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禁果效应, 越是被禁止的东西，越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工藤新一提着分类好的垃圾走出别墅，却撞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 戴着一顶棒球帽，黑色口罩遮住下半张脸。他套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黑色裤管下, 修长的双腿和肌肉线条隐约可见，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装也不显臃肿。
见工藤新一出现,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露出深邃的蓝色眸子和帽檐下的几缕卷发。
工藤新一：“你是……”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放下垃圾转身离开, 并在工藤新一的注视下拐进隔壁明日香大宅, 顺势关上房门。
工藤新一在原地定了几秒，旋即大步追上。
太奇怪了,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稀薄的违和气息。工藤新一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如同冷风夹着湿气吹过。
不是很强烈, 但工藤新一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关在笼子的猫再次开始挣扎, 工藤新一跟随男人的脚步跑到别墅铁栅栏外。
他鬼鬼祟祟朝里面张望，却不敢有其他想法。冷风呼啸, 工藤新一掂了掂手里的垃圾，转身离开。
这是工藤新一第一次目击到住在明日香家的男人，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自从和警察厅达成协议，明日香不打算再藏着掖着, 她赐予了松田他们用人类身体自由活动的机会——虽然大多集中在她使唤他们的时候。
研汪也曾邀请阵汪和小景出门玩，他熟练地把擦得锃亮的狗牌挂到自己脖子上, 套上项圈，满脸骄傲。
诸伏景光有些心动, 但阵汪冷哼一声，不屑地泼了盆冷水：“嘁，然后再让明日香去捞你？”
捞？
不等小景细问，研汪已经和阵汪再次扭打成一团，出门玩的事也不了了之。
“小阵平你是在嫉妒吧！只有我有狗牌！”
“少胡扯，谁会稀罕那种东西！！”
小景看着面前漫天飞舞的狗毛，长叹一声，踱步回厨房。今天外面降温，下午茶就做蛋挞吧，明日香逛街回来刚好能吃到新鲜出炉的。
落地窗外，对面二楼侧卧，工藤新一躲在窗帘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明日香家的情况。明日香的院子种了几排花苗，没有会遮挡视线的树种，他能从二楼侧卧的位置隐约观察到明日香客厅的情况。
工藤新一的卧室在另一侧方向，能看到明日香客厅的卧室是给客人用的，但再次被勾起好奇心，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搬来这间卧室。
思忖间，黑色布加迪驶入视野范围。工藤新一连忙缩回阴影里，捂着胸口平缓骤然加速的心跳。
“真是的，我干嘛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工藤新一自怨自艾了几句，翻身爬下床。
这之后，他又见到了男人一次。
男人依旧是棒球帽加口罩的配置，只是手上提着的不再是垃圾，而是三条狗链子。
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小狼犬们连蹦带跳，兴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围着男人打转。
工藤新一盯着三只小狼犬，大脑飞速转动。
别看这三只狼犬活泼可爱，但其实一点也不听话，起码不听工藤新一的话。前些天明日香拜托他把小狼犬赶回笼子里时，他费了好大的劲。
个头最大的那只甚至还冲他呲牙，发出阵阵威胁低鸣。
预备警犬被淘汰的原因有很多，但工藤新一敢肯定，这三只小家伙绝对不会是因为太粘人而被淘汰。
它们和普通的狼犬天性相同，对陌生人保持警惕，拒绝服从无关人员的命令。
工藤新一看向前方弯腰为小狼犬处理排泄物的男人，大脑已经快速解析出两个答案。
第一种可能，这个男人是驯犬职业的普通人，所以能更快速上手。
第二种可能，这个男人是把小狼犬养大的人，比如警察犬部队的人。
工藤新一原本打算悄悄跟上去，结果刚追出没多远，就见明日香家的小金毛叼着自己的牵引绳迎面走来。
小金毛似乎独自出门玩了个爽，昂首挺胸，在和男人擦肩而过时还骄傲地冲他点了点头。
工藤新一原本没把小金毛放在心上，一只长不大的幼犬罢了。结果小金毛看到工藤新一后，竟然径直地坐在他面前，上下扫视的眼神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质问。
工藤新一挠着头笑道：“你要回去了吗，我正好要出门去超市。”
工藤新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一条狗解释原因，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小金毛在听到答复后居然冲他点了点头，重新叼着牵引绳，屁颠屁颠踏上回家的路。
工藤新一再回头，巷子里哪还有男人的影子，甚至连根狼犬的狗毛都找不到。
这之后的半个月，工藤新一都没再遇到戴口罩的卷发男人，但他遇到小金毛好几次。
有时候是小金毛独自上街，有时候他会带着一只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布偶猫。最近一次，小金毛带出门的玩伴是经常和他打架的杜宾幼崽。
小杜宾昂着头满脸骄傲，似乎是在刻意向外展示脖子上的狗牌。小金毛则歪着嘴角露出鄙夷的表情。
奇怪的小狗，真像人类。
工藤新一摇摇头，没有再过多把注意力放到明日香家的宠物身上。
比起几只萌嘟嘟的宠物，他更在意住在明日香家里的男人。除了遇到过两次的卷发口罩男，应该还有别人。
工藤新一隔着几扇窗户看到过，一个留着小胡茬、系着围裙的男人曾在明日香客厅短暂出现过。只是受视角影响，工藤新一只看到对方下颚以下的部分，不知道对方的长相。
工藤新一要上课，休息日也有自己的活动，不可能随时观察隔壁。他不敢安装摄像头，也不打算像变态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偷窥别人。
工藤新一现在主打一个随缘，遇到了就多观察一番，遇不到就算了。
但就工藤新一目前观察到的情况而言，明日香家里似乎真的住着两个成年男性。
——我有三个男宠哦。
明日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开始在耳边回荡，工藤新一痛苦闭目。
不，一定不是这样。
但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选项哪怕再让人难以置信，也是唯一的真相。
工藤新一咬紧下颚，骤然想起一个人——目暮警官。
对方是工藤优作的老熟人，不少大案悬案都借助了工藤优作的帮助。工藤新一心想，说不定可以从目暮警官那里打听消息。
会在未来名满天下的大侦探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他不作犹豫，立刻翻出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老爸，你有目暮警官的电话吗？”
“问我做什么用？啊……有点事想向目暮警官打听。”
“嗯，是关于邻居雪野警部的事。——放心啦，我不会问涉及机密的事，不会有问题的。”
结果工藤新一拿到电话并向目暮警官表明意图后，得到的却是对方一声嘹亮的惊呼：“啊！？雪野部长在家里养了男人！？”
随即是目暮警官假正经的咳嗽和模糊的声对话：“咳，别看了别看了，都去工作。你们几个也是，别想着偷听。”
似乎是对周围的人说的。
过了一会儿，目暮警官的声音再次清晰，这次是对电话另一头的工藤新一说：“我听说，警备部的松田警官殉职前曾和雪野部长拍拖过。”
“松田警官？”
“噢对，警视厅没公布过他的名字，所以你不认识。就是被炸弹犯炸死在摩天轮里的拆弹警察，据说他在殉职前几个月还曾把雪野部长带回神奈川的家。”
工藤新一回忆一番，反问道：“我记得雪野部长曾向炸弹犯下过战书，还找来人把部下易容成殉职下属的模样。你说的松田警官，就是当时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之一吗？”
这桩案子非常轰动，相比起网上的「幽灵警察阴谋论」，工藤新一更相信「易容说」，毕竟他的母亲就是一位易容高手。
目暮警官：“对，就是他。”
闻言，工藤新一连忙冲向书房的电脑桌：“目暮警官你等我一下，我找找……奇怪，怎么找不到当时的直播报道了。”
目暮警官了然道：“警察厅那边很生气，除了停职，还勒令下架封杀所有直播视频，你现在是搜不到松田阵平的脸了。”
工藤新一思索须臾，求助道：“目暮警官你有松田警官的照片吗？”
目暮警官立刻警觉：“我没有，你想干嘛？”
工藤新一犹豫片刻，在「实话实说」和「撒谎」之间选择了前者：“住在雪野部长家里的男人和松田警官长得有些像。”
工藤新一说完，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良久，他才重新听到目暮警官的声音。
步入中年的胖警官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他哈哈笑着试图把话题含糊过去：“雪野部长是一名优秀的警官，也是警视厅不可多得的人才。总之，工藤你别再妄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消息。”
末了，临挂电话前，目暮警官用低若蚊吟的声音小声补充道：“别告诉别人你是从我这里听来的，不然我死定了。”
但消息还是很快扩散开。
刑事部警察除了擅于加班，还十分擅长传播八卦。比如昨天又有哪个小子追求佐藤美和子失败，前天又有谁送了佐藤美和子礼物。
再比如，有男人住进了雪野部长家里。
半个小时后，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明日香接到一个电话。
“部长……”
方一开口，浓烈的哭腔扑面而来。
明日香的下属，警备部抽签派出来的倒霉蛋正双手颤抖地握着电话。
他周围站满了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对真相充满探知欲却又不敢打电话更不敢暴露身份的同事。他们屏住呼吸，不停用眼神示意男人继续。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里被标红的下下签，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反复吞咽下好几口唾沫，才抱着必死的决心问出全警备部都好奇的问题：“部长，你已经放下松田了吗？”
“……？”
明日香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她沉默的几秒在警备部看来无比漫长。
话题是如此沉重，以至于警备部的人都以为自家部长是在痛苦沉思。明日香也确实是在沉思，只是思考的方向和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
良久，她才冲电话那头的人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放下？”
然后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欢呼和叹息声，似乎是在庆幸或惋惜。
“……？”
明日香皱眉，满脸疑惑地看向手机屏幕。
她的下属们脑子没病吧。
她只不过停职一个月，他们就已经癫到这种程度了吗。
明日香想不明白，也懒得想明白。她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只给警备部留下一串无人回应的忙音，昭示着她的坏心情。
警视厅警备部。
紧张屏息的同事们满脸惆怅。
“你看，我就说我们部长有情有义，不可能这么快忘记松田。”
“但是听说部长家里住了个男人。”
“一定是看错了。”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那个男人长得和松田有几分相似。”
“什么！？难道说……”
“一定是这样了！某个冷风呼啸的夜，部长独自一人行走在漫长的街道。她无数次默念松田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然后呢然后呢？”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松田出现在街道对面！于是她跑啊跑，追了上去！结果却绝望地发现对方只是和松田长得有几分相象！”
有人发出起哄的声音：“哦~！”
“别打断我，继续听我说。部长向男人道歉，眼泪欲落不落。她转身正要走，男人却喊住了她！”
“从此，一段《你只是他的替身，我爱的人是他不是你》，《我爱你，哪怕只是替身我也要爱你》的故事开始上演！”
“嘶——”
“我们部长果然还是没走出去。”
“可不是嘛，部长做事向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你也不看看她回答我们问题用了多久，绝对是伤心了。”
众人纷纷点头：“对，你说得有道理。”
他们热切议论，却在无沟通的情况下空前达成默契：这种事绝对不能说给部长听，会死！
……
五分钟后，明日香对着手机里来自各个课室的下属们的加油鼓舞的短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加什么油？
勇什么敢？
还有什么叫“就算是替身，就算对他不公平，我们也会支持你”？
你们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日香，”阵汪正好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打断了明日香的沉思，“景光让我问你，晚饭想吃什么？”
“猪排蛋包饭。”
“行。”得到答案，阵汪又嘚嘚嘚地跑走。
……
三个小时后，得到不知道第几手消息的工藤新一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又动容又纠结。没想到雪野部长还是个痴情种，竟然因为忘不掉松田警官怒养备胎。
但他明明看到两个不同的男人。
难道说……
雪野警官你是陆振华吗，一个姨太太不够，你要九个？
第112章
工藤新一咬着块涂了花生酱的吐司面包走出工藤大宅。
“新一。”
年轻的少女小跑几步来到工藤新一面前：“你好慢哦。”
“是你来太早啦, 小兰。”
两人并肩向前，途经明日香大宅时，毛利兰顿住脚步。微风拂过裙摆, 她压住耳边几缕乱舞的碎发，动容道：“雪野警官真的好厉害, 我也想成为像她那样强大的人。”
闻言, 工藤新一惊得咬到自己舌头，随即露出一个吃痛的表情：“兰你可千万别和她学。”
“诶？为什么？”
养男宠这种话题对十四岁的少男少女来说羞涩又紧急, 更何况其中还涉及了替身等八卦狗血档剧情。
工藤新一梗着脖子, 好半天才挤出句话：“反正别跟她学。”
毛利兰小声嘟囔：“什么嘛……”
她再次侧头看向雪野大宅，目光流转, 而后大步离开。
雪花飘落, 前院覆上一层稀薄的白。阵汪拖来块半指厚的地毯，趴在落地窗前欣赏皑皑白雪。
过去四年, 东京也时常下雪, 但他被仇恨蒙蔽双眼, 从未睁开眼睛好好欣赏这世界。
如今身形俱毁, 反而重获新生。他初遇明日香时，天空飘着相似的雪。
冬日寒冷难耐, 但对松田阵平而言却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向他奔来，阵汪无需回头便知来人是谁，他朝旁边挪了挪，给研汪腾出位置。
研汪把可爱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被明日香在肉垫里增加了类似气囊的东西。只要研汪跑起来，就会发出可爱的音效。
阵汪肉垫里也有, 他奔跑时也会发出让人联想到“Q弹”等词汇的声音。
他们两抗议过，在沙发上又跳又闹。研汪更是扭得像离水的鱼, 哼哼唧唧，才让明日香同意做出让步。
他们只有在明日香的别墅会发出卡通般可爱的跑步声，离开明日香大宅，柔软的肉垫便又会恢复无声。
研汪揣着爪爪趴到阵汪身侧，眼睛幸福得弯成一条线。
他身后，三只出笼的小狼犬已经抱着千速姐寄来的磨牙棒啃起来。
研汪曾无数次期待过这样的景象。
漫天飞雪的宁静冬天，巨大的落地窗，温暖的房间，假期，安详的白噪音。
就连喜欢把他折腾掉半条命的小狼狗们也被零嘴吸引走注意，不再缠着要研汪或者阵汪陪它们一起玩。
明日香一身警服从楼梯间走下来，她是被小景叫醒的。
自从诸伏景光加入幽灵警察阵营，他便一手包揽了做饭和叫醒服务。
今天是明日香复职的日子，她打着哈欠坐到餐桌前，慢条斯理吃下诸伏景光做的美味早餐。
“喵呜~”
小景轻盈地跳上桌，他甩着尾巴，直到明日香吃完才踱步上前，用肉垫拍了拍明日香的小臂，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明日香擦干净嘴：“怎么了？”
“喵。”
小景轻柔地喊了一声，跳下桌示意明日香跟着他，同时不忘回头看一眼趴在窗边享受生活的“狗”同期们。
明日香了然道：“研汪，阵汪，过来一趟。”
她起身跟上小景的步伐，然后被他带到地下室。
宽敞的足足有三十平米的地下室堆满了各种机械设备，有被拆散堆在工作台上的，有即将被组装成型的。
萩、松二人平日里无事做，经常花上一整天时间泡在地下室研究机械产品。明日香家的电费持续走高，也亏得她有钱，能任由两人随意挥霍。
诸伏景光擅长的领域是狙击，枪械这玩意不难弄到手，但如果没有可以用来训练的场地，光有狙击枪也是白搭。
小景能做的事就是看书，做饭，偶尔出门散步，或者和两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期们玩闹。
地下室最深处，一个两米长的改装冰柜被藏在放满物品的货架后面。
透明的推拉柜门下，诸伏景光的尸体保存完好。他闭着眼宛如睡着，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小景跳上冰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遗体，扭头冲明日香发出委屈低鸣。
“喵呜。”
明日香疑惑蹙眉，却在看清冰柜里的景象后顿住。
诸伏景光的身体躺在冰柜里，双手平握于胸口。但他手里被人突兀地插上一束百合花，头下也摆了个白色的小枕头，上堆满被速冻的维持着盛开状态的鲜花。
如同被魔咒沉睡的睡美人，等待王子的亲吻。
明日香沉默，然后缓缓回头。
她身后几步外，罪魁祸首的两只小狗已经满头冷汗，缩着两对飞机耳开始装傻，扭头就往外面跑。
“喵呜。”
小景又呜咽了一声，圆润的眸子光洁透亮。
明日香笑着摸了摸小景的头：“是要我为你做主吗？”
“喵。”
小景主动用头蹭了蹭明明日香掌心。他以为明日香会帮他摆平事情，结果明日香只是恶劣地勾起嘴角：“换成玫瑰怎么样？艳丽的红玫瑰。”
“？”
“开玩笑的。倒是你，警备部说今晚会设宴给我接风洗尘，可以带家属。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研汪，你们一起过来。”
“喵。”
“小心别被抓狗大队逮了。”
·
警视厅。
从明日香踏入大楼时起，便有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周围人悄悄观察明日香，又在她走后窃窃私语。他们自以为交谈的音量足够低，但还是被明日香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抬了抬眼皮。
看样子她暴揍炸弹犯的事给警视厅同事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赞颂她，仰慕她，但也愈发惧怕她。
高层警官本就对基层警官自带压迫感，现在他们更不敢接近她了。
这会给明日香升级正义手册带来麻烦，但……反正都是一群R，收不收集无所谓。
警视厅大楼高达十二层，警备部是出警频率不高的部队，盘踞在十至十一的位置。
明日香踏进电梯轿厢的瞬间，原本略显拥挤的空间竟硬生生为她腾出块真空地带。
电梯停靠在低楼层时，缩在明日香身后的普通警员犹豫着要不要和堵在门口的明日香说“借过”，只见一个女人率先迈出步子，和明日香擦肩。
“借过。”
声音清冷，说话时的调调和明日香别无二致。
神奈遥一身灰色西装，从明日香身后和她擦肩。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底的深意。
明日香和警察厅达成合作后，神奈遥正式以精英警察的身份加入警视厅。
神奈遥明面上的身份是幽灵警察二把手。
她加入警视厅，与其说是助力，不如说是类似质子一样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只会让人恐慌，神奈遥成为日本警界的一颗勤劳能干的螺丝，警察厅才能稍稍安心。
况且他们也不敢真的像古代对待邻国质子那般苛责神奈遥。
所以这是一步利大于弊的棋。
目前，神奈遥的实际操控人是系统。他会分时段向明日香汇报情况，并在遇到无法独立解决的问题时向明日香交出身体控制权。
系统跟随了明日香多年，模仿明日香的说话语调不是一件难事，这能有效避免明日香上号后掉马。
叮。
电梯抵达高楼层，明日香刚推开警备部大门，便有人拉向礼花炮。
彩色的碎片在白炽灯下反射出漂亮的五彩光芒。
“部长，欢迎回归~！”
警备部的警服给人一种黑压压的压抑感，能进入警备部的人又大多身强体壮，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来自男性的浑浊气味。
但当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房间，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中，明日香看着眼前无数张洋溢着喜悦的笑脸，也跟着笑了。
“嗯，我回来了。”
她笑着接过一个眼熟的下属递上来的花：“今天给你们点份下午茶吧，所有人都有份。各个课室自行组织，按照每人1万日元的标准。”
办公室瞬间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短暂沉默后，房间内爆发出海浪般的欢呼。他们原本还打算每人自费5000请部长聚餐，结果部长反手就请了回来。
在日本警视厅这种等级体系森严的地方，拥有一个明智好相处的上司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能拥有明日香这样的部长，他们这辈子值了。
明日香勾着嘴角站起原地，眼底的笑意却渐冷。她再次出声打断欢呼：“不过在这之前，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她用没捧花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机：“‘部长，住我楼下的姓长川的男大学生有一双很像松田的眼睛，需要给你介绍吗’，是什么意思？”
她念完，全场再次陷入寂静。
没人敢认领这条致命的短信，他们齐刷刷挪开和明日香对视的视线，紧张得直咽唾沫，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明日香单手在屏幕上滑动两下，继续道：“还有这条，‘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但部长你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人。如果你真的走不出去，我们可以带人出去搜罗长得像松田的人，找一个最像的送去给你。’”
“以及这条，‘部长，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是这么做是不对的。部长，及时收手吧。’”
明日香逐一扫过在场众人，笑容逐渐危险：“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们。一天天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警备部的氛围瞬间由喜转悲，他们垂着脑袋蔫在原地，甚至能预见自己接下来一周的悲惨命运——大概会被狠狠加重训练量。
但明日香只是坦然地收起手机：“下不为例。”
虽然不知道她的下属们到底擅自脑补了些什么事，但大抵和松田阵平有关。
部长的办公室在最深处，明日香走后，警备部再度陷入热烈讨论。
他们依旧坚信明日香养在家里的男人是松田的替身，而晚上的酒会更是坐实了这一猜测。
原因无他，明日香怀里的小黑狗实在是太像松田阵平了。
不管是看人时不屑又狂傲的眼神，还是如大海般深邃蔚蓝的眼睛，甚至就连表情神态都和松田阵平如出一辙。
明日香逗阵汪时的表情更是看得警察犬部队管理官牙酸。不管是明日香嘴角的笑意还是眼底的愉悦，都和她逗松田阵平时的表情别无二致！
怎么会有人连养狗都要搞替身文学！！
这还说自己已经放下了！
部长，我看你是爱得太深了吧！！
在看到明日香低头在杜宾犬头上吧唧亲了一大口时，警察犬管理官更是在心底发出尖锐的爆鸣声：部长快醒醒，那是杜宾犬，不是真的松田阵平啊啊啊！！
第113章
警视厅总监退位, 新任总监姓白马，是个长相慈祥的男人。
他和上任总监是老相识，从老总监那里听说了不少明日香的事, 其中就包括幽灵警察的秘密。
听闻明日香复职，他特意莅临警备部进行一番友好慰问。临走时, 他语重心长地拍着前来送行的SAT管理官的肩膀：“你们真是摊上了个不得了的部长。”
回应白马总监的是管理官们自豪的表情：“嗯, 我也觉得我们部长特别了不起。”
白马总监心知他说的“不得了”和警备部警察们理解的“不得了”不是一个意思，但他无法向他们解释。
面前人脸上的自豪让白马总监恍惚间产生一种警备部集体投敌的恍惚感。虽说幽灵警察不是警视厅的敌人, 但顶多也只能算同盟。
在建立更多合作和信任前, 明日香绝对算不上自己人。
夜已深，明日香没有回别墅, 而是带着萩原研二出现在部下平川的窗台。
平川, 城市软件工程师惨死案里收养娜娜的警察。他现在已经以平川叔叔的身份和娜娜共同生活了大半年。
平川家位于六楼，明日香准确无误找到娜娜的卧室, 用手轻轻敲击紧闭的玻璃窗。
两声轻响后, 凝着薄薄一层水汽的窗户被萩原研二从里面打开。
他给明日香让出位置：“我确认过了, 平川一家都睡着了。”
明日香点头, 翻身进屋。她唤醒睡在娜娜床前的小花，冲它竖起一根食指：“嘘。”
小花欢快地摇着尾巴, 围着明日香上蹿下跳，然后在明日香的指示下乖乖坐好。
明日香揉了揉小花的脑袋，随即抬手，抽出小花的灵魂。
萩原研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的狗狗身体, 交给明日香：“就正常狗狗而言，今天过后, 小花就会彻底停止生长。”
明日香制作的身体不会生长，出现创口也不会主动愈合, 需要她手动修补。
这半年多来，明日香经常在深夜潜入娜娜的房间，为娜娜更换身体，塑造出一种它在自然生长的错觉。
半年时间，小花也长成了健硕的大狗，足以保护娜娜。
全新的空壳被注入灵魂，白色大狗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安静地侧躺在地上。随即猛地颤了下身子，从地上爬起身。
重启完毕。
明日香弯了弯嘴角，揉了把不停蹭她的小花的脑袋：“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会给你十年寿命，十年后，我会来收走你的身体。”
她站起身准备走，却被重新灵体化的萩原研二叫住。
他站在娜娜床前，兴奋地朝明日香招手，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明日香你快来看。”
明日香走过去，顺着萩原研二手指的方向看向娜娜的怀抱。
即将六岁的小姑娘套着一件毛茸茸的带冒兜的浅蓝色睡衣。长有熊耳朵的帽子规整地戴在头上，露出她婴儿肥的脸蛋和凌乱的齐刘海。
大概是开着空调热风睡觉的原因，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她抱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布娃娃，睡得香甜。
布娃娃被娜娜抱着，半截身子藏在被子下面，看不真切。
明日香原本打算从娜娜怀里抽出娃娃，但这小妮子即使睡着了也紧紧抓着娃娃不放，明日香取走娃娃的东西反而让娜娜抱它抱得更紧。
最后还是明日香干扰了娜娜的梦境世界，才让她松开手。
布娃娃的做工很粗糙，针脚真是算得上蹩脚，明日香毫不怀疑这是娜娜自己的杰作。不过小小年纪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比起娃娃的做工，明日香更在意的是娃娃的造型。
长发，西装，脸上歪歪扭扭的笑容。毫无疑问，这是明日香。
就连娃娃身上的西装也选了她们初见那日——也就是娜娜哭着拜托研汪吃糖那天，明日香穿的浅紫色。
萩原研二眼神温柔，嘴角的笑意浓烈到足以驱散寒冬。他指着娃娃明日香怀里的东西：“明日香你看，这是我。”
娃娃明日香的双手被和一个黄色的东西缝在了一起，长得像猫又像狗的团子一脸憨态，甚至是有些丑。
萩原研二看着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玩偶挂件，温暖的春风却荡开在眼底。
明日香一言不发地把布娃娃重新塞回娜娜怀里，坐到床边。
她回眸看了眼蹲坐在窗边摇着尾巴欢送她离开的小花，弯起嘴角：“勉为其难再多给你五年寿命吧。”
随即翻窗离开。
走之前，她不忘指挥研二重新锁上窗。
但事情也不总是一帆风顺。春季将临，暴风雨却悄然酝酿在晴天后。
明日香复职的第二个月，泽田弘树淋着大雨出现在明日香家门口。
不管面对何种刁难和霸凌，泽田弘树都会风轻云淡地隐忍过去。但此刻，他双眼通红地站在明日香门外，瘦弱的身躯想要融化在雨幕中。
明日香一惊，连忙把泽田弘树拉进屋。她把泽田弘树抱到沙发上坐好，研汪也叼着条干净的浴巾跑到沙发前。
阵汪担心地站在泽田弘树身侧，厨房则传来燃气灶的声音，小景准备为泽田弘树熬一碗暖身体的热汤。
就连昼伏夜出的长龚佑也以灵体状态站到泽田弘树身后，随时准备为他报仇。
明日香眉头紧锁，边帮泽田弘树擦头发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问完，原本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泽田弘树瞬间红了眼眶。他仰头看向明日香，紧抿的双唇不停颤动。
最后的坚强是一面被砸向水泥地的镜子，应声碎裂。
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泽田弘树双肩抽动，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明日香姐姐，我妈妈她不在了！”
明日香手上动作一顿，瞳孔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而放大。
在再也抑制不住的嘹亮哭声中，研汪用脑袋拱泽田弘树的手，然后被他搂住。
泽田弘树抱进怀里临时充当抚慰犬的研汪，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
阵汪急得在沙发上走来走去，骤然变成了人类状态。他抽出桌上的餐巾纸，温柔又笨拙地为泽田弘树擦掉眼泪鼻涕。
他已经做好被明日香骂的准备，但明日香只是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同一时间，小景跳到明日香身侧，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汤煮好了。
五个大人——虽然其中两个是宠物，一个是灵体，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哄好泽田弘树。
失去母亲的少年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疲累地睡了过去。
他的母亲是突发恶疾，才刚刚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便没了呼吸。至于父亲……泽田弘树性子温柔，他从不恨父亲，但也一直默认父亲不存在。
泽田弘树的父亲也确实一直缺席他的人生，以至于母亲无论如何都要离婚。
松田阵平把泽田弘树抱去卧室睡下后，烦躁挠头。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坐在楼梯上抽闷烟。
“喂喂小阵平，”萩原研二也脱离了狗狗状态，他抱臂倚墙站在松田阵平身后，“擅自变成人类被目击到，你想好要怎么和弘树解释了吗？”
松田阵平垂下眸子：“实话实说。”
“也不是不行。”
萩原研二扭头看向屋内，睡下的少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萩原研二坐到台阶上和松田阵平并排：“也给我一支烟。”
他接过松田阵平递过来的烟：“从明日香的反应来看，她没有生气，应该是默许了你这次的行为。”
松田阵平只低低回应了一个“嗯”，他吐出一口烟：“明日香呢，借完衣服后就一直不见她人。”
别墅里没有适合孩子穿的衣服，明日香不得不去隔壁找工藤新一借了套童装。幸好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工藤新一在家。
萩原研二答道：“去医院了，大概是去找弘树母亲的灵魂去了。”
诸伏景光是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他为泽田弘树盖好被子，退出房间，顺势合上房门。
萩原研二看向景光：“如何了？”
诸伏景光摇头：“睡得不是很安稳，似乎是在做噩梦，随时可能会醒。”
他垂下眼帘，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我给他换了干净衣服，也放了能舒缓神经的白噪音，希望他能睡得踏实点。”
·
米花中央医院，拥挤的急诊室人满为患。
明日香如今也算得上是名人，就诊的患者和家属见她出现，皆是一惊。
有人关切地上前询问明日香是否是身体抱恙，也有人杞人忧天地问是不是医院里有炸弹。导致松田阵平殉职的爆炸案，第二枚炸弹就是被藏在了米花中央医院。
事情就发生在两个月前，他们不可能不害怕。
但明日香只是摆摆手：“我只是来找人。”
她问过前台忙碌的护士，顺着路标指引来到太平间，无人认领或家属暂时不便带走的尸体会被临时摆放在这里。
做过登记后，她踏进干燥阴冷的停尸房。房间东西两侧是占据整面墙的金属柜，源源不断涌入房间的冷气在金属表面凝起一层水汽。
二十来平的房间挤满灵魂，有的还意识清晰，有些则临近消散。
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翻阅过档案后，拉开靠墙倒数第二排的柜子：“这就是您要找的那位太太。”
冰冷的金属床上，女人面色蜡白，嘴唇泛青，身上还套着病逝时穿的衣服。
明日香盯着女人的遗体看了会，扭头对上她的眼睛。
泽田夫人的灵魂此刻就站在明日香身侧，用凄恻哀求的眼神看向她。
她紧紧攥住明日香的胳膊：“你能带我去见弘树吗？”
明日香叹息一声，装作惋惜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真遗憾。”
泽田夫人不是警察，明日香没办法利用正义手册将她带离医院。
“是啊，年纪轻轻就死了，真的太遗憾了。而且听说她还有个年幼的儿子……”
带明日香来认领尸体的男人也跟着哀叹起来，但明日香已经无心倾听。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化作背景音，明日香看向泽田夫人。
泽田夫人也盯着明日香，她咬紧腮帮，旋即跪在明日香面前：“求您了，带我去见弘树。只要能再最后见他一面，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拉着明日香的手，整个人像要碎掉般，眼底的绝望多到溢出来。
第114章
泽田弘树做了半宿的噩梦。凌晨三点, 他从睡梦中惊醒，刚睁开眼，小景已经站在床边温柔地用额头蹭他。
泽田弘树泛红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他拉紧被子，把床头的夜灯调得更亮。
房间里暖气充足, 但窗外呼啸的冷风却径直刮进泽田弘树心底, 透着彻骨寒意。
泽田弘树手脚冰凉，稍微用力地抱住小景：“我要是抱疼你了, 你就出声提醒我。”
小景只是晃了晃尾巴, 低声回应。他的低鸣温柔得像月色，洒向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侧卧在床, 一滴泪滑过鼻梁, 浸湿另一只眼睛，而后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泽田弘树咬紧嘴唇, 眼泪越流越多, 直至晕湿一半枕头。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偶尔抽泣时发出吸鼻涕的响动。
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骤亮的光线迫使泽田弘树眯起眼。
待适应光亮，泽田弘树看到明日香和松田阵平双双站在门口, 明日香怀里还抱着被叫醒的研汪。
明日香穿着条真丝长裙，乌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她倚着门，表情阴晴不明。
松田阵平坐到床边，抽出纸巾递给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先是疑惑地看了眼松田阵平, 才啜泣着擦掉泪，强撑笑意看向明日香：“抱歉, 是我吵醒你了吗？”
明日香淡淡道：“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起码对普通人类来说，泽田弘树的抽泣声几乎被墙体隔绝。
“那姐姐你……”
“心有灵犀罢了。”
泽田弘树沉默须臾, 看向坐在他身侧的松田阵平。泽田弘树茫然地眨眨眼，而后低头：“我是不是死了？”
“说什么胡话，”松田阵平探了探泽田弘树额头，“好像还有点发热。”
小景跳下床：“哭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热一碗粥。”
闻言，泽田弘树露出个惊恐的表情：“猫咪说话了。”
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嘟囔道：“我一定是烧傻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啊呀好痛！”
他被松田阵平在额头狠狠弹了一下，连忙捂住发红的脑门，惨兮兮地看向松田阵平。
“受不了你，”松田阵平又好气又好笑，“淋着雨跑过来，连把伞都不打。而且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吗，我说过的吧，遇到麻烦就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哪怕我死了，只要你需要，我依旧会出现并帮助你。”
泽田弘树脸上的委屈更甚，他捂着额头，未干的眼泪花在眼底打转。泽田弘树委屈道：“所以我果然还是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你。”
松田阵平叹息一声：“果然天才都是犟种。”包括他自己。
他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靠着门框一言不发的女人：“我可以说吗？”
明日香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便你。但我事先说好，弘树一旦知道事实，就必须加入幽灵警察的阵营。我还要继续处理身体的事，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抱着研汪转身离开。
松田阵平弯起嘴角：“哼，外冷内热的家伙。”
但凡明日香不同意，早在他擅自变为人类时就狠狠收拾他了，哪用等到现在。
松田阵平看向泽田弘树，向他简略地阐述了幽灵警察的事。
故事接近尾声时，已经变为人类的诸伏景光端着一碗粥出现在门口。
诸伏景光的身体依旧在冰柜里躺着，被覆着一层红玫瑰。他只是使用了和其他人相同的方法——用长龚佑收集到的灵魂材料制作出一具临时肉体。
泽田弘树被安慰着吃下肉粥，反问：“可是姐姐说，知道真相后必须加入幽灵警察……”
“等你成年了，报考警校就行。”
泽田弘树沉默一瞬，点头：“好。”
一道女声响起：“说你拒绝。”
明日香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发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讲，萩原研二确实被明日香当成了皮卡萩一般的存在。
明日香没有笑，定定地看向泽田弘树，脸上严肃的表情有些渗人：“你可以成为警视厅的协助人，但你从来没想过成为警察。所以，说你拒绝。”
“可是你不是说……”
“我要的是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何方势力以某种目的引诱你，你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
泽田弘树先是一愣，然后扭捏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所以我没有阻止松田阵平在你面前暴露真身的事。但是泽田弘树，”明日香指着身侧高挑的男人，“你能不能更像孩子一点，这家伙都比你会撒娇。”
萩原研二故作委屈地瞟明日香一眼，慢悠悠收回视线。
他歪头冲泽田弘树笑笑：“明日香和小阵平一样，都是个不爱好好说话的。她的意思是，冲得头破血流本来就是孩子的权力，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们兜底，所以不要再委曲求全了。”
他笑着眨眨眼：“顺带一提，明日香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哦。”当然，如果明日香没有半途而废，把制作身体的任务甩给他，那就更好了。
明日香打了个哈欠：“我很累，明天还要早起，先睡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三只小狼犬以外的所有人。”
说罢，她转身彻底离开了现场。
萩原研二冲在场几人笑笑，也转身走了。他拐进房间，抓起桌上缝制了一半的布娃娃，露出痛苦的表情。
为什么他万能的上司各方面都很强，唯独艺术细胞少得可怕。
萩原研二认命地叹息一声，对着平板上的教程图继续缝补起来。
·
托马斯·辛多拉像一只嗅到腐肉气味的疯狗，泽田夫人刚死，他便收到风声，坐上直达东京的飞机。
明日香拎着购物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正巧撞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家门口。
明日香挑眉，心中默念：系统，帮我查查这辆车。
【是。】
系统现在主要精力用于扮演精英警察神奈遥，但依旧能分神接收明日香的命令。
他借助神奈遥的身体之便，打开警视厅内部网站，查阅起车牌号。
【车牌号的主人属于一家租车公司。】
闻言，明日香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她无视迈巴赫的存在，目不斜视地推开大门，然后转身落锁。
车上的人似乎没料想到明日香会做出这种约等于是逐客的行为，愣了一瞬，慌忙下车。
“请留步！”
司机慌忙来到铁门口，伸长了手试图挽留明日香转身离去的步伐。托马斯也紧赶慢赶，大步来到别墅门前。
明日香顿住脚步，侧身斜睨向门口两人。
托马斯挺起腰杆：“你好女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曾在辛多拉公司的发布会上见过。”
明日香冷声道：“请说‘您’，托马斯先生。”
托马斯短暂卡壳后解释道：“抱歉，我的日本语还不是特别熟练。”
“是吗，我看你跑日本跑得这么勤，还以为日本是你的第二故乡。”
托马斯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他不由皱眉：“警官，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此次前来是想见泽田弘树一面。”
“你不配。”
明日香甚至没有问托马斯理由，只冷冷丢下三个字便转身离开，无视身后焦急地呼唤。
到家后，她前往地下室，把手提袋丢给萩原研二：“把这个东西塞进布偶肚子里。”
萩原研二此时正坐在工作台前，一脸想死的表情。
本该摆满各种螺丝刀、起子、零部件的桌面现在堆满了各种碎布和针线。为了能给泽田弘树一份惊喜，萩原研二刷了几个小时的视频教程，通宵重画了好几份设计图稿。
他写大学毕业论文都没这么用心过。
萩原研二原本打算把松田阵平喊来帮忙的，但这个家里，泽田弘树熟悉的人就只有松田阵平和明日香。萩原研二不可能在明日香出门的情况下，再把松田阵平也抓走。
泽田弘树嘴上不说，甚至体贴地让松田阵平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泽田弘树需要有熟人陪在他身边。
萩原研二接过明日香丢过来的袋子，在看到包装上的logo后，迷迷瞪瞪的眼睛瞬间睁圆：“哇哦，这个牌子的珠宝可是很贵的。”
他拆开包装，红色丝绒盒子里赫然摆着一颗菱形的粉色宝石。
宝石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在光线下呈现出半透明的浅粉色。
萩原研二用镊子夹起宝石，边调整位置边问：“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泽田夫人暂时寄生的宝石？”
明日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从医院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寻找适合的能承载灵魂的宝石，近乎逛遍了东京大大小小的珠宝店。
为了能在泽田夫人灵魂消散前留住她，明日香甚至向警视厅请了两天假。
泽田夫人和明日香手底下的幽灵警察不同，他们有正义手册加持，可以更简单地获得可用于世间行走的肉体。
简单来说，正义手册约等于是以一张一折优惠券，它让幽灵警察们可以花更少的代价获得更多权力。
但如果要赋予泽田夫人肉体，明日香就需要花费更多材料。
长龚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材料，他们自己都不够分，明日香当然不可能再挤出一块分给泽田夫人，哪怕她是泽田弘树的母亲。
萩原研二把宝石顺着缝隙塞进布偶体内，开始着手固定的工作：“这个东西能让泽田夫人停留多久。”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边的世界，没有经验。不过初步判断，有了宝石的帮助，泽田夫人寄生到布偶身上后，每天可以苏醒一个小时左右。”
“一个小时啊，那还不错。”
萩原研二低头忙碌起来，明日香则闭眼小憩。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一时间陷入寂静。
几分钟后，萩原研二剪掉线头，丢下针，满意地打量起自己辛苦了整整十九个小时的作品。
“明——”
萩原研二正欲开口，诸伏景光从楼上走下，打断了他和明日香之间的对话。
“明日香，这边可能遇到了一点需要你出面的小麻烦。”
明日香睁开眼，看向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蹙眉笑得无奈：“阵平他现在气得像一头要撞死斗牛士的疯牛，可能需要你去安抚一下。”
明日香：？
诸伏景光解释道：“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泽天弘树哄睡下。”
“你回来时，松田阵平有注意到你和他们的交谈，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你不欢迎他们。所以辛多拉按响门铃后，松田阵平让他们滚，然后挂掉了监控通话。”
“连续两次后，辛多拉拨通了泽田弘树的电话。”
然后，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泽田弘树近距离观赏了一场「松田阵平黑脸秀」。
这一天，泽田弘树深刻理解了为什么警备部的人都把松田戏称为「恶犬」。
松田阵平在转入刑事部，又因为用恶人颜吓唬住目暮十三等警官，代号也从「机动队恶犬」升级为「警视厅恶犬」，完成了类似于从市级到省级的跨越。
就冲他这张帅气但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手撕鬼子的恶人颜，谁看了不说一句卧槽，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第115章
托马斯·辛多拉被请了进来, 他进屋时，松田阵平已经变回了宠物。
但不同于先前的幼犬状态，阵汪被明日香赋予了成年杜宾的身体。他压低眉毛, 从喉咙里发出威胁低鸣，吓得刚进屋的托马斯后退半步。
泽田弘树被诸伏景光领回了房间, 没有和托马斯打上照面。
萩原研二换上姐姐送来的休闲装, 戴上口罩，拎着做好的布偶从地下室走出来。
他看到托马斯, 脚步微顿, 随即目不斜视地从托马斯身侧走过：“明日香，我出发了。”
“去吧。”
明日香点头, 优雅地叠起腿, 把手放到膝盖上。她看向托马斯：“请坐。”
托马斯不停和明日香兜圈子，但颠来倒去, 话里话外都是同一个意思：他打算接走泽田弘树。
托马斯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分析了一通利弊, 又自以为体贴地向明日香暗示会给她提供金钱上的便利。他以为稳操胜算, 但直至话题结束，明日香都没有搭话。
明日香无言地盯着托马斯, 荧光流转的眸子透着一丝轻蔑。她漫不经心，仿佛是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托马斯脸色微变，强压下怒气，正欲继续加大筹码, 便听明日香淡淡道：“弘树才来我这里两天，你就找过来。但你却懒得花心思向你的眼线打听我的事。”
托马斯表情一僵, 而后听明日香冷笑道：“刚才出去的男人开走我的布加迪，莱肯车也将在下周送回到我手上。”
明日香垂下眼帘, 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桌上的热咖啡：“你凭什么以为，你开出的金钱条件能利诱到我。”
托马斯沉下脸色，眼底酝酿起阴雨。他在资本市场叱咤多年，从未被人如此下面子。但想到泽田弘树还在明日香手里，他又强压下愠怒：“您误会了，我没打算用金钱交换泽田弘树，这和买卖人口有什么区别。”
明日香挑眉，不急不缓地吐出一个字：“哦？”
“这只是我的一份诚意，感谢您在泽田弘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他。我也只是惜才，不忍看弘树难过。”
明日香眯眼，眼神逐渐冰冷，审视的视线如有实质。托马斯·辛德勒如坐针毡，下意识开始调整坐姿。
明日香嗤笑一声：“泽田夫人还活着的时候曾多次向我打听辛多拉公司。她听说辛多拉公司是网络科技界的龙头企业，有意把弘树送往辛多拉。”
她放下茶杯，表情冷得像在审讯室审问犯罪嫌疑人：“我问过她为什么对辛多拉公司如此感兴趣，她说，她请来的保姆经常和她提起辛多拉公司。如果只是如此，我会认为是巧合。但弘树来我这里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却能准确无误的找过来。”
一滴冷汗顺着辛多拉的额角滑下，他试图用喝水的动作掩盖紧张，手下意识伸向桌面，才赫然发现明日香压根没给他倒茶。
明日香冷笑一声：“辛多拉，你胆子不小，居然安插眼线去弘树家做保姆。洗脑泽田夫人，煽动她带着孩子去美国投奔辛多拉公司，监视泽田弘树一举一动。”
托马斯沉下声线，皱眉质问：“你有证据吗？”
“你该庆幸我的证据不方便拿给警视厅看，不然现在我一定已经把你抓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明日香看到对面的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放松身体，试图重新夺回主动权。
嗡。
明日香的手机振动了下。
她草草瞥了眼手机屏幕，是上任警视厅总监打来的电话。能让那位满脑子安稳退休的老前辈主动联络她，一定是遇到了需要她出手的麻烦事。
明日香看向对面试图和她重新谈判的男人，冷眼道：“不是每个人都把美国当理想国，美国绿卡在我这也一文不值。只要我想，我能把弘树带去他从未抵达过的世界。至于资产，我不比你差多少。”
辛多拉咬咬牙，决定亮出杀手锏：“但辛多拉是全世界第一的网络公司，没有比我们更适合弘树发展的平台了。像弘树这样的天才，去其他地方只会被埋没。”
闻言，明日香沉默了。就在辛多拉以为重新掌握局面时，她缓缓开口：“可我有泽田弘树。”
辛多拉一愣：“什么？”
“你千里迢迢远赴日本，甚至不惜在泽田夫人身边安插人手，难道不是因为弘树一人就足以撼动整个网络科技世界吗？”
“但你没有足够的人手和资源，你除了钱，一无所有！”
明日香定定地盯着辛多拉看了会，轻笑出声：“辛多拉先生，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少用这些话来吓唬我。”
“你应该很清楚，我在日本占尽优势。我有钱，随时可以为弘树开一家公司。我有人脉，有地位和权势，想开公司也不会被卡红灯，甚至能得到诸多助力。”
“再者，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也不缺需要钱的人，只要我把工资开得足够高，就一定会有才之士投奔我。”
辛多拉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乱开价钱，你会扰乱整个市场！”
“市场？你只是担心我挖走了你的核心工程师。不如回去问问打工人，我哄抬工资，他们是会高兴还是会像你一样义愤填膺。”
托马斯抽动嘴角，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明日香也懒得和托马斯多废话，她低头看向已经停止响动的手机，主动回拨回去。同时冲趴在她脚边的大型杜宾犬道：“阵汪，送客。”
得到指令，阵汪迅速站起身。他不停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露出尖锐的獠牙。
托马斯整张脸气得煞白，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见步步逼近的杜宾犬，只能选择暂且告退。
高大的外国男人跨出大门的瞬间，上任警视厅总监也正巧接通电话。
老熟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怨：“雪野你这家伙，我还以为是不是我退休了，你就不打算理我了。”
“刚才有客人，什么事？”
“电话里不方便说，见面谈。”
明日香了然：“说个地点，我现在过去。”
别墅外，托马斯·辛德勒乘坐的迈巴赫缓缓驶离巷口。他瞥向后视镜，倒三角眼周遭爬满红血丝，眼底翻涌起恨意。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同一时间，萩原研二回来了，他站在客厅喊道：“我回来了！弘树，你在哪？”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研二，弘树他现在在二楼书房。”
闻言，萩原研二咚咚咚跑上楼，把已经缝合好灵魂的布偶塞进泽田弘树怀里：“这是送你的礼物，我还有事，晚上再来和你讲解说明。”说罢转身就跑。
萩原千速带着妈妈来东京看望他了，他现在急着去赴约，没心思向泽田弘树细致解释。
泽田弘树抱着突然被硬塞进怀里的布偶，茫然眨眼，目送萩原研二远去。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送他布偶，但他会好好保管的。
诸伏景光同样不知道布偶的事，他茫然蹙眉，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然后摸了摸泽田弘树的脑袋：“我去给你做点心。”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在二楼走道尽头，想要下楼，就必须先经过几间卧室。
经过一间房门半开的房间时，诸伏景光顿住了脚步。他刚加入幽灵警察就被变成了猫，一直住在明日香的房间，至今都没好好参观过别墅。
诸伏景光以为大家都住在主卧，除了长龚佑——没办法，谁让这屋里就他一个是可以靠诅咒随意乱飘的恶灵，其他人都是远程移动就要消耗材料的地缚灵。
但据长龚佑自己描述，比起变成小动物被上司抱着吸，他宁愿当加班狗。
在长龚佑挺着胸膛说出“加班是公安部的传统美德”时，诸伏景光微妙地心虚了一瞬。
加班狗怎么不算狗呢。四舍五入，这屋子里除了明日香和新加入的泽田弘树，全是猫猫狗狗。
思至此，诸伏景光决定借着这个空当在别墅里逛逛。
他推开眼前的房门，发现这是一间属于男性的卧室。简洁的摆设，床头柜上只看了一半的关于机械的书籍，以及……随风飘舞的窗帘。
「萩，我想你了。」
「萩，今天下雨了，我们常去吃的那家店也关门大吉了。你走后，和你有关的回忆都在离我而去。」
「喂萩，回我短信啊。」
「明天我会去神奈川看你，到时候给你带上一束花。好好活着啊，你这个混蛋。」
用短信拼接成的白窗帘随风飘舞，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萩原的名字。诸伏景光沉默一瞬，已经猜到这是谁发给萩原研二的短信。
诸伏景光很后悔，他以为大家都没有独立的卧室，不然也不会干出逐一参观房间的事。现在倒好，他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嘚嘚嘚。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赶走托马斯·辛多拉后，明日香被上任总监喊了出去。阵汪从杜宾幼犬变成大杜宾，那三只小狼犬便像疯了似的，不停围着他打转，眼底闪烁着无数颗崇拜的小星星。
阵汪好不容易才摆脱黏人的小家伙，打算上楼找诸伏景光，就见萩原研二的房门被人打开。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酝酿，阵汪跨进房间，果不其然看到了随风飘舞的写满他交情文学的短信窗帘，和呆立在窗帘前的诸伏景光。
“……”
阵汪缓缓趴下，用前爪捂住了脸。
阵汪沉默。
阵汪难过。
他想杀了萩原研二。
·
跨河大桥上，落日余晖被河面上的倒影无限拉长，粼粼波光似鱼鳞般美丽。
明日香站在护栏边，小臂搭在护栏上，仿佛只是来欣赏落日。她拉高围巾，挡着下半张脸。
一个头发近乎花白的男人走到她身侧：“小姑娘，你也是来看夕阳的啊。”
明日香：“嗯。”
男人笑得慈祥：“这里的落日可美了。”
明日香冷冷睨他一眼，低声道：“现在周围没人，车也不多，你快说正事。”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入门级单反，对着远处的夕阳就是一顿操作。他边拍边小声道：“还记得大河俊吗，被你们幽灵警察解决的内鬼。他隶属于一个非法组织，该组织的特征是主要干部都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我们把那个组织统称为黑衣组织，我希望幽灵警察能派人潜入组织，成为警方的卧底。”
明日香没有立刻答应，她反问：“看样子你们也注意到了，警视厅内部还有内鬼。”
“嗯，诸伏景光的死就和这个内鬼有关。以后和组织有关的事，警察厅会派我来直接和你谈，反正在外人眼里，我们交情不错。”
冷风冽冽，刮在明日香脸上，她压低棒球帽：“下次直接找个咖啡厅。”
上任总监耸了耸肩膀：“我都十多年没做这种鬼鬼祟祟地下接头的事了，哪想得起来合适的地方。今天也是被警察厅临时通知，没来得及筛选合适的咖啡厅。”
一阵冷风吹过，年迈的男人寒战过后，打了个喷嚏。在明日香戏谑的视线下，他尴尬地揉揉鼻子：“下次一定。”
上任总监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一份资料，你拿去看看。”
说罢，他装作没注意身后的样子，一边抬着相机瞄准夕阳，一边撞向明日香，然后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储存卡塞进明日香手里。
“哎哟，对不起，”上任总监摆出无辜的嘴脸，“没踩疼你吧，年轻人。”
“……”
明日香低头看了眼印着灰色脚印的黑皮靴，缓缓抬头看向上任总监。
这老头踩得真用力，绝对是在报复她隐瞒欺骗，然后又在他退休前一个月突然撕马甲的事。
明日香自知理亏，而且她不讨厌上任总监。这个人精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所以她只是扯动嘴角，朝上任总监露出个残忍的笑：“没关系，你让我踩回来就行了。”
上任总监：？
开什么玩笑，让你抱着恶意地踩一脚，我可以去医院截肢了。
·
泽田弘树弯起嘴角，目光温柔地舀起一勺布丁喂进嘴里。
好吃，诸伏景光先生做的甜心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他虽然还没能完全从母亲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但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不愿再过多表露出悲伤。
而且明日香也说了，会为他处理母亲的后事，还会为他砸钱创造一个独属于他的网络帝国。唯一的要求就是公司盈利后，净收入的50%要归她所有。
把最后一口布丁送进嘴里，泽田弘树站起身活动发酸发软的肩膀。他已经伏案工作三个小时，是时候休息了。
泽田弘树关闭电脑，准备端着餐盘下楼洗碗。他把脏掉的餐具整齐叠在最大的餐盘里，正欲转身，眸子却骤然瞪大。
息屏后的电脑显示器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倒映出泽田弘树和他身后的架子。萩原研二塞给他的布偶就被摆在架子上，可她现在站了起来。
泽田夫人似乎还不能适应新身体，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向泽田弘树走来。
但落在泽田弘树眼里，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突然在他身后站起身，伸出双手，用气息奄奄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诶QAQ？”
瓷器从手心脱落，碎了一地。泽田弘树手脚并用地滚下楼，哭唧唧地扑进松田阵平怀里。
短暂的兵荒马乱后，明日香回来了。她疲惫叹息，缓缓说出萩原研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真相。
明日香不想指责萩原研二。泽田弘树会思念母亲，萩原研二同样会思念。
明日香能理解萩原研二得知母亲到来后，欣喜之余没能处理妥当弘树这边的事。
萩原研二对母亲充满了愧疚，而且他和泽田弘树不同，频繁见面会让萩原夫人身缠厄运——年轻人和老年人对厄运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萩原研二自然会珍视每一次见面机会，并为之欣喜若狂。
明日香不会惩罚萩原研二，但她决定给萩原研二提个醒。
两个小时后，萩原研二终于回来了。
他提着两箱妈妈送来的写满爱意和关切的礼物，美滋滋推开客厅大门。
“我回来啦~”
他弯腰放下手里的东西，边换鞋边哼起了小曲：“明日香，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那你说说看，你经历了什么？”
萩原研二向来敏锐，他听出了明日香语气里的不悦。他也听出来，明日香是故意让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的。
萩原研二顿住换鞋的动作，起身看向明日香。在注意明日香身后，抱着布偶、红着眼眶的泽田弘树时，萩原研二意识到了问题。
他心虚地左右乱瞟，假咳一声后咧开一个笑：“我——”
然而萩原研二刚吐出一个字，松田阵平便大喊着“萩原你这家伙，给我受死吧”，从楼上冲了下来，狠狠给他一拳。
“唔啊！”
萩原研二在空中旋转三周半，面朝下落地。他撑起身子，青筋在额角跳动：“小阵平你这家伙发什么疯！”
“还好意思说我！那个窗帘，为什么还不销毁掉！”
萩原研二了然：“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吧，所以恼羞成怒了！”
“少啰唆，快点销毁掉！”
“这可是你爱我的证据，我一定会保存到我老死！”
“少来这套，你都已经变成幽灵警察了，怎么可能会老死！”
明日香看着眼前再次扭打起来的两人，沉默须臾，缓缓抬手挡住泽田弘树的眼睛：“不要看，会变成笨蛋。”
第116章
雨幕下, 零零散散走着几个人。雨滴连成细密的线，砸在黑色伞面，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