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堂看着苍木的举动,隐隐觉得不妙……青春期的少女的确很容易对周围的年长异性产生感情,但之前那位队员有句话说的没错——太小了。

从年龄上来计算,她仍要几个月才满14,虽然横滨这地方群魔乱舞,法律早已失去意义,但兰堂还有些人类的良心尚存。

而且没挑明,就不能简单粗暴地拒绝……这孩子目前只认识自己,再伤心也无处可去。

那么换换环境也好,文员的工作也没有太危险。

兰堂想着,拇指微动,擦过少女的耳垂,将她惊醒,不待苍木露出不安神情,便轻声引开话题:“那么,要先给你买一身工作穿的新衣服,你自己会挑吗?”

苍木眨眨眼睛,帮他戴好手套,有些泄气:“想和兰堂先生一起逛商场。”

“抱歉。”兰堂略带歉意:“最近几日都有任务,大概抽不出时间。”

他这样谦和,苍木反而惶恐了起来:“我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兰堂先生的工作要紧,不必太在意!”

兰堂抿了抿唇,唇角浮起一个轻浅的弧度,他想起什么般,摘下脖子上的格子围巾,递给苍木:“组织有个传统,后辈被带入行时,会得到一件前辈的馈赠,一般是能带在身上的物件。”

“你好像很喜欢我这件围巾,所以姑且这么自作主张了。”兰堂有些迟疑:“或者去买件项链……”

“不不不,这样就好!”苍木眼睛亮亮:“我很喜欢,谢谢兰堂先生。”

来到这片土地上时,被包裹的第一件织物,带着青年体温同等的温暖善意,没有比这条围巾更适合的礼物了。

苍木把对自己过大的围巾抖开,披在肩上,像穿了一件别致的斗篷,她很满意地转了个圈:“那么,今天喝奶油蘑菇汤好不好?兰堂先生。”

兰堂矜持地点了点头,开始期待晚餐。

但后来的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尽管从她口中得知,前去总部工作是女店主的力荐,可兰堂却还是因年龄缘由下意识将苍木代入一个兼职的童工角色。

然后他就听人聊起总部新来了个小姑娘,一个月内重查了近二十年内的账,翻出一连串贪污的组织高层,事情大到首领从病床上爬起亲自来查。兰堂:……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他惊出一身冷汗,直到火速赶回家中看见安然坐在沙发上的苍木,兰堂才放缓了心。

“首领给我放了假,让我下周再去上班。”小姑娘本人抱着猫,浑然不觉自己带出了多大的风起云涌,只顾抿着唇角,用亮晶晶的蓝眼睛仰望黑发青年:“兰堂先生有时间吗?我们去医院给你看病好不好?首领奖励了我很多钱!还说要给我升职涨工资!以后我来养兰堂先生。”

他异于常人的怕冷畏寒,苍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只是以往无能为力便无法开口。

原来这就是她最开始打工兼职的目的……兰堂一时间不知该表达感动,还是对即将面临首领审讯者的同情。

大概天才的锋芒是遮不住的,即便放进袋子里,她也能刺破袋子,彰显给所有人看。

那个月,兰堂在他们家中挡住了17次刺杀,他没惊动苍木,暗中解决了敌人。

她还太小,只懂数字对错,还没来得及明白利益是如何根深蒂固地牵连在一起,又如何牵一发动全身。

她只知道医生说兰堂的畏寒不是病理性原因,这意味着要定期心理咨询来循序解决,而战争刚刚结束的现在,好的心理咨询师稀少且昂贵。

她要继续赚钱!

苍木把这个目标写在了日记本里,睡觉时也紧紧压在枕头下,似乎要把它带进梦境。

门扉轻启,青年走入房间,他蹲下身,为熟睡的少女盖住被子,金色的异能力方块在床底亮起,将身形矮小的杀手罩在异空间中无情碾压,从始至终,这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样不行。丢垃圾的时候兰堂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作为组织成员,他也有自己的任务,无法时时刻刻保护这孩子……

他改变了低调的策略,开始每天护送苍木上下班,从前是为了她的声名着想,如今是为了她的安危。

起码作为异能者和武斗派,兰堂的名字还能震慑些不怀好意之人。

另一方面,大概是作为苍木功劳的嘉奖,复工后首领为她安排了一位新同事——比苍木还小一些的异能女剑士,以示保护。

这是绝无仅有的殊荣,也是笼络。

如今仅从职位而言,作为兰堂后辈的苍木反倒高出他不少,这是很不同寻常的。除去苍木本身晋升太快,兰堂作为武斗派和异能者反倒升迁缓慢,让人无端深思。

“……首领不喜欢外国人,所以不是兰堂先生的错。”16岁的苍木结结巴巴地安慰着他,身旁的猫也不懂装懂地喵了一声,被兰堂抱起当作暖炉。

苍木说得没错,首领的确是个守旧又传统的日本人,还是位日渐衰弱,重病缠身的老人,他敌视一切比自己鲜活,强大的年轻存在,像只日薄西山的多疑老狮子,朝一切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存在发出震慑。

同为外国人,苍木的外貌便没兰堂那么显眼,性别也在她被轻视的同时帮了她不少。

相应的,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苍木也回报了同等的努力,自工作以来,她回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少,加班已成为一种常态。

今日的相聚,若不是庆贺生日,是很难空出时间来的。

提前就预定好的高级法餐厅地处租界,氛围安静又祥和,钢琴声在屋内清扬,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美好得简直不像在横滨。

两年的心理疗程并非毫无作用,起码夏日的现在,兰堂没有裹着一如既往的厚实棉衣,虽然风衣布料并不轻薄,耳罩也没有摘下,但也算好转的证明。

他本就年轻,容貌俊秀,气质忧郁,身姿笔挺地坐在桌前,漫不经心进食的模样很能招来路人目光。

苍木安静地看着他,只觉得青年似金似绿的眼眸像极了童年的湖畔,引人流连。

直至对方看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注视得过久,羞怯地垂下脑袋,攥紧刀叉,发抖的手指把碗碟弄得叮当作响。

听到兰堂让她闭眼,苍木立即端正坐好,满怀期待地朝他微微扬起面庞,等待礼物的到来。

阳光透过树荫,细碎的光斑洒在她过于年轻的脸庞上,少女心思浅薄得像是玻璃杯中的气泡水,无知无觉地朝周围人冒着泡泡。

两年的班都白上了。兰堂内心叹着气,伸出手。

唇上并未传来意料之内的触感,微凉的金属物件垂到锁骨,苍木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兰堂先生——”

青年的脸上适当挂出恰到好处的迷惑表情:“不喜欢项链吗?”

苍木鼓起腮帮子,只觉得对方狡猾极了:“人家16岁了呀,喜欢大人的礼物。”

“还是个孩子呢。”兰堂不为所动,懂装不懂:“项链不是大人的礼物吗?你看无论什么年龄的女性都会戴呢。”

但是人家不会戴粉红粉红的亮晶晶项链,苍木忧愁地想。她小声念叨:“红叶都在谈恋爱,她比我还小两岁呢……”

兰堂沉默一瞬,对这个女性16岁就能结婚的国度彻底绝望……然后他想起法国……15岁……更糟糕了。

“你又不是日本人,别什么都跟她们学。”兰堂略感疲惫:“恋爱什么还早呢,组织里的男性大多都是底层爬上来的,很会骗人,别信。”

“哎呀哎呀,兰堂先生不是也才22嘛,说话老气横秋的。”苍木坐在高背椅上晃荡着双腿,对兰堂的劝告不以为意。

兰堂咽着奶油汤,把该叹的气一并吞到肚子里,苍木举着奶油喂猫,两人谁都没想到,兰堂的话会应验得那么快。

尾崎红叶叛逃了,据说是她的那位恋人教唆的结果,首领命令下达,却让从来只负责文职工作的苍木也负责追捕。

这并不合理,但考虑到两人一向走得近,只能是一种敲打。

那是一个罕见的暴风雨之夜,兰堂在别墅内听着呼啸的风声,久久未眠,他担忧着未归的苍木,很早便醒来,推开门时吓了一跳——苍木不知何时蜷缩在门口,淋得湿透,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以至于连他都未曾察觉。

女孩被他抱起时会在怀中颤抖着呜咽,不知是恐惧还是病痛。

她发了两天的低烧,睡眠中胡言乱语着不知向谁告饶,兰堂守在她床边更换毛巾,握着她的手,头一次觉得这滚烫的温度不合时宜。

成长终于到来,只是方式太过残酷。

第307章 70%剧情30%感情

“怎么会突然复发呢!”收到消息的苍木急匆匆赶到别墅,来不及换鞋就踩着细高跟跑到二楼卧房,推门而入。

明明是暖意渐浓的末春,身材高大的男性却反常地将自己缩在暖炉前的沙发上,裹着厚实的毛毯瑟瑟发抖,看到来人,他也只是虚弱地喊了一声少女的名字。

来不及思考更多,苍木吃力地拖起房间角落的木材丢入暖炉,再熟练地往上撒满助燃剂,划亮火柴丢入,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爆声在壁炉中响起,房间内的温度也开始稳步上升。

她开启窗户,尽量让户外的新风吹入房间,防止缺氧中毒。做完这些,苍木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往浴池内注入热水。

“兰堂先生,请先来泡澡吧,时间到了我会提醒你的。”苍木把男人推进浴室,自己坐在沙发上开始拨打医师电话。

自今年春天起,兰堂本该逐渐缓和的畏寒症状突然恶化,而且病情反反复复,而且兰堂本人还不知为何死死隐瞒着苍木,若不是今天清理邮件时看见医师发来的汇报,她还不知道要被瞒下多久。

作为热源的壁炉燃烧稳定,房间内宛若盛夏,苍木脱掉了厚外套,露出内里纤薄的贴身长裙,坐在窗边听手机里传出的医生语音,表情认真得过于锐利——兰堂出来时便看到这一幕,后知后觉意识到七年时光飞逝,她的确不是当初那个一只手能抱在怀中的小女孩。

一年前,重病缠身的老首领去世,一反常态地将职位传于自己的私人医生,虽然引起了组织内的诸多猜测,但苍木和兰堂皆是受益者。

这位新首领倒是没有对外国人的偏见,将多年不得志的兰堂一举提拔成准干部,也大胆将整个财务部交由苍木手上,而后者并没有辜负这份期待,一年之内重新谈洽了多条商路,独自一人就撑起了整个公司八成的年收益。

组织内众人皆知她与兰堂关系亲密,将两人视作同盟,都在揣测兰堂何时会成为干部——那可是整个组织内仅有五名的高层席位。

与因此,趋炎附势者如扑火飞蛾,一波接一波,工作量随之增大,烦得人不胜其扰。

“嗯,好。我会和他谈谈的,下次治疗就麻烦了。”苍木随口应付完医师的回复,挂断电话,望向男人的表情颇为忧愁:“兰堂先生——”

兰堂的畏寒并不是生理病症。

这点苍木早就知晓了。在八年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横滨大爆炸中,作为无数受害者之一,兰堂幸运地保住了性命,却又不幸地丢失了记忆。

根据多年以来的中西医轮流诊断,失忆一部分是受到撞击后的淤血阻碍,另一部分则是当时直面爆炸的ptsd,给他留下了巨大恐慌,身体和精神在自我保护下选择了遗忘。

而畏寒的真实原因,就是近似心因性失忆引起的躯体化。

眼下突然加重,那就只可能是记忆起了变化。

“兰堂先生是想起什么了吗?”苍木忧心忡忡地坐到男人身旁,替他盖好了毯子。

房间内的温度太高了,她不可避免地出了汗,猫不耐烦地跑到门前抓挠着门板,直到人类打开门,才抖抖毛发,小步窜出去。

兰堂用手抵着额头,没有说话,他清楚苍木和自己相处太久,很难被轻易瞒过。

“一些……爆炸时的景象。”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是苍木从未见过的深切恐惧,这似乎勾起了兰堂的痛苦,他蜷缩一团,用毯子紧紧包裹自己,语序混乱:“……好冷……不要……被冻僵了……好冷……”

“别去回想!兰堂先生别想了。”苍木懊悔:“我不应该问的。都是我的错……”

又多往壁炉里倒入一捆木材,兰堂的颤抖才被缓缓平息,而苍木已经热得汗流浃背。

男人慢慢舒展开蜷缩的身体,平躺在沙发上,他一手掩着眼睛,另一只手握住苍木的手腕,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分外疲惫:“我隐约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

他没有说更多,只是摩挲着女孩的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为失忆者,兰堂从未放弃过对过去记忆的探索,苍木也一直在帮忙,无论是顶尖的心理医生,还是催眠师,亦或是只存在传说中的精神治疗异能者,苍木都在努力寻找。

她把这视作和寻找母亲消息同等重要的存在,但遗憾的是,正如同对母亲的搜索石沉大海一般,兰堂的失忆治疗也收效甚微。

如今稍有成色却让病情恶化至此,苍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苍木。”男人忽然温和地呼唤她,他移开手,将她拉近自己,用那双暖金色的眼睛望过来:“你的才华足够优秀,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吗?”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苍木在他的注视下不知所措,垂着头努力思索。的确,自从她就任以来,就不乏有挖墙脚的猎头蠢蠢欲动,尤其是去年一年的各线操作为公司创作了深厚利润后,不止合作伙伴发来了邀请,连敌对的势力都有意卖好,承诺给予她更优渥的待遇和权限。

难道兰堂先生是想跳槽?

苍木抱住他的手,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坚定道:“我跟兰堂先生在一起!跳槽也一起!”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摇摇头,眼神中有一种深切地悲悯:“横滨太小了,日本也太小了……你还不知道世界有多广阔……不应该把青春全耗费在这儿……”

兰堂说话时明明是看着苍木,但女孩却莫名觉得他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这使她不知为何有些担忧。

——她好像离他很遥远。

嗡嗡震动的手机打断了气氛,苍木道声抱歉,看来电后倒也没避讳兰堂的存在:“什么事……金库被盗了!!!!”

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苍木歉意地朝兰堂点头,走远了接电话,皱着眉头听着堪称魔幻的事态发展:“……我知道了,相关监控拷贝一份后递交首领,其它全部销毁,我现在就回去,你记得统计损失。”

她回到沙发面前,握住男人的手:“真是对不起,出了突发事件……我还以为能陪兰堂一段时间呢。”

“组织的事比较重要。”兰堂宽容道:“先回去吧,你是财务部负责人,森先生需要你。”

苍木应了一声,脸颊贴住对方的手背乱蹭,眉眼都软和下来:“兰堂先生——”

“嗯?”

“等忙完这件事以后,跟首领请假,我们去温泉度假怎么样。”苍木眼睛亮亮地提着意见:“箱根,或者草津,道后也不错呢!”

兰堂没有应答,只是含笑地看着她。

她牵着男人的手指轻摇,拉长了声音撒娇:“兰——堂——先——生——”

他笑了一声,招手示意她贴近,直起身,海藻般的长发垂下,触碰在脸颊上的味道微凉,额头被什么轻触一瞬,转瞬即逝得像是幻觉。

“忙完再说吧。”兰堂松开手,将垂落的长发替少女挽到耳后。

直到他重新躺好,后知后觉的苍木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连耳垂都宛如滴血。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感觉脚下踩着棉花,东倒西歪地驾驭着高跟鞋,用自己也不清楚的混乱思绪离开了别墅。

发热的脑袋直到到了公司才重新冷静下来……自己刚刚是怎么过来的?坐车还是走路?完全没印象了!脑子都是……都是……啊啊啊啊!不行!打住打住!马上要跟老板商谈的可是金库被盗啊!起码要表现出悲痛的心情!!!

反复碎碎念了许久,过热的脑袋才平息下来,苍木深吸气,猛灌冰美式给自己降温。

一杯咖啡喝完,电梯开启,她踏入其中,却借着镜面的墙壁打量自己。

发型精致,鞋跟尖尖,气质干练,她的确长成了自己认知中的大人。

她并不关心所谓死而复生的先代首领和什么“荒霸吐”,她只是个财务,清点损失和思考如何挽回才是苍木的本职,即便被旁敲侧击了几句忠心问题,苍木也懂装不懂地糊弄了过去,首领略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这位老板信奉的主张与金融场上“利益高于一切”的规则不谋而合,所以只要一日她能赚钱,在没有被更大利益去取代前,苍木就是安全的。

调查的任务据说给了老板身边的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红叶串门闲谈的时候告诉她,首领连直属自己的“黑蜥蜴”也调给那少年使用,看得出期望甚高。

对方的进展相当顺利,已经对上了近日多次劫走组织武器的“羊之王”。

苍木只把这些当成八卦来听,对此没什么实感,她和红叶聊完便缩在办公室处理工作,午睡后的迷糊时间例行摸鱼,用电脑搜查温泉旅行推荐攻略,悄咪咪给兰堂发消息询问他意见。

兰堂先生没有回复,大概是在工作。

苍木如此安慰着自己,看着只有自己发出的信息却没由来的心慌,她起身倒水,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物件,这次杯子却突然从手中滑落,热水浇了满手。

火燎般的疼痛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匆匆忙忙用冷水冲洗处理,等待助理去取药膏的时间如此漫长。

她将毫无回复的对话框看了又看,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

门锁终于响起,却不是助理,裹着绷带的少年站在她面前,说出苍木无法理解的话语。

“什么叫……兰堂先生……我不信!!!”苍木站起身,罕见地失去仪态,声音尖得刺耳:“……不要乱说话……兰堂先生可是准干部!”

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少年望着她,在她愤恨的眼神下自顾自地镇定抱怨:“所以森先生最讨厌了,自己不来通知却让我当乌鸦信使,伤口还痛着呢……随你啦。我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不信的话──”

他死水一般淡漠地眼神忽然起了波澜,像污谭般流露出深不见底的恶意:“自己去看看就好了。就在造废弃的船厂哦……”

苍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像失了魂魄般跑出门外,摔倒时也一声不吭地爬起。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兰堂先生一定没事的!她要去见他!

太宰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啧”了一声,撇了眼不敢吭声的黑西服们,懒洋洋地吩咐手下:“愣着干嘛,她不是和兰堂关系紧密吗?资料都搜一遍,有可疑信息就递交给森先生。”

第308章 50%剧情50%感情

真是一场险胜。中原中也想。

关键时刻靠超长彩带来偷袭超越者的战术大胆得像个玩笑,出乎意料成功了。

虽然那个家伙很讨厌,但这点上还是要谢谢他……他跑到哪里去了?大概是向那个讨厌的大叔回报任务。

橘红头发的少年思考着,身后的入口处传来响动,回头的瞬间就已肌肉绷紧,因刚刚战斗而力竭到颤抖不止的双手重新浮现出一层红光,那是异能发动的征兆。

一个身材娇小的黑发女孩子,有着脸熟的面容,慌乱地扫视着场内,目光触及到少年脚边的尸体时定格了,剧烈地呼吸着,脸上露出连自己也没发觉的巨大悲伤表情……

家人?情人?朋友?

与方才的绷紧不同,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尽管没有锻炼的痕迹,也没有杀气,但异能力者不能以外表来衡量的。在女孩朝自己跑来的一瞬间,中原中也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如果是攻击,那么打回去,如果是辱骂,就呵斥她。虽然不常对女性动手,可他不会手软的。

但什么也没有。

从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牢牢锁在了上面,不顾一切地朝这边跑来,跌倒时的第一反应不是站起,而是慌乱地手脚并用,将膝盖摩擦在地面上爬过来,抱住那句余温尚存的尸体,徒劳地去堵住那个接近干涸的伤口。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觉尸体旁还站着一个鲜活戒备的少年,目光容不下除死者以外的存在,连她自己都没有。

手上的红光迟疑地消散了,或许这时候应该给两人留下独处的机会,少年这么想着,挪不开脚步。

有什么猛烈的情感溢出,从她沿着脸庞滑落的泪水中,从她徒劳无功的救助和听不到回应的呼唤中……一点一滴地溢出。

那眼泪的对象并不是他,旁观者却还是感受到了湿润的水汽。

复杂的感受更明显了,有什么隐约的想法在其中酝酿,像孕育着风暴的雷云,细观时分明又晴空万里,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烦闷。

最后是匆匆赶到的,穿着华丽振袖的举伞女性把他赶出去,在门外的角落里发现了重新出现的黑发少年,脸色苍白,腹部衬衫缝隙露出绷带缠绕的痕迹,但本人毫不在意。

他用那双鸢色的眼睛直勾勾望过来:“你觉得她会殉情吗?”

太宰治用他无法理解的憧憬语气说:“我很期待呢。”

刚刚的烦闷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找到了出口,他大怒:“你脑子有病吧!”

还想再骂,造船厂里的哭喊打断了一切,破音的喊叫里是任何演技也无法表现出的悲痛,她歇斯底里地叫着死人的名字,并不接受冰冷残酷的现实。

以这刺耳的声音为背景,中原中也感到密密麻麻的内疚,他看了眼忽然闭眼安静下来的同龄人,沉默片刻,问道:“兰堂是她的什么人?”

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在这幕亲手促成的闹剧面前选择了沉默,沉默着旁观苍木的崩溃,看尾崎红叶劝阻到显露难得的失态……没有预想中的复仇和反击。

他满怀恶意地揣测,到底是真正在悲伤面前无暇顾及其他?还是理智知晓战力差距后便懦弱地选择了退缩?

无论如何,她现在还不能死。商路刚刚开辟,如果失去维持和利润,森先生大概会发疯的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去。

所以,他会怎么阻止呢?

“我不接受。”苍木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声音却坚定:“我也不会让他暴尸荒野一周的。”

按组织的规矩,凡是背叛者死去,尸体必须示众一周以示威慑,之后才允许下葬。

兰堂先生背叛了组织,这点在阻拦时的争吵中,红叶就已经告诉了她。

近日频发的“荒霸吐”事件,金库被盗的先代复活……其实都是他在做幕后黑手,目的她们还不知,但据首领的说法,兰堂的真实身份是来自外国的谍报员,秘密潜伏就是为了掀起组织的叛乱——多么可笑的说辞,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在异国伪装失忆八年,难道只是为了一个远东国家的小小组织?

假的,一定还有什么真相她不清楚,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的死亡也不该被如此侮辱。

不顾医生护士的劝阻,她拔下输液针头,匆匆往外赶去,造船厂已经来了几名身着黑西装的成员,正要搬起尸体装车。

“你们要把兰堂先生带去哪!”苍木拦住他们面前,语调冰冷地盯住为首者。

带队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朝她微微鞠身:“苍木小姐,这是组织的规矩,也是首领的意思,背叛者必须受到惩戒。”假话。

来到现场的那刻,苍木便意识到这是个圈套——一个她明知是圈套,也不得不钻,不得不为之的存在。

“只有背叛者吗?”她忽然笑了下:“按规矩,似乎连亲属都要一并裁决……我不算吗?”

在说话间的功夫,她出其不意地从最近的成员身上顺走了枪,毫不犹豫地打开保险,朝自己扣下扳机。

“嘭!”巨大的噪音后,苍木冷冷看着击飞枪身的成员,表情是全然地嘲讽:“看来他还不想我死,也是,森鸥外哪里去找一个比我更好用的财务总监呢。”

“正常下葬,他不是叛徒。”她疲惫地丢下枪械:“叛徒的亲属可不能继续在组织工作。”

中年人低头应了一声,带人退下。

空旷灰暗的造船厂又只剩他们了,苍木坐在男人身边,指尖滑过他发青的脸庞,梳理那海藻般厚软的黑色长发。

心口处的伤痕已经干涸,在伤口的掩饰下与常人无异,似乎只是一场意外的沉睡和告别……

只剩下她一个了。又是这样。

葬礼简单而简洁,兰堂本就没有除苍木外的亲属,森鸥外识趣地没来,只有尾崎红叶一身肃穆的和服,站在她身边轻声劝慰着苍木,更像是在劝慰曾经的自己。

死去的人似乎就这样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作为准干部的兰堂死亡,按理来说,接替这个位置的似乎是与他最亲近也对组织贡献不小的苍木,但由于葬礼的缘故,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中途她回了次家,别墅的一半已成了废墟,仅有的家具都在搜查中损毁,猫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苍木叫了许久才把它抱出来。

壁炉前的沙发尚存,坐在上面能看到天空,连日奔波的苍木太过疲惫,用围巾裹住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还是14岁,端端正正地坐在理发店椅子上,对银光闪闪的剪刀惧怕十足却固执地不肯闭眼。

理发师被她的神态逗笑,温声软语哄着小女孩闭眼,担心沙沙剪过的发渣落入那双漂亮眼睛。

“真是倔强的孩子,明明听见剪刀声都会发抖,放心放心,不会把耳朵剪破的。”理发师如此安稳,调换位置时却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孩子并不是害怕剪刀,她频频睁眼也不是为了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她固执地睁眼,借镜子的折射去看坐着沙发上那个将她带来的男人,担心自己会被抛下,担心男人会在闭眼的瞬间消失不见。

剪刀一停,苍木发现自己又来到眼镜店,适配度数的瞬间世界都跟着清晰,她转头,一切化作拉长的线条,只有一个黑发金眼的男人站在原地,俊秀忧郁的脸长得让人眼熟。

她直愣愣地跑过去,想要和对方打招呼却想不起姓名,男人朝她笑笑。

梦醒了,猫在舔她的眼睛。

葬礼结束后苍木一个人留在墓碑前,天空很快下起了雨,身后树林里一直探头探脑的少年终于按耐不住,磨磨蹭蹭上前打招呼。

“羊之王”,亦是杀死兰堂之人——中原中也。

他极具孩子气般地如此自我介绍着,试探着问苍木难道不恨他?

后者的眼睛终于从墓碑上移开,看着仍旧气质天真的橘发少年,沉默一瞬,轻声问他那一战的状况。

没有得到回答本应气恼,他却在那双苍蓝眼瞳的注视下乖乖当着解说员,绞尽脑汁回忆细节,说到口干舌燥。

他本想隐瞒自己的荒霸吐的身份,但又下意识觉得她未必会在意。

“谍报员”、“荒霸吐”、“人造异能实验体”……这些有如天书般陌生的词语就酿成了他的死因吗?

苍木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兰堂——从前所见的那个温和冷漠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只是被捡回来的孤女罢了,只是一起生活罢了。

那么她的感情,在对方眼中是否是一种可笑的自我感动呢。

兰堂,亦或是该称呼他为兰波。

因如此不正义的原因死去,连复仇的正当性都失去了。

“喂,大姐。”那孩子犹犹豫豫地叫她:“你和兰堂大哥是什么关系啊?”

苍木没有回答,她自顾自裹紧了披肩,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去。

又没有得到回答的中原中也挠挠头,好脾气地扶住她:“你真的不知道更多吗?我想查查自己的身世,可惜他搜集的资料都被你们扔了……”

不,其实还有一件留存。

规规矩矩摆在办公桌上的浅色信封,上面贴着一张便贴。助理见她走来小心汇报,是老板放下的东西,大概是重要文件她们不敢乱动。

苍木轻应一声,待众人离开后才拾起,便签上有黑心医师潦草的字迹——兰堂君留下一些东西,我觉得还是还给当事人比较好。

她捏上去,很轻,很薄,大概不是什么物质上的遗产。

信封打开,四张机票顺着倾斜的角度滑了出来。苍木怔在原地。

一张回国,一张飞美国,还有两张是通向法国的连座票,写着她名字的那张靠窗,看时间正是昨日,早已过期。

一瞬间电流自指尖痛进心底,离开前的询问和亲吻都有了解读,她握着那四张机票,却没有眼泪,只是枯坐许久,直至夜幕沉沉睡去,梦中才缓缓呜咽抽泣。

横滨的夜色透过玻璃窗洒在梦中流泪的女孩身上,直到一道高大的影子遮蔽了她。

大摇大摆的窃贼浮在空中,指尖轻轻一点,那昂贵的夹层防弹玻璃便无声无息地化作破碎的光雨朝下坠落。

“他死后,伤心到即便睡梦中也会流泪吗?”他覆着丝绸手套的手指擦过泪痕,指尖接触到一点新奇的潮意:“我都有些嫉妒你了呢,兰波。”

“但是,如果知道那个男人的本性,你还能哭出来吗?”窃贼如此说道,他站直身体,在月光下露出一张有如神明般俊美的面容。

在呼啸灌入的风声将人吵醒之前,他站在毫无防护的高层边缘,不假思索朝前迈步,踩着空无一物的空气离开了。

第309章 100%剧情

睁眼、闭眼、睁眼、闭眼……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如果每天都作着同样的工作,那到底度过的是漫长的同一天,还是一天的无数次。

“……新世纪金融公司的后续怎么样?”苍木头也没抬地吃着泡面,热气把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她在吹凉的间歇发问:“资金撤回的过程还顺利吗?”

助理战战兢兢地咽口水:“总监……董事会那边不同意……可能还要再缓缓……”

苍木握着叉子的手一顿,皱着眉抬头:“森先生没看申请书吗?股市开始下行,再不及时撤资我们也会被影响的!”

助理一副快要哭出的模样,苍木也索然无味地丢掉了叉子:“算了,明日我再去汇报一遍,你回去吧。”

组织越发强盛的现在,也代表某些事情越发不受管束,即便是她的专业领域——高回报率的投资收益惹得不少人眼红,尽管森鸥外挡下了一部分,可他总要拉拢人心,组成一张足以遮蔽组织的保护网。

这些入资的股东对苍木而言都是麻烦,若只是出资还好,但有些贪了利便忘乎所以起来,满以为赚钱都是自己的功劳,即便苍木从月初就汇报了新世纪金融的破产意义,他们也相当不以为然。

“明明日本的经济泡沫才过去几年……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教训。”刚刚的泡面吃得她胃疼复发,苍木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药片,不得不离开办公室。

出门的瞬间,过于刺眼的阳光就让她缓了许久。

为了同华尔街步调一致,她的作息被人为颠倒了,眼下横滨的中午,对苍木而言则是凌晨。

自从一年前她睡醒后发现高层落地窗无声无息破碎,为了安全起见,苍木的办公场地就被转移到了全封闭的室内,坏处则是进一步丧失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楼下的便利店是组织员工家属在经营,并不认识这位财务总监,但看她脸色苍白还是好心地说提供热饮,让她缓缓再离开。

苍木道了声谢,坐在高脚椅上小口咬着三明治。

突然之间面前一暗,头顶传来敲击玻璃的声响,她抬头,见到了一张过于聒噪的脸。

带着墨镜的跳脱青年,笑嘻嘻地绕进便利店:“中午好啊总监大人,啊,是不是对你来说是晚上?还是说早晨呢?不管了,反正我这边的时间就是中午呢,所以姑且这么打招呼好了……”……所以真的是过于聒噪了。

青年真名不得而知,广为流传的代号是【信天翁】,掌管组织的交通工具调用,但苍木从不出门,所以很难理解他每次见到自己的过分热情。

就在苍木沉默的片刻,他已经欢脱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话说中也没和你一起出来吗?周围也没有警卫,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苍木皱起眉:“只是到楼下吃点东西罢了,什么都要叫上的话也太麻烦他了。”

“哈哈,也有道理呢,不过还请小心些,如果中也没空的话,钢琴师就在你附近吧,不要客气地打扰他好了。”信天翁朝着苍木挤眉弄眼:“那家伙把自己困在工坊里的时候容不下任何人打扰,但如果是总监大人的话……超期待他的反应哦!”

店员把热巧克力端了过来,苍木吹着杯口,没有应答。

【钢琴师】又是一个代号角色,但他却并不演出,钢琴所指代的,不过是他黑白撞色的服饰和高精度的双手。

同样是从事金融工作,钢琴师则是最传统的货币造假类,号称几乎能制造出最以假乱真的货币,除去编号毫无破绽。而苍木的领域集中在投资和股市,从赚取到消费,可能从始至终都未曾见过货币的实物,比起赚取金钱,更像是在玩弄数字。

不能说是同行,几乎是死对头了。

苍木和对方不熟,偶尔几次在走廊和会议室碰见时,对方看见自己,气质就会立即紧绷起来,表情生硬至极。

多半是受到威胁的敌视表现吧。苍木如此想着,她自认为已经够冷淡了,却还是无法理解信天翁的热情不减,直至离开前,对方还在发出邀请:“明天就是中也那家伙的生日哦,旗会准备了大惊喜,总监大人也来吧。”

他提到的【旗会】正是钢琴师所创办的,自助性结社,专门招揽组织内25岁以下的有为年轻人,其中钢琴师更是被誉为“干部之下第一人”。

稍微让人有些不舒服。

苍木也符合要求,但因为兰堂的缘故,即便没采用“叛变”的说法,高层内还是有不少人知情,连带她在组织内的位置还略显尴尬。

另一方面,旗会的成员目前只有男性,她并不想参与到这么个环境中去。

信天翁再次被拒绝也并不气馁,笑嘻嘻地和苍木告别后离开,从这方面而言,他的心态出乎意料地稳定。

苍木额外采购了些速食,提着袋子回到宿舍,开门的瞬间猫就小叫着扑了上来。

去年的事发生后,她没有家,也没有回家的必要了,大楼里的宿舍足够方便安全,这样就够了。

大概是因为一整天都没见到,猫倒是粘人得厉害,跟在苍木脚边亦步亦趋,边走边蹭,害得苍木走路都小心,生怕踩到毛绒绒的猫尾巴。

她之前倒是把猫工作时带去,但下属们会乱叫,非常影响工作效率。

今天太累了,坐在沙发上陪猫玩时,苍木就感到视野模糊,也搞不清楚自己最后到底是昏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房间里同样没有窗户,苍木醒来的瞬间却错以为自己见到了阳光。

她定了定神,摸到沙发边的眼镜戴上,才看清——并非阳光,而是如阳光般明媚的金发,又略浅淡,像黄金般的雾气一样朦胧。

金发的主人有着一张更为醒目的面容,冰海般凛冽的蓝眼睛,俊美到毫无瑕疵的长相,比起眼下漆黑的房间,他更应该出现在巴黎或米兰时装周的T台上,引得万千人疯狂。

而此时,这位神明般的男性却坐在苍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怀中还自然而然地抱着她的猫,悠闲自在得仿佛本该如此。

苍木用谴责地目光扫了一眼毛绒绒的小笨蛋,礼貌问道:“介意我先洗把脸吗?先生。”

“当然。”男子颔首,声音也如同大提琴般低沉,发言优雅:“不打扰女士的梳妆是最基本的礼仪,您请。”

沙发太小,苍木跨过他的腿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平静地开始整理现状。

被暗杀这种事,她也算熟练工了,尤其是过去一年,由于收益增加,遭到的暗杀频率几乎是翻倍上升,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异能也见了不少,但被对方摸进大本营还是少有的经历。

苍木很清楚自己羸弱实力,对方没有直接对熟睡状态下的她动手,说明至少别有所图。

那张脸基本断绝了图色的可能性,图财的话,她眼下能调动多少?

卫生间联通着卧室的衣帽间,苍木没可以拖延时间,却也没加快速度,她吹干头发后走出卧室,倒了两杯茶权当待客。

“如何称呼您?先生。”苍木端着茶杯:“我就不自我介绍了,相信您能来到这里,起码对我有着基本的了解。”

“魏尔伦。”抱着猫的青年倚在沙发上,姿态闲散却并不让人觉得失礼:“是的,我的确很了解您——作为中原中也的少数关系亲近的女性,您与我的弟弟之间有着保护与被保护的联系,这也是我今日前来的首要目的。”

“中也……”苍木困惑:“我没听说他有个哥哥,而且……”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那张过于炫目的脸庞——虽然长相是漂亮的,但你们人种都不一样啊!

魏尔伦仿佛没看出苍木的欲言又止,只自顾自点头:“不错的,中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同类,我作为年长者,自然要承担‘兄长’的责任。譬如说——”

他终于直视着苍木,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莫名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为弟弟清除不该存在的情感羁绊。”

苍木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确认面前这人虽然长得好,但脑回路实在清奇:“这话听着挺让人害怕的。所以你要杀了我吗?魏尔伦先生。”

给个痛快也行。苍木想,反正这种天天加班工作跟上司扯皮的工作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是的。”魏尔伦爽快承认:“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也不是现在。”

“除去中也……我还很好奇,和我曾经的搭档生活了六年,却被欺骗至今的女孩,如果得知真相,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他露出那种兴致勃勃的表情,而从始至终都淡定平静的苍木却头一次觉得如坠冰窟。

她舌头僵硬地打颤:“你……你是……兰堂先生……”

“兰堂?”他将猫抱开,起身来到苍木面前,单膝跪下与她平视,戴着丝绸手套的掌心接触女孩侧脸,凝视着她眼中的泪水,用一种因怜悯而柔和的语气说道:“你看,你还对这个虚假的名字念念不忘,被欺骗的姿态多可怜啊!正如同曾经的我一般。”

“我不会让你现在死去的,带着对他的爱戴和怀念,一无所知地死去。”他抵着苍木的额头喃喃低语,那些黄金般的发丝都垂到她的脸颊上:“等你知晓一切,我再送你去见他,假使在地狱见到那个男人,告诉他——”

“保罗向他问好。”

第310章 100%剧情

当中原中也冲进房间,肆意张扬的男人早已离去,只剩苍木一人坐在沙发上,想着他刚刚的话,表情茫然,泪痕未干。

见到完好无损的苍木,中原中也惊且喜,毕竟在亲身和这位‘兄长’对战过后,他表面不显,实际对魏尔伦的实力陷入一种无法挣脱的焦虑和绝望,连中原中也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听到苍木被列为下一个目标时,他便下意识判定苍木毫无生还的可能性。

“该死的混蛋,苍木大姐!那家伙没对你乱来吧!”橘发青年仔细端详着苍木,见她虽神情恍惚,却并没有受伤的表现,才松下心中大石。

下一秒,他又咬紧牙关,单手握拳狠狠砸上墙壁,并未附加异能力的拳头因此血染一片,中原中也却仿佛浑然不觉。

“中也!请不要进行自我伤害的行为!”一位典型欧洲长相的青年男性一直跟在中原中也身后,见状立即出言制止:“据本机了解,人类在情绪过激时会做出此类行为,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需要本机打晕您至失去意识吗?”

“不,那样就算了。”中原中也嘴角抽了下,拒绝了这个提议。

苍木这才迟迟意识到这边发生的插曲,她默不作声地翻出医药箱,示意中原中也过来包扎。

“咳咳,苍木大姐,这位是亚当,来自欧洲的国际刑警,正在追捕名为‘魏尔伦’的罪犯,你有见过他吗?”他说完,想起什么般,小声补上一句:“首领允许他暂时进出。”

“你好!苍木小姐。”亚当看起来外貌普通,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只是此时一颗眼睛破损,往外渗着不知名液体,多少有些恐怖谷:“本机的姓名是亚当·弗兰肯斯坦,是秘密前来日本执行任务的人造智能搜查官。爱好进食栗子和草本植物的种子,厌恶遭到机场的安检探测。本机的梦想是成立机械刑警组成的警局,用以保护人类……”

亚当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他的衣服烧焦了,露出的皮肤也隐约有电子回路亮起,加上略显奇怪的话语倒是印证了他自称为“本机”的身份。

机器人?还是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智能机器人!

如若是平时,苍木早就开始在脑中警觉搜查相关概念的科技公司股票详情,但现在,她只是应了声便当做打过招呼,显然是难以再对这些俗事分出精力。

但亚当并不想这么放过她:“苍木小姐,魏尔伦是一位危险度极高的罪犯,为了抓到他,本机所属的情报机构已经为此准备了半年之久,如果你有消息需要提供,本机会非常感谢的!”

苍木仿佛听不懂这过于明显的暗示一般,包扎完中也的伤口,便重新回到了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状态中去。

亚当还想继续问,但中原中也疯狂朝他眨眼,转移了亚当的注意力:“中也,你眨眼的频率与以往相比出现了一个峰值——”

中原中也捂住机器人的嘴,强硬地把他带到屋外,不忘忍着尴尬和苍木道歉:“抱歉啊苍木大姐,这家伙是机器人,不是很会说话,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亚当努力挣扎:“但是苍木小姐就在魏尔伦的暗杀名单上,我们要保护她!本机是机械搜查官,无论是机器人底层代码要求还是职业要求,都不能对陷入危险的群众视而不见……”

“他说不会让我现在死,大概是把我排到了最后一个。”苍木的声音突然响起,轻飘飘的,凉飕飕的,像柳荫湖面上被黏在水波上的柳絮,投过来的眼神平静麻木,带着连自己都浑然不觉的哀哀泪光:“中也……兰堂先生和你们对战时……是执意求死吗?”

中原中也嗫嚅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是……交手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没有用尽全力……”

到底是超越者,即便失忆,即便实力受损,又怎会是两个15岁孩子便轻易打败的呢?

中原中也从前也并未意识到,直至今日遇上了魏尔伦——何等可怕的差距,即便用尽全力也无法看到取胜可能性的绝望……如果这种人的搭档是兰波,甚至被兰波的空间系异能所克制……那么他与太宰治当年的取胜,多么像是一场大人疲倦下的纵容。

于是回看当初,他不得不承认——兰堂在放水,或者说在放海。

即便心中有所预料,苍木听到答案的时刻还是呼吸一窒。

为什么呢?你不是买了机票吗?你不是答应要和我去度假吗?为什么就不能活下来呢?明明失忆都恢复了,明明病情也快好转了……

这些尖锐的疑问在她脑内盘旋,扰得人头痛欲裂苍木昏昏沉沉地坐在沙发上,连中也什么时候带机器人离开都没注意到。

猫叼着小球跳到她身边,苍木搂着它,不得不承认魏尔伦的话语真的戳中了她最在意的地方。所以即便隐约知道会得到让自己痛苦的答案,她却还是无法不问,并因回答开始怀疑深究兰堂,而这正中他下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将她惊醒,来访者请苍木出席【旗会】的葬礼。

是的,【旗会】死了,据说正是魏尔伦所杀,仅仅一个照面,便只留下了死状凄惨的尸体,这便是超越者的实力,异能力者的典范,全世界仅两位数的存在——一人敌一城,一人敌一国。

“苍木小姐,在你的故乡,异能者并非主流势力,而你本身也并非异能者,所以不了解很正常。”金发的男人带着恶意的话语犹在耳畔:“那么就让我来更正你——作为空间系异能者,除非兰波自愿,否则没人能杀死他。”

“简而言之,他不是出现意外无法赴约,而是——”

“故意抛下了你,奔赴死亡。”兰堂……

直至葬礼,苍木都感觉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那些话和字眼总是不停从她思维中冒出来,抢夺她的注意力。

【旗会】中的【外交官】去世,他的实力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却是苍木努力捧出来的影星,如今离开,后续的拍摄计划暂且不提,如何跟影迷交代就很让人头疼了。

还有新世界金融的后续……明明只是昨日的工作,却仿佛隔了一年般久远,苍木按着太阳穴,觉得昏沉的感觉越发明显。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装扮一新的亚当出现,机械搜查官显然读不懂人类的氛围,在葬礼举办的当下就缠着中也,后者盯着【旗会】的棺材,很快就因机器人过于唯物主义的话语而愤怒起来。

在中也失控揍人之前,森鸥外终于开口了。

他阻拦了中也的下一步行动,示意亚当说出计划。

机械搜查官的制造者显然没给他太好的情感逻辑代码,所以葬礼上缺乏共情后也能将自己刚刚遭受的吼叫浑然不在意:“是的,按苍木小姐所言,魏尔伦将她的暗杀名次排至最后一位,在这个基础上,他下一步选择的范围将进一步缩小。”

亚当的话为苍木招来目光,在森鸥外的允诺下,中也随他一同离去:“苍木桑,你脸色很不好,先去休息吧。”

红叶过来,一探她额头,温度滚烫:“发烧了……”

周围人的声音都变得嘈杂起来,苍木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当一阵混乱无意义的梦境过后,她再度睁眼,视野还朦胧一片,只觉得喉咙里吞了把刀子般剧痛。

“温水,喝吧。”有人托起她的背,将杯子抵在苍木唇边,她不自觉咽了一大口,下一秒就捂住脖子,咳得撕心裂肺,在蔓延开来的剧痛说不出来话。

喂水的人动作一顿,帮忙拍着背,无奈地叹气:“你比我想象中要脆弱的多,亲爱的。”

如果不是这杯水从始至终是自己经手,只看苍木的表现,他还真要怀疑有谁能越过暗杀王来下毒了。

熟悉的,华丽的,大提琴般的嗓音。苍木在抑制不住地低咳声中抬眼望去,果然又是那张已经让她产生恐惧的容颜。

她下意识想逃,但文员的病弱身手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头栽倒,魏尔伦甚至需要控制力气,才能避免拽住胳膊时不至于带出脱臼。

暗杀可比这容易多了,他想。

但苍木并不领情,从被接触的那一秒开始,她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开始战栗,这是一种弱者无法控制的本能,她和魏尔伦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抛去异能,他也是个身材高壮的成年男性。

可两人都清楚,力量并不是让苍木恐惧的根源。

先前他的出现更唐突,苍木却还能镇定自若地保持着理智,因为那时她没有惧怕、在意之物,死亡便显得渺小。

但魏尔伦出现了,他决定告诉她真相,一个伪善懦弱的男人如何将她抛下——这无疑是在毁灭她仅存的那些美好回忆。

苍木被抓住后试图挣扎,这让魏尔伦感到一些小小的失望。尽管人类在死亡面前姿态各异,但他也稍稍偏向欣赏那些镇定理智的类型,这意味着更省事便捷的完成工作。

他原以为苍木也是这种,如今却发觉她同样会做出徒劳的不理智举动,增添不必要的工作。

压下心里的那丝失望,他将水杯递给少女:“喝吧,喝完后,我会告诉你更多真相。”

她的眼睛因愤怒而瞪圆了,看起来想在接住的一瞬间把水杯砸过来。

魏尔伦微笑着把杯口抵在苍木唇边,但她咬着牙,那些柔软的淡粉色唇肉都被杯子压下去,一点雪白的牙齿碰撞玻璃,叮叮当当几声,显示他的耐心即将耗尽。

“别这样,小姐。”他淡淡道:“我喂水的方式不多,你大概不会喜欢其他几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