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80%感情20%剧情

魏尔伦捏住她的下颌,用一种苍木无法反抗的力量强制打开了她的牙关,一整杯水都在挣扎中倒入,随即覆着丝绒手套的手掌又牢牢捂住她口鼻。

杯子丢在地上的破裂声清脆,苍木在病床上蹬着腿,床单随她的动作而皱乱,双手努力掰开男人的禁锢,但对方显然打定主意,在她选择服从之前,他绝不会松开。

无法呼吸,拒绝吞咽。恍惚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死在今日。

挣扎动作渐小,魏尔伦心中估算着时间松了手。

苍木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很显然,在这种过于粗鲁的喂水方式前,她根本做不到正常吞咽,比起食道,气管内反而呛入了更多水珠。

原本就剧痛的喉咙雪上加霜,疼得眼前金光乱闪,她浑身无力,手脚虚软,断断续续地咳着,连声音也细弱了起来。

待到眼前视野清晰,她才意识到自己跌进魏尔伦的怀中,倚靠了他许久,鼻腔内全然是混杂着些许烟草气味的香水味道,连平整的白色西裤都在她无意识的挣扎中揪出了明显褶皱,又被眼泪浸染出一小块难以忽视的湿痕。

“好姑娘,聪明姑娘。”他亲热地摸着苍木的头发,语气循循善诱:“想想看,一个伪善的男人捡走了你,难道会出于从未有过的怜悯之心吗?他教养坏了一个实验品,被我的反抗付出了惨痛代价,即便失忆也耿耿于怀,所以才找来了你啊。”

苍木愤怒地挥手过去,不出意料地被他握住了手腕。

“瞧瞧你被他教得多好,瞧瞧他的实验多么成功。”魏尔伦嘴角含笑,冰蓝的瞳孔却带着莫大的嘲弄:“你看,你心心念念地爱他,把他当做自己的父兄般爱戴,即便真相贴在耳边告知,你也依旧对他虚幻的爱深信不疑。”

“你闭嘴!”因为气急,原本止住的咳嗽再次复发,苍木咳得气血上涌,眼角绯红,像是要哭不哭。

在魏尔伦的叙述中,兰堂,或者说兰波,完全是个毫无共情心的傲慢角色,他将作为人造生命体的魏尔伦从实验室中解救,为了使他向法国效力,用尽一切招数,无论是交换名字亦或是成为搭档,也都不过是潜移默化的洗脑罢了。

他真正的孤独,非人的孤独,从来没有被理会过。

魏尔伦讲述这一切时都情真意切,苍木很想反驳他,却没有证据。

她回忆起记忆中的兰堂,甚至不得不承认魏尔伦的些许描述无比属实——兰堂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好人类型,相反,除自己外,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有一股远超常人的冷漠,从前苍木以为那是寒冷下的无暇顾及其他,如今顺着魏尔伦的话,他对自己的关照也或许只是执念残存。

高烧并未消退,苍木想着这些便觉得心口绞痛,她撑着身体坐起,才意识到魏尔伦已然离开,长发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他身上的气味,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依然环顾着她,也正如苍木无法不去思索他那些信誓旦旦的话语。

她稍微喘了会儿气,打量着周围病房装饰,记起这似乎是公司旗下的一家私人医院,只是不管如何按下传呼铃,都始终不见医护人员前来。甚至在她和魏尔伦谈话的整个过程中,医院都安静得过分。

苍木心里预感不妙,咬着牙下了病床,脚踩在瓷砖上时像踩了一团棉花,眼前叠影重重。

走廊上横七竖八躺倒着一群保安,身下血泊半干,苍木扶着墙小心绕开,发现楼梯全部消失,原本位置只剩下一个横跨几层楼的空洞,边缘裸露着钢筋,看得人不寒而颤。

不必去看,苍木也能猜到电梯大概也是被破坏了。

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悄悄把滚烫的脑门抵在铁质扶手上降温,直至终于爬上楼层的医护发现了这位病患,慌忙给她贴上降温贴。

苍木恹恹地躺着,任她们摆弄,浑身滚烫,于是扎进肌肤的药水更显冰冷,混乱的感官带来颠倒的错觉,恍惚间她又感受熟悉的气息拂过身旁,身影清瘦的黑发男子站在她床头,虽然面容模糊,却目光温柔。

呼之欲出的名字涌到唇边,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发抖,下一个瞬间,巨大的声浪如实质般席卷而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一瞬间同时奏响,随机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安静!”苍木意识到不对,强撑坐起身,呵斥周围慌乱的众人:“叫什么叫!无非又是敌袭,按从前预演形式戒备!”

见有人主持大局,周围人便有了主心骨般松气,苍木不顾众人的反对,只身爬上天台,然后她便见到了,此生都难以遗忘的,宛若末日降临般的噩梦景象——巨大的黑洞占据了原本属于郊区森林的位置,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张着。

黑洞形成的巨大引力强硬地牵引一切物体朝自己靠近,以它为中心,无数的风呼啸而至。树木、土地、乃至空气和光线都消失在它界限模糊的边缘,即便隔着如此距离,庞大到占据视野的景象依旧让人腿脚发软。

这副场景显然能轻易摧毁正常人的理智,苍木站在天台顶端,依旧能听见医院下方楼层重新复发的尖叫哭喊声,她这次没有阻止,安静坐在天台的边缘,默默看着即将来袭的黑洞。

高烧仍未褪去,巨大的昏沉感不足以支撑苍木进行繁杂的思考,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她望见一个覆着红光的人影浮起,尽管在黑洞的映衬下,它如同蚂蚁般大小,却还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黑洞正中。

“……烧得太厉害了,虽然受到惊吓是主因,但高强度工作的影响也不可忽视呢!”医生略带埋怨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怕影响到病人的休息。

“森殿下,恕妾身逾越,即便财务部再缺人,您也不该如此行事……”红叶的声音响起。

“哈哈,这个嘛……你们看,苍木桑是不是醒了。”

苍木半睁着眼睛,迷茫地打量着周遭,随即将目光集中在最为熟悉的尾崎红叶身上:“红叶。”

“终于是醒了。”红发女子理了理和服,在她床边坐下,将手背贴上额头感受温度:“也没有再起烧,应该无碍了。”

说着,她示意递来一杯温水,示意苍木补充水分,而后者看到熟悉的水杯时,下意识往回瑟缩,直至后背猛地撞上护栏才如梦初醒,迟疑地接过,小心抿了一口。

从红叶的口中,苍木才迟迟了解到前几日的事情经过——自从她在教堂晕倒后,众人就将她送来公司的私人医院,又因魏尔伦的暗杀名单上存在森鸥外,公司也决定主动出击,将所有武斗派成员和异能者召集,制定作战计划。

留守在医院的苍木身边出现了短暂的保护真空期,谁都没想到魏尔伦会再次前来拜访苍木,他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并不觉得暗杀森鸥外需要额外准备。

事实也确实如此,苍木当日所见到的巨大黑洞,正是他异能力所产生的结果,作为“超越者”级别的人造神明,一经出手,便让公司内的异能者人数锐减。

最后同为异能生命体的中原中也释放力量,才对冲抵消了这场灾难。

苍木安静地听着这些有如天书般地经过,神色无波无澜,尾崎红叶和森鸥外对视一眼,眼神角逐后,红叶带着其余人退出房间,森鸥外心里叹了口气,清清嗓子充当传声筒:“苍木桑,其实,有一个人想再见你一面。”

“嗯?”苍木歪了一下头,眼神困惑地看着首领,对方却并不解释,只是拉开房间内的另一扇门,自己走了出去。

下一秒,看着走出的人影,苍木的瞳孔紧缩,手中水杯直接掉落在地上,碎得惨烈。

来者极高,一身定制的白色西装,金发蓝眼,有如北欧神明般的俊朗外貌,正是刚刚还在红叶口中出现的敌人——魏尔伦。

“你似乎在惊讶我的存在。”男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暗哑许多,编发也有些散乱,戴在头上的帽子消失不见,看得出那场战斗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苍木掀起被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神色疲倦:“如果让我对兰堂心怀仇恨就是你的目的,那么你赢了,是来送我上路的吗?无论是什么结局都好,我好累。”

“不……不如说恰恰相反。”魏尔伦斟酌着语句,带着歉意望向苍木:“是我搞错了一切,也是我误会了他的心意……”

苍木完全搞不懂了,她放下水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魏尔伦单手抚胸,冰川般的蓝眼睛诚恳地望向苍木,讲述起大战鲜为人知的结尾——在他本该因异能耗尽而死去的最后时刻,兰波出现了。

并非灵魂,也绝不是幻觉,而是友人等待已久的祝福。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兰波用异能读取了自己,以异能生命体的方式存活,是“他”而又“非他”,一切言行情感将不再发自内心,只是异能经过模拟人格所造成的波动。

即便如此也要活下来,也要出现“……为了告诉我,他的惭愧与忏悔。”魏尔伦眼睫微垂,即便造成了太多误会和悲剧,此时此刻,回想起友人的祝福仍然他感到幸福,被爱治愈的内心从眼角眉梢流露,那张本就灿若神明的面容更如同神子般圣洁:“兰波将自己化作特异点,作为我存活的能量,我也终于领悟他的心意。至此,我已经解除了误会,也明白先前的种种行为有多么愚蠢。”

他用提琴般的优雅声线缓缓道出来意:“所以我想让苍木小姐不再怨恨兰波,虽然这要求很荒谬,但还是希望您能放弃怨恨,让他的灵魂得以安宁。”

魏尔伦想了想,加重砝码:“只要我能办到的事,都可以提。”

本该是温馨幸福的绘卷——终于冰释前嫌的友人,即便隔着生与死的距离,也终于将美好传达。

但苍木却惨白着脸,她死死盯着魏尔伦,嘴唇微动,声音太小,以至于暗杀王都未曾听清:“抱歉,您在说什么?”

“我说……”她无知无觉地流着泪,眼中的倾盆大雨似乎要将什么存在一并消灭:“他没有提到我吗……一次……一句都没有吗?”

魏尔伦沉默片刻,他这时才认真而郑重地打量着面前的女性,他不知为何感到一股莫名的困惑,困惑于自己先前对她的记忆为何如此寡淡。

尽管他并不忍心告知那个回答,但苍木还是从他的回避中知晓了一切——兰堂活着,至少过去的一年内他都活着,在自己抱住他尸身哭泣的时刻,在自己与组织成员为暴尸规则开枪的时刻,在她强撑着举办葬礼的时刻……过去一年的所有时刻,在大家都以为他死去的心照不宣下,这个隐秘的幽灵在横滨的土地上游荡,只为等待自己的友人,为了将最后的祝福送达。

“那我呢……那我呢!”苍木终于读懂他望向自己蓝眼眸时的每一个追忆和沉思,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比起魏尔伦,她更像是在质问死去的那位:“为什么要答应我又抛下!为什么要让我爱他又恨他!!在你们眼里我的感情是可以轻描淡写就被改变的存在!!!”

“七年啊……我们一起生活的每一个时刻,难道我都只是弥补他教养失败的替身吗!”

恍惚间,他听见无常的命运发来一声嗤笑,如梦似幻,转瞬即逝。

男人本就不善言辞,即便想要阻拦濒临崩溃的苍木,嗫嚅片刻,也只道出了一句听起来轻飘飘的“我很抱歉”。

她哽咽着望向暗杀王:“你不是……要补偿我吗?那你去死好了!!!我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

魏尔伦思考一瞬,缓缓道:“如果是从前,这个要求没问题,但我如今的生命,是兰波的馈赠,所以……”

“那就杀了我吧。”她已哭得时断时续:“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了……”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将拒绝脱口而出,快得一时之间理由都找不出。是啊,为什么不按照苍木的要求给予她死亡呢?对于暗杀王而言,这并不困难,也没有痛苦,事情也就此解决,轻松愉快,但是……但是:“总之就是不行……这是因为……或许是……”

他皱着眉苦思冥想,苍木却已经心灰意冷:“谁都要抛下我,爸爸妈妈和妹妹是这样……奶奶是这样……兰堂先生也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她恍惚间去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要放入口中,魏尔伦一惊,连忙阻止,但这竟然只是苍木的虚招,趁着男人的注意力全在碎片上,她的头已经撞上了墙壁,拉出一道刺眼的红。

“苍木?苍木!!”魏尔伦抱起她虚软的身体,额上血红一片,根本看不见出血点,他伸手去捂,白绸手套瞬间染上狼藉。

大门被暴力推开,察觉到事情气氛不对的尾崎红叶快步走进,冷着脸喊来医生。

满目愁容的森鸥外落后一步,看见眼前景象却并不惊奇,只是叹气道:“魏尔伦君,您怎么把我的财务总监搞成这样……”

医生护士熟练地推来床,红叶径直抢过男人手中的少女,将她小心翼翼放上,随即狠狠瞪了魏尔伦和森鸥外一眼,声音里满是压抑后的愤怒:“男人净是混账东西!”

第312章 100%剧情

游轮靠岸了。

这是一艘规模极巨的豪华游艇,名为“博斯维尔安”,五层楼高,通体都是整洁又匀称的白色,一眼望去像是漂浮在海之天上的人造云朵。

但比船只的外表,更最重要的还是乘坐它的客人们——专供政府高层使用的专用客船。

苍木安静地站在舷梯旁,明明已经是燥热的夏季了,她却还在旗袍外裹着披肩,长长的流苏垂到身前,地上的影子隐约朦胧。

难得外出的她今日正装出现在此,自然是有不得不应对的人——来调查“暗杀王事件”后续的英国政府高官们。

魏尔伦的肆意妄为给公司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郊外产生的那个巨大黑洞第二日便上了报纸,但在森鸥外的授意下,被报道定义成,公司和敌对组织之间的大规模战斗,见惯大场面的横滨人议论一阵,很快抛之脑后。

但这种说法瞒不过异能特务科的,虽然没有证据,但身经百战的直觉告诉他们,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就算没有,趁此机会铲除横滨一害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可他们的调查在半个月后被强制中断,原因就是英国和法国的相关官方异能机构介入了,涉及到两国之间“异能产物”的对决,大家各怀心思,但唯独不愿分享给日本更多。

国也是分强弱的,法国和英国是公认的世界强国之一,国内超越者数不胜数,在他们眼中,日本这种连超越者都没有的远东小国,当狗都未必排的上号。

当然,这些和苍木没什么关系,她出现在这儿更多是因为公司内人才稀少,知根知底又发音准确的翻译更是寥寥无几,以及作为“暗杀王”事件的亲历者,走个过场,顺带回答相应问题罢了。

——至少苍木本人是这么想的。

英国使团盛气凌人地走下舷梯,态度恶劣,言辞不屑,动作粗暴。当然,头顶也很光亮。

但当那位还没行李箱高的女孩出现时,众人却齐齐为她让道——沃尔斯通克拉福特博士,机械刑警亚当·弗兰肯斯坦的创造者,有着让人惊叹的年轻面容,但胸前白大褂上叮当作响的二十几枚勋章却不容造假。

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大变活人后,她却将注意力转向了角落里的苍木,很有活力地三五步跃到她面前:“喂喂!小姐你不是日本人吧?”

小女孩围着苍木左看右看,像打量某种珍稀动物般观察她:“你让我很眼熟呢!我们以前见过吗?”

苍木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抱歉,我想应该没有。”

“欸——”博士失望地拉长声音,想了想招手让亚当过来:“扫描一下她的面容,找一找相关资料。”

苍木皱起了眉,她看了眼森鸥外,对方立即示意太宰治上来打圆场:“我想,即便在科学面前,也至少要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吧。雪莱博士。您的行为给我们苍木小姐造成了困扰哦!”

雪莱博士迷茫地看着周围人,副手的博士显然处理多了这种情况,像哄孙女般哄她:“哎呀,用亚当来看就算作弊了,博士靠自己猜才更有意思呀。”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她像生气的小朋友一样跺着脚,但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吧,我会靠自己想起了的,你很漂亮,如果见过我一定会有印象的……”

雪莱博士眉头紧缩着嘀嘀咕咕,刚刚哄人的副手不得不再次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仿佛受到了某种提醒,雪莱摘下眼镜,望着苍木的眼睛跟她表达歉意。

“不,没事。”苍木有点明白了,这位年纪不大的博士明显把注意力都分配在了科研上,对于外交场合的人情世故就显得横冲直撞,但究其根本,她倒也没有恶意。

雪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接下来的行程里都在努力和苍木搭话:“我很少见你们国家的异能者呢,不过比起异能,还是你们的符文科技更让我感兴趣一点!”

她提起喜欢的话题便开始滔滔不绝,说起对符文科技的解读更是眼睛发光。

苍木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对方说完后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她才缓慢地开口:“抱歉,我并不是异能者……您所说的符文科技,我也并不了解……让您失望了。”

雪莱显然缺少对情感的细腻觉察,她咬着手指,好奇地看向苍木,继续穷追不舍地提问:“欸?可我明明记得你们国家满成年就会进行异能觉醒呀?而且觉醒几率很大,我唔唔唔——”

白发苍苍的副手捂住这位代表人的嘴,跟苍木反复道歉,从周围人举动中,雪莱博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所以和人类打交道好麻烦哦。”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雪莱博士便很孩子气地躺倒在了沙发上,跟自己的造物和闺蜜抱怨着:“起码在代码的世界里,1就是1,0也只是0。对吗,阿达?”

“嗯……我想应该是的,玛丽。”被亚当投影出的少女,看起来和雪莱年龄相仿,细小的声音足以表现出腼腆的性格:“我想你不应该那么直接发问。”

阿达·洛夫莱斯仔细跟闺蜜解释道:“按资料上来看,和你们对接的组织明显处于一个非法机构,而她又在很早就被收养,应该是没有机会接受成年时的异能检测。”

“她应该也对此而难过……未成年就出现在异国,还是身处非法组织,或许是有难以提及的经历。”阿达细声细气:“你伤害到她了,玛丽。”

玛丽·雪莱回忆片刻:“可是她当时没有哭,脸上也没有难过的表情!不过,我会去跟她道歉的。”

“不是所有人难过时都会流泪的。”阿达有些为她的迟钝而感到无奈:“顺便,你带亚当回来后,让我给他的情感软件做个升级吧。”

造物主可能没救了,但造物还能抢救一下。

玛丽认真点头。

“这个给你。”在郊外的坑洞中探索的时候,玛丽·雪莱将苍木拉到一边,递给她一管银白色铝封药膏:“擦在受伤的地方绝对不会留疤痕哦!”

苍木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抚上额头,那里两月前的伤痕早已痊愈,只是伤疤依旧醒目,为了减去那些让人异样的目光,她改换了发型,用刘海遮蔽整个额头乃至眼睛,却不想还是被玛丽发现了。

她道了声谢,收下了这份表达歉意的小礼物。

玛丽见状更加兴奋,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气同她宣告:“顺便,博士我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左看右看,都没找到足够的垫脚物——毕竟在魏尔伦的破坏下,这里的地面都已经化作一个整齐规整的深坑——只好跑两步,站在一个比苍木更高的位置,双手叉腰:“你的姓氏是‘李’对吧!”

“是的,虽然很少提及,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苍木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毕竟李是大姓,又因国内超越者辈出而名气不减,难道如今名头也传到了国外了?

“我在里德家见过那位李夫人的画像,你和她虽然长相不同,气质却很相似。”玛丽带着点期待问道:“你认识李夫人吗?我早就对里德家的魔法书很好奇了,可惜他们只允许家族成员阅读,如果你和李夫人是亲戚就再好不过了。”

苍木微微一怔:“我不确定,不过很乐意为您提供帮助。”

“李”是母亲的姓氏,在日本搜寻她已有八年,至今音讯全无……或许该换个角度试试了。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玛丽承诺回到英国后会为苍木打听更多李夫人的消息,而如果可能,苍木会为她提供借阅帮助。

她几近心灰意冷,对此并未有太大的期盼,但事情往往在最不可能的关头峰回路转,一个月后,玛丽·雪莱打来越洋电话,顺带贴心地传真来一张照片,尽管在相机转摄有些失真,油画上的女性依旧显得端庄娴静,坐姿间流露出古老优雅的独特气质。

苍木几乎一眼就将其错认成了母亲,但冷静下来,她细细端详,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或许是时间太久,她的记忆有了模糊,但这位李夫人的确和母亲有着五成的相似度,或许证明了彼此也正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

她按捺下雀跃的内心,让自己冷静,耐心等待玛丽的更多情报,——这位夫人的确来自某个东方的道术家族,可惜时间太久,不仅她本人已经去世了,连家中的继承人都已经失踪几十年了。

玛丽推测宅子里一定有她的私人手稿,信件或日记的存在,但无法证明亲属关系来借阅,事情至此进入了死胡同——想借书,先证明自己是亲戚,证明需要借书。

苍木还没来得及为这件事困恼太久,因为金融危机爆发了,股市萧条惨绿,巨大的海啸已无法控制,从华尔街开始,浪潮将席卷整个星球。

横滨不可避免地受到打击,尽管苍木在先前已经多次提出了预防应对方案,但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因董事会的优柔寡断,公司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放眼横滨望去,工厂停工,公司在倒闭,工人在失业……街道上的治安肉眼可见地坏了起来,盗窃和抢劫的事件是以往的数倍不止。

就在这最为关键的节点上,有人轻飘飘引爆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知名的富豪去世,留下了五千亿遗产。

至此,龙头战争——整个横滨最黑暗、血腥、死亡最大的88日,拉开帷幕。

而对于无需亲历战场的苍木,这88天对她而言是另一重意义。

电梯在不断下沉、下沉,在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失重感就更让人恐惧。苍木紧紧握着手杖,另一只手握紧了尾崎红叶。

对方察觉到她的慌张,带着安抚地回握住了她。

漫长的下降后,电梯终于停在了目的地,红叶轻声安慰着她,拉起行李走了出去。

在阳光难以到达的地下室,金色长发的男人正坐在藤椅上,细细品读着诗集,直至面色冷寒的尾崎红叶走到他面前,魏尔伦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注意力,目光轻扫,下一秒视线就落在了红叶牵着的少女面上。

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覆盖着刺眼的纱布,将宝蓝色的眼瞳尽数遮盖。

他合上诗集,站起身来,声音低沉而讶然:“发生了什么。”

“流弹擦伤了苍木姐的眼睛。”尾崎红叶将手中的行李放下:“异能医生做了手术,但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冲她来的人太多了,首领的意思是让你来照顾。”

“日期——”红叶不情不愿:“直到这场战争结束。”

第313章 100%感情

尽管对森鸥外的这个决策再不情愿,尾崎红叶也不得不承认——将苍木交由魏尔伦保护,的确是当下最好的抉择了。

死去的五千亿富豪正是董事会的一员,明明有着足够的财富,却还是因为不及时决策导致的损失而气急攻心,突发脑溢血后死亡。

他甫一身亡,庞大的遗产立即被惦记上,子女亲属犹如斗蛊般厮杀,苍木作为给老富豪打理产业的经理人也受到颇多牵连,数日的暗杀偷袭就从未停止过。

尽管有中也和红叶照拂,但公司并不是围着苍木运转的,尤其之前的“暗杀王”事件使得公司内异能力者大减员,作为仅存的高端战力,他们便更加忙碌,仅仅是短暂的交班空隙期,苍木就被躲在通风管道内的杀手攥住脖子,眼睛也在后续战斗中受伤。

本就脆弱,眼下还暂时失明,如果还在抽不出人手的公司内留着,也与等死无异。

相比之下,魏尔伦所处的地下室不仅隐蔽安全,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异能,但起码前暗杀王先生相当空闲,又加之兰堂的关系在,他必定对苍木心怀愧疚之心,可谓是最佳人选。

至于苍木本人的意愿如何,就不在森鸥外的考虑范围内了,毕竟生死大事前,忍让仇恨也是应该的。

红叶的手机响起,她没接,只是看了一眼后便挂断,再度开口时明显仓促了许多。

“苍木姐,我会每周下来看望你的,这是手机,有什么需求可以发短信,后勤部会给你送来。”尾崎红叶贴近她,像个姐姐一般为苍木整理围巾,并毫不避讳魏尔伦的存在,直接道:“如果这家伙敢欺负你,就直接打给我!”

魏尔伦轻笑一声,显然是觉得这说法颇为有趣:“无需担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

不,由你来照顾就是最大的虐待了。

红叶深深看他一眼,不舍地握了握苍木的手,跟她做了最后一次道别,随即大步离开地下室。

现在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人,即使无法目视,她仿佛也明白自己被男人的影子笼罩着,攥着手杖的骨节发白,浑身紧绷的姿态着实让人联想到进入陌生环境的小动物。

“先带你去卧室如何?把行李放在那。”男人微微弯腰,放缓了声音,温和得若是让以往的特战力总局的同事看见,必然会不假思索地断言他中了精神系异能。

苍木咬着唇,从魏尔伦的角度,能看见那一小块淡粉色的唇肉被雪白如同贝壳的牙齿咬得发白,又在松开的瞬间回血,最后定格在一种隐约的肿红色上。

他意识到自己看得太过仔细,移开目光的瞬间听到一声谨慎的“嗯”,并不是从鼻腔,而是喉咙的深处,借由舌尖跃出。

但苍木并没有把手伸出,她还畏惧并厌恶着一切和魏尔伦有关的接触,因此只抬高了手杖的另一端,示意对方牵住。

如果是别人,或许眼下已经成了重力操控下的又一战绩,但对于苍木——

“小心脚下障碍。”暗杀王好脾气地握住了盲杖,另一只手提起行李,以一种近乎憋屈的速度为她带领着方向。

没办法,谁让他的身高过于优越,如果按以往步伐行进,只怕正常状态的苍木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进了卧室,苍木扶着墙,小心翼翼将房间内摆设摸索一番,在心中牢记它们位置,她摸着松软的被褥,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是……你的房间?”

魏尔伦将行李箱放在茶桌上:“我本以为不会有其他人来。需要更换床单吗?我保证它们都是干净的。”

少女摇了摇头,用礼貌的身体本能道了声谢,她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又显得茫然无措,因此只是握着手杖,坐在床边,竖着耳朵捕捉魏尔伦的动静。

行李箱被打开,他原本只是想取出些苍木或许会用得上的生活物品,却没想到平平无奇的箱子内暗藏了巨大惊喜——开启的瞬间,卧在箱子正中间,毛绒绒的猫瞪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朝人“咪”了一声。

“天哪!”苍木听见这声熟悉猫叫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来了?宝宝。”

小坏猫起身打理一番周围环境,竖着尾巴踩过暗杀王的白手套,顺畅落到了羊毛地毯上,小步嗲叫着跑向主人,快要接近时身子后摇,犹如一颗小炮弹般越上了苍木的怀中,把单薄的少女压得向后倒去,彻底陷进了那张奢华柔软的圆形大床上。

“大概是趁你们不注意,钻进了箱子里。”魏尔伦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手套上的猫爪印:“我让人送点猫砂和玩具,暂时先住一起吧。”

有熟悉的宠物陪着,苍木精神便没有那么紧张,她吃力地从床上坐起,努力把自己调整到公事公办不掺杂私人感情的语气:“给你添麻烦了……那么,你睡在哪呢?”

“沙发。”他语气轻快,不待苍木出言便道:“放心,只是暂时的,客房很快会收拾出来。别和我推辞这个,小姐,没有男人会让女性去沙发而自己躺在舒服的床上。”

他的目光转向打开的行李箱内,由于猫咪的作乱,原本整齐摆放着的衣物都乱做一团,如贝壳般弧度圆润的胸衣上沾染了不少猫毛,至于更轻薄的那些更是惨不忍睹,魏尔伦盯着这些色彩可爱的布料们,默默将行李箱再次合上,拿出通讯手机开始给后勤部发送需求。

中间他抬头望了一眼床铺位置,努力不去思考猫毛会以何种形态占据他的被褥。

但比起嚣张到毫无自知之明的宠物,苍木就乖巧得多,或者说过于省事了。

比起正常借宿的人类室友,她更像是随意摆放在此处的玩偶……

或许是眼盲带来的安全感缺失加重,加之不愿面对魏尔伦,不想添麻烦的想法,她用一种几近小心翼翼的方式生存着——洗浴时摔得不轻,但一声不吭,倘若不是魏尔伦无意间发觉女孩膝盖上的淤青浓重,准要被她瞒过去。

她很少,甚至是从不主动踏出卧室,似乎全无饥饿进食的需求,一味沉默地缩在房间里,他端着食物送进卧室,也只能获得最简短的道谢。

苍木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色反倒发白,看着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魏尔伦意识到这样不行,她需要上药,需要沟通,需要正常人类所需要的一切,而不仅仅只是因为性命之忧才龟缩至此,与自己的仇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于是下次送餐后他没有离开——是的,她不愿他人见到自己艰难进食的模样——反而关上房门,从口袋中掏出后勤部供给的特效药剂:“我能和你谈谈吗?苍木小姐。”

听到锁舌搭扣弹跳的声音,少女明显惊慌了起来,她握紧手杖,向后退缩着,哆嗦的话语险些咬到舌头:“不,我不想,请、请你出去!”

“苍木——”他试着再向前走进一步,想要说服她。

皮鞋明明踏在了柔软至极的羊毛地毯上,以暗杀王的名誉保证绝无半点声响,苍木却仿佛预知他的靠近般,失声尖叫了起来,慌乱之中她钻进了床底,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男人的接近。

魏尔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ptsd”。显然,他之前的种种行为给苍木留下了不小的伤害,而多日的共处又让她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以至于出现应激行为。

但如今后退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他狠下心来,用异能掀开了奢侈的床铺,强行捉住她,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苍木,听我说——”

霎那间小臂处疼痛钻心,她整齐细白的牙齿深深陷入男人的皮肤中,血液争先恐后流出,苍木因用力而微微喘息的声音在死寂中分外清晰。

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少女单薄的脊背,还能感受她深切且无法停止的颤抖:“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强硬。请放松些好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就在自己怀中,兔子一样轻小的女孩,敏感又细腻的存在,他笨手笨脚地抚摸她,手背贴过她裸露的肌肤,果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高热。

男人单手拨开针管,看准了血管的位置扎下,口中却还不忘轻柔地安抚着她。

苍木吃痛,松口后下意识要挣扎,被魏尔伦眼疾手快按住后颈,顺势压在自己大腿上:“不要乱动,针尖会断,一会儿就好。”

他连自己的伤口都无心顾及,只专注地盯着药剂,确定注射完毕,才用异能开始止血。

床已经翻了,清理还需要些时间,魏尔伦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准备收拾房间。

苍木虚弱地伸手,握住他袖口的一角:“我,我不是……”

“什么?”魏尔伦耐心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抱歉,我没有听清。”

“我不是……他的遗物。”苍木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骂他:“我讨厌你……你这个非人的怪物!我恨你……我不是兰堂先生的从属……我也恨他,我更不是你的……代替物!”

“你讨厌自己非人的身份,但你也从来没有把生命视作生命。”特效药的药效姗姗来迟,睡意侵蚀了她的后续话语:“我不是……遗物,我是……”

他微怔,似乎是组织语言准备反驳,但直至苍木呼吸平缓地进入梦乡,男人才抿紧了唇角,垂下那双浅蓝的眼睛,对着已经熟睡的她认真道:“我没有。”

你不是他的遗物,绝不是。

第314章 100%感情

她的高烧并未消退,反倒愈发严重。

魏尔伦生疏地从房间内翻找出体温计,放置的过程并未遭受太多抵抗,绝非苍木突然放下怨恨,只是她昏沉软绵着,已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了。

40度——必须把温度降下去,苍木本就体弱,这种情况根本承受不了太久。

发给后勤部索取药物的短信毫无作用,他又尝试用苍木的手机拨给尾崎红叶,依旧无人接听。

魏尔伦意识到地面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抵御的战斗,才会让他们无暇顾及这里。

放在平日里或许只需耐心等待便能恢复联系,可眼下苍木必须尽快得到治疗,她不能再拖。

他取来凉水和毛巾为她擦拭额头与四肢,持续呼唤着她的名字,但这样终归效率太慢,魏尔伦托起她瘦削的脊背,将少女抱在臂弯中,缓缓浸在放满冷水的浴缸中。

这招很有效果,她打了个哆嗦,醒了,尽管牙关因突如其来的寒冷而发颤,说话也含糊断续,但到底还是醒了。

“兰堂先生……”她迷迷糊糊呼唤着这个名字,显然是被高温烧得糊涂了,摸索着在浴缸中坐直身子,顺着搀扶住自己的手臂找到了魏尔伦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指,冲着身边的男人疑惑道:“先生……是你吗?你来……来看我了吗?”

她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声音中却还是掺杂着忐忑和隐隐期盼的喜悦,像是期待那个人的到来,即便明知现实惨淡,可依旧保持着几近无望的愿景。

在这一刻,魏尔伦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苍木的指责无比贴切,他轻视了他人的痛苦,也从未将生命视作生命。

他因自己那些隐秘的妒恨和痛苦而对无辜的少女犯下过错,只因他觉得作为亲友的兰波不配获得幸福,便用自己的一己之私毁坏了她的精神。

当真相揭晓,兰波一直以来的关心暴露,他终于感受到这份姗姗来迟的关爱,便认为自己对死去亲友的报复失了分寸,又以死人的名义去加重生者的苦痛。

命运是多么善于嘲讽啊!明明是魏尔伦亲口毁掉了她的幻想,明明是他最开始希望她怨恨兰波,可当一切实现,他却要将自己的目的再次颠倒,将痛苦的女孩推向更痛苦的深渊。

直至她恳求自己的死亡时,直至她雪丘一样的额头被鲜红浸染后虚弱地瘫软在他怀中,直至此刻她滚烫的体温逐渐被冷水带走,魏尔伦才迟钝的,鲁莽的,懊悔地从她苍白的唇上,希冀的语气里,手指被牵住的力度下,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地看见过她,正如同自己对弟弟时先入为主的傲慢一般。苍木在他眼中是向阿蒂尔报复的介体,是亲友对自己的替代物,是他身亡后留下的遗孀……唯独不是她自己,不是一个有着自己爱恨,自己感情,自己思想的女孩。

不要死,苍木……不要死……暗杀王浑身颤抖起来,他会上万种夺去生命的方式,却唯独没有学会如何拯救一个生命。

可是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并不是为了我的赎罪,因为我决不愿再将你视作物品,我的罪恶已无可恕,我的余生都将如害虫般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这都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选择。

可苍木,唯独你不要死,我要向你道歉,我要向你忏悔,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因如此傲慢自我的原因便想将你留下……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倘若需要一个理由,这便是理由,我希望你活下去。

“仁慈的天父……”他闭眼仰起头,无声地用气音祷告着,黑之12号不需要神明,也从未有人教导过保罗·魏尔伦该如何信仰,暗杀王更是嗤笑嘲讽那万能的主不能保护被他暗杀的子民。

但现在,在这陌生的远东小国的地下最深处,这些身份都烟消云散,只剩一个无能为力的男人跪地,以从未信仰者的全部虔诚向古老的神明祈求:“我有罪……我杀人,盗窃,妒忌,傲慢……并且过去毫无悔意地活着……但她是无罪的……她是无罪的……”

魏尔伦哽咽一声,流下泪来:“一切责罚都请给予我吧,我愿戴上荆棘冠,我愿赤脚走过沙砾混杂碎片的路,这都是我罪责的一面。但请您不要带走纯洁的羊羔,她还很小,是友人爱护过的珍宝,有失踪的母亲等待寻找,我对她的罪孽还待偿还……求您指点,求您降下神迹,告诉我该如何留住这即将消逝的生命……”

他没学过祷告,祷词说得乱七八糟,气音也时断时续,只有眼泪从流出便没停下过。

这怎么可能得到神的垂怜呢?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嘲弄着自己的愚蠢,捧住她的胳膊也浸泡在凉水中,不知是水温带走热量还是她的体温在下降,魏尔伦只觉得自己的被她握住的手指能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低,这使得他愈发慌乱。

苍木还在等待着回答的答案,冥冥之中他低头,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却自发地,模拟出了曾经熟悉的,亲友的声音。

“是,是的。苍木,是我。阿蒂尔·兰波,我的灵魂陪伴着你。”第一个词语略显生涩,但当这句结束时,他的声音已然以假乱真。伪音本就是一份杀手的必学技能,在前职业上,他一向尽善尽美。

发着高烧的苍木显然发不出来,她“啊”了一声,握住他的手都在发抖,刚才是寒冷,但现在一定是激动。

“你怎么才来见我啊——”她委屈起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哭腔:“我梦见你好多次,在街道上,每一次我都朝你的方向跑过去,但你走得那么快,从来都没有回头……”

“我想喊住你,可是你听不见,我在后面拼命地追,拼命地喊。喊着喊着……我就把自己喊醒了。”她慌乱道:“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我,是我惹你生气了吗?可你才让我伤心啊……兰堂先生……先生,你才让我心碎得要死掉了……”

“为什么呢?”男人将她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用干浴巾包裹住,为她擦拭头发:“苍木,我是个糊涂的人,哪里犯了错自己竟不记得了,还请你行行好,告诉我好吗?”

苍木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只是低着头啜泣。

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将那些湿透的发丝拨开,亲吻她的额头,轻轻叹息:“看来我真的当了混蛋,让你伤透了心。”

她大哭起来,几乎泣不成声:“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明明机票已经买好了,明明你也答应我……你是胆小鬼,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一人留在这个世界……”

“你的朋友也讨厌,他打我打得好痛。”苍木并不知道自己抱怨的人正抱着她,依旧控诉着对方的暴行:“傲慢又自以为是的家伙……讨厌,讨厌!”

“保尔的确很混蛋。”魏尔伦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他不该那么对一位女性,尤其是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可你还是把我当作他的代替品……”终于说到最伤心的部分,苍木声音都颤了起来:“你一直这么想的吗?因为我有一双像他的蓝眼睛?因为你养坏了一个孩子,所以才把我捡回来……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永远恨你。”

“他瞎说的。”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推翻她的不安:“他嫉妒,脆弱又敏感,所以才诋毁一切,让你痛苦……但是苍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或许一开始因着这份相似性而将你救下,但你不是保尔,你比他坚强得多,我不会弄混你们的。”

或许兰波的想法并非如此,但魏尔伦愿意选择这种可能性。

他用友人的声音讲述着友人的想法,自己的灵魂却仿佛脱出躯壳,以一种全知的视角审视着房间中的两人。

他“看见”自己亲吻着女孩的侧脸,在她一再的追问中给予肯定的回答,她紧绷着的身体在回答下渐渐放松,摩挲着环抱住男人的腰,依偎在他脖颈间。

他坐在浴缸边上,两条长腿无所适从地伸展着,苍木很轻,他抱着并不费力,偶尔变换姿势,她的身体便随之摇晃,对彼此都是新奇的感受。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琢磨该喂她些什么,油腻的肉类多半会吐,只吃蔬菜又没营养,必须是好吞咽的食物。

“没胃口。”苍木声音蔫蔫,还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但与高烧中的状态相比已然好转了太多:“兰堂先生,你怎么这时候来呢……我偏偏看不见。”

脸上的绷带浸满了水,松得一拽就开,魏尔伦阻止不及,心瞬间高高提起,直至看见她睁开的双眼瞳孔纯白,毫无光彩,也不见聚焦,提起的心才轻轻落回原地。

“什么都看不见。”她低低地抱怨,牵住他的手,柔软的手指缠着他僵硬的肢体,落在脸颊上,带着他抚摸每一处:“那你看看我吧,你要好好记住我……”

后面的话他都听不见了,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唇,舌尖点过指腹,尖尖的虎牙试探着咬在指节处,并不痛,可无穷无尽的痒意从那处蔓延,他要紧闭嘴唇,不让喘息泄露。

可她已经闭上了眼,朝着男人的方向微微仰脸,索吻的姿态再清楚不过:“兰堂先生——”

该亲吻她吗?魏尔伦不知所措,吻在额头与脸颊都还是礼节的一部分,可再进一步仿佛就有什么彻底变质,他不可能永远伪装成兰波,眼下的蒙混过关尚且是因为她烧得糊涂外加目不能视,假若事后追究,便可搪塞成她高烧下的神智不清……他心如乱麻。

亲友,阿蒂尔,假若你身在此处,你到底会怎么做?

少女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着,相握的手摩挲着那一小块肌肤……细节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

拒绝还是接受?再不给出回复,她多半又要因为等待而掉眼泪。

男人搭在腰肢上的手迟疑地上移,顺着那道单薄的脊梁向上,落在了她湿漉漉的后颈处……

不,快停下——他俯身,尝到了女孩唇上的凉意,他舔吻着那些内侧的细嫩唇肉,又含住她生疏的舌尖,吮出点轻微的铁锈味道。

握在后颈的手不自觉发力,将她压向自己,头次与人如此亲密,他便显露出野兽般的本能,步步紧逼,不为对方留下呼吸的间隙。

一切都乱套了。

第315章 70%剧情30%感情

“跟我来吧。”芥川银听到那位年轻的大人打量她一番后,如此说道。

她默不作声地跟着,贫民窟里的经历让银比同龄人早熟得多,知道如何最大限度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也并不会提出不合时宜的问题。

两人进入电梯,对方随意按了几个按键,电梯的操作面板便整个弹出,移开,露出隐藏在下方的又一界面。

大人不假思索地刷了卡,随即电梯发出故障的提示音,催促内部人员立即离开,他却不为所动,直至提示音结束,电梯开始极速下降。银在夹杂着失重感的坠落中几乎要尖叫出声,对方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老是设计不需要的环节,真是无聊。”

话音刚落,机械停止,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高大的室内空间。

他没有停留的意思,迈着轻盈的步子朝某处走去,芥川银赶紧跟上,因为跟得太近,前方停下时她险些一头撞上前方人的脊背。

“稀客。”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坐在藤椅上,他头也不抬地看着书,口中的话却分明是对来到的客人说的:“干部大人突然拜访,有何贵干呢?”

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露出一个与阴郁气质毫不相融的爽朗笑容,语气轻快:“呀,别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嘛,暗杀王大人,这次是好事哦!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魏尔伦一手撑着侧脸,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翻过书页,对太宰治的话不可置否。

“锵锵!”少年模仿着惊喜的音效,将身后的瘦小女孩提到魏尔伦面前:“红叶大姐看过,是个不错的苗子,她都有点想要留在身边了呢!”

“那就留给尾崎小姐吧。”魏尔伦浑不在意:“我毕竟年纪大了,和年轻人之间有沟通障碍。”

“但我想到魏尔伦先生每天那么无聊,所以果然还是你更需要一个弟子。”太宰治仿佛听不见这份直白的拒绝,依旧自说自话。

“而且很合适呢。”他没头没尾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魏尔伦终于将目光从印刷字体上移开,皱着眉看向面前的黑发少年,正准备追问,身后门扉忽然“咿呀”一声,一位带着眼镜,气质忧郁的黑发女性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呀,太宰。”

太宰治抬手,笑眯眯地和来人打招呼:“哟,苍木姐,给你们送了个小礼物哦!”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去吧。”刚刚还冷硬的声线忽然放缓了许多,男人从藤椅上起身,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盖给她。

芥川银这才注意到这位先生比太宰还要高上许多,当他站直,女人的头顶刚刚与他肩膀平齐,那件他大小合身的外套像件斗篷般罩住了她。

但女人没有听从魏尔伦的话选择离开,她微微蹙起眉头,重复了一遍太宰的话:“礼物?这个孩子?”

“虽然很小,但暗杀上的才能还不错,性格也比她哥哥更好。”太宰治双臂抱胸,用一种悠闲的目光打量着芥川银:“而且是女性,留在苍木姐身边会更方便吧。”

魏尔伦了悟,原来先前的那句“很合适”是这个意思——不错,如果太宰治直接将人塞给自己,他即便接受这份工作,也不会对教导太过上心。

但如果是指配给苍木的保镖,他就无法无动于衷。

思及至此,暗杀王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学生,似乎是在估算她的潜力如何。

芥川银在这股目光下紧张得全身紧绷,直至金发男人缓缓露出微笑,心中提起的大石才安然落地。

“不错……”虽然没有异能,年龄也小了些,但天赋还算不错,又是太宰带来的人,忠心也有保障。魏尔伦矜持点头:“那就留——”

“太小了。”一直安静着的女人忽然叹气,打断了话语:“还是个孩子呢……”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女性,她很漂亮,但眼下却有着浓重的青紫,脸色苍白,平白给气质添了一层脆弱的底色。

芥川银明白,这位看上去连年幼的她都能轻易杀死的女士,才是对自己去留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存在。

“我快14岁了!”她在几人的注视下发出声音,因紧张而微小,却无比坚定:“我不想成为哥哥的负担……那个,多艰苦的训练我都不会抱怨的,求您收下我吧!”完蛋了!

银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从小身处贫民窟,她根本不知道正常的社交请求该如何表达,刚刚吐露的恳求都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好在这位女士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道:“哥哥?”

“啊?我忘了说吗?”太宰装模作样地介绍:“这孩子的哥哥是个异能者,目前暂时当我的部下,因为不想跟哥哥分开,也不想成为他的弱点,她才希望加入组织。”

见苍木还想说些什么,缠着绷带的少年也只是一摊手:“呐,苍木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教她武力,反而是害了她呢。”

当然,她当然最清楚,作为强大异能者的亲属,如果不善武力,就会轻易跌落到何种危险的处境。

不到十四岁,和她当年同样的年纪……兰堂先生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吗……

苍木扶着胳膊,垂着眼沉默了很久,两位男士都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作为当事人的芥川银更是连呼吸都不敢放松,直到她又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银,芥川银。”她小声道,在这关头灵光一闪,终于意识到什么话该拉回印象分:“我会拼死保护您的!夫人。”

果然,她发觉那位金发先生瞥她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苍木摇摇头,随即望向太宰治:“给这孩子的通识教育也安排上吧,她哥哥也是。”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芥川银就如此成为了地下室的常客。

那位先生并不只教授她一人,芥川银偶尔会在地下的训练场中碰到其他学员,夫人从不出现,她似乎是纯粹的文职人员。

魏尔伦的教授方式简单粗暴,实战训练的保留曲目往往是他单挑全体学员,没有人能近他的身,辗转腾挪间白色西装不染纤尘,丢下瘫倒在地上的学员们潇洒离去。

差距大得让人绝望。

“听说这还是魏尔伦先生实力大不如前了。”即使倒在地上也不能阻止八卦的学员:“他以前究竟强成什么样子啊?!”

“毕竟是欧洲的暗杀王,被踹飞出去的时候完全看不清动作。”有人哀嚎一声:“真的有人能和他近身过招吗?太恐怖了。”

“应该是有的吧。”有学员迟疑道:“魏尔伦先生的小臂上是不是有伤疤来着?我没看清,也不知道是哪位强者所留。”

大家纷纷摇头:“难以想象……”

“恐怖如斯……”

芥川银听着,没有应声。

刚开始打基础的训练尤为痛苦,银的年龄尚小,便不免受到了些优待,苍木夫人专门为她准备了一间卧室,以便免去奔波的休憩。

芥川银简直受宠若惊。

“你怎么下手那么重。”苍木看着女孩细嫩肌肤上的青紫摔痕,举着蘸药棉签的手硬是不敢放下,只好谴责不知轻重的魏尔伦。

反倒是银明明伤痕累累,还小着声音安慰她:“老师是为我好。”

苍木这才半信半疑,她不会体术,但也隐约明白学武并不轻松,只是看到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如此惨状,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罢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棉签涂在伤口上,生怕造成二次伤害:“痛不痛呀?痛了的话要跟我说,我再轻一点好了。”

其实哪有这么脆弱,对贫民窟里如野狗般生活的银来说,为变强而造成的伤痛甚至可以称得上一种幸福,那些真正的痛苦往往是无时无刻的,缺衣少食,即便哥哥是异能者,也因过于年幼而弱小,被雨淋到高烧后只能等待,亦或是期待抢来的药片没有过期。

但她不打算将这些说给苍木夫人听,她只是沉默着,一声不吭地等待上药完成,然后在那只纤细的手抚上头顶时,快速而隐秘地闭上了眼,听着她夸赞:“我们小银真是坚强的好孩子!”

心底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气泡,她忍下再蹭蹭对方手心的冲动,细声细气地跟夫人道谢。

“吃饭了。”男人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放到餐桌中心,顺手给叫起来的猫添上猫粮。

苍木给银盛了碗汤:“尝尝,这个是我炖的,还加了点药材,你多喝些补补。”

芥川银急忙接过,斟酌了下语气:“谢谢师母。”

手中的汤勺忽然脱手,在即将掉进锅里的那刻被男人接住,苍木的脸色涨红:“我不是……我们不是……”

魏尔伦把切好的小羊排调换给她,顺口澄清:“我和苍木小姐的确不是夫妻关系。”

她好像有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思考了一会儿才扒拉着羊排叹气道:“怪不得你叫我夫人……我还以为是自己终于上了岁数。以后还是喊我姐姐好了。”

银急忙点头,为自己的乌龙羞愧万分。

不过她的心中也难免生出好奇,既然并不是夫妻,师……苍木姐姐为什么要和老师住在一起呢?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太宰治那小兔崽子成了干部啊!

干部——公司中仅有五名的高层名额,自从两年前的龙头战争,仅剩的干部“大佐”身亡,公司众人就对名额隐隐开展了新一轮抢夺。

当仁不让的便是尾崎红叶,单论资历,她甚至比苍木还要老些,又作为武斗派一直身先士卒地奋斗在前线,没有名额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其余四个中,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因在战争中一夜覆灭了敌方组织,“双黑”的名气大盛,几乎预定了两个席位。

两人也因此暗中较劲,争取比对方更先取得进展。

虽然苍木也偏心中也一点,但不得不承认太宰治的确技高一筹,18岁生日刚过便成为了公司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干部。

中原中也咽不下这口气,为了更快晋升,他自请去国外拓展业务,日期足有小半年。

而他一离开,也就意味着苍木在公司的安全性又大大降低了。

出于多方面考虑,苍木还是选择了以往的方式,来到了地下室,暂时再次与魏尔伦同居。

这种相处她并不陌生,两年以来,每当保护她的人手不足时,苍木便会转入地下。

也因此频繁接触下来,她对魏尔伦的观感越发复杂。

高烧下的梦醒来时已消逝大半,但回忆起那些模糊的记忆,她仍感到安宁。

爱使人宽容,苍木便不打算将梦境吐露,却也释然了许多。

单纯的爱恨都不足以概括这份复杂的感情,她只能努力将对方看作是一位不得不应付的工作同事。

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意,同居第一天,她便因为低血糖而昏倒,如果不是到了午餐时间,对方敲了三次门却始终毫无回应而起了疑心,恐怕堂堂财务总监就要悄无声息地晕上一整天。

这件事显然给暗杀王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意识到比起防止暗杀,如何不让她把自己折腾到去世显然更迫切些。

魏尔伦确信他对苍木存在着某种继承而来的责任,也自觉承担着照顾她的工作,以不太招人喜欢的强硬姿态监督她按时作息和进食,若是放在他人身上,难免会对这份支配欲感到厌烦并加以抱怨。

但苍木却出乎意料地适应良好。无他,只因她当初亦是如此与兰堂共处。

两人偶尔也会聊起他——这姑且算是一个安全的话题——即便苍木不愿过多谈论。

但苍木依旧是最好的人选——孤家寡人的魏尔伦生活范围狭隘,知道他存在并能和他聊上几句的除了来学暗杀的学生们,就只剩下了组织高层。

龙头战争后,高层大洗牌,仅剩的高层中:本应最亲近的中也被他杀了亲朋好友,对这个“哥哥”观感复杂,属于能不见就不见,省得平白惹人心烦。

武斗派的红叶负责情报工作,太宰也心思缜密,但也因此整日外勤,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工夫关怀一个陌生人的心理状态。

利益至上的冷血森首领不会额外关心一个工具人,或者说苍木能被派来此,正是他的“关怀”。

这么一看,资历深,武力弱,性格平和的苍木便是最佳人选。

于是他们聊起兰堂,苍木勉力拼凑着自己记忆中的人影:她说兰堂很怕冷,所以家中的取暖设施总是一年四季开着。

兰堂没什么朋友,对谁都礼节性的疏离,看着是礼貌,其实苍木觉得更像是一种隐隐的排斥感。

她与兰堂关系最近,但即便如此,苍木也觉得自己仿佛从未了解过他。

“就像是……水杯里的一滴油……他和周围并不相融,所以才孤独。”苍木说着,却不知道魏尔伦有没有在听,他仍旧是坐在自己的藤椅上,捧着一本笔记在看,他阳光般的金发垂落,浅浅遮挡住了侧脸,一眼望去,像地下室内骤然出现的晨曦。

而魏尔伦口中的兰波却又是另一番模样——高傲,冷漠,惧冷是上天给予的惩罚,他却依旧昂着头,对养育的孩子施以支配欲。

或许正常人难以理解,但对一个15岁就决定假死脱身,断绝社会关系的少年来说,这便是他理解的全部关爱。

只可惜他理解的太晚。

第316章 70%剧情30%感情

早餐时,苍木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旁,闻着咖啡香味强打精神,开始逐条检查邮箱里收到的信息——道歉邮件?接受了。

分公司财报,一会儿看。

重点情报,转发给红叶。

节日祝福,直接删除。

太宰治叛逃,已读下个季度会议安排……

等等!谁叛逃了?!

苍木一个激灵,整杯咖啡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掉到了腿上,烫得她完全清醒了。

坐在旁边的魏尔伦反应迅速,径自将她抱到浴室,用冷水反复冲洗着泛红的肌肤。

好在咖啡温度不高,冲洗后烧灼感减轻,魏尔伦关掉水龙头,给她拧干裙摆,困惑道:“你看到什么了?”

“太宰治叛逃了。”苍木咳嗽两声,像是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唔”了一声,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他仔细查看了下那块烫伤的区域,皱着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再涂些烫伤药膏好不好,会起水泡吗?”

“哪有那么夸张。”苍木不以为然,她推了推魏尔伦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抱下洗漱台:“我去换身衣服,湿答答贴着难受死了。”

烫伤的区域在大腿,红肿一片挺吓人,苍木挑了件避开伤口的衬衫裙,换装的全程脑子都在被消息占据着——说实话,就算是死讯她也未必如此惊讶。

真的离开了?亦或是新的计谋呢?

她走出房间,魏尔伦已经找出膏药,将金属铝管握在手心,朝苍木晃了晃,让她过来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