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松田阵平站到明日香面前，狂傲地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时，似有一束天光照向松田阵平。
他是熄灯后舞台上唯一的焦点，所有的光都落向他，明日香的目光也穿过重重人群锁定向他。
她默许松田阵平亲吻他，这么明显的准许追求的信号弹，萩原研二看出来了，长龚佑看出来了，甚至就连新加入的诸伏景光也看出来了。松田阵平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敢更进一步。
松田阵平被一大一小两道视线看得发毛，他皱眉：“干吗这样看我？”
明日香笑着抚摸研汪脑袋：“没什么，觉得你蠢得无药可救罢了。”
研汪也配合地点点头。
松田阵平：？
明日香笑意更浓，眼底的冰川开始融化：“但也蛮帅的。”
她冲面前因她的话僵住的男人摆摆手：“放心好了，辛多拉这点手段还不足以扳倒我。倒是公安部内鬼的事有了新进展，想听吗？”
松田阵平蹙眉，不管被明日香如何戏弄，他都能在问题出现的一瞬间进入工作状态：“什么新进展？”
明日香点开手机递过去：“一直被泽田弘树监管的电话向第三人发送了一条短信。”
“那个联系石井的组织成员？”
“对。”
松田阵平接过手机，仔细翻看明日香和泽田弘树的聊天记录，以及被捕获的信息内容。
「下午1点，我在xx放了一个盒子，里面准备了三只黑寡妇。今晚19:00，把它带去x町目x号。潜入玄关，把蜘蛛放进男主人的皮鞋里。」
松田阵平皱眉：“时间是昨天，这个地址的住户是？”
“公安部部长。”
“有人要杀公安部部长？”
“从目前的形势判断，是这样没错。而且对方了解公安部部长的生活习惯，知道应该时候潜入进去。”
“你们告知公安部部长了吗？”
“嗯，白马总监及时把消息转达给公安部部长了。”
“有抓住人吗？”
明日香摇头：“没有。警视厅决定放长线钓大鱼，钓出躲在幕后的操控者再考虑收网。”
松田阵平不再说话，皱眉陷入思考。
研汪在明日香腿上滚了一圈，撅着屁股拱来拱去：“不过真叫人意外。在这种警视厅、警察厅全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内鬼居然还敢动手，而且是对公安部部长下手。”
明日香懒懒道：“大概是公安部部长迅速振作，并立下在三个月内找出内鬼的军令状，让他慌了。”
松田阵平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公安部部长发现了什么对内鬼不利的线索。”
“是啊，”明日香十指交叉托住下颚，笑得意味深长，“不管内鬼的动机是什么，他冒险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继续犯案，一定是为了把自己顺利摘出去。毕竟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
明日香从抽屉里翻出一枚十元硬币，抛上天后用手背接住。她用另一只手盖住硬币，笑着看向松田阵平：“正面朝上代表公安部部长赢，反面代表内鬼赢。你觉得会是哪一面？”
“我肯定会选择公安部赢。”
“巧了，我也选公安部赢。”
她缓缓挪开盖住硬币的手……
……
警视厅总监的办公室门被从外面敲响。
“请进。”
年长者特有的声带松弛后的嗓音从房间内传来。
公安部部长得了允许，推门走进办公室。
他是被（现任）白马总监喊去办公室的。
挂着国旗和金色警徽的办公室气势辉煌，金属打造的可上锁书柜内堆满重要文件。
白马总监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已经泡好四杯热茶。
除了白马总监和公安部部长，办公室里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
公安部部长不动声色地观察过两人，大步走向办公桌：“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白马总监指向面前空着的位置：“坐。”
他不停转动手里陶瓷做的茶杯，因上了岁数而略显浑浊的眸子凝聚起黑云压城般的威压。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悠悠抬眸看向面前差点死掉的部长。
“吉元，”这是公安部部长的姓，“你旁边这两位是警察厅公安，警衔比你低，但个个都是精英。”
“从今天起，他们会负责全天24小时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
公安部部长眸色微变。
24小时保护。
也可以理解为24小时监视。
警察厅权值在警视厅之上，就算吉元警衔比这两个小年轻高，也不方便仗着身份随意压他们一头。
他们只会听命于警察厅，不会听从吉元的指令。
但……
也许上面的人只是怕他再次遇险呢？
不管警察厅把这两位小年轻派过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刚好顺了公安部部长吉元的心意。他一定会利用好这次机会，洗清嫌疑。
第137章
舆论第三天, 警视厅依旧无动于衷。日本警方的沉默引起更多猜测。
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涌动。
明日香依旧每日在本体和阿凉间切换。降谷零任务在身，一连数日没有回安全屋。
反倒是黑麦，一反常态地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对他来说, 这是一个窃取电脑资料的好机会。
警视厅这座庞大的正义机器每日照常运作，唯独明日香经过时, 忙碌的警察会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 自以为高明地藏住偷看的目光。
明日香对此不甚在意。
同事们窥视的目光不带恶意，更多是担忧、好奇或者对陌生人的八卦。倒是警备部, 自作主张地在网上和人互怼起来, 要对方拿出明日香收受贿赂的证据，然后被一句“公民具有监督的权力”给怼了回来。
与警视厅相邻的警察厅大楼, 前任总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最顶楼的办公室已经连续开了四场会议。日本警戒的精英们各自为政, 吵成一片。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雪野明日香身后的巨款是怎么来的！包庇她就等于是在给警视厅挖坑！”
“如果明日香是以非法手段敛财，这个数额早引起社会动荡了。”
“那你说她的钱是怎么来的！”
“你们两都别吵, 比起钱的事, 更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和幽灵警察的关系。难得幽灵警察出现道德上的瑕疵, 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和她们重新谈条件。”
“谈条件？你们在意的就只有这些吗？ ”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 目前已知的幽灵警察，除了神奈遥和明日香, 全都是登记在案的殉职警察。这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幽灵警察会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庞大。”
做警察哪有不危险的，如果幽灵警察不会消亡，岂不是意味着它将成为一个无限大的蓄水池。
办公室因为这番话陷入沉默。
如果幽灵警察真的只进不出, 任由幽灵警察发展下去，他们会成为远超黑衣组织的危险势力。
日本警界最高负责人——警察厅首长揉着太阳穴, 疲惫地闭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每一次心脏跳动，太阳穴处的血管就会跟着跳一下, 突突突的疼。
明日香能不能可怜可怜他，他也岁数大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首长，”底下的人冲他喊道，“把雪野明日香停职吧。对内对外都表个态，先抚民心，再借此机会和雪野明日香重新谈判，限制住他们的行动。”
首长烦躁地挥挥手示意对方别说话，他扶着额头，满脸愁容。
·
舆论持续发酵，有人开始深扒和明日香有关的信息。
网上爆料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唯独一条信息再度出现在热搜：把泽田弘树还给网络科技。
怀疑一旦产生，偏见出现，罪名便已经成立。
明日香现在出现道德上的污点，而且是足以引起全民震怒的污点红线。
泽田弘树为什么会住在雪野明日香的别墅里？
是被绑架胁迫了吗，被雪野明日香以洗脑或者经济束缚的方式软禁在家里。
泽田夫人又为什么会恶疾去世，是不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泽田弘树的父亲呢，是不想见还是不能见。
怎么会有爸爸不爱自己的孩子。
怎么会有孩子不想见自己的爸爸。
和泽田弘树有关的信息冲上热搜时，琴酒正带着伏特加验收阿凉的工作进度。他会把阿凉编写的代码全部拷贝走，丢给组织里的其他软体工程师检查。
虽说组织里也有软体工程师，而且还不少。但创造和检查的难度差别不言而喻，他们的才华不足以支撑他们创造出组织想要的东西。
进度条缓慢移动，琴酒抱臂坐在沙发上，难得没有抽烟。黑麦得知琴酒回来，不仅没有避开，反而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倚墙站着，直勾勾地盯着琴酒，像是故意要碍他的眼。
琴酒猩红的眸子冷冷瞪向黑麦，落针可闻的房间只有空调机作响的声音，温暖的暖风还没落地，就被两人间可怕的氛围给冷冻结冰。
伏特加坐在琴酒身侧，也恶狠狠瞪向黑麦。但被墨镜遮住脸，杀气也不如琴酒有压迫感，伏特加完全瞪了个寂寞。
就连琴酒也没能隔着伏特加的墨镜感受到他的忠心。
“真稀奇，”明日香坐在最边上，“黑麦这么对你，你居然能忍的下去。我还以为你会一枪崩了他。”
回应明日香的是一声冷哼。
琴酒是聪明人，他绝不会亲自动手，给组织其他人留下话柄。碍琴酒眼的人最后都会死于各种意外或者任务失败，和琴酒没有任何关系。
明日香并不是真的关心琴酒的想法，见琴酒不想搭理她，她也懒得自讨没趣，低头刷起社会新闻。
刚打开软件，有关泽田弘树的新闻便跳了出来。
把泽田弘树送还网络科技的说法差点把明日香逗笑，搞得好像她是奴役童工还不发工钱的黑心地主。
也不问问泽田弘树愿不愿意走。
至于父亲……
过了九年丧偶生活的泽田夫人应该很有发言权。
有些人类真是奇怪，明明对泽田弘树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却能信誓旦旦说出“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的荒谬言论。
定睛一眼，发表这些言论的人大多都是男性。
确实，对一些男人而言，他们对孩子的爱和对看家的土狗没什么区别。都是丢在院子里不管，每天固定给上一点食物和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
对他们而言，养狗不需要浇灌爱，养孩子同样不需要。只要为一口吃的，他长大以后自然会把钱和房子叼回来。
泽田先生要是真的爱泽田弘树，早在泽田夫人病逝的时候就来领人了，何至于等到明日香被骂上热搜。
明日香睨了眼沙发上开始抽烟的两人，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打开推特注册了个账号。
头像、自我介绍全部改好后，明日香评论了关于父爱呼声最高的帖子。
「@明日香：如果真如你所说，泽田先生深爱他的孩子，请问他是死了吗，为什么现在都没出现？」
明日香收起手机，电脑上的进度条也正好走完。
琴酒临走前瞪了明日香一眼，警告她最好老实一点，别有歪脑筋：“你应该也关注到最近的社会新闻了，泽田弘树很可能会从警视厅脱离出来，他随时可以取代你。”
明日香无所谓地笑笑，点头送走琴酒这尊大佛。
琴酒不知道小景已经“被送人”——起码明日香是这么对外宣称的。琴酒来之前甚至特意发短信，警告明日香关好她的猫，不然他就一枪打死它。
以为小景被关在卧室的琴酒一秒都不愿意多待，拔了移动硬盘转身就走，把冷酷决绝发挥到极致。
只是他转身离开时，当初因为被粘性极好的胶带黏住的头发已经开始分叉断裂，混杂在像涂了十斤护发素的飘逸秀发里，格外显眼。
听到身后传来的女人的偷笑声，琴酒顿住脚步，恨不得冲回去把阿凉给做掉。
“大哥……”
伏特加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琴酒做了个深呼吸，把无处发泄的愤怒倾倒到伏特加身上：“蠢货，还不快去把车开过来。”
“是！”
琴酒眼神愈发冷峻，思量着完成软体后就杀掉阿凉。
虽说泽田弘树有望脱离明日香的掌控，琴酒刚刚也用这件事威胁了阿凉，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泽田弘树不可能归组织所有。
泽田弘树的去向一定会成为日本国民关心的焦点。
且不说就算没了一个明日香，泽田弘树身后也还有警视厅的势力。光是一个辛多拉公司，就够组织喝一壶。
乌丸集团旗下可没有能和辛多拉公司对打的网络公司，甚至在日本境内都不够打，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到处寻找合适的科技人才。
一个三流的网络企业，凭什么和世界龙头争夺人才。
组织要是真带走泽田弘树，只会让全世界都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没有几个组织能应付全世界的眼睛，被上千万人拿着放大镜一点点挑错，被关注的对方将无所遁藏。
就算是立于日本正义之巅的警视厅也不行。
托马斯·辛多拉对付泽田弘树的方法不适用于组织，他们需要的是像阿凉这样才能出众但是不出名的天才。
`
明日香切号回本体时，网上已经因为她的评论再次吵起来。
明日香说得没错，既然泽田先生深爱他的孩子，那他人呢？
不仅如此，一直保持沉默的米花医院官方站出来发声。
他们不知道泽田先生在泽田弘树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太私密，但从曾接治泽田夫人的米花医院那里得到的消息表明，泽田夫人病逝后，她的一系列相关手续都是明日香办理的。
而且据他们所知，就连火化都是明日香一手操办。
米花医院放出的监控截图里，明日香一路牵着泽田弘树，还在情绪上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把人抱进怀里。
那么问题来了，网友口中深爱孩子的泽田先生他人在哪里，没网的非洲原始部落吗？
他要是真像网民说的那样爱孩子，为什么连孩子妈的葬礼都没空操办。
见父亲的话题失效，立刻有人跳出来挑起另一个话题：「泽田弘树几乎从不出门，明日香为什么不让他上学。」
日本存在九年义务教育，不让孩子上完国中是违法的。泽田弘树甚至掏不出一张小学文凭，这样的人不配成为泽田弘树法定监护人。
然而这次不等明日香回复，泽田弘树本人先跳了出来。他甩出一张来自东大的录取通知书，用孩童般无知的语调发问：「可是，我都已经被东京大学录取且连跳两级了，为什么还要去小学报到。」
「我岁数还小，不太懂。小学文凭真的这么重要吗？我还以为有东京大学的毕业证书就可以了呢，有没有好心的叔叔阿姨可以为我解答一下？（无辜微笑表情）」
网民A：……
网民B：……
网民C：……
让你多嘴问这一茬，现在好了，大家都不开心了。
明日香抱着手机看到泽田弘树的回复，差点笑出声。
不消问都知道，第二条消息绝对是萩原研二发的。弘树那孩子是货真价实的“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又温柔，绝对不会说出这种阴阳怪气又极具杀伤力的话。
网络另一头，萩原研二抱着泽田弘树的手机，满脸骄傲。
我真棒XD
第138章
针对明日香的舆论陷入僵局, 但辛多拉公司依旧位于有利一方。
父亲不靠谱，难道明日香就靠谱吗。
只要收受贿赂的传言没有被解决，明日香就会一直被置于道德洼地。
既然泽田先生不适合继续当监护人, 那何不把泽田弘树交给辛多拉公司。他们愿意为新员工买房 ，如此大的诚意, 又何愁他们照顾不好泽田弘树。
而且辛多拉还是名满天下的互联网巨头, 泽田弘树在那里可以获得更好的发展。
辛多拉的抢人计划出现了一些差池，但事情的发展还算顺利, 目前为止舆论都在偏向他。
白马总监也于三天前出面, 向围堵在警视厅门口的记者表态，一定会彻查明日香的经济来源。
日本人大多对美国抱有迷之崇拜, 狂热和愤怒的情绪裹挟着每个上网的人, 警视厅对外宣传账号下每天都有大量网民涌入，问候日本警察的执法公正性。
操纵舆论, 资本的常见手段。只要对自己有利, 人民乃至国家都可以沦为工具。
推特本来就是美国的企业, 和辛多拉也不存在竞争关系。收钱为辛多拉办事, 他们乐意至极。
见事态朝期待的方向发展，托马斯·辛多拉终于现身。
辛多拉坐在黑色奔驰后座, 出现在酒店楼下。蹲守在附近的各台记者见状，连忙扛着笨重的摄影机追上去。
长着白人面孔的托马斯·辛多拉面对记者的采访，先是皱眉露出苦恼的表情，而后才盯着镜头许下承诺：“我对泽田弘树的事深表遗憾。如果弘树愿意, 辛多拉公司随时为他敞开大门。我愿意用最高待遇迎接弘树的到来，也可以为他申请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入学申请。”
被记者称赞的同时, 新多拉不忘摆出一副绅士的面孔：“但我还是尊重弘树的选择。”
他有礼貌地冲记者们点点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缓缓摇上车窗。深色车玻璃隔绝开窗外窥探的视线，辛多拉攥紧拳头，激动得脸色涨红。
就像成年人自愿被团建，学生自愿被补课，只要裹挟民意，辛多拉就能裹挟一切。
警视厅不可能保雪野明日香，雪野明日香也不可能继续把泽田弘树强行留在手里 。
不仅是明日香，警视厅也留不住泽田弘树。
……
——“但我还是尊重泽田弘树的选择。”
松田阵平刚实现完一个心愿，回到家，便看到电视上的画面。托马斯·辛多拉一副公正宏伟的圣人嘴脸，让松田阵平烟雾皱眉。
为什么有人能为了自身利益，虚伪到这种程度。
他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泽田弘树，小少年正低头和怀里禁锢住妈妈灵魂的布偶说话。
尊重泽田弘树的意见……吗？
且不说泽田弘树待在明日香身边过得很快乐，只要明日香对死灵还留有绝对的统治力，泽田弘树就绝对不会从她身边离开。
区区辛多拉公司，哪有「妈妈在身旁」来得香。
“喂弘树，”松田阵平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里面装着他从外面买来的饭盒，“今天也不用去学校吗？”
个头已经长到松田阵平大腿的大狼犬们围过来，热情地不停扑他。
大型犬个头总是长得飞快，它们现在甚至可以轻松锁喉研汪，一只前脚就把研汪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也因此，研汪开启了偷鸡摸狗的生活。每天踮着脚尖出门，再踩着夜色回家，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惊动三只祖宗。
有时候泽田弘树睡得晚了，还能有幸看到研汪撅着屁股从玄关鬼鬼祟祟爬向楼梯间，活脱脱像只潜入敌军大本营的小特务。
被问及学业的事，泽田弘树摇头：“大学本科的内容我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教授说学院会单独给我准备一场面试，通过了就给我保研。”
“嚯，”即便是天才如松田阵平，也忍不住挑眉感叹，“天赋差距有时候真的能气死人。”
松田阵平的大学导师也曾堵在宿舍门口，求他考虑一下保研的事。但那时他已经21岁了，泽田弘树现在却只有9岁。
也难怪网友会破防，这搁谁谁不破防。
完成带饭的任务，松田阵平躺倒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会，却见新闻画面一转，插播起紧急内容。
警视厅决定于今晚七点，召开记者招待会，面向所有公众澄清雪野明日香受贿一事。
届时会有众多媒体进行现场直播，他们也会为记者们预留提问环节。
松田阵平蹙眉，正准备拨通明日香的电话，对方先一步打了过来。
“阵平，我让你们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阿凉的声音，明日香现在在阿凉身体里。
“已经搞定了，石井幸太郎的相关罪证都已经收集完毕。不过你在组织那边给我打电话，没关系吗？”
“黑麦出去了，波本最近好像在跑任务，很少回来。屋里没其他人。”
松田阵平看向电视底部滚动的词条，那里正重复播放记者招待会的事。他皱眉：“今晚真的没问题吗，我很担心你。”
电话那头传来明日香轻快的笑：“你也太小瞧我了。放心吧，这种程度的舆论战，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挂断电话，松田阵平盯着手机屏幕上明日香的名字，面色沉重。
松田阵平自嘲地冷笑一声：“哼。”
算了，他心想，既然明日说没问题，那就绝对没问题。
她可是雪野明日香啊，幽灵警察的统治者。
松田阵平收起手机打算上楼睡一会，却见抱着饭盒啃的泽田弘树正一瞬不瞬看向他，或者说看向他的手机。
“怎么了 ？”
泽田弘树心虚地眨巴两下眼睛，垂下视线：“没什么。”
“快说，说完我上去休息了。一会要去出门帮明日香办事。”
泽田弘树搂紧怀里的布偶，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姐姐对你真好，最新款的手机和无人机说买就买。”
松田阵平弯起嘴角有些得意：“那当然。”
泽田弘树垂下视线，抿了抿唇小声补充道：“但长龚叔叔说，你迄今为止没成功收割到一笔寿命，是个纯纯的败家子。”
“……”
泽田弘树以为松田阵平会黑脸，这位帅气的机动队王牌心肠不坏但向来擅长黑脸。
结果松田阵平却像被打击到的海草，沉默须臾，死气沉沉地转身走了，身后还跟着三只摇着尾巴的大狼犬。它们脸上灿烂得宛如见了亲娘的笑容，和松田阵平沮丧到能冒黑烟的怨灵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忙碌了这么多天，松田阵平确实一笔寿命交易都没拿到。
不仅如此，东京还因为松田阵平的出现，诞生了新的恶灵都市传说。
松田阵平突然有些庆幸，还好明日香在忙内鬼和辛多拉的事，没空管他。
不然他可能会被明日香按着脑袋重新塞回杜宾身体里。
·
夜晚，记者招待会如期举行。
盖着藏蓝色桌布的桌台上摆着几个牌子，白纸黑字分别写着雪野明日香和其他警视厅高层的名字。
话筒摆好，警视厅警徽挂好，观众到位，只差唱戏人。
明日香一行人穿着西装自左侧窄门进入。不等她们落座，台下记者手中的相机便争先恐后闪烁起来，密集似群星眨眼。
刺眼且密集的光打在明日香脸上，将黄昏照成白昼。快门声不绝于耳，仿佛是当红国际明星的见面会。
除了警视厅高层，现场还来了几名看似无关的人员。
白马总监在主位坐定，清了清嗓子：“我们已经调查过雪野明日香的收入来源，现将对其进行对外公示。”
他说完，坐在最外围的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朝台下的记者微微欠身：“诸位，我是XX集团的负责人。”
台下记者不认识此人，但敏锐的新闻嗅觉告诉他们，其中必有大瓜。
中年男人不急不缓丢出几个日本家喻户晓的产业，对台下众人解释道：“十年前我们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当时我们发起过第一轮融资，雪野家倾注了全部资产。”
“作为集团大股东之一，雪野部长的资产全部来源于公司分红。”
台下一片哗然。
他们知道男人口中的集团，是一个近几年突飞猛进，一举成为日本数一数二大企业的护肤品集团。
雪野家早年入股的决定，就如同在淘宝还只是一个街边小作坊时，豪气入股阿里巴巴。
雪野明日香什么都不用做，只消躺在家里数钱就行。集团为了霸占更多市场份额，自己会努力。
明日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
雪野家入股化妆品大集团的消息，她也是半个小时前才得知的。
雪野家？
雪野这个姓都是萩原研二帮她现取的，东京哪来的雪野家。
很明显，这是警察厅为她准备的后路。
明日香不知道警视厅是怎么说服集团配合的，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资本家唯利是图，只要后续能带来足够多的利润，他们愿意做耐心的猎人。
刨除受贿风波，明日香一直是警视厅精英代表。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她在全日本范围内享有不小的知名度和粉丝群体。
集体不知道明日香的钱款来自哪里，但很明显，警视厅要保她。
这是一场豪赌，经此一役，集团和明日香会捆绑在一起。既为明日香解释了金钱来源，又能零支出将明日香捆绑成集团旗下护肤品的代言人。
正如集团猜测那般，直播播出后，集团的股价开始上涨，走势大好。
镜头外，辛多拉坐在电视机前，皱眉露出不悦的表情。
出面为明日香担保的化妆品企业在日本很有名，但在辛多拉公司面前还是弱了些。新多拉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不耐烦地在沙发扶手上来回敲。
他也许可以制造一些添加剂或者致癌物质的谣言，再在这家化妆品企业股价大跌的时候对他们动手。
只要他想，他有七八种方式搞垮这种量级的企业。
发布会还在继续，明日香盯着远处出神，直至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松田阵平终于脱下他万年不变的黑西装，换了一身藏蓝色。但即便换了个色，他戴着墨镜的样子还会让注意到他的人露出恍惚的表情。
啊？
□□现在都这么猖狂了吗，敢直接出现在警视厅发布会现场？
明日香弯起嘴角。
松田阵平出现在警视厅时曾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
认识松田阵平的人不多，一个警备部，一个刑事部搜查一课。除去已经接受幽灵警察存在的警备部，刑事部搜查一课可是受到不小的惊吓。
眼前目睹摩天轮爆炸的佐藤美和子等人听闻消息，半信半疑。他们原本打算赶来现场一睹真相，半道却被电话喊走。
东京又发生了命案。
目暮警官他们忙碌得像是整个刑事部只有搜查一课三系在工作，其他系全部被辞退般毫无存在感。
但想想也是，其他刑事警察好像只有在佐藤美和子遇险和阻碍她约会时会有存在感。
“雪野警官，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您的经济来源，对此您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话吗？”
记者提问让明日香重拾注意力，她收回落在松田阵平身上的视线，看向台下举着话题提问的记者。
明日香不喜欢被品牌捆绑的感觉，但她明白有得必有失。起码警察厅做出的选择让她满意，他们选择站在她这边，把赌注压在她身上。
这是一场豪赌，明日香不会让警察厅输。
“有，”明日香启唇，又轻又缓地吐出一个字，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知道兰德金矿吗？”
台下沉默了一瞬。
记者们事先做过功课，但他们没想到发布会现场会突然蹦出一个和矿产有关的地理名词，一时陷入死寂。
“知道，”台下一名女记者率先出声，“是世界最大金矿之一，一个月的产出足够养十个警视厅，黄金总储量占世界一半。里面的黄金多到买下五个辛多拉公司都不成问题 。”
一些不知道兰德金矿的记者已经熟练地用手机查阅起资料，为接下来的访问做准备。
电视机前，辛多拉一改散漫姿态，从沙发里坐直身体。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在他心头，他面色凝重，死死盯着电视画面里的明日香。
明日香点头。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站起身向众人展示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张写满拉丁文的文件，A4纸大小，印着金色暗纹，右下角还盖着一个红章。
明日香从左至右向众人展示过手里的东西，她动作很缓，特意为记者们预留了拍照的时间。
记者们可能看不懂文件内容，但辛多拉却看懂了。他脸色骤白，手也紧紧攥住沙发扶手。
快门声再次响起，密集如交响乐中的鼓点。
明日香弯了弯嘴角 ，缓缓吐出辛多拉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兰德金矿，它是我的。”
警视厅：……？
记者：……？
松田阵平：……？
被拉过来保人的化妆品集团：……？
以为明日香的靠山是卡基米，结果自己沦为卡基米的辛多拉：………………
啊？
你刚刚说什么是你的？？
第139章
沉默无声, 却震耳欲聋。
现场众人，包括白马总监和被拉来做戏的集团代表人，全部表情空白地看向明日香。
就连台下最角落的松田阵平也是抱着胳膊, 一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谁不希望家里有矿。
他们都只是嘴上喊喊，结果明日香是真的有矿, 而且还是世界最大的金矿。
受不了, 眼泪要像地下泉水一样喷出来了。
这采访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没有了吧。
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向民众还原受贿的真相，顺带抢夺热点和收视率。
现在真相大白, 他们可不打算深入倾听德兰金矿的年产出, 以及明日香靠这笔巨额资产过上了怎样潇洒恣意的生活。
真要计较，明日香可真是太低调了。你看看隔壁铃木财团, 今天盖楼, 明天建房，东京高楼全部登记在铃木财团名下。
铃木次郎吉更是三天两头就搞极限运动, 恨不得天天上头条。
两相对比, 明日香低调得让人害怕, 她甚至只有一处房产, 没有像其他有钱人那样狂买不动产。
不就是几辆跑车吗，让她买！
反正跑车又不是普通人的刚需, 也不会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
白马总监直勾勾瞪着明日香，忽然理解了前任总监的心情。难怪那家伙在和他交接工作时，会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还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多保重。
确认应该多保重。
白马总监手指颤抖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决定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希望他能安稳活到退休，且没有患上心脏病。
他捻着胡须, 脸色因惊吓和打击呈现出不自然的蜡黄色：“各位记者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问题吗？”
台下人相互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但不是所有记者都消了提问的兴致, 也有人是收了辛多拉公司的钱，前来为托马斯·辛多拉带节奏的。
其中一名留着中分头的记者举起手，在白马总监的点头同意下，站起身问出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问题。
“关于您收受贿赂的传言，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日香指着自己，朝男记者挑眉。她笑得意味深长，好像听到什么笑话：“我？收受贿赂？”
“且不说我资产千亿，我一个负责重灾救险和要员保护的警备部部长，贿赂我做什么？是打算暗杀日本首相，还是打算在东京铁塔装炸弹？”
“这……”
明日香十指交叉，风轻云淡道：“谣言刚传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一般的小案子轮不到警备部出动，需要警备部出动的案子绝不可能是小事。贿赂我能讨到什么好处？”
“……”
现场记者无言以对，就连电视机前等看直播的观众也跟着陷入沉默。
警察和法官都是维护正义重要的一环，所以他们才会额外在意明日香收受贿赂的事。
不良交警随意拦停车子吃钱，办案警察私收钱财成为帮凶，法官在可操控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帮助有钱的被告……
这些看似不起眼但性质恶劣的小事都会极大破坏普通国民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但警备部不受理普通的民事或刑事案件。
除非发生天灾或能带来毁灭性后果的人祸，比如需要抢险的连环车祸、大楼垮塌、爆炸威胁，又或者要人保护，不然警备部根本不会出动。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要贿赂明日香。
贿赂人是打算作法降下天灾吗。
漫长的沉默最后化作几声尴尬的笑，提问的男记者悻悻坐下。但随即，一条短信发送到他的手机里。
「辛多拉：问她泽田弘树的事。」
男记者警惕地左右偷瞄两眼，确认没人注意到他，才冲短信那头的人回复道：「这不太好吧。我已经站起来过一次了，再来一次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辛多拉：30万日元。」
男记者再度陷入纠结。继续当显眼包，弄不好会被其他同事拉踩，借机把他挤下去。
但提几个问题就能拿到30万，这笔买卖不亏。
他咬咬牙，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请问您如何看待辛多拉公司向泽田弘树发出的邀请？辛多拉公司是业内最强互联网企业，泽田弘树在那里也能获得更好的发展。”
明日香扭头看向提问者，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发问：“更好的发展？什么是更好的发展，定义是什么，由谁来裁定？”
“啊？”
提问的记者露出茫然的表情。
“泽田弘树发展得好不好，这件事由谁说了算？泽田弘树本人，还是既没出钱又没出力，只动动嘴皮子的网民。”
“可是辛多拉公司——”
明日香打断道：“我明天就砸五十个亿在东京成立一家互联网公司。”
“……”男记者打算再垂死挣扎一番，“但你缺少优秀员工，一家成功的企业需要无数人支撑。”
“你说的对，所以我打算挖辛多拉公司的人。”
提问的记者：？
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辛多拉：？
好家伙，明日香居然连装都不装。
互挖墙脚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越是大公司越在意对外形象。像明日香这么不要脸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直播镜头里，明日香笑着看向镜头，语调平缓且认真：“只要是辛多拉公司的员工，跳槽过来就可以立即涨薪30%。我还提供住房补贴和十五薪，福利全包。”
明日香笑得坦然，透着冷意的眸子眯成一条线，脸上天然无害的表情却仿佛在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搞的就是你辛多拉。
正在看直播的辛多拉公司员工：？
啊？还有这种好事？
这回不仅是辛多拉坐不住，辛多拉公司的核心技术人员也坐不住了。涨薪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啥都不说了，准备投简历吧。
招待会现场，记者揉了揉鼻子，缓缓坐下。
他不仅没能帮辛多拉从明日香手里讨到好处，还让辛多拉成功陷入人才危机。
20万日元大概是没了。
正如男记者猜测那样，托马斯·辛多拉彻底陷入大危机。他现在正和公司人事通话，警告对方千万别随便放人。要是有人辞职，一定要想办法拖住不让对方走。
电话那头，为辛多拉效力十年的人事总监嘴上说着好好好，新闻直播间画面却飘过一排弹幕：人事部跳槽也能涨薪30%吗？
辛多拉：？
我让你管住员工，结果你给我表演带头冲锋。
我劝你撤回你刚刚的弹幕发言：）
·
警察厅大楼，警察厅首长坐在电脑前，眉尾不停抽动。
超薄款液晶显示屏上还浸着一口刚从他嘴里喷出来的红茶。
前任总监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张纸巾：“明日香就是这样，你习惯就好了。”
前任总监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反正他已经退休了，只要明日香不触及底线，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直播画面里，明日香低头在手机上摆弄两下。
下一秒，警察厅首长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明日香的短信：「感谢警察厅选择站在我这边，作为回礼，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份惊喜。」
警察厅首长刚读完短信内容，电视里，明日香蓦地沉下脸色，说要揭露一起骇人听闻的犯罪。
她站姿挺拔，屹立如松，有种万夫当关的气势：“我不是最近才变有钱的，而是一直有钱。但为什么我现在才被人污蔑受贿，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能被派来采访警视厅招待会的记者都是具备新闻敏锐性的人，话音刚落，他们便猜出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有个胆子大的小电视台记者站起身直接发问：“您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闻言，强忍着耐性继续看直播的托马斯·辛多拉呼吸一窒，用力攥紧沙发扶手，惴惴不安。
明日香挖人一事已经搞得辛多拉公司股票大跌，她要是再把他干的事爆料出去，公司至少会亏损十几个亿。
明日香眉头微蹙，展露出一种不近人情的疏远感。但当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和距离出现在一个高层警察身上时，反而衬得她铁骨铮铮：“做警察的，哪有不得罪人的时候。”
她这一番话说得让人动容，直播弹幕纷纷从最初的斥责明日香贪污，变成赞颂她伟大。
他们开始声讨陷害明日香的罪人，恨不得把陷害者大卸八块。
托马斯·辛多拉看着眼前飘过的一条条声讨幕后黑手的弹幕，顿感不妙。
他曾把民意玩弄于股掌，但他现在即将被庞大如滚滚车轮的民意碾压反噬。
然而事情发展的方向与托马斯·辛多拉的猜测截然相反。
明日香当然知道幕后主使是托马斯·辛多拉，但她不打算把辛多拉扯下水。
高价挖走辛多拉公司的技术核心员工，已经足够辛多拉喝一壶的了。这来之不易的“脏水”，她当然要好好利用，泼给其他人。
只见明日香面色严峻：“这次的栽赃不是出于私人恩怨，而是另有目的。”
台下的记者听完明日香的话，立刻反应过来。
不是个人恩怨，那就只能是为了转移视线了。明日香名气大，声望高，一旦出现负面新闻，会迅速吸引走所有注意力。
最近发生过什么足以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新闻吗？
近十天的新闻头条在记者们脑海里快速转了一圈，有人站起身发问：“是石井家遇害的案子吗？”
明日香点头：“对，就是石井幸太郎。他最近正在接受警视厅的调查，为了能分散警视厅注意力，尽快逃出国，他买通部分媒体，栽赃陷害我。”？
坐在明日香右手边的白马总监一愣，朝明日香露出个混合着震惊和茫然的表情。
与此同时，警察厅内，警察厅首长和前任总监；
坐在酒店沙发上，栽赃陷害的真正罪魁祸首托马斯·辛多拉；
以及躲在别墅里正忙着收拾行李，打算过两天就坐飞机跑路的石井幸太郎。
他们四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表情空白且缓慢挤出一个问号。
啊？
你刚刚说栽赃陷害你的人是谁？
警察厅首长、前任总监、现任白马总监都是人精，而且还调查过事情经过，大致猜得出想搞明日香的人是谁。
但他们和明日香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就算知道明日香在胡说八道，他们也不可能拆穿她。
甚至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他们也必须想办法给明日香善后兜底。除非实在兜不住，不然绝对不会断尾求生。
至于石井幸太郎和托马斯·辛多拉，一个是被明日香泼脏水的人，一个是泼明日香脏水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电视里的女人在胡说八道。
但是他们能怎么办！
跳出来否认明日香的话，说她是在胡说八道吗！
难得民众的焦点被带跑偏，托马斯·辛多拉绝对不可能跳出来把事情往他身上主动揽。
不仅不能揽，他还得悄悄帮明日香一把，尽快坐实「栽赃陷害的人是石井幸太郎」的说法，好把他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至于石井幸太郎，他原本打算杀完人就逃回英国，却被海关那边暂扣了下来。
海关一会说石井幸太郎手续不完整，一会说警视厅要求他配合调查，不能给予出境，反正就是找各种借口把他扣在日本。
石井幸太郎心里清楚，这是警视厅在拖延时间。他们知道他买凶杀人，但凶手已死，诸多罪证又在石井儿子车祸的大火中烧为灰烬。
除非警视厅找到有力罪证，不然海关没办法扣留他太久。
下周二，石井幸太郎就会坐上最早一班出国的飞机，离开日本，彻底逃脱法律的制裁。
但明日香这是唱得哪一出，他怎么就买通媒体栽赃陷害她了？
直播画面被一片密密麻麻的问号字覆盖，明日香朝角落招招手，一个戴着墨镜的帅气男人出现在画面里，往明日香桌前放了一沓文件。
明日香举起文件：“诸位都知道石井幸太郎十多年前是大慈善家，但他为何突然移民，还把名下正在进行的项目全部叫停？”
她没有向记者逐一展示文件，而是解释道：“这是我派人收集到的关于十多年前石井家慈善事业的疑点。”
根据明日香概述，石井幸太郎十多年前打着慈善的幌子从事洗钱活动。
石井家的慈善事业无非两块，针对孤儿的福利院，和针对孤寡老人的养老院。
但这两个板块是最容易花钱，也最容易模糊钱款去向的地方。
我说我福利院里的孩子或者老人病了，是疑难杂症，检查不出确切病因，需要做大量项目，持续治疗，有问题吗？
被遗弃的孩子和老人本就是社会弱势群体，有些甚至连话都说不清，脑子也不清醒。
我说他有病，并且有医院开的证明，你能说我这钱花得有问题吗？
医院这地方，只要病得够重，动辄就是十几万。只要福利院规模够大，遍布全国，今天病几个，明天病几个，一年支出个十来亿，有问题吗。
只要我账做得够干净，看病的事，谁说得清楚。
再者，谁规定慈善机构只准去公立医院看病。就算是公立医院，你能保证里面所有人都廉洁无私吗。
石井幸太郎总能找到漏洞，把赃钱洗干净。
从十多年前的慈善事业下手，找到新的犯罪事实，把石井幸太郎扣在日本。
这一招是警视厅没想到的。
警视厅原本还在担心，石井幸太郎“慈善家”的名号太响，他们要是过多为难又拿不出板上钉钉的证据，可能会被网民骂得个狗血淋头。
结果现在倒好，明日香直接帮他们扫清障碍。
然而警视厅没来得及多高兴，明日香丢出去的回旋镖便扎到他们自己头上。
明日香：“同时还有一件事需要各位帮忙。”
这次的记者招待会吸引了全日本民众的目光，直播收视率更是达到可怕的92%。
今晚，明日香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被议论的焦点。
于是，在全日本网民的见证下，明日香轻飘飘丢出一记重磅炸弹：“石井幸太郎雇佣的杀手很可能是一个穿着一身黑，留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高大男人。”
“各位如有看到符合描述的男人，请迅速逃离，并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拨通报警电话。”
“当然，如果屏幕前的各位曾经见过这位男性，也欢迎拨通我们的报警电话。”
……？
黑色保时捷内，坐在副驾驶抽烟的男人在听到电台传来的实况转播后，定了几秒，露出一个要吃人的表情。
酷爱穿黑色的银白长发琴某人脸上写着杀意和困惑。
这里面有他什么事？
警备部部长又为什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难道说格拉帕——公安部部长叛变了？
那家伙已经和组织断联好几天了。
另一边，警察厅首长办公室，年迈的男人麻木地闭上眼，也开始在心底盘算退休的年份。
刚任职警察厅首长时，他恨自己太年迈，坐不了几年首长宝座的位置。现在他恨自己太年轻，还可以在这个位置干好几年。
不管是警视厅总监还是警察厅首长，只要遇上明日香，就没有不想快点退休的。
与此同时，公安部部长办公室。
被称为帕拉格的组织干部、现任公安部部长，在年轻小公安的“保护”下，面无表情地关掉电视直播。他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死了有一会了。
第140章
明日香受贿的传言不攻自破。
警视厅召开的记者招待会还没结束, 辛多拉便连夜买机票跑路。托明日香的福，辛多拉公司市值一夜之间蒸发好几十个亿。
明日香摆明了针对辛多拉，不仅是公司核心员工, 就连保洁跳槽都能涨薪。
辞职信已经多到堆满公司邮箱了，辛多拉要是再不快点回去, 公司就真没人了。
泽田弘树？
托马斯·辛多拉亏得裤衩子都快保不住了, 哪有工夫管泽田弘树的事。不就是个旷世奇才吗，大不了他不要了, 明日香能不能放过他。
招待会结束时, 刑事部已经派人等在门口。年轻的刑警们眼巴巴看向明日香手里的资料，一个个摩拳擦掌, 脸上满是渴望：“雪野部长, 石井幸太郎利用慈善项目洗钱，您一定调查到有用的资料了吧？”
明日香把手里厚厚两沓文件递过去：“这是其中一部分, 剩下的去找松田阵平要, 负责调查的人是他。”
接文件的人顿住动作, 茫然地眨眨眼：“啊？找谁？”
明日香没有多解释, 反手指向朝她大步走来的男人。松田阵平双手插袋，被墨镜遮住半张脸。但扬起的嘴角狂放不羁, 一如他活着时被调去刑事部报道那天。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刑事部同事熟悉的脸庞，原本打算和他打声招呼，但他吐出个“哟”便僵住嘴边的话。
糟糕，他根本没记住这位前同事的名字。
但对方显然也没打算和松田阵平友好问候。
在看清松田阵平的脸后, 曾和他短暂地做过六天同事的男人白了脸，血色全无。他握着明日香递过去的文件, 死死瞪着松田阵平，呆愣了一会儿, 开始倒着向后退。
男人越退越快，像被恶鬼追赶，直至一溜烟消失在走到尽头。
男人的身影从松田阵平视野里彻底消失，但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却隐约可闻：“不好了，松田诈尸了！目暮警官！！”
白马总监背着手走过来：“雪野，你不是答应过我们，幽灵警察的事暂时对刑事部和公安部保密吗？”
白马总监和上任总监性格不同，他总是端着茶笑眯乐呵的，给人一种慈祥的假象。但能坐到总监的位置，谁没点雷霆手段。
明日香无所谓地耸耸肩：“幽灵警察的事迟早瞒不住，就当是公布真相前的铺垫吧。”
刑事部不可能立刻接受幽灵的事。
日本男人，特别是年长但又眼界不够的中年男性，大都喜欢固执己见。就算松田阵平曾短暂地出现在镜头里，他们也会认为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不过只要有谣言，就会有讨论。接受幽灵警察的存在是迟早的事。
至于警备部为什么能接受良好……
警备部都开始向一只狗汇报工作了，还有什么是他们接受不了的。他们部长办公室现在还坐着一只肉嘟嘟的小金毛呢。
白马总监叹息一声，默许了明日香的行为。他跟在明日香身后，假咳两声示意明日香看他：“雪野啊，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明日香想也不想：“不考虑。”
“啧，我还没说呢。”
明日香停下脚步，看向因为衰老已经和她同样高的白马总监：“你说。”
“要不要做警视厅最大赞助商？”
“不要。”
明日香淡淡丢下一句话，继续大步向前，身后还跟着看好戏的松田阵平。
白马总监没想到明日香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两秒才继续追上去，但明日香完全不鸟她：“雪野你听我说，做赞助商好处很多的。”
“雪野你别走这么快，我这老胳膊老腿追不上。诶，雪野！”
松田阵平跟在两人身后，呲着个大牙，嘚瑟极了。揍不了警视厅总监又怎么样，会有人替他收拾他们。
然而明日香突然脚下一顿：“松田阵平你过来，我们来聊一聊你这几天的工作成果。为什么我瓶子里的材料只见少不见多？”
“……”
松田阵平撤回了一个灿烂的笑。
·
招待会第二天，刑事部握着明日香提供的资料，连滚带爬赶去机场，及时扣押住即将出国的石井幸太郎。
隶属乌丸集团的poles tara酒吧，贝尔摩德等来了她要见的人，的下属。
伏特加坐到贝尔摩德面前，警惕地左右打量一番，才掏出手机拨通琴酒的电话，递给贝尔摩德。
琴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即便隔着手机，也感受得到他语调里不悦的低气压：“贝尔摩德，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贝尔摩德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优雅地抽了一口，才弯起嘴角：“琴酒，我特意从美国飞回来，你就这样对我？都不来和我见一见？”
一颦一笑，尽生妩媚。
“少废话。”
听得出来，琴酒今天心情很差。
贝尔摩德猜得出琴酒心情差的原因，她握着伏特加的手机，笑着站起身：“别这样嘛琴酒，这次可是你有求于我。”
她往酒吧外面走去，身后还跟着个手忙脚乱、试图阻止她的伏特加。
酒吧外的阴影处，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
贝尔摩德走过去，自顾自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她挂断电话，跷着二郎腿笑意盈盈地看向前座副驾。
琴酒坐在副驾的位置，回首恶狠狠瞪着贝尔摩德。他眸子猩红，浓烈的杀意似喷发的岩浆。
贝尔摩德看清琴酒的模样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越笑越轻快，最后甚至笑到身体都开始颤动。
贝尔摩德明知故问：“琴酒，你这头香槟色的金发是怎么一回事？”
“闭嘴，贝尔摩德。你特意闻着味找过来，就为了看我笑话吗。”
琴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脖子因盛怒开始泛红。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狠狠戏耍，强烈的耻辱和愤怒让仅存的理智摇摇欲坠，耳边甚至出现间断性的尖锐耳鸣。
“别这么生气嘛。”
贝尔摩德单手托腮，对琴酒的愤怒和杀意置若罔闻：“我这不是给你传递情报来了。”
驾驶座姗姗来迟被拉开，伏特加站在车外观察了好一会，才敢坐上车。从昨晚警视厅召开发布会到现在，他都在努力压缩存在感，生怕琴酒迁怒到他身上。
“伏特加。”
贝尔摩德突然唤了他一声。
“什么事？”
只是被点名，伏特加就被吓得缩紧脖子，满脸惶恐。他不停祈祷，希望贝尔摩德不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但贝尔摩德却笑盈盈，用最风轻云淡的语调说出最可怕的话：“伏特加，琴酒的金发是你帮忙染的吗？”
琴酒：“……”
伏特加：“…………”
车内气温一瞬间降至冰点。
贝尔摩德弯起嘴角：“看样子猜对了。这么长的一头银发，染色一定花了不少时间，一整晚？”
“…………”
伏特加绝望地闭上眼。
够了贝尔摩德，大哥的杀意快要实质化了。你等会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可还要继续跟在大哥身边。
司机的命也是命，都没有人为他发声吗。
伏特加越想越委屈，两条宽泪从墨镜底下流出，挂在脸上格外晃眼。
“收起你那副蠢样，伏特加。”
“是。”
伏特加委屈巴巴地扭头看向窗外，眼泪掉得更凶了。
琴酒瞪向贝尔摩德：“格拉帕和你们有联系吗？”
贝尔摩德咬着烟优雅地抽了一口：“最后一次联系是在格拉帕出院的时候，他把联系组织用的手机寄放在了超市储物柜里，联系我去拿。”
换句话说，公安部部长在石井家晚宴过后，再也没和组织有过联系。
贝尔摩德问：“你在担心格拉帕叛变？”
琴酒没有回答。
贝尔摩德继续道：“虽然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他在和组织断联前，曾委托我帮他洗清嫌疑。”
琴酒眯起眼睛，不耐烦地等待贝尔摩德下文：“别卖关子。”
“呼。”贝尔摩德吐出一口烟，女士香烟带着淡淡果茶香，萦绕在车厢内。
她朝琴酒摆摆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烟灰缸，才在琴酒快要杀人的目光中不急不缓道：“格拉帕拟定了一项计划，就像大河俊把内鬼身份栽赃给长龚佑，他打算把整件事栽赃给公安部其他人。”
“哦？”
“格拉帕已经提前拟定好了剧本，我只需要安排人按他说的做就行。格拉帕到底有没有叛变，试试便知。”
她轻笑两声，揶揄道：“不过琴酒，我真替你尴尬。两周前才威胁了阿凉，说随时可以找其他电脑天才取代她，今天电脑天才们就全投奔警备部部长去了。打脸来得真快。”
贝尔摩德肆无忌惮的发言宛若一头发了疯的犀牛，在琴酒摇摇欲坠的尊严和理智上疯狂践踏。
车外万里晴空，车内乌云密布。贝尔摩德丝毫不怀疑，要不是她身份特殊，不然琴酒现在可能已经拔枪指着她的太阳穴了。
“那个……大哥……”
伏特加幽幽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顶着琴酒幽冷的视线，抬手指向前方跑远的路人：“那家伙看到你后，慌慌张张跑远了，好像是在报警。”
琴酒：“……”
伏特加咽了口唾沫，小声提议：“光把头发染黄效果不大，不然大哥您……剪个短发？”
琴酒瞪着伏特加，表情逐渐狰狞。
贝尔摩德畅快的笑声里，伏特加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收回指向远处的手。别说劝琴酒剪头了，琴酒不把他的头从脖子上剪下来，他就谢天谢地了。
·
三天后，泽田弘树再次捕捉到来自内鬼手机的通讯记录。
「今晚八点，XX公寓见。」
泽田弘树监控的手机原本属于公安部部长，他用这部手机联络琴酒和组织里其他人，并主动找上石井长子，接下他暗杀的任务。
只是现在，这部手机在贝尔摩德手机里。
一周前，贝尔摩德以格拉帕的身份，用这部手机给一个组织底层成员发去消息。
贝尔摩德让对方去指定地点拿走毒蜘蛛，投放进公安部部长后院。
按照计划，警察厅会因为毒蜘蛛事件派人保护公安部部长。
「高强度贴身保护」等于「24小时监视」。
但换个角度，只要内鬼犯案的时候，公安部部长处于被保护状态，他就有不在场证明，并以此能摆脱嫌疑。
原本一切顺利。
按照原计划，贝尔摩德帮公安部部长帕拉格洗清嫌疑，帕拉格继续为组织传递情报。但明日香在记者招待会上的话彻底改变了局面。
帕拉格现在处于和组织断联状态。
他到底有没有叛变，对组织而言是个未知数。
不管是对组织，还是对警视厅，公安部部长帕拉格都成了最大的变数。
三天后，警察厅在约定见面的现场逮捕了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公安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