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立长立贤
赵朱听着兰博如此这般一番述说,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个事儿,听着可不大对呀!如果当真如她所想,那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倒是能解释通了。
此时, 听闻余少行要去找贺大小姐要人,她立刻抬起手来,轻轻一摆,口中道:“且慢!”
见她出言阻止,余少行以为她不知道乔森的身份, 不免出声解释道:“阿乔是我专门聘用的保镖,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做事尽心尽力的, 如今是为我办事,才出了这等岔子,我可不能不管他呀!”
今时不同往日, 且不说余大师内心还存在“义气”二字, 单说以他如今在港岛的地位, 虽不至于惹事,倒也不必太怕事了,况且, 在此事上他还真算是一个问心无愧, 就更不明白赵朱为何要阻止他了。
赵朱朝他使了个眼色, 又温言安抚了兰博几句,待他情绪安定下来, 才同余少行一起重新回到了书房之中。
两人再次落座,余少行此时也琢磨出了不对劲儿来, 他皱起眉头,满眼疑问:“妹子, 你看这事儿,是有何不妥吗?”
赵朱老神在在地环抱双臂,闻言笑道:“余大哥,你说的不错,这事儿嘛,本来就是个误会,把话说开了,也就完结了。只不过嘛……”
听她尾音长长一拖,余少行就知道还有后话,心知这位小姑奶奶多智近乎妖,他神情一肃,露出个愿闻其详的认真模样,便听对方道:“您余大师如今在港岛,人人都要称一声‘余半仙’,您这样老神仙一般的人物,本该是能掐会算的哟,哪怕早早就算出那宝物到了贺大小姐手中要遭此一劫,也该是鸿雁传书,悄声提醒。怎么好跟那些俗世中人一般,派些五大三粗的下九流直接去盯梢儿的?这事儿,它好说,却不好听呀!您细想想,我说的对是不对?”
余少行闻言,立时恍然大悟,一巴掌下去,膝头都要给拍青了——对呀,盯梢儿这事儿,自己能暗地里做,却万万不能明面上认!
见状,赵朱噗嗤一乐:“您这位‘老神仙’,自然得有高人的做派。哪怕是找贺昭明要人,您老人家怎么着也不能亲自去啊!”
余少行闻言,也犯了难——如今他手下并无什么可用之人,那几个毛头徒弟,各个愚钝憨傻不堪大用,况且,这是去捞人的,嘴皮子不利索的可去不得,别一个差池,玉帛反而化为干戈了,那是图的什么呀!
看来,要办这事儿,非得找个能说会道,又对此事知根知底,并且值得信任的人……一琢磨二琢磨,他的目光便缓缓落在了赵朱身上。
事态紧急,赵朱也不拿乔,两人目光一触,便拱手道:“余大哥,咱们兄妹俩不是外人,这事儿您不好亲自出面,小妹倒是愿意斗胆一试,替您出面去会一会那位贺大小姐,就是不知道您信不信的过我了!”
余少行眼泪都快下来了,三清老祖啊,这是哪一位神尊听了自己的心事啊!这不是刚打瞌睡就给递了枕头吗?这还用说嘛!他压了膝探着腰,伸手抱手作揖道:“贤妹这是哪儿的话?你我是甚么样的交情?愚兄哪怕信不过自己,也信的过你啊!还请贤妹替愚兄走上一遭,不管事成与否,愚兄都铭感于心,绝无二话!”
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赵朱得了准话,立马就要动身,余少行行事大方,亲自去车库挑了台黄色的费雷丽308GTB,口中连道:“有劳贤妹了!”
一见这台车,赵朱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港岛人所称的费雷丽,在内地译作“法拉利”,308系列到85年便停产了,是许多富豪收藏中的珍品,这台车更是价值不菲,此时的售价便能顶得上一栋九龙湾的别墅!以余少行此时的身价,虽然未必买不起,但也没那么容易,不必多说,恐怕这辆豪车又是某位信众的至诚心意了。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余少行特意选了这辆够招摇的豪车来送赵朱,自然也是要表一表自己的诚意。
赵朱正好这一口儿,见戴了白手套的司机躬身来为自己开车门,这才收回了欣赏的目光,愉快地坐进了后排。
此时的港岛虽在英国统治之下,英统治者却声称以“华律”治华人,企图在东方封建专制的基础上来建立西方殖民统治,因此还保留着许多封建陋习。例如“纳妾”制度,便是直到1971年,才正式从法律层面被废除。
贺家此时的当家人,便不止一房太太,除了正室之外,还另纳了两房妾室。而贺昭明作为贺家年纪最小的女儿,上面还有四位哥哥,二位姐姐,却偏爱听人家唤她一声“大小姐”,未尝不是因着她是正房大太太唯一的女儿,显一显这嫡出的名分。
财帛动人心,乡下有为了半间泥房打破脑袋的兄弟,城里也有为了一个工作名额翻脸不相认的姊妹,放在家大业大的首富身上,自然少不了争家夺产的戏码。
这些个八卦事件因着年代久远,赵朱也是自从那日得知是贺昭明将那佛骨拍走之后,才从犄角旮旯里将这些事情翻了出来,这几天,她闲暇之余,还找了些专登这些花边新闻的八卦周刊来看,才会有了如今脑中那个大胆的猜测。
而她的猜测正确与否,很快便能够得到印证了。
在强劲的马达声中,赵朱很快便到达了贺昭明的住处,作为不速之客贸然来访,她自然不指望主人家能笑脸相迎。但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既然拿着余大师的拜帖当了敲门砖,贺昭明也不至于真让她吃个闭门羹。
只不过,被主人扔在一边晾上一晾,倒也不出意料了。赵朱气定神闲,目不斜视地喝着仆人端上来的茶水,丝毫不以为忤,就好似她是专门来饮茶一般。
贺昭明脚上穿着的真丝拖鞋,踩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毫无声响,若不是她远远发出的一阵笑声,还真难察觉她已经走到了近旁。
“sorry啊,家中有事,怠慢了贵客。”贺昭明身上披着件米白色的开司米羊绒衫,披散着头发,粉黛未施,完全不似拍卖会上那般锋芒毕露的模样。
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大小姐脾气是骄横,却绝非无教养。哪怕双方心知肚明,她这姗姗来迟,就是刻意怠慢,但看她这一脸客气的笑模样,也让人说不出个不是来。
赵朱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伎俩,她的笑意更是自然豁达,让人看着就心生亲切:“这是哪儿的话?我贸然登门叨扰,七小姐没把我这个恶客赶出门去,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听见那个“七小姐”,贺昭明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但对方这话听起来虽然叫人不大舒服,细看对方面上,却又没有丝毫的嘲意,眼神里全是诚挚。
按下满腹狐疑,贺昭明打着哈哈落了座,只等着对方道明来意——一见着余大师的帖子,她就知道对方是来捞人的。一个虾兵蟹将,放了也就放了,但如果不给对方个下马威,她的面子又往哪儿搁?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跑她眼前来撒野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始终没有直入正题,反而是东拉西扯了半天,直把她说的云山雾绕,忍不住要捂嘴打哈欠了。就在她的耐心要被消磨殆尽,打算开门见山地质问对方几句时,却听见对方突然收起了谈笑的语气,严肃地问道:“贺小姐,您说,这立储之事,究竟该是立长,还是该立贤呢?”
第102章 难两全
贺昭明玉指掩住朱唇, 只是原本被盖住的哈欠已经收住了,手指顺势滑到耳旁拢了拢发丝,她不疾不徐开口道:“我看史书里说废长立幼乃取祸之道, 贤良与否不到盖棺定论谁也看不出来,但长幼嫡庶却是一眼能辨,我也不懂太多大道理,不过既然史书上都这样写,大抵也不能算错吧?”
接着, 她又打趣道:“我竟不知道余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居然也起了争名夺利的心思!看我这孤陋寡闻的,都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做哪国的国师, 居然还过问起立嗣的大事来?”
说完,她哈哈笑了两声,眼神却飞快在客厅扫视了一遭——她之前的佣人被侦探王集中在一起问话, 此时, 也只有几名保镖与临时雇来的菲佣远远站在大厅门口。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见对方没回话,反倒忍不住继续调侃道:“据我所知,东南亚这几个国家可都是信佛的, 余大师都一把年纪了, 难不成还要改弦易张, 再去剃度不成?哈哈哈哈~”
她笑的十分张扬,可赵朱却并未捧场, 更没有动怒,而是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 令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贺小姐,那佛骨, 其实根本就没有丢吧?”
贺昭明的眼神一冷,再看向赵朱时竟多了一丝凌厉:“赵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原以为余大师是个得道的高人,不曾想他还玩起这贼喊捉贼的把戏来!我原来还以为只是一场误会,如今看来,倒是要让人好好审审那个来我这里闹事的蟊贼,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佛骨便能找回来了!”
见她面如冰霜,赵朱反而笑了起来,再次问道:“贺小姐,难道那佛骨真丢了吗?”
贺昭明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言多必失,她们坐在这里,虽然说了许多弯弯绕绕的废话,可并没有一句话提到过佛骨呀!
她皱起眉头,再看向眼前这个女人时,目光已经转换为了审视——原以为这只是个替余大师传话的传声筒,如今看来,却是自己低估了对方,只是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港岛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呢?那个被逮住的马仔,早就有人见过他在余大师身边跟进跟出的,可眼前这一位,却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呢?
她斟酌了一下,再开口更加显得咄咄逼人:“大家打开天窗来说亮话,不必遮遮掩掩的,没错,那佛骨的确已经丢失几日了!余大师既然派了人来盯我的梢儿,还能不知道此事吗?怎么,难道你想说,那个跟在余大师身边鞍前马后的太国佬,其实是个不相识的路人?”
见她如此犀利,赵朱的语气反倒软和了下来:“贺七小姐,您先消消气。据我所知,时至今日,您都还没有报警吧?啧啧,那可是价值几百万的宝贝啊!若是我弄丢了这种宝物,怕是早就要满世界地发通告去找了!不但自己去找,还要报警让警察找,贴悬赏让全港岛人都帮着我找!”
“……”贺昭明一时语塞,再开口时声音不由得地更尖锐了一些,反而显出几分气虚的色厉内荏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家丢东西,报不报警的,关外人什么事?!再说了,我贺昭明别说丢个几百万,就是丢了几千万,那又怎么样!”
说完,她冷哼一声,恶狠狠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刁蛮富家女形象。
赵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是突然压低了声音,轻轻用气声道:“您先前说的对,东南亚这边有许多国家都信佛,若是拿佛骨这样的宝物来叩门,必然是手到擒来。几百万是不少,但如果能换来一个更大的利益,比如——太国海军的订单,那的确是不大够看了!”
可能很多人并不知道,成立于1887年的太国海军,其实是东南亚各国之中最早组建的近代海军。太国作为资源型、旅游业发达的国家,工业发展并不完善,起码单凭自己是造不出军舰来的。而此时的太国政局之中,军政府占据着主导力量,更是不吝花大价钱来买买买——凭借着钞能力,东市买舰体,西市买武器,依然堆出了在东南亚数一数二的海军力量。
而贺家,正是靠着造船起家,直至今时今日,依然稳坐港岛造船业龙头老大的位置,可也只是在民用领域,假如有机会能在军售之中分一杯羹,哪怕只是一个小订单,前景却分外诱人,而太国海军便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赵朱这话说的实在是杀人诛心!而贺昭明一时之间冷汗涔涔,从不信鬼神的她,都瞬间生出了敬畏之心——难不成余大师真是个能掐会算的,就连这种秘事,都被他给算出来了?!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理智,不对!是她身边有内鬼,会是谁?而眼前的来人又是谁?她,又究竟是何来意?
刹那之间,她脑中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心神,感觉到不知从哪儿袭来的一股寒意,她不自觉拉了拉衣衫,重新对着赵朱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来:“赵小姐,这茶水已经凉了。不如来我书房,煮上些咖啡,我们再慢慢聊啊!”
“悉听尊便。”闻言,赵朱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爽快地站起了身来,跟在了贺昭明的身后。
跟大厅那富人圈里流行的奢豪风不同,贺昭明的书房走的是极简风格,用纹路极少的大块冷灰色大理石铺设地面,家具全是黑白两色,几十年后都还在流行的无主灯设计,此时早早被巧妙运用,在隐蔽式吊顶和墙角阴线阳线处都布置了冷色调的灯线,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明亮,却又空旷清冷。
这里乍一看与其他部分的装修格格不入,显然,是贺昭明独留给自己的“秘密基地”,而那带着疏离克制的格调,更与她平日珠光宝气的高调恣意截然不同。
尽管早已经有了猜测,但赵朱还是不免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位贺大小姐一番,再次下了结论——这一位,可绝非什么娇艳的人间富贵花啊!
两人进了门,贺昭明便朝门侧黑胡桃木吧台旁摆着的黑色高脚椅伸手示意:“赵小姐请随意坐,我这里很少有朋友来的,你要喝点什么?刚得了些西达摩的豆子,要不要尝一尝?这一批的果香很是特别,可是一般咖啡厅里喝不到的味道。”
她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淡定自若,口气里甚至多了几分随意——自己慌什么呢?毕竟,这可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她扣的了一个,自然也扣的下第二个。当然,那只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最重要的还是得赶快搞清来人的目的。
赵朱微笑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贺大小姐的手艺!不过,我喝不惯纯黑咖啡,劳烦给我加上全奶全糖!”
嘿哟,她还搁这儿点上餐了!贺昭明被此人的脸皮之厚气得笑了出来,摇着头去洗手拿出了工具来。
听着研磨机里咖啡豆被搅碎的声响,赵朱终于开口道:“对了,先前没跟您解释清楚——虽然余大师是我表哥,但那佛骨遗失的消息,还真不是他告诉我的,至于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倒也并不重要。总归‘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牌子,是您贺大小姐自己立起来的。反正不管是谁透的口风,也都是您授意的,不是吗?”
贺昭明捻了点咖啡粉在指尖,仿佛在查看咖啡粉的粗细,话都已经挑明到这种程度,甚至连那种辛秘之事她都已经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便也干脆地承认道:“那佛骨我原本真是打算送给祖母当寿礼的,连供奉的金佛塔都已经下过单子去打造了。可偏偏东西一到手,便有人递过话来,那位将军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只想要这件宝物,面对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又能怎么办呢?一面是失了孝道,让祖母脸上无光,一面是放弃那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你说,我除了暗度陈仓,半遮半掩地演一出这失窃的戏码,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她叹了口气,舀了一勺研磨好的咖啡粉往滤袋里放:“赵小姐,你要是我,会怎么选择呢?”
第103章 真假
闻到空气中被激发出的咖啡香气, 隐隐带着点水果甜腻又温暖的芬芳,赵朱不由得抽动了一下鼻翼。她之前狠狠赌了一把,抛出了自己的猜想——即使说错, 她也有那个往回找补的能力,谁知她居然一语中的,真把实情说中了!
说实话,贺昭明的为难并非作假,她在贺家受宠, 固然有她那个显贵命格的原因,但也得她自己能讨的了当家人的欢心才行。
贺家老太太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垂帘听政的老佛爷,但她为人足够精明, 直到现在,手里还死攥着贺氏10%的股份,不到驾鹤西去那一日, 怕是都不会放手。在贺氏某些重大决议上, 这已经是举足轻重, 甚至可以左右局势的筹码了!更不要提她已是鲐背之年,却尚未设立遗嘱,即便是看在那泼天的富贵面上, 又会有哪个后辈不捧着敬着她呢?
可话说回来, 讨好祖母固然重要, 但那太国海军的订单难道就不重要了吗?经常口口的朋友都知道,办事送礼, 不怕对方狮子大开口,就怕对方不开口, 一句“投其所好”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办起来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现在可好, 答案都已经给出来了,还能眼睁睁看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擦身而过吗?
只不过,祖母手里的股份还遥遥无期,可眼下若是能做成这张单子,能在贺家主事人面前立个大功,她在贺氏集团内部就算是站稳脚跟了!
所以,她的选择有错吗?赵朱扪心自问,要是换成是她,她八成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赵朱深深叹了口气,再开口却去掉了客气,而是仿佛面对着多年的老友推心置腹一般:“贺大小姐,我知道,你恐怕早就疑心我的来意了,没错,既然佛骨没丢,那捉贼之事便是子虚乌有。你也知道那个乔森是余大师的人,有余大师的面子在,哪怕我不来这一趟,用不了两天,你也会将其放回。所以,我来见你,根本不是为了保人而来。”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见对方如此坦白,贺昭明立刻就打起了精神,细听对方到底有何来意,谁知赵朱却突然将手指向了滤袋:“贺小姐,过萃了很苦的,加了奶跟糖也难救回啦!”
贺昭明被她这一打岔,下意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手上继续动作起来,口中不仅嗔道:“你知道本小姐的身价有多少吗?分分钟千千万上下!还挑剔上了?哼,本小姐亲手给你冲的咖啡,再苦你也得给我咽下去!”
赵朱讪笑一声,拱手做了个讨饶的手势,神情可怜巴巴的,惹的贺昭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两人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几句玩笑话一讲,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许是贺昭明平日里被人追捧的时候太多,这样被人“使唤”的时候太少,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比她大出了好几岁,更不可能这样轻松随意地跟她开玩笑,难得遇见这样一个人,竟让她不自觉地卸下了一些重重的防备。
眼看着对方绽露笑颜,神情轻松下来,赵朱却突然问道:“贺小姐,你拍下的那个佛骨,到底现在还在你的手里吗?”
贺昭明不解地看着对方:“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又问这废话?得到信儿后,我犹豫了半天,第二天就把佛骨托人送过去了……”
闻听此言,赵朱脸色陡变,突然“啊呀”大叫一声,见贺昭明看过来,她又坐立不安地收了声,苦笑道:“贺小姐,不瞒你说,我来见你,原本是想来给你传一个消息的。”
看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让贺昭明不由皱起了眉头,愈加忐忑不安起来——这人到底要说什么呢?
只听赵朱郑重道:“贺小姐,之前那真佛骨的确到了余大师手中。但有某一方势力处心积虑,为了得到佛骨,不择手段,余大师也是为了避祸才辗转他乡,流落此地。”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贺昭明就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真佛骨?难道,那佛骨还有假的不成?!”
赵朱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歪了歪头,口中继续道:“余大师一番红尘历练,修为愈发高深,他本非释门中人,也不是非要贪恋秘宝,只是那一方势力心狠手辣,余大师担心秘宝到了他们的手中,只怕会贻害无穷。所以他才要高调寻一与佛骨有缘之人,既不是为了贪图钱财,更不是为了在港岛结交人脉,只是在自己有心无力的情况下,想要尽力保住这秘宝不落入贼人之手而已呀!”
贺昭明此时可没什么心情听她替余大师吹嘘,她冷下了面孔,再次追问她想要知道的关键问题:“快别啰嗦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知道,你说‘真佛骨’,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朱摸了摸鼻子,脸上显出了几分局促,似乎连视线都不敢跟贺昭明对上了:“说实话,您的消息肯定比我灵通,若是留心打听,怕是不日就能听到黑市上有佛骨拍卖的消息了!其实,一听说您丢了佛骨,原本我就是来告诉您这个消息的,想着抢先一步,咱们也好结个善缘。当然,顺便也替余大师捞一下人。
——只不过,我一见您的面,就发现您可一点儿不像丢了佛骨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多想:既然那佛骨没丢,您又何必要制造这种假象呢?加之,前段时间听说贵司有意在太国海军订单中分一杯羹,我脑子里电光火石间,便生出了那个念头,斗胆胡乱一猜,没想到……”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视线终于重新跟贺昭明对上了:“贺小姐,没想到我居然真猜中了啊!”
赵朱说了这么多话给自己打圆场——但贺昭明却只听进去了一句话:“你说什么?!黑市上有佛骨拍卖?是边个做的庄?”
说完,她又继续追问道:“你说余大师手里的是真佛骨,难不成黑市上拍卖的是假佛骨?可我找人鉴定过的,那装佛骨的银壳确是藏传佛教的古董法器无疑!那设计巧夺天工,若不是对照着实物细细研究,谁能仿造的来?哼,若没有法器盛装,难道随便拿截死人骨头,就能来碰瓷佛骨了?”
闻言,赵朱附和着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道:“没错,世人都笑郑人买椟还珠,殊不知,有时候这包装便是标识,没有那密钥经匙,谁认得那佛骨究竟是属于真佛啊,还是什么无名的枉死鬼?”
见她知趣地顺着话说,贺昭明刚点了点头,心头突然咯噔一下,顿觉出不对味儿来:“不对!港岛对佛骨有意的人,恐怕都去过那场拍卖会,既然见识过了真佛骨法器的神奇之处,若是有人随便造假,岂不是一下子就会露馅儿?除非……”
见她终于想到了这一遭,赵朱再次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已经把佛骨送出去了啊……”
此言一出,真是石破天惊,言下之意呼之欲出,一下把贺昭明唬的连面上的淡定都维持不住了,立刻皱起眉头匆匆往门外走去。见赵朱作势要跟来,她连忙摆手道:“你只管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见她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出,赵朱心知她是要去核实自己送出的那佛骨到底此时身在何处,自然是悉听尊便,乖乖坐回了原处,瞧了瞧台面上的一套家伙什儿,她干脆自己动手调制起来。
闻着充斥鼻间独属咖啡的浓郁香气,赵朱神情愉悦,不由得轻啜了一口,但那香醇的液体甫一入口,她面上表情就是一僵,忍不住伸出手臂,将那杯咖啡全都倒入了旁边的水池之中……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贺昭明这一去, 就是两天两夜,当然,其间自有佣人来引了赵朱去别处休息等待, 她也不并心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睡醒了就呷茶看报,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此时, 赵朱嘴里正含着一块巧克力蛋糕,那齁甜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直皱眉,喝了口浓茶, 才借着那淡淡的苦涩缓和了腻味的重糖味道,她眉宇刚刚舒展,忽闻身后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 道:“那个乔森我已经让人给余大师送回去了, 也送了信给他, 说我与赵小姐一见如故,留你在我这儿多玩两天……赵小姐,你没等急吧?”
赵朱拿下餐巾, 轻轻擦拭唇角, 转头看向刚走进屋来的贺昭明, 观其神色,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笑着应和道:“咱们可不就是一见如故吗?你我既为伯牙子期,我自然不着急, 别说只二三日,只要贺小姐不吝赐饭, 哪怕是等上三两个月,我也自当悉听尊便。”
贺昭明见她神色悠然,也忍不住露出了个舒心的笑容来,接着,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双手握住了赵朱的右手,亲昵地摇了一摇,脸上却是敛去了笑意,带上了十分的郑重:“赵小姐,多谢你来报信,要不是你,恐怕我这边还真要误了大事啊!”
两人再次进到了书房说话,贺昭明这次倒也不显摆她那手冲咖啡了,只从冰箱里拿了罐可口可乐放到了赵朱的面前,赵朱看着眼前熟悉的饮料,一时间竟然有点恍惚——可口可乐在二十年代就已经传入了中国,最初的译名为“蝌蝌啃蜡”,后来又改译为了“可口可乐”,但后来随着美大使馆撤离,它也悄然退出了中国市场,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要到至少三年之后,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它才会重返中国市场。所以,哪怕并不太爱喝,乍一见这原来司空见惯的东西,赵朱也难免生出些“故人重逢”的感慨来。
贺昭明见她表情古怪,还以为她不爱喝这个,正准备拿瓶果汁给她,却见她利落地拉起拉环,仰头灌上了一大口,末了,居然还舒舒服服打了个嗝儿!
见状,贺大小姐又嫌弃又好笑,嘴里不由道:“喝这么急做什么?我还当你是个稳重的性子呢!”
赵朱嘿嘿一笑,也不接话,只定定看着贺昭明等她说正事。
贺昭明此时已经全然相信了赵朱,她倒是奉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此时也不绕弯弯,先单刀直入道:“我送去那边的佛骨暂时无恙,并未失窃!”
接着,她便话锋一转,又道:“幸亏你提醒我,才及时另派了人手前去接应,否则的话,恐怕再晚上一步,那佛骨也就到不了该到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是在后怕一般。
这话说到这里,也就算是给了赵朱一个交代,其中细节,却是不便细讲。
闻言,赵朱立刻接话道:“哎哟,那可太好啦!那我就提前恭祝贺大小姐得偿心愿,前途无量!嗨,我心中这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了。”
见她并不多打听,贺昭明心中对她又多了点好感,那个“一见如故”,倒还真不是一句虚言。
“既然佛骨没丢,你说那个要在黑市拍卖的佛骨,又会是从哪儿来的呢?”贺昭明突然想起这一出,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或许,我能再拍一次?”
假如真有第二枚佛骨,她拿来放入那金塔里送给祖母做寿礼,可不正好就能够两全其美了吗?
要不说两人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呢,贺昭明眼神一闪,赵朱就知道她打起了什么主意,她连忙劝道:“贺小姐,万事要三思呀!你看,你那枚佛骨不是险些失窃吗?搞不好,那伙人正是投石问路,先放了风声,看看有多少利益可图,才去着手盗宝呢!如今他们已经失手,又能拿什么来拍卖?这些人可不讲什么规矩,只怕其中有诈啊!”
赵朱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只不过,贺昭明并未向她说明其中详情——此次觊觎佛骨的,其实并不是港岛这边的人,此前那佛骨早已经平安送到了太国地界,只是太国内部有人动了贪念,想要出手截获,才险些害得佛骨没送到“真佛”手上而已。
因此,赵朱的话再有道理,不去一探究竟,贺昭明心中难免也会有些不甘。
见她抿唇不语,赵朱自嘲般哂笑一声,摇头道:“唉,贺大小姐大概也看出来了,我这人也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是我送来的消息,那干脆我替贺大小姐去打探一番罢!如何?”
“哦,”贺昭明眼睛一亮,张口就要答应,竟又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前来报信已经帮了我大忙,我还没想好要如何谢你呢!”
赵朱一摆手:“嘿哟,什么谢不谢的?分分钟千千万上下的贺大小姐亲自为我冲了咖啡呢,这就当是回报了吧!当然,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就算我没说过这话!”
贺昭明闻听前言,先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听到后语,又连忙解释道:“信你!我自然是信你的!但一码归一码,你的好意我自然心领,但谢礼也绝不能少,我贺昭明从来不会亏待真心待我的人!我知你不是那等贪小利的人,但也别假惺惺跟我瞎客气,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提便是!”
见她神色认真,态度坚决,赵朱也大大方方一笑:“好咧,那我就先去探了消息,等有了准信儿,我再通知你!至于谢礼嘛,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不过倒也不急,等这事儿办完,再说也不迟。”
听她说有事相求,贺昭明并不觉得自己被利用,反而松了口气——两人无亲无故,她真要是无欲无求,自己才该担心呢!哪怕倾盖如故,也要互惠互利这份关系才能稳固,爱人如此,亲人如此,友人自然也如此。
虽然赵朱没有提什么要求,但贺昭明请人帮忙,哪儿能真当个甩手掌柜,临要送赵朱回去,她叫了一女一男两个助理过来,对赵朱笑道:“阿月和阿华是我的得力干将,做事最是稳妥,有什么跑腿的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打探消息免不了需要人情花费,我先开张支票给你,这是我该出的,你也别跟我推辞。”
说完,不容推托,她便将一张支票塞到了赵朱手中。
赵朱并未忸怩推拒,她干脆接过支票,也没有看上面的数字,便大大方方装进了口袋里,转头向那二人笑眯眯打了招呼,便领着人离去了。
余少行一见着赵朱,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乔森已经被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回来,还附带了一张支票作为赔礼,他知道凭赵朱那能言善辩的本事,肯定在贺昭明处得了礼遇。但眼看着过去了两天两夜,却是一丝音信全无,他也难免忧心忡忡,主要是暗中觊觎佛骨的那波人尚未暴露,只怕又起什么波澜。
如今见着赵朱全须全无地回来,他这才按捺下了忐忑的心情。
等听赵朱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他不禁感叹道:“这位贺小姐还真是十分大胆有魄力啊!啧啧,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这可是下了血本了,怪道人家贺家能当首富呢,这巨贾之家的孩子,也跟旁人不一样啊!”
余少行感慨完毕,又纳闷道:“妹子,你不是要拿我那个东西去做‘饵’吗?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就说你有门路能拿下黑市的佛骨……”
说到这儿,他难掩贪念,眼神发着贼光,“嘿嘿”奸笑了两声,继续道:“咱们就给她打个二三折,能赚上百万,那可也是不少钱了啊!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不说保你大富大贵,下辈子衣食无忧也是稳稳的了!”
赵朱见状,却是摇了摇头道:“大哥,你这就想岔了,那饵就是饵,就是专用来钓鱼的。你想想看,贺昭明既然知道‘真’佛骨的去向,又怎么肯出高价买个赝品?无非也是贺老夫人寿诞在即,时间紧迫,一时想找个替代品罢了。真要来个狮子大开口,恐怕这个‘西贝货’,她自己都能找人造出来!”
余少行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又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虽说仿造不易,但能工巧匠何其多,自己都能仿个八九不离十,贺昭明又怎么仿不出来呢?凭空想象难,但有了样子再仿造却是容易多了。
摒去杂念,余少行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之前已经找人放出了消息,难道咱们真要假戏真做,再办一场地下拍卖会不成?”
赵朱微微一笑,点头道:“拍卖会自然要办啊!别忘了,咱们可真还有大鱼要钓呢!”
第105章 一出坏戏
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 余少行对赵朱自然是十分信服,但说是请她去捞人,可要捞的乔森都回来几天了, 赵朱却是杳无音信,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哪怕余少行再对她信心十足,心中也难免忐忑不安,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 被那位娇蛮的大小姐给扣了下来。
就在他按捺不住,心道再过一日,哪怕豁出去这张老脸, 也得去贺家问明情况之时,赵朱居然平安归来了——回来不说,还带回了两个跟班, 等他听对方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忍不住啧啧出声, 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字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五体投地的佩服。
这是个什么人啊?这怎么什么人都能让她搭上线啊?敬佩之余, 余大师也不免有些担忧:“你这也算是兵行险招, 好在运气不错。可你实在不该把那两个人带回来呀!多了两双眼睛盯着咱们, 稍有不慎,再被他们看出来什么不妥来, 回头往贺大小姐那里一告状,这可不是玩笑!”
见他忧心忡忡, 赵朱却是噗嗤一笑,摇头晃脑道:“余大哥, 你真是多虑了,咱们在这港岛,总归是初来乍到的外人,行事多有不便。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这两个本地人帮衬,咱们做起事来才方便呢!”
余少行见她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知道她心里有乘算,便索性也不再多说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这两人在,赵朱也不好再回去原本的住处,只能暂时借住在了余少行处,但抽空她还是出门去跟老杨与黄嘉晟密会了一次。
他们倒是信任赵朱,动作也快,已经按照先前商定的,将佛骨在黑市拍卖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赵朱与他们商量定了这场拍卖会的细节,又暗暗叮嘱他们几句,便回了余宅,静待好戏开场了。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单看阿华、阿月两人行事,赵朱就能明白,为何多年之后,贺家那偌大的产业,最终会由贺昭明继承了。
这两人做事利落细心,而最为难得的是,他们很有分寸,从不多言多语,既是奉命来协助赵朱,便认认真真当好这个“工具人”,赵朱指哪打哪,虽然有时也会提些建议,却从不会越俎代庖,替她乱拿主意。
这说起来简单,其实却并不容易——跟在大少爷大小姐身边的人,耳濡目染,见惯了名利场上的豪奢,有时便生出一种妄想来——仿佛那泼天的富贵是自己的,那滔天的权势也是自己的。在主人面前,尚能做小伏低,到了外面,难免狐假虎威,行事多了几分嚣张。君不见,历史上多少隐藏极深的巨贪奸佞,往往都败在身边人仗势欺人的“小事”上。
贺昭明行事张扬恣意密,但她调教出的手下,却是谨言慎行,十分小心,与她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便可知她让外人看到的,不过是张面具罢了。
因此,短短两天,几人处的相当融洽,眼看着贺家老太太的寿宴迫在眉睫,时间紧张,这两人虽然心中不安,心道这一趟差怕是难有收获了,面上却还隐忍不发,不成想,眼看着再过一日便到寿宴正日,赵朱终于将两人叫来,笑道:“阿月,阿华,我也算是不负所托,终于把那拍卖会的事情打听清楚了,正是今晚!就劳烦二位陪我走一遭了!”
闻言,两人脸上立刻由阴转晴,一边“客气”“唔该”地回应着,一边转头便给贺昭明通气——请她静候佳音了。
夜幕低垂,自从进入了九龙城寨,阿月就不由自主地将身子朝赵朱靠近,阿华也默默将手搭到了腰间的枪套上,除了他们,还有三个被余大师派来的徒弟,都是身强体壮的年青汉子,但此时各个都锁紧了眉头,目光不断地往四周打探。
也不怪他们紧张,此时的九龙城寨是港岛著名的三不管地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甚至经常有犯事的人逃入这里便算是逃出生天,因为警察追到这里甚至会停下脚步,不敢进去,害怕迷路,从而使这里成为了“法外之地”。
因为无人监管,此处的建筑可以说搭建的随心所欲,后来著名的科幻片《银翼杀手》中那赛博朋克风的未来城市模型,便大量参考了此处的建筑。
在夜色的掩映之下,他们走在狭窄的街道上,头顶上鳞次栉比的房舍仿佛是巨大的怪物,俯身探视。各式各样的招牌与霓虹灯在头顶闪烁,空气中混杂着奇怪的恶臭,就连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仿佛也在暗地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赵朱也不禁打起十万分精神,在仔细辨别了四周的建筑之后,她终于将手指向了不远处:“我们到了,应该就是那里!”
因为无人管理,开办商铺和工厂自然也不需要办理执照,再加上在城寨内招聘的工人工资也很低,因此,九龙城寨中也有着许多冶金与纺织工厂,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李记好彩布料厂”。
一行人来到了大门前,赵朱瞧了瞧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朝阿华使了个眼色,他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大门。
门房里走出了个身材佝偻的老头,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他便开口问道:“来做咩嘢?已经放工啦,明日再来啦!”
阿华闪身让出路来,转头看向赵朱,她向前一步,接话道:“是雷叔让我们来的,喏。”说完,她便递过去了一块做工不太精致的金属牌子。
那老头接过了牌子,大眼一扫,并没有细看,只拿手指夹着牌子两面摩挲了一下,便微微点了点头,打开了大门。
待他们进到厂内,他便重新将大门上了锁,也不说为他们引路,便又转身回到了门房之中。
几人面面相觑,赵朱朝不远处一间透出隐隐光亮的厂房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应该就是那里了,走,咱们过去看看吧!”
所谓“黑市”,其实只是地下市场的隐晦说法,自然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场所。但做戏做全套,既然他们放了风声出来,又刻意搞得神神秘秘,让此事沾了些灰暗的色彩,那将这“黑市拍卖”放在九龙城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阿月阿华作为贺昭明的左膀右臂,见识自然不少,但他们酒会商宴去的多,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却是从未踏足过。他们人虽没亲自来过,但对此地的混乱之前听的可是不少,所以,尽管他们都带了家伙,心中却依然惴惴不安,只能跟紧了赵朱,暗自戒备。
黑市拍卖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他们也早有准备,宽大的帽子加上口罩,把自己的面目遮了个严严实实,而来到此处的人也都不谋而合地选择了各种方式掩盖自己的形容。
可小小的脸部好遮挡,身形却是不好遮掩,刚进入这间灯光昏暗的厂房,赵朱便眼尖地发现了在人群之中,有个人的背影格外眼熟,看着那个背影,她不由得微微一愣,接着又是暗喜——他果然也来了!
这场拍卖会可不像之前,并没有什么专业的主持,只有一个手臂露出青色龙头纹身的黑衣男子来到了众人面前,他将手里的东西飞快向众人展示了一下,没有精彩的开场白,也没有器物的详细介绍,只是吆喝了一声:“价高者得!”便歪着脑袋朝众人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可以出价了。
众人本就对那物件的真假有送怀疑,此时见那人行事潦草,自然也不免疑心更盛,一时间人虽不少,却都静默不语,竟然无人出价了。
见状,那花臂男子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流程,又补充似的喊道:“五万起拍!”
能收到消息来此的,自然都是对那佛骨感兴趣的,有贺小姐一掷千金在前,这个价格当然不算高,甚至是太低了!但越是价低,人们就越发觉得它是假货,不少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终于有人出声道:“我们都没有看清呢!怎么就开始出价了?况且,佛骨的机关尚未展示,谁知道你手上的到底是不是真东西?”
此言一出,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出声附和了起来:“是阿!没有展示机关,谁知道真假?”“这里灯光太暗了,我们根本就没看清!”
那花臂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粗壮的手臂,那龙头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立刻便将高涨的声浪硬生生压下了几分。
见状,赵朱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术业有专攻,演戏这回事也是如此,随便拉个人来客串,就是有这点不好,破绽太多,实在是不入戏啊!不过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