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密钥经匙
听着余少行的描述, 赵朱越听越觉得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突然,她皱起眉头打断了对方的话:“余大哥, 且慢,你说的是不是类似这样的东西?”
说着话,赵朱就微微扬起了头来,用手在领口摸索了一番,竟是扯出了一根红色的线绳, 而等那根线绳被完全扯出,出现在余少行眼前的正是一个六角柱形的银色吊坠!--正是当日,哲孟雄王子为谢赵朱的救命之恩, 给她留下那件谢礼!
一见到此物,余少行立刻站起来身来,他大惊失色, 口中吃惊地叫道:“这不可能!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说着话, 他丝毫不顾及风度, 不等赵朱把那吊坠取下,竟然伸手就要去拽!
赵朱眉头一皱,抬肘一挡, 将他的手架开, 接着顺势向后一靠, 这才把那吊坠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余少行只觉得一股劲力猛地击到了手腕之上,力道不大, 却也不小,竟是把他的手弹开了半尺。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才缓过神来,感觉到自己行为不妥, 口中赔礼道:“妹子,是我唐突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锋一转,眼睛死盯着赵朱手中取下的吊坠,说话都带了些咬牙切齿:“但是,你既然都已经找到它了,怎么还来戏弄于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朱也不多解释,只是将那吊坠递了过去:“余大哥,先别急,有话咱们慢慢说。”
见她将那吊坠递了过来,余少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将那吊坠接了过来,但东西一入手,他就觉察出了不对来,再仔细一看,他不免疑惑道:“不对!这不是装佛骨的那个密钥经匙!”
说完,他甚至顾不上坐回原位,将那线绳一把扯掉后,干脆站在原地,就对那银吊坠开始了一番操作。
只见他十指灵活地做出各种动作,那吊坠就开始在他指间上下飞舞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赵朱看得是眼花缭乱,勉强能够辨别——那似乎是释教mi宗的手印。但具体代表什么意思,她却是完全看不明白——只因对方的手速实在太快了。
就像后来有人把转笔都玩出花儿来一样,他手上动作虽快,但那件小小的吊坠却像是粘在了他的手指之上,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掉落的危险。
终于,当他结束了所有动作,双手合十在胸前,接着,他才向着赵朱摊开了一只手掌——只见他的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银色小钵——原来的那个柱状吊坠已然消失不见了!
赵朱被他这出神入化的手法震惊不已,忍不住叫了声好,摇着头连连称赞道:“余大哥,你这一手真是神了!不愧是彩门翘楚,手上竟有如此绝活儿!怪不得他要把这宝物交给你保管,这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根本就打不开吧?”
余少行许久没有这样活动过筋骨了,得意之余,手指隐隐抽搐竟有点想要抽筋。他端详了一下手中的银钵,见其中空空如也,再看上面的经文字迹,便知道这果然不是藏有佛骨的那一只。
他将那银钵递到了赵朱手中,道:“这东西叫做‘密钥经匙’,是zang传佛教mi宗中用来保存秘宝的东西,它的制造方法非常复杂,而且,据说其制造方法早就失传了,现在流传下来的实物也举世罕见,起码也得是几百年前的古董。你手中,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赵朱哪怕真是来自国党的特务,距离藏区也隔了十万八千里,她又年纪轻轻,从哪里能得到这种世人鲜见的密宝呢?这简直比赵朱找到了他藏起的那件佛骨还要令他吃惊,他百思不得其解,盯着赵朱几乎把眉毛拧成了结。
他越发看不透赵朱的身份,只觉得冥冥之中确有定数——就连这等稀罕物,对方都能信手拈来,这人到底得有怎样非凡的运气啊?
听到对方的疑问,赵朱端详着手中那精致的银钵,心道——孟哲雄本就有许多zang民,与藏区关系密切,王室中人传承这些个宝物倒也不稀奇。
但她只是嘿嘿一笑,没有多说:“哎呀,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就是我日行一善,助人为乐时,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回报而已。”
余少行哪儿听得了这个话呀!想想自己因佛骨潦倒半生,再瞅瞅眼前的“天命所归之人”,余少行忍不住直呲牙,不免要酸上一句:“你也别太得意,当心叫人给当成‘四旧’给你破了去!”
赵朱笑容可掬:“那倒也不怕,我这个是过了明路,在上面备过案的。”
闻言,余少行又是深呼一口长气,心中暗暗宽解自己——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向来同人不同命,我扮花脸人看戏。
眼见着余少行直喘大气,赵朱连忙把那密钥经匙递了回去:“余大哥,你看,有了这个,咱们能引蛇出洞不?”
余少行把它接了过来,随手揣进了怀里:“那就简单了,过几天,我会找机会放出风去,就说要替它找买家,那些苍蝇一定会闻风而动的。至于你那边,我就不过多置喙了,若有需要我配合的,你按老办法传信儿给我便是。”
说完,他便取出了那一大串钥匙,摇晃了一下,道:“那咱们这就分头行事吧?”
赵朱却是摆手道:“慌什么啊?难得咱们见一面,还是坐下再聊两句吧--对了,余大哥,你听说过投资公司吗?”
…………
随着天色渐暗,会谈圆满结束。
等赵朱先行离去,随后,当余少行走出那圆形拱门时,险些被那归家的大鸟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他暗骂了一声,将钥匙在约定的地点藏好,这才忐忑不安地往住处赶去——他刚刚好像掏了二十万美元,换得了一个什么投资公司20%的股份,希望这丫头真是他的起势之人,他的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但转念一想——起码,跟着那威尔逊先生的劳伦斯也投了20万美元。别的不说,那也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物,若是不赚钱,他也不会真金白银地往里面投钱不是?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赵朱那番天花乱坠的吹嘘,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那钱不就跟白捡似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暗暗幻想起那躺在金山上不愁吃喝的日子来……
可他却不知,就在他离开那法式小洋楼后,在那院墙边上,却是有个人影偷偷翻了进去……
第092章 守株待兔
当这栋小洋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就在那小洋楼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门突然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径直朝着刚才赵余二人会面的房间走去。
可等“他”一走进屋中,刚抬手拉开屋里的电灯,却赫然发现:屋里居然有人!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正随意地倚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嘿, 这位大姐,你好呀!”
来人悚然一惊,待缓过神来, 却是临危不惧,笑声反而十分爽朗:“哈哈,徐半仙没说错, 你果然不是个一般人物!”
她话音刚落, 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不许动!”
随着这声厉喝, 后腰随即抵上了一个金属硬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给我进去!”
那女人看着比余少行还要大上几岁, 五十多岁的年纪, 她头发花白, 身形佝偻,衣着朴素, 眼瞧着也不像是有身手的模样。
见对方竟不止一人,她十分干脆地认了栽, 也不多做反抗,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那擒住她的不是别人, 正是千里迢迢跟着赵朱来“出公差”的杨行远杨警官。
赵朱深信阴谋不如阳谋,该借势时就要借势——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可惜这句至理名言倒被懦夫当做了遮羞布,用来粉饰自己的软骨头。
识时务者,知的是时局实务,识的是大势所趋。
赵朱自知光靠自己,哪能有三头六臂千里眼顺风耳,去挖出这埋藏甚深的不知究竟有几人的一整条暗线呢?当然要借助官方的力量了!
而此时,国安还是隶属于公安系统,直到1983年,国安部才成为了独立的部门。
多个熟人多条路,赵朱就爱找熟人办事,当即就悄悄给老杨同志发了电报,偷偷跟他见了面,把那姓孙的所说的话透了个底朝天。——当然,这话里是否采用了春秋笔法修饰一二,那就是另一说了。
赵朱主打的就是一个“君子坦荡荡”,她十分光棍的表示自己失了忆,对之前的生活一无所知,但她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调查,并且,愿意无条件配合组织,去挖出那一组潜伏的特务。
老杨也是被她的坦荡荡吓得头发都揪掉了好几根,他哪儿做的了这个主啊?
于是,在赵朱毫不介意,甚至鼓励的态度下,他向上级做了汇报。
赵朱的身份今非昔比,做的事情也是引人瞩目——刚在广交会上大放异彩不说,化肥厂里抓特务,火车之上识杀手,抗洪前线传消息,这些事情随便拿出来一件,放谁身上都是传奇。
而在此过程之中,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多名首长的印象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国安属于公安部,于是,乔卓同志一知道这个消息,便做出了指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向是我d的方针。别说尚没有证据坐实赵朱同志的台特身份,哪怕真有其事,也应该劝其弃暗投明,接纳其投诚,哪儿能急着追究责任呢?
等外交部的关桦同志得知了消息,更是着急地要去保人——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千万不能因为某些zz因素让国家损失一个亟需的外交人才啊!
有大佬做保,还不止一个,赵朱自然安然无恙,更重要的是,按她所提供的消息,果然在应城某个厂内发现了那个孙致先的踪迹。
赵朱害怕打草惊蛇,上面的人又何尝不是呢?于是,为了将这一伙敌特一网打尽,他们按兵不动,并做出来一切正常的假象迷惑住了对方,就连张保康和周思齐都被蒙在了鼓中。
而赵朱此次前来广交会,也是特意向上级申请过的,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就凭那人远在内地,却能很快知道港岛的消息,就知在港岛那边也有人是这条线上的一环,拔出萝卜带出泥——赵朱这一趟,不但是要来参加广交会,更是要前往港岛,去寻根溯源,追查一下那消息来源的上线。
同时,赵朱还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那个便宜老爹,也有很大可能,就是在那个上线的手中。
老杨因为最早将此事上报,又有赵朱的信任,便理所应当成了她的搭档,两人一明一暗,一起来进行这个“钓鱼”行动。
此时,见老杨如临大敌,满脸戒备地盯着那个女人,赵朱却是朝他摇了摇头,一脸轻松地说道:“老杨,快松开吧!这位大姐不会逃跑的。”
老杨闻言,瞧了瞧眼前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心知对方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又瞧见赵朱朝他使眼色,便从善如流地给对方松了绑,顺便把屋门关了个严实。
要说普通,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十分普通,但赵朱知道,如果她真是一个普通的妇女,就不会如此淡然自若,更不会对着她说出那句话了。
赵朱指了指桌子旁的空椅子,朝她笑道:“大姐,冒昧打扰,这位老哥哥那是职业病,您也别见怪,坐下来歇歇脚,喝杯茶吧!”
那女人揉揉手腕,也不矫情,走到桌边坐下,望向赵朱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开门见山地问道:“徐半仙说你机灵,果然没说错。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朱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为她倒上了一杯茶水,推到了她手边,这才答道:“我当然是为了来见见您呀!”
那大姐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见我?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吗?”
赵朱嘿嘿一笑,端起一杯茶水摇晃了两下,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余大哥的故友,也是帮他逃去港岛的恩人。更是广州道上颇有名望的‘舌头’,帮着不知多少人偷渡去了港岛。我说的对不对啊?”
那女人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双手鼓掌:“不错,舌头真是难听,你叫我一声兰姑就好。”
她看着对方的眼中充满了惊奇:“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的?就连徐半仙也不知道啊!”
赵朱眼神朝桌上的茶杯瞟去,摇头道:“兰姑,你就是暴露在这壶茶水上了!你也太勤快了,把这间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说,你竟然还给烧了壶热茶。”
说到这儿,她朝对方眨了眨眼睛:“这样一壶水,从刚烧开到降温到能够入口,一般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而我们绕来绕去来到这里,至少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坐下来聊了半天,再喝茶时,水温居然是热乎的,这说明哪怕这水在我们进门前才刚刚烧好。
可我们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什么人,况且,我们来时,门是上了锁的。徐半仙说这里是仓库,可不管仓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价值,库房钥匙通常只有一把,就怕有人拿去仿制。
而你将那一大串钥匙都给了余少行,你又怎么锁的门呢?除非,你根本用不着钥匙锁门,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这个房子!”
后世人们用上了各种各样的门锁,什么指纹锁密码锁面部扫描锁。而这栋洋房的锁具却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无论开还是锁,钥匙都必须插在钥匙孔内才能操作。而这种锁,也有个约定俗称的名字——叫做“将军不下马”。
早在余少行开门时,赵朱就发现了这门锁是一把将军不下马的锁具。
而他们喝到的茶水却是温热,于是她猜测,就在他们到来之前,才有人把烧好的热水倒入了茶壶。而那人根本没有离开这栋洋楼。
显然,她猜对了。
那人的身份更是呼之欲出——正是帮着余少行去了港岛的那位“故交”。这也正是赵朱要见她的目的——他们想要悄悄去港岛调查,正好要请她帮忙暗渡陈仓。
第093章 规矩
赵朱称呼对方为“舌头”, 属实有点不客气了。
“舌头”,就是带路人或组织者,一般是指那些把偷渡的人带出国境, 从中赚钱的人。这些人一般不直接买卖人口,而是从中赚取偷渡费。
但事实上,这一行龙蛇混杂,这种半黑不白的生意,多数都沾点坑蒙拐骗, 等人到了海上,孤立无援,只是借口搜刮一些你的钱财那都算是好心人, 多的是谋财害命,把人丢到海里喂鲨鱼的心狠手辣之辈。
所以,赵朱他们既然想去港岛暗中调查, 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去港岛, 少不得要跟地下这些“舌头”打打交道了。但该怎么找到这样一路势力, 哪怕赵朱再是社牛,现找也是为难。
赵朱在喝到那温热的茶水之后,猜测出这栋洋楼里有人在, 灵机一动, 立刻就想到了帮余少行偷渡去港岛那个友人——这倒是省得他们再去找人了。
于是, 就用这样一招,也算是先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无论如何, 赵朱他们是官,对方则是沾了点灰道, 哪怕要求人办事,也不能堕了名头, 这倒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的颜面问题,而是一种微妙的心理战。
但双方一打照面,赵朱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于是,她也不再玩什么花招,直接开门见山就说明了来意:“兰姑,我瞧着你也是个爽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咱们相见也是有缘,就冲着你能帮我徐大哥去港岛,我就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刚才,我们多有得罪,我以茶代酒,先跟您赔个不是!还望您能帮个忙,送我们去一趟港岛!”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微微躬身,举杯朝对方示意,一口饮净了杯中茶。
兰姑一张嘴不小,笑起来时,大喇喇露着牙龈,瞧着跟买了她两条鱼饭,便一定要送你一瓶豆酱的热情大妈一般无二。
但面对赵朱这套路,她却是毫不接招,只是依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口中却道:“我跟徐大师是故交,以前受过他的恩惠,如今借机还了,也算是有来有往。
你这小丫头,倒也不用在这儿跟我假客气,你这个生意,恐怕我是做不了啊!”
杨行远干得是刑警,虽说也有分开唱红脸白脸的时候,但多数时间,面对犯罪分子他们都是居高临下下令的那一方。
如今,见赵朱好言道歉,那大姐还不领情,不免皱起了眉头,习惯性地在一旁唱起了红脸来:“你被我们抓了现行,怎么还敢这么嚣张?你就不怕我们现在就抓了你去公安局?”
说完,他就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来,把它明晃晃展示给对方看。
兰姑斜瞥了他一眼,说话速度不快,却是掷地有声:“这位警察同志,你说抓我的现行,是什么现行?我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了吗?”
老杨皱皱眉头:“你和叛逃的黑五类勾结……”
说到这儿,他就说不下去了,她和那个姓徐的勾结,那赵朱这又算什么?要硬说她是执行秘密任务,但赵朱可是跟他摊了牌——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接触,那时候可没有什么组织交代的卧底任务。
其实,听到这话,赵朱压根儿就不急,虽然对方嘴里说不接这桩生意,但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之意。
正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和赵朱先前的“下马威”是一个套路,欲扬先抑罢了!
“老杨同志,你也别急,先坐下来喝杯茶,咱们听兰姑说说心里话,她既然能做这个生意,自然没有拒客的道理。不乐意做咱们的生意,肯定有她的理由,总归不是因为记恨咱们那就成了!”
老杨闻言,只见桌边坐着的两人皆是一脸的淡定模样,竟然有几分神似,他心中暗道不好,自己这帮腔看来还是帮了倒忙了,于是,他朝着兰姑随便拱了拱手,留下一句“我去外面看着点”,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但两人都是一脸镇定自若,这沉默倒是也并不令人感到尴尬。
半晌,兰姑终于率先开了口:“小丫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不做公门中人的生意,这是我的规矩。”
她收起了笑意,平凡的脸上便显出了几分肃杀之气来。
赵朱一瞧,这是里面有事啊!但她并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打蛇顺杆爬,反而道:“兰姑,你跟徐大师是故交,我跟徐大师也是故交,咱们也能算是半个故交了吧?
你有你的规矩,我当然也不能勉强,但我们的确有要事需要去港岛一趟,既然你不想做我们这单生意,那劳烦给我们介绍一家可靠的同行如何?咱们也没什么要求,就是把我们全须全尾送到对面就得了,您看,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兰姑原本如临大敌,就怕赵朱要使尽浑身解数来说服她,没想到她却是知难而退,当即就退而求其次了——这居然还令她心中隐隐有点莫名的失落。
“嘿,同行是冤家,你这个要求,恐怕也是在强人所难呀!”
见对方软硬不吃,仍不松口,赵朱砸吧砸吧嘴,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干脆站起了身来:“那我就不打扰了,原来大名鼎鼎的兰姑是这样的人物,看来人家说‘见面不如闻名’还真没说错……那我就告辞了。”
说着话,赵朱就站起了身来,大步流星就朝门外走去。
兰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儿,哪怕知道她这是激将法,仍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要是非要去,就去找南水码头上打鱼的林老七,要是你走别的路子,哪怕你是吃的官家饭,一样要被鱼啃得连点渣都不剩。”
赵朱这才停下来脚步,转过头来,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兰姑!那就再见吧!”
老杨就等在门外,见她一脸轻松惬意地走出门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她肯不肯送咱们去港岛?”
赵朱摇了摇头:“她不肯。”
老杨脸色一变:“爷爷的,还真当咱们不敢举报她吗?”
赵朱这才接着道:“不过,她给咱们介绍了别的舌头,听她话里的意思,应该也是讲规矩的。”
老杨这才收起怒容,不悦地白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说话大喘气是不是?”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这次倒也不必遮掩翻墙,大大方方走了大门。
等到了路口,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过几天,周思齐便接到了外交部发来的借调函,要抽调赵朱去帮忙参加接待贵宾的工作。
周思齐与有荣焉,连忙通知了赵朱,虽然少了这个得力干将,自己要多辛苦一下,但想到对方的能力,更觉得“金鳞不是池中物”,早晚得一飞冲天,自己当然不能去当人家的绊脚石了。
这封“借调函”自然是一个掩饰借口,当天傍晚,赵朱就来到了南水码头,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老杨见了面。
两人乔装改扮了一番,很快,便随着一群鬼鬼祟祟的人上了一艘小渔船。
林老七这边都是交给了老杨去联系,赵朱并没有参与。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有兰姑做了背书,但这一路上,他们仍然是免不了提心吊胆,老杨的手更是一直放在扳机上,都没有敢松开。
好在有惊无险,他们终于成功的过到了对岸。
赵朱说要“引蛇出洞”,但那引蛇的诱饵其实并不单单是余少行手中的“宝贝”,而是就连余少行自己也被包含在内。
所以这次行动,他们非但不能和余少行联系,借助对方在港岛的势力,反而要避开他,暗中观察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他出手。
虽然没有官方正式的文书,但其实赵朱他们既然得到了准许来暗中调查,等他们到了对面,自然也有港岛这边的暗线前来接应。
看着前来接应的人,赵朱不仅感慨,果然还是热血青年才有爱国之心呀!而老杨则是看着对方,心中直打鼓: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上面怎么会派了这样一个年轻后生来跟他们做接应呢?
第094章 拍卖会
话说, 到了港岛之后,赵朱二人便按照原先的计划,先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老杨摇身一变, 成了梳着大背头的新加坡商人,而赵朱则是扮成了他的秘书。
赵朱前段时间晒黑的皮肤还没养过来,说实话,她如今这黝黑的面皮可真不大像坐办公室的OL,但这也难不倒她。正所谓艺多不压身——在运用了一些化妆技巧之后, 赵朱再次出现在“杨老板”面前时,险些让他没认出来。
她把半长的头发烫成了规整的内扣弧度,妆容也是此时最流行的, 粉底并不追求白,而是利用不同色号和高光,打造出了立体精致感, 而浓密的睫毛和深色眼影配上一弯细眉, 更显出一份精明能干来。
杨老板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 忍不住惊呼出声:“你,这是大变活人吧?!”
他不敢置信地把赵朱上下打量了个遍,边看边摇头, 最终他玩笑似的举手作揖道:“佩服佩服, 这便是古已有之的易容术了吧?你要是不说话, 咱们对面走过我都认不出你来!”
闻言,赵朱莞尔一笑——她这笑也不似以往那么爽利, 只微微抿唇勾起嘴角,把笑不露齿的矜持表现得十分到位。
赵朱扮相极佳, 说是“换头”也不为过,就连她那惹人瞩目的身高, 也因她刻意选择了模糊身材比例的衣服而显得没那么出挑。
当然,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想让一个人显矮的最好办法,就是站在比她更高的人身边。于是,老杨的鞋里也被放入了特制的内增高鞋垫,加上西服里的垫肩,令他不但个头拔高一截,身形也魁梧起来,站在赵朱身边,终于将她高挑的身材掩饰了一些。
不过,她收敛起气势,又刻意保持微微垂头的恭敬姿态,的确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极低。
等他们两人安顿好后,按照原先的约定,在某地留下了接头的暗号,于是,两人便在一家有名的港式茶楼,跟一名手持信物年轻人接上了头。
此人虽然西服笔挺,也系了领带穿着白衬衫,一副商务人士的装扮,但他那过于稚嫩的面孔,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身上满是青春蓬勃的劲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对过了暗号,便急切地伸出手来握住了老杨的手:“你好!我叫黄嘉晟,现在还在读书,是港大的学生。”
就在前不久,1975年5月初英女王首次访港,满怀爱国情怀的港大学生会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声明港岛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号召全港市民“杯葛”英女王访港。
有此前提,赵朱瞧见前来接头的居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学生时,便丝毫不感意外了。
见来人年轻,老杨则是心中打鼓,但他为人谨慎,心中虽有顾虑,面上却丝毫不显。
不过,许是赵朱收敛气息太成功,随在老杨身后太没存在感,那人虽然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老杨的手,却完全忽略掉了一旁的赵朱。
等他转头瞧见了赵朱,还被吓了一跳,仿佛才看到她一般,连忙又跟她打起来招呼。
老杨见状,口中说着寒暄话,心中却是快要把鼓皮都敲破了——这年轻娃娃到底靠不靠谱,组织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来接应?这不是开玩笑吗?
而赵朱看着这年轻人身上的一身行头,却是若有所思。
在外面说话到底不方便,等三人一出门,瞧见了那辆车头站着个长翅膀的银色小鸟人的黑色豪车,赵朱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说起来,这个年轻人身世可不算简单,他是港大学生,爱国热血有骨气是一方面,但同时,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名门之后。
他祖上中过清朝的进士,还跟着恭王爷搞过洋务运动,后来时局动荡,黄家便辗转来到了港岛,之后,又靠着祖上留下的一些古董字画发了家。
在港岛此地,单论钱财资产,黄家可能算不上名列前茅,但论起名声来,诗书传家的黄家却是声名籍甚、颇有威望。而黄嘉晟则是如今黄家新生代里的谢庭兰玉了。
所以,一看到眼前的豪车,赵朱就全明白了——既然余少行计划以拍卖“佛骨”为噱头,要引起藏在暗处之人的注意,进而引出那一条特务暗线,那么少不了要先拿到这场拍卖会的入场券。
老杨的假身份好造,但他初来乍到,想要短时间内混入上层圈子,得到那个入场的机会,却也是没那么容易。
但如今,有了黄嘉晟,那可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年纪不大,但一瞧家里便有钱有势,帮着老杨搞来两张入场券那可就太简单了。
当日,余少行与赵朱分别之后,一回到港岛便立刻着手制做起那佛骨的仿品来。
赵朱没说错,他也算是造假的行家里手,况且为了保密,也不宜交由他人插手,他便亲自动手,用晒干的羊骨猪骨磨出骨粉,又用胶水调和,做成指骨的形状,再打磨一番,涂上了颜料,做的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待万事俱备,他便联系到了专业人士帮忙张罗起这“佛骨”拍卖的事来。
别管他拜的是哪路神仙,既是释门圣物,要用“拍卖”二字到底是折辱了。余少行原话如此一说:“我本是无意中得了此物,但祖师爷托了梦说此物留我手中恐有不详,于是不敢久留,只得公开寻个有缘人将它请回家去供奉。所得款项,我分文不取,望代为捐赠于慈善机构,用于济贫扶弱吧!”
既然要放饵,自然要设法广而告之。在余少行大张旗鼓的宣扬之下,不过短短数日,港岛大街小巷便都流传开了神秘“佛骨”现世的传闻。
于是,这场众人瞩目的慈善拍卖会便成了这段时间港岛众人议论的话题中心。
而一场慈善拍卖会,自然不能只有一件拍品,借此机会,港岛名流巨贾纷纷慷慨解囊,拿出不少宝贝来共襄盛事。
黄家自然也不甘示弱,况且他们家本就是靠着古董发的家,黄老爷子听闻压轴的是一件秘宝“佛骨”,便拿了一件弘仁和尚的《松雪图》来送去了拍卖会。
而黄嘉晟身为他最器重的孙子,自然也被他委以重任,负责相关一应事宜。
原本参加这种级别的拍卖会,既要有人引荐,又要提供账号,缴纳押金,就怕遇见什么拍下了展品又不付款的糟心事。
但有了黄大少爷帮忙,赵朱二人自然也混到了一个席位。
余少行可不知道赵朱也悄悄来到了港岛,既然要钓鱼,光放诱饵可是没用,里面的钩子才是关键!
而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地下了一个“双钩”!
他一边提前联系了相熟的港岛警官,当然没有说实话,而是告诉对方,自己得到消息,有人觊觎佛骨,要行盗窃之事,请他们鼎力相助,抓到窃贼。
另一边,他则是动用了钞能力,花高价从美国请了几个专业的安保人员前来保护自己与佛骨的安全。
安保与保安,听起来很像一回事,但实际上却有天渊之别——和小区门口拿着遥控器帮着开栅栏门的老大爷不同,这些安保人员,都是经过了专业训练,能克服本能,敢用肉身挡子弹的主儿。
有了这双重保险,余少行只觉得自己必然是高枕无忧了。退一万步讲,不管那人偷走“佛骨”也好,还是下了厚本,出资拍走“佛骨”也罢,他的人身安全必然是有所保障的。
同时,他心中还有点隐隐的期待——佛骨秘宝并未留下什么清晰的影像资料,他做的那么逼真,说不定真能蒙混过关,届时,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再也不必为此担惊受怕了!
第095章 拍卖会一
“你连得我三城多侥幸,
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
诸葛在敌楼把驾等,
等候了司马到此谈呐,谈谈谈心。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
以备着司马好屯兵。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
早预备下羊羔美酒,
犒赏你的三军……”
余少行坐在二楼包间之中,耳听着这段《空城计》,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打着拍子。
他的身后除了几个徒弟, 还站着两名保镖。一个黑发黑眸,虽然个子不高,但犹如猎豹一般, 修长的肌肉里隐藏着超强的爆发力。另一个则是典型的昂撒人,高大魁梧,一身夸张的肌肉, 似乎随时能把包裹着肌肉的衣服撑破。
余少行平日里不做法事时, 也时常穿着道袍, 一副与世俗不相容的高人做派,今天却是与往日不同,也穿起了西服, 只不过他嫌拘束, 西服刻意做大了一码, 里面只着了件衬衫,也没有系领带, 倒是有了几分后世休闲装的味道。
居移气,养移体。随着名声日盛, 余大师的气度也越发不凡起来,他半眯着眼睛听着戏, 实际上却是盘算起今日的来者究竟会有哪些跟那条暗线有关。
因此次慈善拍卖会由这一件“佛骨”而来,哪怕全权交由他人来办,余少行也算是半个东家,他早早就得到了此次与会人员的名单。如今,他坐在包厢之中,右手支在桌子打着拍子,左手则是将一张红底描金边的名单擎在眼前,正在认真观瞧。
忽然,他停止了打拍,眉头一皱,右手两根指头在那纸面上轻轻一弹,开口问道:“怎么这个名字瞧着这么眼生?杨万里?是哪个杨?”
话音刚落,就有个二十来岁的男人上来解释道:“这个杨生是新加坡来的,好像是做的油料生意,不知怎么搭上了黄家的线,是黄大少亲自做保介绍来的。”
闻言,余少行点了点头:黄家他知道,早年间他们家跟着慈禧光绪西逃,半道上就转弯向了南行,早早就到了港岛定居,也没听说与后来的国党有什么瓜葛,许是来凑热闹的闲人吧?
虽然如此,但他心中还是暗自记下了这一遭,又接着往下面看去。
等名单看完,他心中已经多少有了点谱,也不知这些人中,到底哪个会是那暗藏的眼线呢?
待暗红色的帷幕拉开,身着一袭暗紫色旗袍的女主持摇曳生姿地走到话筒前,她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称赞了一番各位前来捧场的富豪名媛的爱心善行,接着,才介绍起第一件拍品来。
座次与地位息息相关,赵朱他们初来乍到,就算沾了黄大少的光,简化程序入了场,却也只能在最角落的位置才有一席之地。但他们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安排却是正合心意。
这些拍品均是各位名流私藏的珍品,二十几件拍品中,书画占了三成,瓷器占了五成,还有两件玉器并几件不常见的杂项古玩。不过,既然以慈善募捐为名,场上的气氛却不似普通拍卖会那么热烈,与会的各位大都是冲着那“佛骨”的名头而来,所以,被拿来捧场的古玩大多都被其主人自掏腰包拍回了——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凑趣举一二下牌子而已,哪儿能真的扯下脸面抬价厮杀呢?
黄家向来爱惜羽毛,少不了得维持乐善好施的招牌,黄嘉晟以往也没少替祖父参加这种活动,但今日却不同往日,他已经得知了赵朱他们的来意,年轻人难免沉不住气,虽是竭力隐忍,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四处张望,暗自猜测在场的人中,他们要钓的那条“大鱼”又究竟会是哪个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虽然大多数献宝的名流富绅都是自己拍回自己拿出的藏品,但也免不了其中有些人,借着拍卖的机会,给平平无奇的藏品抬了高价替人捧场的。更有互不对付的,借机打个擂台,别一别苗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