腊月寒冬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冷得刺骨。

但他理解黑田兵卫。

做公安的,最忌讳感情用事。

而且警察厅公安的视角,副部长确实是最大嫌疑人。

警察厅先是过石井幸太郎的案子发现了一串和组织有关的手机号码。

他们显示调查了号码的主人,发现对方只是一个租借身份信息的小混混,号码真正持有人不是他。

于是转头把号码丢给泽田弘树,拜托弘树进行24小时监控。

在泽田弘树的秘密监控下,这串号码的主人命令平中真人在公安部部长家投放致命毒蜘蛛,失败后又再度联系平中真人在公寓见面。

结果约定当天,副部长握着手机出现在现场,手里还握着重创平中真人的高尔夫球杆。

副部长说他是被胁迫的,可他的夫人现在正安然无恙地坐在另一间审讯室。

这样的地狱开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内鬼是副部长。

豆大的汗从额角滴落,副部长叠着手掌抵住额头,如同一只斗败的丧家之犬。但他必须振作,逐一为自己辩驳。

要是连他都放弃了,那内鬼的帽子就真的摘不下来了。

副部长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问:“手机上有检查到指纹吗?”

“没有,手机上的指纹都被擦干净了。”

这个回答算是意料之内,于是副部长继续问:“把我引到房间的女人十分了解我的情况,你们有没有查看过路上的监控。”

黑田兵卫摇头:“你是知道的,我们日本不兴安装那玩意。”

虽说安装摄像头有利于打击犯罪,但警视厅每次提出安装摄像头,就会出现大规模游行示威。

次数多了,安装摄像头的事便不了了之。

副部长抿紧泛干的嘴唇:“房间里的人醒了吗,他要是醒了,说不定能为我作证。”

黑田兵卫摇头:“很遗憾,他死在了被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

副部长眉头紧锁:“高尔夫球杆……”

黑田兵卫打断道:“上面只有你和受害人的指纹。”

“我……”

副部长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百口莫辩。

“顺带一提,”黑田兵卫补充道,“前任公安部部长车祸死亡时,曾给总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在他死后,谁查看了公安部卧底名单,谁就是内鬼。”

黑田兵卫丢下一张A4打印纸,上面是副部长调取名单的时间记录:“这是你的调取记录,调取时间就在诸伏景光遇害的两个月前。”

副部长嘴唇泛白,耳朵周围出现尖锐的耳鸣声。他感到天旋地转:“我确实调取过卧底名单,但这是我身为副部长应该了解的。”

副部长试图为自己辩解:“而且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调取过!”

“没错,有权限调取,并且调取过的人不止你一个。公安部部长,还有……”

黑田兵卫又说了几个名字,才厉声补充道:“但他们的嫌疑都没有你大!”

“不,不是的……”

副部长双目失焦,不停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句子:“不是我,我不是内鬼,我是被冤枉的,不是我……”

……

玻璃另一边,明日香抱臂站在最前方,眉头紧锁。

她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上任总监,和现任白马总监。

明日香盯着副部长血色全无的脸,思量片刻后转头看向身侧的白马总监:“公安部部长是在什么时候查看了卧底名单?”

白马总监捻了捻胡须:“我记得是诸伏景光遇害前四个月的事。”

前任总监补充道:“我在职时,他还查看过一次。只是那时我向警察厅打过申请,暂时封锁了卧底的资料,任何人都无权查看。”

明日香点点头,再度陷入思考。

白马总监问:“你在怀疑公安部部长?”

明日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手机主人和平中真人再次联络的这段时间,公安部部长在哪里?”

白马总监如实回答:“我也怀疑过他,但我借口毒蜘蛛的事,在他身边安插了两个警察厅的人。事件发生时,他一直在公安部工作。”

“我问过负责监视他的两个警察厅公安,这期间公安部部长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明日香死死盯着审讯室面如死灰的男人,眉头越皱越紧。

第142章

一周后, 跟在公安部部长身边两个年轻小公安被调走。

公安部副部长至今未归。

警察厅未公布真相,但内鬼和副部长的传言已经在公安部传开,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

公安部之耻, 甚至是警视厅之耻。

幸亏内鬼的事只在公安部内部流传,和公安部斗了很多年的刑事部不曾知晓, 不然他们还怎么抬头做人。

窗外黄昏渐沉, 时针指向数字八,公安部黑压压坐满人 。吞没天地的耻辱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沉默让这份压抑愈发浓重。

所有人都在工作, 他们迫不及待想做出点成绩。无数只蚂蚁在心脏里到处乱爬,只有忙碌能勉强缓解胸腔内源源不断的焦躁。

压抑的气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只有公安部部长, 他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却在无人的角落勾起嘴角, 压制不住汹涌澎湃的笑意。

他身上有着近乎完美的摆脱内鬼嫌疑的证据。

第一步便是自杀。要不是下属及时赶到, 他可能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上了。

再然后是毒蜘蛛, 营造有人试图对他下手的假象。

公安部部长殉职, 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内鬼”副部长。

而且公安部部长出院后一直致力于抓住内鬼,“内鬼”副部长迫于压力, 试图杀害部长,合情合理。

不管杀害计划是否成功 ,副部长都必须做掉为他办事的平中真子。

最后是副部长被捕。

内鬼和平中真子短信往来时,他正处于警察厅两双眼睛的监视下, 在办公室工作。

按理来说,部长应该再多安分几个月, 待事情尘埃落定,再和组织联系。

但明日香在记者招待会上的一番话, 让他陷入沼泽困顿。他必须尽快向组织证明他的忠诚,不然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琴酒向来不会对叛徒和卧底留情,而且 明日香还发表了一些摆明针对琴酒的言论。

他必须尽快和组织的人碰头。

但说来奇怪,公安部部长也疑惑,明日香为什么会知道琴酒的长相。

难道说组织里还有其他公安卧底,还是说诸伏景光在死前向警视厅传递了情报。

诸伏景光的手机被子弹贯穿,谁都不知道他死前做过什么,手机里的联络人有谁,他又给谁发送过什么信息 。

但不管是哪种结局,都意味着警视厅放弃了公安部部长。

或者说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只是暂时找不到能接替部长位置的人,才让他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公安部部长拎起公文包选择下班。

走出办公区域前,他拍着一个年轻小公安的肩膀,摆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大家别多想,该休息休息,该下班下班,有事我扛着,都回去休息吧。”

“部长……”

“都别说了,回去吧。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值班的人留下来就行。”

低谷时的一颗糖,甜味会被无限放大。公安部陆续走空,他们看向部长,疲惫的眼眸里闪烁着崇拜的情绪。

初夏的风已经带着炎热的气息。

部长未婚,独自住在米花市的自建小楼里。到家后,他丢下公文包,瘫倒在沙发上坐了会,起身打开平板,开始检查监控画面。

部长在屋子各处装了摄像头,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房子周围没有出现可疑人士。

不管是公安的人,还是组织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平静得像是彻底把他给遗忘了。

部长丢下平板,整个人软虾般瘫软在沙发里。

他太累了,如履薄冰二十余载,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公安部可以安排人洗掉身份混入组织,从基层一点点混成干部。组织同样可以这样做。

部长不是进入警视厅后才叛变的,他打从一开始就是组织的人。

从考入警校开始,一步步往上爬。

部长还只是一个小公安时,每次抓捕行动,他把罪犯按倒在地上,心里想的却不是正义。

「真蠢,居然因为这种原因暴露。如果是我,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他心中从无正义。

一棵从里烂到外的树,在肥沃的土壤栽再久,也开不出绚烂的花。

部长打开电视,米花电台正巧在播晚间新闻。警视厅为明日香准备的记者招待会将她在民众心中拔高到了一个新高度,全日本都在关注明日香,期待她建成世界第一的互联网公司。

镜头里,明日香一副获胜者的姿态,开着新买的兰博基尼出现在她出资购买的办公楼底下,接走泽田弘树。

这是她买的第三辆超跑了,而且听说和办公大楼一样是记在泽田弘树名下。

部长厌恶皱眉,光是看见明日香的脸,他就一阵烦躁,强烈的反胃感开始翻涌。

他讨厌明日香,说她是他一生宿敌都不为过。

如果说他的前半生是如履薄冰,那明日香就是抡着重锤砸碎他脚下冰层,试图将他置于死地的人。

明日香不能留。

必须想办法除掉她。

部长烦躁地不停切台,直到电视里出现远在美国的辛多拉公司。托明日香的福,辛多拉公司股价大跌,人才流失。

再这么下去,不出几年,辛多拉公司就会破产清算。

部长甚至怀疑,都不需要他动手,再拖个几年,走投无路的托马斯·辛多拉会亲自冲回日本,和明日香鱼死网破。

他倒是想借刀杀人,但他等不到那个时候。

新闻播报结束,广告进入。欢天喜地的背景音里,急促的敲门声骤响。

咚咚咚!

敲门的人像被恶鬼催促,又像前来讨债的社会人,把门拍得震天响。

纵然是公安部部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激灵 。

敲门声只短暂地响了十来下便停止,部长没有去开门,他调出监控画面挨个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监控画面里为什么没有捕捉到任何人影,难道说监控早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可怕的猜想让部长手脚冰凉,他滚动喉结,暗自庆幸回家后没有忙着联系组织里的人,不然他就暴露了。

部长正欲起身检查监控设备,骇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砰砰砰!

用力到像要破门而入。

但监控画面里 ,家门口的位置风平浪静,连一只狗都没有,更别说是敲门的人了。

敲门声再次停下,部长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猫眼。

没有人,谁都不在。

部长一眨不眨地盯着猫眼外面,衬衣下的肌肉用力鼓起,脸上的表情紧绷而僵硬。

谁恶作剧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冷汗从额头滚落,顺着脸颊滑向紧绷的下颚线。

部长微微抬起身,视线刚从猫眼里面挪开,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他的反应如闪电般迅捷 ,立刻趴回猫眼。门外还是没人,手里的平板也没有捕捉到任何人影。

但敲门还在继续。

不是录音一类的手段,是有什么东西在真真切切地用力敲门。部长贴着猫眼,甚至能感受到震得他脸颊发麻的敲门力道。

他屏住呼吸,退后几步,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除了惨白的月色和泛黄的路灯,以及远处不时响起的几声犬吠,什么都没有。

敲门声在门锁打开的瞬间停止,一阵阴风从门外吹进屋,贴着部长的肌肤刮过,卷起一层鸡皮疙瘩。

部长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抬手抚向汗毛倒立的后脖颈。他重新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两分钟,才心事重重地落锁回客厅。

玄关处壁灯闪烁几下,又恢复正常。

但凡公安部部长愿意关心都市传说,就该知道东京一直流传着能实现人心愿的恶鬼的故事。

能实现人心愿的幽灵警察通过敲门散播诅咒,再借诅咒降临,除恶扬善。

如果部长能看到恶灵,就会发现他曾经的下属,殉职的长龚佑此刻正跟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

监视被撤走的第三天,公安部部长遇到了组织的人。

那是一个寻常的下午,风和日丽,甚至有些热。

人声鼎沸的街道到处是刚下班的社畜,部长拎着公文包,揉了揉因长时间伏案而酸痛的脖子。

他仰头,用力挤压背部肌肉。颈椎传来咔咔声响,短暂放松后,胀痛感再次袭来 。

仰头的瞬间,隔着透明的玻璃窗,部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朗姆坐在二楼餐馆,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斜下方的公安部部长。他端着咖啡,眼底犹如寒冬中的湖水,没有一丝温度。

公安部部长了然,转身拐进朗姆所在的餐馆。

这是一家寿司店,今天用餐的人很多,几乎找不出几个空位。部长端着一盘酱油碟,和起身准备离开的朗姆装个正着,酱油泼他一身。

“抱歉,我这几天加班有点累,没注意看路。”

公安部部长抽过几张湿纸巾,为朗姆擦拭肩膀上的污渍。

朗姆黑着脸,面色不佳。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推脱后,公安部部长以赔罪为由,邀请朗姆去附近一家出名的酒馆小酌两杯。

乌丸集团家大业大,在东京开上几家酒馆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刚一坐定 ,朗姆便冷笑着抛出问题:“雪野明日香为什么知道琴酒的长相?”

朗姆眼底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他倒是不在意琴酒的死活,但他介意格拉帕——或者说公安部部长叛变。

公安部部长,组织的格拉帕,他定定地看向朗姆,沉默半天才缓缓答道:“应该是组织里还有老鼠。”

“哦?你的意思是说,公安部的人跳过你,直接向警备部部长汇报了情况?”

格拉帕不悦皱眉:“雪野明日香自入职,一直在讨好警视厅总监。你派来辅助我的大河俊又搞砸了一切,害我被骂。”

“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没让大河俊知道我的身份,只保持短信联络,不然我可能早就被端了。”

他勾起一抹冷笑,一一数落朗姆的错误,刻薄又犀利:“还有被杀害的软件工程师夫妇,和绑架他们女儿的龙舌兰,也害我被总监破口大骂。”

“要不为了帮你兜底,我至于沦落至此?今天的局面也有你一份责任,别想着把锅全部甩给我。”

朗姆被怼得哑口无言。他黑着脸嘴角下垂,下颚线用力收紧,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恼羞成怒了?”

帕拉格讥笑一声,轻蔑地看向朗姆:“你能坐上二把手的位置,纯粹是因为留在boss身边的时间久,不是因为你最有能力。”

他用指节在桌板上用力敲两下:“我们要是交换人生,你未必能坐到公安部部长的位置。而我,一定能坐到二把手的位置。”

朗姆险些被气笑,他碾着牙齿:“狂妄也要有个度,你以为你是谁?”

帕拉格十指交叉,搭在腿上:“我是谁?呵。”

他冷笑一声:“我是公安部部长 ,你们留在警视厅的最后一张,也是最有用的一张牌。”

愤怒让朗姆不停粗喘气,他不能容忍帕拉格对他权威的挑衅。

朗姆知道组织里很多人看不惯他,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挑衅他,再狠狠下他面子。

帕拉格说的都是事实,但朗姆不容许有人践踏他的权威。

朗姆冷笑几声,舒缓眉头,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威胁:“帕拉格,别忘了这场谈话的目的,你还没洗清叛变的嫌疑。”

帕拉格无所谓地从鼻腔挤出一声轻哼:“我若是叛变,你觉得警视厅会仅仅知道琴酒的外貌吗?”

帕拉格怕死,但他更看不起朗姆。组织内部看似团结,实则各自为营,暗怀鬼胎。

朗姆还欲再说点什么,帕拉格却不客气地打断道:“我是贝尔摩德派系的人,你越过她来审问我,是不是不太够格。”

帕拉格冷笑几声:“就冲贝尔摩德和boss的关系,就算你是组织二把手,也无权越过她处理我。”

更何况帕拉格的另一个身份是公安部部长,不是什么可以被任意消耗的无名小卒。

“哎呀呀,火药味好浓。”

熟悉的女声响起,被提到名字的女人适时出现,踩着高跟鞋走向帕拉格。

她跷着二郎腿坐到面对面的两人中间,像一个主持公道的裁判:“帕拉格,和朗姆吵架了?”

帕拉格瞬间变脸,收起嚣张跋扈的态度,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这段时间辛苦您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单手托腮,坐姿慵懒,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魅力。眼波流转,她带笑的眼眸藏着无尽的故事和风情。

她有很多秘密,足以在组织引起地震的秘密。

贝尔摩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女式香烟,帕拉格立刻恭敬地为她点上火。

帕拉格未必发自内心地尊重贝尔摩德,但行走在钢索上的男人小心谨慎地为自己准备了一根安全绳。贝尔摩德是他在组织里必须讨好和抱紧大腿的对象。

贝尔摩德懒懒吐出一口烟,优雅得像一只猫。她眯眼:“格拉帕,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格拉帕了然,主动解释道:“我没有背叛组织,但我现在被架空了,警视厅随时可能找人取代我。”

“琴酒的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苏格兰临死前曾向外传递过情报,又或者组织里还有其他内鬼。”

贝尔摩德挑眉看向格拉帕:“你打算怎么做?”

“警视厅目前为止暂时没有可以取代我的人,但一年前,雪野明日香曾借口旅行,在神奈川秘密见了某人。”

帕拉格不知道那趟旅程只是一个幌子,警视厅真正要见的人在长野,正是黑田兵卫,且已经抵达东京多日。

他认真分析道:“明日香见的人很可能就是警视厅准备的用来接替我的备选人员。”

“有意思,”贝尔摩德弹掉烟灰,“然后呢?”

“帮我盯紧神奈川。如果神奈川有哪个资历深的警察被调往东京,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警视厅找来取代我的。”

帕拉格沉下眸色:“想办法拖住对方。”

贝尔摩德玩味道:“我以为你会让我直接干掉对方。”

帕拉格摇头:“上任公安部部长在我的安排下死于意外,下任部长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警视厅一定会怀疑到我身上。”

朗姆插嘴道:“但你要是真的被调任,大概率再也爬不回公安部了。警察厅看在你效劳多年的份上,不会让你难堪,但一定会把你分配到无足轻重的岗位上,让你混日子等退休 。”

他冷笑两声:“毕竟你的岁数也摆在这。”

格拉帕瞪朗姆一眼,重新看向贝尔摩德:“所以我需要您帮忙。”

贝尔摩德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制造一场混乱。只要我能赶在接班人抵达前立功,就能稳住现在的位置。”

“哪怕警察厅还是把人从神奈川调往东京,警察厅也会看在过去的面子上 ,把副部长的位置留给我或者他。”

他勾起嘴角,眼神阴狠冷硬,像只躲在落叶下等待发动致命一击的毒蛇。

“来日方长,只要能继续待在公安部,我就能重新爬回去。”

帕拉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揉住发酸的后颈。

该死的,他可能是落枕了,这几天脖子一直在痛。

“不舒服?”

帕拉格点头:“最近太累了。”

贝尔摩德笑笑,吐出一口烟圈:“知道了,回去等我消息吧。”

帕拉格定定地盯着贝尔摩德看了会,起身离开。他走后,贝尔摩德碾熄手里的烟,发出一声冷笑。

朗姆试探道:“贝尔摩德,你怎么打算?”

贝尔摩德站起来:“秘密。”

她用墨镜和宽帽檐的黑色草帽遮住脸,身姿婀娜,径直离开。

公安部部长,确实是一枚珍贵的棋子,能给组织带来无尽利益。

但帕拉格知道太多秘密。除了boss的真容和身份,他手握太多足以摧毁组织的秘密。比如组织三大派系,琴酒、朗姆和贝尔摩德的真容。

坐上车,贝尔摩德给boss发了条消息:“我可以杀了你精心布置的公安棋子吗?”

她未必真的会杀掉帕拉格,公安部部长的位置太珍贵。但等事情发展到十万火急的时刻再汇报,绝对会来不及。

提前获得准许,她才能自由操作。

……

公安部部长帕拉格从酒吧离开后,顿住回家的脚步。他揉着酸痛不已的脖子,稍做犹豫,决定改道去唐人街。

那边有一家手艺不错的针灸按摩馆,放松肌肉很有一套。

但去唐人街,需要先乘坐新干线。

帕拉格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完新干线车站地址,便开始闭目小憩。

只要贝尔摩德帮忙,他就能继续坐稳部长的位置。

但万一组织怀疑他…

帕拉格开始考虑反水的可能性。

日本死刑形同虚设,最近几年能被判死刑犯人可不多,大多都是无期徒刑。

他要是向警察厅自首,警察厅看在他手里情报的份上,也一定会派人保护他性命。但相对应的,他会失去自由和权力,失去现有的一切。

贪婪的人不会允许权力从指缝溜走。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出租车抵达目的地,米花车站。

帕拉格付过钱,下了出租车。他用头画圆,活动一圈脖子,只身走进车站。

车站外,一辆白色马自达停在路边,副驾还坐着一个女人。

降谷零拉开车门坐上车,递给女人一袋汉堡薯条:“抱歉,只能委屈你先吃这个了。”

自一周前和黑田兵卫碰面,降谷零已经好些天没回安全屋了。

那日车上碰头,黑田兵卫给了降谷零一盒烟。香烟是警察厅让黑田兵卫转交给降谷零的,黑田兵卫也不知道烟里装着什么东西。

密封完整的香烟盒里,除了普通的男士香烟。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一串号码。

降谷零如果遇险,或者需要帮助,可以拨通这串号码。警察厅的神秘协助人会接通电话,现身帮助他。

虽然很想知道号码的主人是谁,但信息恐怕已经被警察厅严格控制,他根本查不到,也不方便查。

至于剩下那封信…

清秀的字迹属于诸伏景光。

信的内容很短,只两百余字,一撇一捺浓缩着诸伏景光对降谷零二十年的情谊。

望君珍重。

望君勿悲伤。

诸伏景光很想直白地告诉降谷零,他就在他身边。但他太温柔,太擅长压制自己,为其他人着想。

暴露太多秘密会不会给警察厅添麻烦,说太多不该说的话,会不会让明日香烦恼。

而且警察厅好像希望明日香暂时保密的样子。

这封信是他刚死时写的,当日明日香信誓旦旦,再三保证会帮他把信送到。

那时诸伏景光还不够了解幽灵警察,只敢把万千情谊浓缩进简短的句子里,字字千斤重。

脱离了实体,身为地缚灵的诸伏景光被束缚在正义手册周围。

他不知道降谷零读到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他甚至不知道降谷零已经收到信。

但当降谷零脸色难看地回到安全屋,并再次从抽屉最底层翻出猫罐头和麻醉剂时,诸伏景光人都要麻了。

能不能别总把主意打到小景身上!!虽然它的肉垫可以解锁阿凉的手机,但它已经被送人了!!

——起码从降谷零的角度,小景被阿凉送人了。

降谷零读过信,这让他坚定了为正义献身的决心。

虽然他本来就打算为正义而献身,覆灭组织。但诸伏景光的信像一针催化剂,让坚不可摧的信念似烈火般燃烧起来。

至于那些让他珍重的话,全被他抛之脑后了。

降谷零心想,去攻略阿凉吧。不一定要蜂蜜陷阱,但他可以和阿凉做朋友,对她好,获取她的信任。

组织的天才工程师。

琴酒恨透了却又不敢杀的人。

一定是手握关键信息资源的人。

哪怕阿凉总是用贪婪的,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眼神看他,他也要接近她。

诸伏景光要是知道降谷零的想法,一定会气到骂他。

但诸伏景光不知道。

此刻,诸伏景光以灵体状态猫在降谷零的车里,盯着窗外发呆。

然后他看到了下车进站的公安部部长。?

诸伏景光一脸惊恐,用手戳了戳阿凉——或者说明日香。

他指着公安部部长:“明、明日香,你看那边。”

明日香顺着诸伏景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里的可乐一呛,差点喷出来。

“怎么了?”

驾驶座的降谷零故作关切,也探过身向窗外向往。但公安部部长已经进站,他没能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明日香咽下嘴里的东西,低头咬下一大口汉堡肉:“没什么。”

降谷零不死心地继续观察车站周围的动向,又狐疑地看了明日香两眼,才重新坐好。

明日香低头啃着手里的汉堡,脑子里还在回忆刚才那一幕。

几天前,明日香把幽灵警察里唯一能远距离移动的长龚佑派去跟踪公安部部长了。

明日香知道长龚佑是厉鬼。

明日香也知道厉鬼行事诡异,常常会被怨气污染。

但明日香没想到长龚佑会直接骑到公安部部长脖子上,满脸血泪地薅住公安部部长的头发。

明日香见多了大风大浪,长龚佑这种程度的厉鬼还不足以吓到她。但眼前画面太过惊世骇俗,甚至带着几分滑稽,明日香很难不呛到。

不仅如此,长龚佑身上源源不断冒出的黑气比火山喷发前的浓黑还稠密,把公安部部长团团包围。

如果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明日香大概会看到公安部部长身上挂着一个「霉运buff」。

她甚至可能有机会看到一连串的「气运-1」「气运-1」「气运-1」的提示词从公安部部长头顶弹出。

·

贝尔摩德收到了来自boss的的回信:

「当然。你是我最宝贝的人,我无条件信任你。既然你认为帕拉格可能会损害组织利益,那就杀了他吧。」

贝尔摩德满意地弯起嘴角,很快给出回复:「爱你,父亲。」

第143章

爱会让人长出血肉。

但浓烈的恨意能逼人飞速成长。

降谷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走出卧室。眼下积着淡淡黑青,他困顿但彻夜难眠。

降谷零在床沿坐了会,空白的思维才重新开始运转。大脑开始活跃, 痛苦的情绪也随之滚滚而来。

他走出反锁的卧室,阿凉已经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开始工作。

小景还是没有被她接回来。

降谷零垂下眼帘, 折身拐进卫生间。他捧起一把冷水泼在脸上, 撑着洗漱台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需要小景,不管是出于对诸伏景光的思念, 还是出于对阿凉手机的窥窃。

很可笑。

明明几周前他还视小景为威胁, 把它当作是阿凉精心准备的蜂蜜陷阱。但当小景从他的世界消失,他又开始想它。

长叹一口气, 降谷零扭头看向窗外。透过卫生间窄小的窗户, 透亮湛蓝的颜色钻入瞳孔。

入夏了,钻进房间的风带着太阳温暖的气息。

降谷零擦干脸上的水, 对着镜子摆出一个他曾反复练习过千百次的笑, 走回客厅:“我打算出去逛逛, 需要顺手帮你带食物吗?”

阿凉手指飞舞, 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她扫降谷零一眼,摇头。

降谷零对阿凉的回答并不意外, 这个女人每次投入软件工作,就会像换了一个人。

降谷零不关心阿凉是否饿肚子。要不是迫切想知道组织的秘密,他绝不会靠近阿凉半步,更不会摆出友善的姿态接近她。

至于安全屋里第三个人有没有吃饭……

黑麦威士忌去死!

·

天气持续升温, 降谷零早早换上方便运动的T恤。

他在路过一处办公大楼,脚下一顿, 拐了进去。

七层建筑在东京不算高,但足够挤下不少小公司。一家快餐店和小有名气的连锁咖啡店入驻了办公大楼, 就在一楼大厅的位置,各自分居东西两侧。

降谷零是来买咖啡的。

他需要咖啡因刺激中枢神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一楼大厅空着不少桌椅,只零散坐着三五个人。再过十分钟,午休时间到,大批社畜就会从电梯或楼梯口涌至一楼,坐满大厅。

咖啡柜台边,一道倩影引起降谷零注意。

降谷零凝视须臾,朝对方走去。他摆出寻常的笑:“好久不见,雪野部长。”

明日香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放下飘着热气的白瓷玻璃杯:“好久不见,安室先生。”

“你怎么会在这,今天休息吗?”

“我开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今天是二面和签用人合同的日子,所以过来看看。”

“你的公司在这栋楼里?”

明日香朝窗外挑了挑下巴:“不,我的公司在对面。”

降谷零顺着明日香的动作看向马路对面。

已经建成有些年头的大楼还没来得及挂公司招牌,但听说是被人整栋买走。吊着安全绳的工人悬挂在墙外面,把灰蒙蒙的窗玻璃擦得透亮。

楼下挤满西装革履的面试者,被招待着进入大楼。

降谷零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受贿传闻,也知道明日香名下拥有一座世界最大金矿。

但当明日香逛菜市场般,勾勾手指就买下一栋大楼,而且还是东京市区的十层高大楼,降谷零还是忍不住一阵语塞。

他倏然想起松田阵平殉职前对他的马自达RX-7的评价:平价车。

松田这家伙,之前在和雪野明日香交往吧。当初班长问他有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他还臭屁地说绝对不会恋爱。

降谷零弯起嘴角,像是回忆起什么温馨的事。但他很快又敛起笑意,平淡地看向明日香:“我一会还有工作,就先失陪了。”

他起身走向咖啡柜台,开始点单。

明日香盯着降谷零离去的背影,端起咖啡,借白瓷杯掩住嘴:“不生降谷零的气了?”

诸伏景光飘在明日香身后,小声道:“嗯,已经消气了。”

低沉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心虚,即便已经死了,诸伏景光也为自己曾生降谷零的气而惭愧。

明日香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咖啡,想的却是其他事。

不愧是被她吸脑壳都不生气的猫猫,脾气真好。决定了,下次她要枕着小景睡觉。

莱肯车缓缓停在对面楼下,松田阵平一身高档西装从驾驶座下来,带着副驾的泽田弘树。

周围的面试者见了弘树,全都一脸向往。三五个人试图巴结泽田弘树,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又因为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匆匆止步。

要不是制作身体的材料都被松田阵平给嚯嚯光了,不然今天开车的人应该是萩原研二。

目送几人进屋,明日香给长龚佑发去短信:「你现在在哪?」

信息刚完成发送,明日香就看到长龚佑骑着部长从外面走进来。长龚佑跨坐在部长脖子上,像骑着一头人形坐骑。

公安部部长脖子前倾,裸露在外的后颈贴着一张膏药,别扭的体态 让人联想起水族馆的乌龟。

明日香缓缓收起手机:“……”

看样子部长被长龚佑折磨得不轻。

公安部部长很快也注意到大厅里的明日香,他脸色微变,笑着走过去:“雪野,你怎么在这?”

明日香同样冲对面大楼挑了挑下巴:“看到对面那栋大楼了吗,我的。”

“这样啊。”

部长又客套了几句,转身去买咖啡。他和端着咖啡的降谷零擦肩而过,互不相识。

降谷零端着咖啡和一袋面包离开大楼,身形渐远,直至消失。

明日香小声道:“和你打赌,他的面包是买给阿凉的。”

诸伏景光笑着把手搭在靠背扶手:“零很认真地在拉拢你。”

“不愧是SSR,敬业程度就是不一样,我越来越想要他了。”

诸伏景光笑得无奈:“明日香,你又说奇怪的话 。”

明日香咽下最后一口咖啡,才慢悠悠道:“放心好了,我会尊重他自然死亡的规律。”

大楼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巨响和尖叫随之而来。

一辆被加固过的货运车直冲大楼而来,正门玻璃被撞得稀碎,玻璃散落一地。货运车车头镶在大厅里,车身卡在大楼外。

尖叫声中,几个拿着枪的蒙面劫匪跳下车。

手握□□的蒙面男先是朝天开了一枪,旋即指向众人:“全都不许动!!”

一个体型臃肿的蒙面男把众人赶到一块:“全都闭嘴,不许叫!”

第三个人是个瘦高的家伙,他拎来一卷黑色的宽胶带,开始反绑众人双手。

现在是午休时间,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员工离开了大楼。但冰凉的地板上坐满了被反绑双手的普通人,一眼扫去,起码有二十来个。

车上一共下来六个持枪男人,瘦高男人和胖子互相搭配。一个持枪威胁,一个绑住手。

一个人拎着几捆炸弹,固定在大厅各个角落。

其他三人降下卷帘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东西。

明日香混在人群里,配合着蹲坐在地上。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最远处的劫匪,他抱着一杆步枪,右耳戴着一枚造型独特的有线耳机。

明日香皱眉。

科技发展到现在,无线耳机已经能满足诸多需求,为什么要佩戴会阻碍行动的有线款。

以及……他在和谁通话。

明日香瞟向斜前方,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是这栋大楼的楼梯间,她可以从那里逃向大楼顶部。

明日香旁边年轻的女孩不停发抖,小声啜泣,却在看到明日香的脸后顿住哭。震惊和茫然从脸上一闪而过,女孩清澈的眸子开始闪烁。

她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用力抿唇,希冀的眸子倒映出明日香冷静的模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明日香,即便克制压抑情绪,对生的渴望和下意识动作也会汇聚成线,指向明日香。

胖子走向明日香,上下打量一番后,他回头看向身后抱枪的瘦高男人:“就是她吧?”

“对,就是她。”

胖子狞笑一声:“运气真不错。”

他用枪指向明日香:“对不起,你今天必须死在这。”

明日香:“……”

这群混蛋从闯进来起就一直探头探脑的,搞了半天,原来是在找我啊。

明日香举起双手,配合地站起身 :“杀我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胖子把枪怼到明日香脸上:“你算老几,也敢命令老子。”

明日香叹息一声,眼神一凛,握住枪杆抬高。对准明日香脸的枪口被举高指向天花板,明日香一个飞踢正中男人腹部,俯身冲向楼梯间。

明日香速度很快,几个劫匪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

浑身腱子肉的绑匪扶起胖子:“你没事吧?”

先前安置炸弹的男人已经完成工作,接过其他人递过来的枪,冲胖子呵斥道:“你怎么搞的!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胖子蜷缩身子,不停按揉腹部:“女人又怎么了,她可是雪野明日香!你行你来啊!”

第三个人插进来:“行了别吵了,你枪呢?”

胖子哑了好一会,才干巴巴道:“被她抢走了。”

几人皆是沉默。

人质在被用枪指头的情况下,夺走了劫匪手里的枪。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绝对会成为年度滑稽新闻素材之一。

但放在明日香身上,事情又变得合情合理。

肌肉男责怪道:“都知道雪野明日香厉害,你还把枪怼她脸上。”

“我、我……”胖子舔舔嘴,强行辩解,“我哪想到她这么离谱。”

戴耳机的男人终于出声:“先不管她。胖子,你去把安全通道的大门锁上,防止那女人回来,其他人照计划进行。”

胖子耸耸肩:“知道了。”

他锁上楼梯间的门,扒出插在裤腿上的手枪。

另一边,明日香站在三楼楼梯间,左手拎着被她夺走的步枪,右手单手控制手机。

没有信号。

劫匪果然设置了信号屏蔽器。

看上去像小头目的劫匪佩戴的耳机应该是对讲机一类的东西,他在和大楼外某人联络。

明日香收起手机,眼帘半垂。

东京这座城市到底怎么一回事,枪支、信号屏蔽器和炸弹到处都是。

歹徒买违禁品比她买大楼还方便。

强酸灼烧般的密集刺痛从胃部和喉咙传来,明日香头大地揉了揉眉心,在心底补充道:哦对,还有致命氰化物。

她喝的咖啡被人投掷了氰化物。

但可惜咖啡里的两滴氰化物不足以致死,想杀掉明日香,凶手得用「吨」做投毒计量单位。

明日香重新挺直背脊,径直走向卫生间,并拐进男厕。

男厕整体布局呈矩形,左边隔间,右边小便池。站在门口,一眼便能望尽厕所情况。

明日香拐进男厕,正好和半条腿架在窗户上的降谷零对上眼。

降谷零双手扶窗框,正要做出翻墙的动作,半截身体还在窗户外面。

明日香:“……”

降谷零:“……”

降谷零表情木然地盯着明日香,沉默好一会,正要继续往里爬,明日香走过来堵在窗口,满脸玩味地看向他。

这栋大楼二楼的窗户被一人多高的广告牌封死,降谷零只能爬三楼。他无语地盯着堵在窗户边的女人:“你为什么会在这?”

明日香揶揄道:“逃出来的。你不是走了吗,在这里做什么?急用厕所?”

降谷零表情微妙地瞪明日香一眼,低头看向她手里的步枪:“听到巨响,意识到大楼被劫持,所以就来了。倒是你,你手里的枪又是哪来的?”

明日香没有回答,她扭头看向侧面的隔间:“出来吧。”

倒数第二间隔间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咯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

降谷零挂在窗户上,只能看到浅灰色塑料门被推开,看不到隔间内的情况。

短暂等待后,伴随着可爱的肉垫踩地的声音,一只小金毛出现在降谷零视野。

小金毛戴着一顶警帽,套着件警用防弹马甲,马甲背面还用白色写着「警备部」三个大字。

小金毛乐滋滋跑向明日香,被她抱进怀,尾巴晃悠个不停。亮闪闪的豆豆眼瞟向降谷零,研汪眨眼朝呆滞的男人丢出一个wink。

降谷零拒绝了研汪的卖萌申请,一时语塞:“你——”特意跑来三楼男厕就为了撸狗吗?

哐当。

成年男性摔在地上的闷响打断了降谷零的话。

几个穿着防暴服的男警从隔间里摔出来。

一个,

两个,

……

七个,

八个。

降谷零沉默地站在原地,逐渐呆滞的紫眸倒映出男警们宛如雪崩般从隔间摔出来的身影。他们下饺子般争先恐后摔出隔间,在地上堆成座小山。

降谷零:?

小小一格单人隔间,是如何容纳八名男警的。而且被戏称为“猩猩”,全警视厅公认最壮的警备部警察。

他们在隔间叠俄罗斯方块玩吗?

排除防爆服,他们穿着所有警种里最厚重结实的警服,黑色防弹衣后面明晃晃写着SAT三个大字。

SAT。

特殊急袭部队,负责反恐和人质拯救的精锐部队。

降谷零疑惑皱眉,SAT的人为什么会躲在男厕隔间里。

SAT的人在隔间蹲太久,血液不畅,肌肉像被针扎般难受,不然他们也不至于从隔间里摔出来。他们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站起身。

降谷零看着眼前滑稽的一面,又看了眼不停用脸蹭金毛脑袋的明日香,脑子里蹦出一句话——

“有卧龙之处,必有凤雏。”

明日香抢先一步说出降谷零脑子里的台词,她抬手朝SAT一指:“你们,卧龙。”

然后调转手指方向,指向半截身子挂在窗户上的降谷零。

降谷零满脸呆滞,不敢置信地看着明日香指向他,用嫌弃的表情轻飘飘丢下几个字:“你,凤雏。”????

讲点道理!

你这个在男厕撸狗的女人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凤雏!??

第144章

人质被集体赶去大厅侧面的仓库。

摆满清洁用品的货物架上落着薄薄一层灰, 人质们被枪指着脑袋,挤进逼仄的房间。

拎着步枪的蒙面歹徒站在门口,黑黝黝的枪口泛出寒意。站位朝外的人群拼命往里挤, 里面的人快要被挤成一张薄纸,发出痛苦的哀嚎。

灰尘簌簌落满衣衫, 拥挤和缺氧让恐惧翻倍。

尖叫, 哭泣,狭窄的仓库被各种声音填满, 乱哄哄的。

歹徒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震耳的枪声来回游荡,如同按下静音键, 嘈杂声被瞬间肃清。

他带的步枪子弹不多, 如果只是为了威胁不听话的人质,手枪足够了。

“都给我闭嘴!”

歹徒见威胁奏效, 把手枪重新插回裤腿处的拔枪套里。

“你在这守着, 我们去布置其他地方。”

另外几个抱枪的歹徒走过来拍了拍守仓库门的男人的肩膀。

“成。”

看守人质的歹徒只剩一人, 公安部部长混杂在人群里。他和其他人一样被反绑双手, 但多年公安卧底生活让他能灵巧地用手指从衣袖口抽出一片只有手指大的眉刀。

他用手指架住眉刀,在绳索上反复碾磨, 小心翼翼地割断手腕处的绳索。

贝尔摩德说过,会安排任务把歹徒支开,只留下一人看守。

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左右,这段时间是他打败看守的歹徒, 拯救人质,成为英雄的唯一机会。

反绑的姿势束缚了行动, 窄小的刀片不够锋利,部长磨到手指发酸, 绳结被切割成两半。

分针只走了两格,但对被困的众人而言,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仓库不时传来啜泣和金属架子因为拥挤而位移的声音。

部长活动手腕,正欲站起身,身后有人小声交谈起来。

“你别怕,”年轻女人已经怕到声音都开始颤抖,却还是小声安慰起身边啜泣的朋友,“雪野部长也在这里,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旁边哭声渐缓,似乎真的因为短短一句话受到鼓舞和安慰:“对,雪野警官一定回来救我们的。”

部长环顾周围一圈,被关押在仓库的人有男有女,年龄不一,他们或憋红一张脸,或脸色煞白如纸,眼里或恐惧或含泪,但仔细去看,他们眼底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名为信仰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部长蓦然想起超人电影。

被困在大楼下的普通人呼唤着超人的名字,期待他如天神降临。

真可笑。

雪野明日香不在这里,她打伤歹徒跑了。但他们却坚信她会出现,力挽狂澜,救下所有人。

部长脸颊微微颤动,来回碾磨两下后槽牙,眼底翻涌起恨意。他必须赶在明日香之前救下所有人。

希望贝尔摩德派来的人能给力一点,尽快把明日香揪出来杀掉。

仓库门口,抱着步枪的歹徒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被挤压得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里。他右手抱枪,左手翻出打火机。

咔。

部长暗下眸色,机会来了。

·

三楼男厕。

SAT男警们从地上爬起来,结束了叠罗汉的滑稽场面。

降谷零也被明日香揪着后衣领,小鸡仔般被从窗户上提进男厕。

然而不等降谷零从蒙圈的状态恢复过来,两名SAT警员又开启了新一轮叠罗汉。

他们其中一人骑在另一人脖子上,耍杂技般支棱在卫生间,一柱擎天。

骑在上面的警员掀开天花板上的白色板子,从天花板里掏出一支冲锋步枪,往下递:“接好。”

他不停从天花板掏出各种武器,直到人手两三把武器,他才停下掏枪的动作。

男警从同僚脖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

降谷零目瞪口呆地盯着男人:……?

你掏的哪是天花板,分明是松鼠过冬的囤粮洞。

天花板里藏着什么神秘行脚商吗?

男警注意到降谷零的视线,动作一顿,迟疑道:“我们没给你准备武器。”

降谷零连忙摇头:“我不需要!”

他腋下藏着一把手枪。

“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侦探,你为什么会想到给我分配武器?”

一名SAT警察眨眨眼,理所当然道:“我们部长总是能带来一些神奇的伙伴。”比如现在正躺在明日香怀里撒娇的小金毛。

“我看部长没有驱赶你的意思,以为你也是我们的。”

明日香淡淡道:“算半个,不过你们出去以后最好装作没见过他。”

明日香单手抱狗,翻出手机看过最新消息,开始向SAT传达指令:“楼下有六名劫匪,每个人都是一大一小两支配枪。他们驾驶的货车堵死了大楼唯一的出入口,一楼多个角落也被安装了炸弹,但类型不明。”

“人质现在被关在仓库,只有一个人把守。你们等会去解救人质,把他们带上来。”

降谷零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信息?”

明日香斜睨降谷零一眼,弯起嘴角:“某位神秘协助人告诉我的。”

只要长龚佑还骑在公安部部长的脖子上,他会就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情况。

神秘人?

降谷零嘴角微微下垂,眸色暗得吓人。他不解,警察厅找的神秘协助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对敌人的信息掌握道如此地步。

研汪躺在明日香怀里,仰头看着她嘴角狂傲的笑容,歪了歪脑袋。

明日香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和松田阵平越来越像了。

“研汪。”

突然被点名,研汪在明日香怀里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清脆的犬鸣。

“你负责找到所有炸弹。”

“嗷!”

警视厅的警犬是从幼年时期开始培养,成年以后才开始执行任务。降谷零盯着明日香怀里看上去才刚足月的小金毛,忧心蹙眉:“幼年犬恐怕连大脑都没发育完全,它真的没问题吗?”

降谷零刚说完,就见小金毛笑眯眯地抬起前爪,冲他敬了个标准的警礼,无声述说着「包在我身上」的台词。

降谷零噎了下,沉默须臾,缓缓挪开视线。

行吧,当他什么都没问。

另一边,明日香已经冲SAT交代完任务,她别有深意地看向降谷零:“我要是你,我绝对不会回来。”

她把小金毛放到地上,带着SAT往外走。

他们与降谷零擦肩,离去的背影似在向他道别。

降谷零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沉默须臾,缓缓出声:“虽然我只是一个侦探,但我心中的正义不比任何人弱。”

他站在众人身后,似凛冽的风,果敢而决绝。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你。”

明日香顿住脚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一直期待着你加入我们的那天。但现在,我希望你原路折返。”

“……”

见降谷零还是不愿离开,明日香示意部下先走,回身看向降谷零。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不想暴露身份就离开。”

降谷零眸子微缩,惊愕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上前两步,拽住转身就要往外走的明日香的小臂:“你都知道些什么?”

明日香淡淡睨他一眼:“很多。”

“你……”

降谷零只吐出一个音节便匆匆收音,他手上卸力,松开明日香。

“我当初布局时根本没考虑过你会出现,所以没有为你准备后路。”明日香盯着降谷零的眼睛:“这是组织的手笔,我劝你最好现在离开,或者待在大楼里不要轻易现身。”

说罢,明日香没再给降谷零思考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

这次降谷零没再阻止。

信息量太多,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

一楼仓库。

灯光熄灭,灯泡碎裂一地。

公安部部长大口喘息,捂住腹部瘫坐在地上。

血顺着捂住伤口的指缝溢出,衬衣被染成暗红色。细密的冷汗爬满额头,公安部部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伤口被扯动,剧痛袭来,青筋在额角暴起。

部长抬手擦掉脸上的冷汗,留下几道血印。

负责看守的蒙面歹徒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血混着皮肉流了一地。

他是被自己的步枪打死的。

公安部部长挣脱束缚后和歹徒发生搏斗。虽然已经人到中年,手上没有武器,但部长还是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在打斗中获得优势。

但除了蒙面歹徒,现场还有第二个人中枪。不是公安部部长,而是一个普通人。

歹徒在和公安部部长夺枪时,慌乱中开了两枪。其中一枪擦着部长的腹部射出去,击中他身后一名年迈的男清洁工。

男清洁工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暗红色的血从右锁骨处散开。

虽然没有击中心脏,但若不能及时止血,他会死于失血性休克。

公安部部长艰难地站起身,用小刀为其中一位年轻的男性解开束缚:“你去帮其他人解开绳子,我去查看清洁工的状况。”

仓库众人被解开反绑住的双手时,公安部部长已经为清洁工做好简单包扎。他捡起地上歹徒的步枪,背在身后,又抽出歹徒的手枪。

比起威力更大的步枪,部长选择用手枪作为主武器。

原因很简单,步枪的弹夹被动过手脚。

组织需要的是一个被奉为英雄,继续在公安部高层任职,持续为组织输送情报的卧底。

只有活人才能输送情报。

为了让公安部部长顺利在持枪歹徒的袭击中活下来,并成为于危难中拯救市民的英雄,歹徒们的弹夹被动了手脚。

这些亡命之徒本就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外围,意味着可被消耗。

但他们对自己即将消亡的命运一无所知。

对他们而言,这场行动是组织策划的一场特殊行动。

组织会为他们提供完整的行动方案,实时指挥他们行动,并为他们提供武器和巨额佣金。

为防止被歹徒发现组织的真实用意,枪支的前几发子弹都是能杀人的实弹。

但也仅仅只有前三发是实弹。

公安部部长只需要想办法消耗掉前几发,剩下的子弹都是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空包弹。

被公安部部长杀掉的歹徒已经开了几枪,剩下的步枪子弹都是空弹,只有手枪里还剩着几枚实弹。

“您还好吗?”

几个年轻人围到公安部部长身侧,试图搀扶他一把。

公安部部长回望向被他拯救的众人,成功从他们眼底捕捉到动容的情绪。

他们在崇拜他。

他们视他为救世主。

公安部部长心底暗笑,脸上却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故意摇晃身形,装出重心不稳的样子,颤着声音摇头:“我没事。”

他被站在仓库门口的位置,好似为众人指引方向的北斗七星。

他从左至右扫过面前众人的脸:“别害怕,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他掷地有声,仿佛就算前方是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我也是部长,所以不用担心,就算同为部长的雪野做不到,我也一定会带你们出去!”

公安部部长又安抚鼓舞众人几句,转身独自来到门边。

贝尔摩德早早和他确认过行动细节,除非突发变故,不然此刻门外绝对不会有人。

但公安部部长还是装出小心谨慎的样子,示意他们退后,旋即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向门把手。

他回头看向现场众人:“外面应该还有五名持枪歹徒,一会我先冲出去,你们等我信号。安全了我再喊你们出来。”

“警官……”

“别害怕,我不会逃走的,我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明日香丢下他们独自逃走。

他比明日香优秀,也比明日香正义,他不会对他们弃之不顾。

公安部部长重新盯向紧锁的仓库大门,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

部长身后,有人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动作,有人屏住呼吸害怕得脸都白了,还有人抱着身边的人,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

公安部部长刚把手搭在门把上,外面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伴随着沉闷急促的惨叫声。

部长心下一惊,瞬间慌了神。

怎么回事,为什么外面还有人,难道说生出什么变故?

门外还有其他歹徒?

是雪野明日香去而复返,引起枪战?

令人胆战心惊的枪响只持续了短短两秒,便重回寂静。

隔着一扇门,公安部部长不知道外面大厅的情况。

是谁赢了?

雪野明日香?还是持枪歹徒?

豆大的冷汗从脸颊滑落,部长暗啐一口,厌恶明日香的出现,又庆幸她及时出现。

要是他先明日香一步出现在歹徒视线范围内,死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公安部部长再次看向屋内众人。

他们已经被枪声吓破了胆,小声啜泣起来。有人甚至哭得鼻涕都挂了一脸,软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谁都好,快来救救我……”

“我要回家!”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负面情绪快速蔓延,人群被深不见底的恐惧笼罩。被泪水浸湿的眸子倒映出对死亡的恐惧,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像被死神扼住了喉咙。

来个人,随便谁都好,救救他们吧。

公安部部长看着眼前混乱一幕,狂喜到手指都开始颤动。人质越是绝望,拯救他们的英雄就越是光辉。

从刚才的枪声判断,不管谁输谁赢,都对他有利。

若是明日香赢了,他就冲出去偷取她胜利的果实。若是明日香输了……岂不更好。

步枪里只有前三发是实弹,刚才那一波很可能已经消耗掉劫匪们所有的步枪实弹。

他这个时候冲出去,赢面更大,还能在身后这群草包心目中树立一个大无畏的英雄形象。

部长微微皱眉,以此掩饰内心深处如海浪般波涛的狂喜。

他压低嗓音,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现在就冲出去,你们等我消息!”

他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木门突然受力,被人从外面整扇踹飞出去。

一门之隔,仓库内昏暗绝望,黑暗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仓库外,光丽堂皇的大堂亮满灯。一道漆黑的人影逆着光走进仓库,他抱着枪,身形壮硕。

大厅的光逐渐盈满仓库,被困住的人质终于得以看清外面的景象。

全副武装的SAT警察屈膝摆出进攻姿态,架着枪躲在门两边。为首的SAT队长站在他们面前,逆光而立,如天神下凡。

他们身后,两名歹徒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

男人站得笔直,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峰,坚不可摧。

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之力,掷地有声,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是警视厅警备部SAT管理官,奉部长指令,前来营救各位!”

第145章

“我是警视厅警备部SAT管理官, 奉部长指令,前来营救各位!”

短短一句话如同惊雷落地,将众人牢牢钉在原地。

短暂沉默后, 有人率先欢呼起来:“是雪野部长!雪野部长的警备部来救我们了!”

“我们得救了!!”

“万岁!”

人群欢呼雀跃,奔向光亮下穿着一身黑的SAT, 庆祝近在咫尺的胜利。

他们越过部长, 与他擦肩。部长捂着渗血的伤口,沉下脸来。他站在人群后方, 冷眼凝视这场闹剧。

一个年轻人跑过来, 搀扶住部长:“警官,您没事吧?”

“对对, 多亏了警官, ”另一个小年轻也跑过来,“幸亏有您, SAT才能顺利地破门而入。”

部长脸上摆出配合的笑, 眼底却涌起一股寒意。

该死的, 又是明日香和她带领的警备部。

暂时获救的人质确实在感激他, 但他们望向SAT时,忽闪忽闪的眼睛里燃烧着名为「希望」的光辉。

这是公安部部长从未拥有和享受过的东西。

嫉妒的情绪破茧而出, 蜕变成一只丑陋又嗜血的飞蛾。

无人料理的咖啡机发出难闻的焦味,混杂着咖啡豆的香气。

浓郁的咖啡味勾动味蕾,是最适宜用来掩藏氰化物气味的热饮。

公安部部长死死盯着SAT,恨意开始来回翻涌。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两下, 暴动的情绪险些压制不住。

明日香为什么没有死。

·

明日香单手拎枪,站在楼梯间低头单手操作手机。

歹徒设置了信号屏蔽器, 但系统的存在能让幽灵警察绕过手机进行交流。

SAT已经顺利把人质从仓库解救出来。

公安部部长击毙一人,SAT击毙两人, 那就还剩下三人。

明日香若有所思地收起手机,顺着楼梯间向上走。

通往四楼的墙体后面,身形瘦高的蒙面歹徒后背贴墙,手指搭在扳机上,已经做好伏击的准备。

瘦高个屏息静听,耳边只剩心跳的隆隆巨响,和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他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抱着枪从墙后面冲出来:“不许动!”

然而眼前只有空荡荡的楼梯间,不见人影。

“诶?”

瘦高个愣住,手中的枪也半垂。

坚硬的金属物抵住后脑勺,随即是女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在找我吗?”

瘦高个握枪的手猛颤两下,心跳险些骤停。

手心开始分泌汗液,单薄的用来掩盖指纹的白手套变得黏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