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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贺群青打从看到那载着不少人的卡车离开,就已经明白了,蒋提白在现实里肯定也比大部分人生活得强多了,他还是别去可怜蒋提白,可怜自己吧。

心中颇有些讽刺,贺群青没再多看蒋提白,就在这时,贺群青的手机催命一样连连震动。

看到来电显示,贺群青脚步虽然没停,但还是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犹豫之后,他挂断了林况的电话。

这次又没走出多远,蒋提白在他身后喊:“怎么连林况的电话都不接了?他让你看短信,贺肖!”

贺群青终于扭头,忍不住瞪蒋提白,毕竟前一天在现实里,很有可能就是蒋提白控制着林况搞得花样百出,自己才没走成,现在蒋提白本人都出现在锦川市,他和林况合伙的可能性更大了。

可短信一直来个不停,最终,贺群青还是站住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单手抓着屏幕,雨点不停落下来,屏幕非常不灵光,点了好多下,突然数不清的哭脸表情刷了出来,贺群青又翻回去好几页,才看到林况在说:

【贺肖,我的手好疼啊,可能是脱臼以后又在副本里被砍掉,留后遗症了,你刚才绑我我都不计较了,你快和老大过来看看我的手怎么了,真的不听使唤,太疼了[大哭][大哭]】

贺群青站在原地静默了:“……”

这时蒋提白的声音再度穿透雨水传了过来,有些挫败道:“贺肖,我们真的……得是仇人吗?你不是都知道了,决定原谅我了吗?明明之前……”

蒋提白心知自己问得多余,还是想确认点什么,毕竟不久前在副本里,贺肖还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人真的还是要走,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限?

视线滑过那人怀里抱着的东西,蒋提白眼睛又像被刺了一下,猛地眨眼后声音陡然虚弱,“林况说他手疼得厉害,你也了解他昨天的情况。另外,你应该还不知道,褚政的生存点清零了……”

眼见贺肖动作一顿,视线终于又投了过来,蒋提白心里立刻多了点热乎气儿,心说对不起了褚政,嘴里道:“褚政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一条手臂目前也不能动弹,要好起来估计……”估计想都别想,“得过几天。我也担心林况,你不去看看他?”

贺群青僵立片刻,肩头还是松了下来,低头看着手机里不知不觉间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来自林况的消息……看过林况再走也不迟。

刚才趁林况不备,层层把他绑起来的时候,的确听到林况又骂又求饶,大喊疼疼疼,但当时自己想着根本不会再上当,就狠心不理会,没想到这时候还是被自己过分的行为影响了,也是报应。

放下手机长叹口气,蒋提白已经来到了近处,眼前一暗,大伞再度来到头顶:“小心。单手抱着不方便吧,用不用我……我帮你?”蒋提白艰难道。

“不用了。”

“那走吧,我带你去林况那。我还带了很多衣服,一会儿你换上,顺便我们再吃点东西。”蒋提白在心里告诫自己稍安勿躁,一步步来,因此神情透着十足的开明,完全是在有礼貌地征求贺群青的意见。

都到了这个地步,贺群青只能沉默地点头,下一秒蒋提白就得寸进尺,最后因为靠得太近,被贺群青用胳膊肘顶远了。

刘觅则灵敏地接收到了老板给他的眼神。

带了很多衣服对吧?好的好的,马上买过来。

刘觅此时真算是松了口气,刚才贺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他分明看到老板的拳头攥了起来,当时还在担心,保安部门的人撤走了,老板万一要强留下贺肖,还是挺费劲的,搞不好自己也得当一次肉盾……

没想到问题眨眼就解决了,只是贺肖仅同意去看林况,疏离的态度并没有回转,老板又怎么才能带贺肖回盛北?

刘觅操碎了心,替两人打开车门后赶紧联系同事,让他们先找个不靠谱的医生再说。

……

“这是哪?”一下车,贺群青就警惕地看向蒋提白。

路程不长,一路上都没找到话题、或者说一路上对着那个脏兮兮的布包,始终没能开腔的蒋提白这时候眉头终于一展,“我们这么多人,又吃饭又谈事情,这里比较方便。”

这时候贺群青疑惑的视线便投向了一同下车的刘觅,后者赶忙说:“您放心,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这里的确有医生值班,我们也联系过了,可以让他先给林先生看看手,等大医院上班了,我会再送林先生去做详细检查。”

蒋提白颇为赞同地点头,贺群青也只能不再多问。

不过也是,附近无论是早餐店还是早茶店,这个时间,又下着大雨,能接待他们倒真不多。

眼前则是一个还没闭店的夜总会,大门口等着一名经理,刘觅上前确认一番,经理就领着他们直接走向深处包厢,越走还越僻静。

贺群青难免越发怀疑起蒋提白现实里的身份和工作,他忍着没问,免得和蒋提白更加熟悉,直到包厢门打开,林况幽怨地瞪视过来。

贺群青脚步在门口站定,两人对视片刻,贺群青问:“你手不疼了?”

林况的眼神顷刻间友善许多,但还是磨牙道:“怎么不疼,你来试试。”

蒋提白是怕了贺群青要走,所以没等贺群青再仔细观察林况,就推着人进了包厢,叫服务生过来点菜。

他们刚出副本,包括贺群青在内都没缓过来,不想吃荤的,所以很快,蒋提白就点了几串烧烤素菜、足够三个人吃的大份蛋炒饭以及热饮,最后点了个桂花糯米藕的甜品。

“先上甜的,”蒋提白说完,把菜单给了刘觅,让他和司机、还有另外一辆轿车上的几人去了靠门一处卡座。

很快夜总会的“坐班”医生也在刘觅安排下来看过了林况的手,林况一言不发,但皱着眉头,似乎真的不太好,贺群青便一直沉默着。

医生最后说:“还是机械性损伤,你说昨天刚复位过,怎么今天又折腾成这样?你看肿得这么高!先吃点消炎止痛的药,也要忌口,你们点烧烤了吧?”

说完又对贺群青和蒋提白道:“你们也是,赶紧把衣服换了吧,不能年轻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那边门一开,出去不久的刘觅滑着两个大行李箱进门了。

蒋提白严肃认错道:“这就换,马上换。”

林况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蒋提白,说不激动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早上发生的一切太过刺激,他现在还没有平复过来,只要一想到早上自己被绑起来的过程,脑瓜子就嗡嗡的,那个丢人就别说了。

他刚睁开眼的时候,贺肖还没醒,甚至他俩进副本前拽在一起的手都还没分开。

林况第一时间去看游戏里丢失的那只手,见还好好的,当然是谢天谢地,无比的庆幸,谁料沉浸在高兴和放松里没多久,一股杀人一样的力道就从贺肖那边传来,不等林况转头,自己的手臂已经被钳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贺肖,一翻身竟然骑在了自己身上,林况震惊地抬起头,瞬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贺肖给五花大绑了!

第196章 第196章 桂花糯米藕(中) 那个叫……

现在贺肖到底没走成, 人就在眼前,林况真的想问他一句:咱俩都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竟然一回到现实就能翻脸无情?

手疼不疼的先不论, 这心口却好像噗呲噗呲被捅了百十来下,副本和现实两面夹击,他心理阴影都有了,以后杀了他也不要跟谁躺一张床了!

林况望着天花板无声长叹,抱着重新固定起来的手腕把自己塞进了沙发里, 嘴上没说, 但再度瞪了贺群青一眼,这一眼就等于他内心现在所有的质问了。

贺群青默默将眼前的热水杯推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林况才有气无力地端起这杯水吹了吹。

三个大男人一时相顾无言。

医生早出去了, 两个行李箱搁在一旁, 蒋提白本来应该招呼人换衣服, 可看着不远处浑身湿透的贺肖,他脑袋里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叫贺群青的男人的影子。

想到那人, 蒋提白一口气险些憋死自己, 半晌终于扭过头长呼出口气,好巧不巧,又让他见到那个硬邦邦的包裹。这次他眼神一下子僵住,逃无可逃,任由想象力在脑海中一通翻搅,还无法组成具体的字词让他来张口对其他人说点什么。

根本没有可能性。

蒋提白在心底反驳。

我的脑子一定是昨晚人事不省的时候被驴踢了, 不然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肖和贺……贺群青是父子,这都是现实里确认过的,没必要因为副本里一段所谓“灵神”的伪记忆, 就开始不停做一些没用的假设吧?

——他现在接收了灵神蒋柏的记忆,多少也受了对方的影响。

那蠢小孩从第一次见到贺肖起,就把对方当成了贺群青,还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搞得蒋提白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非常荒谬的想法:贺肖如果不是贺肖……万一他是那个人……

停停赶紧停,说到底主神只想看笑话吧?

竟然让贺群青的孩子进入游戏,来到他蒋提白身边,对双方都是冲击,这不就是主神一贯喜欢玩的?

不过万一,万一主神觉得这样还不够,想看更大的乐子呢?

它会不会……不,是能不能,主神有没有那个能力……让死去的贺群青……

他没忘,贺肖身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奇怪地方。例如贺肖的实力其实远远超过普通人,有时展露出的那种离奇的强大,和当年将自己带出火场的贺群青十分相似——

呵,别开玩笑了!!

蒋提白浑身发冷,闭上眼在身体的静止中颇为顽固地想:无论如何,我今天的想法都太荒谬了,估计是病情加重了。一会儿让李助理联系心理医生……不,上次那个心理医生似乎被吓跑了,还是直接找精神科医生开药,这样比较快。

蒋提白心头翻腾,表面冷静,疯狂想要抽烟的手指下意识搓动,当他垂眸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又立马决定,贺肖不喜欢他喝酒抽烟,他从现在开始就一根儿烟都不碰——除非贺肖不在。

他是决定不抽了,偏偏他的心脏替他着急一样,在思绪下不断加速,很快就不健康地嗵嗵嗵剧烈跳动着,疯狂地燃烧身体的氧气,让他的肺部跟着紧缩,直至蒋提白浑身开始发麻,眼前浮起大片的黑点,简直就快要倒下去——

蒋提白气得心跳更剧烈了,心头辱骂自己,这个时候犯精神病,真的?

只是想到贺群青……一个天方夜谭的猜测而已,自己怎么就吓成这样,至于吗?

“老板?”刘觅的声音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听起来担惊受怕的。

别出声。

蒋提白强行不让手颤抖,心想这小助理还是修为尚浅,抬起目光慢吞吞移动了过去,收到眼神的刘觅更吓得不轻了,只能掩饰地转过身。

“你是什么老板?”终于,蒋提白听到贺肖问:“大白天就敢绑架别人?看你的员工也都不像普通人,更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

贺肖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同时,蒋提白脑海里忽然一静,停顿数秒后,他高悬的心跳奇迹般降落,最终“咕咚”一下,沉回了胃里,一阵平复的暖意自胸口蔓延开来,蒋提白手上的力气渐渐收了回来,他坐着没动,只是叹了口气。

“绑架,什么绑架……你是被绑来的?”林况后知后觉,愕然望向不远处卡座里那些个沉默不语、神情深深缺乏幽默感的大哥们。

贺群青则以为蒋提白的叹气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为难,便沉默了。

“恩。”这时蒋提白忽然出声。

贺群青和林况一齐看向他,蒋提白捧起了热水杯,托在凉冰冰发僵的指间捂手,轻描淡写说:“的确不是第一次绑人了。”

林况愣了片刻,回过神不由清清嗓子,看看贺群青,又偷瞄蒋提白,怕两人误会更深,犹豫片刻后道:“老大……那个,其实我一直没说,在一开始跟你下副本之后,回到现实我就查过你的身份……当然我不是找私家侦探什么的!就是一时兴起,在手机上随便查了下,没想到真的有点结果……不过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商城里还有些玩家在传播关于你真实身份的消息,不过我看着都挺离谱,还想是不是哪个玩家在百科里胡搞……”

蒋提白诚实地点头:“是真的。”

林况一噎,“真,真的?”

“大部分吧,”蒋提白回答:“网络上说我是海外华裔,这点不是真的,我土生土长,没在国外接受过精英教育,只是出去过一阵子,我的核心团队也在国内,另外我近些年一直待在盛北,没有‘回国’过。”

他特意为一脸懵逼的林况解释:“当时有‘知情人士’想蹭我的热度,我还没来得及向公众澄清就进游戏了,后来想想,不解释了,干脆‘回国’了。”

林况哪里料到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早晨,蒋提白本人就在他面前这么随口承认了被玩家们猜来猜去的真实身份,一时呆呆摸着吊起来的胳膊,左思右想,耳根竟然有点发红的迹象,完全是激动的。

“所以你……你真是那个‘蒋提白’?白心智能的创始人?”

蒋提白又“嗯”一声,林况倒吸一口凉气,膝盖忍不住都向后缩了缩,甚至坐直了些还是不得劲儿,真情流露地发出了卧槽的感慨!

在“巴秀村”里,林况分明见过小时候的蒋提白,出副本后,又见到老大小时候的照片,更觉得蒋提白不是那个“Jon”,那个创始人蒋提白是加纳大华裔,不是本国人。

可恶啊,就是说“蒋提白”这个名字很难重名!

林况跟着想起了蒋提白的微信名,所以应该不是“Jon”,就是“jiang”吧?

白心智能?

贺群青犹豫片刻,去摸手机,准备自己也搜一下。

林况看到了他的动作,哪想到现在还有人彻底不了解这家公司,只当贺群青是不知道细节,顿时精神焕发:“你——贺肖,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创始人是谁?确实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方面的报道了,老大,你是不是控制了新闻业?”

“怎么可能,”蒋提白听了真牙疼,“只是撤掉了一些关于我本人的‘不实言论’。”

贺群青不清楚白心智能是个多了不起的公司,不过从林况的反应来看,这好像是件本该人尽皆知的事,可惜他就不知道,目前只是觉得比较耳熟。

反正听名字是个高科技公司……

这时候贺群青自然想起了蒋提白在副本里通宵敲代码的模样,暗道这类工作果然适合蒋提白……不过绑架是怎么回事?

就算蒋提白是再大的老板,什么创始人,也不能解释这种行为吧,有钱就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违法吗?

显然林况也想起这点,问蒋提白:“那‘不是第一次绑人’是什么意思?”

贺群青一听林况这口气,根本不是在关心被绑的人是谁,而是在问需不需要帮忙一样,忍不住瞟林况,林况当即补充:“绑人……是不对的!”说完还压下了情不自禁的笑容,“再有钞能力也不行!不过贺肖,我相信老大的为人,肯定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蒋提白及时点头表示同意,他也知道,今天不说清楚,贺肖不会跟自己走,想了想对刘觅说:“把昨天‘开会’的视频给我。”

刘觅担心自家老板的焦虑症状,本来就在一旁竖着耳朵,这时候赶忙摆弄手机,很快给蒋提白递了过来。

于是蒋提白把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放在桌上,贺群青和林况都低头看过去。

刘觅又想到不对,赶忙伸手,在两人眼皮底下,十足紧张地将手机声音放大了。

顿时嗡嗡的说话声连成一片,因为视频里人实在太多,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拍摄视角是众人的正前方,应该是由摄像头记录的。

屏幕里坐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一千人,甚至不止这个数,让贺群青和林况都很困惑,不知道蒋提白给他们看这个仿佛公司员工开大会的视频其中用意何在。

这时林况忽然“嗯?”了一声,疑惑地离手机更近了一些,视线左右挪动,眉头倒越抬越高,等他抬头看蒋提白,语塞中瞳仁仿佛在震动。

蒋提白竟然又对他点了点头。

贺群青拿起被冷落的手机,“怎么了?”

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就是这些员工年龄很随意,穿着也很随意,相互说着话,一个个表情不佳,好像都在说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一样。

忽然,贺群青的视线一顿,手下不由将视频暂停,很快放大了其中一处。

这是……

“牛心言?”

贺群青抬起头,意识到了林况的震惊来自何处。

“这些人,”贺群青看向蒋提白,同时已经明白蒋提白恐怕真的正做着一件大的了不得的事,“难道都是游戏玩家?”

“老大,”林况是彻底折服了,“这些人都是你绑去的?!”

蒋提白:“反正打电话是请不来的。”

“可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报警吗?”

“……你放心,我的钞能力也没能控制公.安机关,”蒋提白及时打住林况的畅想,“我们只是先把人接过来,接来之后会好好招待,尽快安排一次谈话,而谈话之后,他们大部分都会同意留下,和我合作。”

他的说法别说贺群青,连林况都没有说服,林况不自觉问:“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安排第二次谈话。”

“……”

“……以及副本通关培训课,”蒋提白明显在很认真地思考其他好处,“还保障低生存点玩家的存活,每日给予一定数额的生存点。”

林况呆呆地听着。

蒋提白拧眉,“包吃包住,还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夜晚有保镖保护他们身体安全,白天可以吃自助餐,也可以点外卖,”他微微一笑,“不过我们公司食堂有米其林餐厅的水准。”

林况:“……”怎么办,老大好像挺自豪的。

视频这时候已经停了半晌,终于,林况在安静中问出关键:“为什么啊?老大,你养着这么多玩家干什么?这些人里能有几个好东西,而且这也太危险了吧?”

“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有利可图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老实坐在一起开会。像你说的,早报了无数次警了,”蒋提白淡化一切他想要淡化的,语气称得上温馨,仿佛他在盛北组织起的是一个大家庭。

这时他铺垫足够,终于可以向两人吐露:

“我邀请其他玩家,是因为我要做一件事,但人手严重不足,哪怕是现在这么多人,对我们的计划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老大,到底什么计划,你要做什么?”林况真的想不通玩家们对这个世界还能有什么贡献,何况这么大的事,看起来蒋提白干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玩家中竟然没有人泄露一丝端倪。

他完全想象不出,蒋提白在现实中这么严格的控制住玩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目标上来说,”蒋提白不想把话说的太大,免得吓到两人,“我要找到我以前去过的某个副本,从里面拿到一段程序,那段程序可以让玩家彻底脱离游戏。”

贺群青与林况身形凝固不动,贺群青瞳仁紧缩,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不该听下去。

林况的嘴巴张大了,久久不能合上,又过了片刻,他声音发颤地问:“有可能吗?这真的……有可能吗?”

蒋提白自然点头,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始终只去肯定事情的结果,谁让他是真正的疯子。

“还不止,”这时蒋提白原本恹恹的眼神仿佛灼灼燃烧起来,“还有一个大目标。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把主神……”

“我去洗手间换衣服,”贺群青猛地站起来,浑身僵硬地说:“……等一下,等一下你再继续说。”

第197章 第197章 桂花糯米藕(下) “已经……

贺群青话音落下, 林况坐立不安,频频看向他家老大,就差明着求蒋提白赶快说点什么来阻止了。

毕竟蒋提白正说到关键, 这时候贺肖却要先换衣服,分明还是不愿意知道那么多,不然不好脱离他们。

贺群青脚步才一动,小臂被人抓住,垂下视线便对上了蒋提白的。蒋提白眼珠如一潭黑水, 混混沌沌, 配上他苍白皮肤更是深不见底,仿佛下一秒要翻脸。

“你不相信我说的?”这边蒋提白想法比林况还悲观。

拐弯抹角已经没有意义,蒋提白道:“我知道玩家间还有种说法,说杀了游荡者就可以彻底离开游戏。但游荡者到今早为止, 每天清场的数量已经接近六百个副本, 少算每个副本剩余玩家五人, 它每天至少要杀三千人,一秒一个也得杀五十分钟, 可我们都知道, 它根本没用那么长时间。”

蒋提白眉心忽然皱起来,看向抓着贺群青的手,他感觉到贺肖的手在莫名地发抖,会不会真的是太冷了才想去换衣服?

他狠心道:“……游荡者本身和特殊副本一样,是搅乱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存在,这样的东西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对抗的, 玩家想要杀了游荡者通关,可能吗?”

贺群青脑袋嗡嗡作响,身体的力量多半用在了小腿上, 蒋提白的话让他脚底发软。

“但我的方法是可能的,不是我一个人在这空口白话,凭空想象,贺肖?”

蒋提白的语气越来越软和,暗藏焦急,和哀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盛北有最强大的智能系统帮助处理这件事,新一代模型甚至可以算出未来一天将会进行的副本难度和数量,还能计算参与的玩家人数和等级。到现在,寻找特定副本,已经没多困难了,单就事实来说,主神安排这么多玩家同时进行游戏,它必须要遵循一定的规律,基于这点,这才让我们的‘计算’成可能。现在盛北那边计划开展得很迅速,未来几天,就几天,我们想要做的事一定会有结果。”

听到这里,一旁的临时助理刘觅喉结滚动,渴得要命。

老板现在随口说出的,都是公司里的最高机密——至少对他这样的‘旁观者’来说是最高机密,但凡知道这些的人,都要签署条件极其苛刻的保密协议,现在却聊天一样被谈论起来,难免让刘觅犯了职业病,赤身裸体一样替创始人紧张,但他知道,现场这几人才不会在意所谓机密。

“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和我回盛北,我保证,你和林况不会白跑一趟。以及这也是我做一切事的理由:现实世界才是玩家的根据,不依靠现实里这些顶尖的力量,凡夫俗子怎么和‘神’抗衡?”

沉思片刻,贺群青道:“……你说的对。”

蒋提白一愣,没敢松手。

贺群青:“玩家都在遭遇非人的待遇,如果你真的能在几天内做到这些的话,那无论是杀游荡者,还是以黑色审判书作为目标,都远远不如你的计划……如果你能让大家尽早地解脱,你做的事就是绝对的正确。”

被完全赞同的蒋提白倒傻眼了,迟疑吐出两个字:“真的?”

贺群青点着头,眸光涣散,整个人神游天外一般:“普通人无法和‘神’抗衡,但你蒋提白显然不是这样,或许可以试试。”

蒋提白:“……”有点分不清啊,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贺群青是真心在夸蒋提白。

排除一切立场问题,蒋提白是在凭真材实学帮助其他玩家,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目的是帮助他们。

同时贺群青不可控制地想到,和神抗衡的凡夫俗子,还能称作是凡夫俗子吗?

那“据说”普通人无法对抗的游荡者,这个主神的玩具傀儡,于这样的“凡夫俗子”面前,最终又会如何呢?

“所以你……同意和我去盛北?”蒋提白终于又问。

贺群青看向眼里透出焦急和期待的林况,最终点了头:“好,我跟你去。”

此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贺群青才又说:“现在我可以去换衣服了么?”

蒋提白马上也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可以啊,我们一起去。”

“得了吧,”贺群青按着蒋提白坐下,“你跟林况好不容易见面,再聊点别的,我再洗把脸,很快就回来。”

蒋提白笑了一下,揉着肩膀看他,仿佛想看进贺群青眼里,“你不会又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吧?”

贺群青淡淡瞥他一眼,好像觉得他的想法非常无聊且多余,“怎么可能。”

说完他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最干燥的衣服也湿了几个角,他抽出一件薄T恤抖了抖,准备当毛巾用,那边蒋提白也从行李箱里拎起两套短袖和运动长裤让他挑。

贺群青从游戏里出来也有了惯性思维,顺手拿了颜色深的一套。

不等出门,余光注意到卡座里几位便衣保镖尽职尽责起身,像是要跟他一起出去,贺群青准备推门的手不由一顿。

别说保镖现在怎么想,蒋提白看着贺肖发着潮气的颀长身体,也是非常担心这家伙一出门就会遇到男女老少的流氓。

“等一下,”蒋提白忍不住出声,还是不放心,“不然你就在隔壁包厢换,我给你把门?”

“我不会跑的,”贺群青皱眉,示意蒋提白自己往下看。

蒋提白根本不敢看,门边的贺肖嗓音像感冒了,比平时沉,平静地说:“我的东西都在这,我还跑什么?你们不用跟着我。”

蒋提白这才不得已确认了一眼,的确,那罐子没被偷换什么的,就是原来那个,竟然成“人质”了。

贺群青说完不再磨蹭,干脆推门出去,将蒋提白的视线彻底隔断。

他在夜总会洗手间的宽敞隔间几下换好衣服,刚套上短袖,手机轻微的震感传来,他立即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凭他的记忆力,这串号码就是名字,这名字是“江远”。

江远打电话被他挂断,贺群青点开江远情急发来的消息:

【小肖,你竟然有我的号码?总之谢谢你,谢谢你联系我!

我真的非常感动!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你和林况的住处,你不要着急,能告诉我林况出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江远的电话号码其实是贺群青不久前跟系统要的,那时候他已经把林况绑了起来。

当时他看着被堵住嘴、不断挣扎的林况发愣,后知后觉到自己下手有点重,担心起林况的安全。

因为林况的这个住处,没有告诉他的任何家人,最亲近的外婆也一无所知,如果放这样的林况一个人在房子里,恐怕几天几夜都没人会发现。

所以贺群青发消息给江远,让他稍后到林况家来,到时候大门虚掩,江远只需要走进来,自然能给林况松绑。

不过因为蒋提白的出现,这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贺群青于是回复了一条消息:

【不用去了,林况和我已经出门,这几天都不会回去。】

接下来手机连连震动,贺群青走出隔间洗脸,将手机放在一旁,捧水期间视线偶尔扫过不断亮起的屏幕,都是江远发来的短信。

他想着等会儿一起回复,这时另外一个没有名称的号码发来了消息。

和江远的号码一样,这一连串数字,在贺群青这也是清清楚楚,有名有姓的,他当即扯了几张擦手的纸巾,潦草抹几下手脸,拿起了手机。

这个号码压根儿没有通话记录,贺群青也没有打过去,一开始就是和对方发消息沟通。

这多半也因为贺群青醒来后情绪不稳定,当时竟然一门心思不愿意自己打电话被林况听到,好在电话那头也默认了这样的沟通方式。

而新发来的这条消息是:

【为什么要等,出了什么事?】

对方回复的是之前贺群青在车上发过去的【多等我一会儿】这条。

贺群青停顿片刻,又擦擦发梢上水滴,还是回复:【蒋提白在锦川】

过了两秒,对方回应:【我过来帮你】

贺群青打字比较慢,指尖认真地回复,脚尖也朝向洗手间外面,还没走出去,他已经看到走廊上人影凝固,蒋提白的“员工”已经在等他出去了,这次人数很有礼貌,只有两人。

贺群青又低头看手机,将编辑好的这一条:【不用了,你留在清港,我下午一定到】发送出去,才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蒋提白的私人保镖让开道路,眼前的年轻人却站住了脚步。

保镖疑惑地抬起眼,没来得及问一句:贺先生需要什么?视野中一团湿衣服赫然放大,瞬间他脑袋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男人横着倒在身后走廊里,哐啷一声闷响,贺群青扔下被衣服包裹的玻璃香薰瓶,快步走出了夜总会。

……

等蒋提白听到骚乱,身边连续走出几个人,这些人又走回来的时候,他公事公办地问:“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送去医院检查了。”

又过了足有半分钟,蒋提白才在噤若寒蝉中问:“他人呢?”

这次是刘觅回答的,刘觅焦急万分,早等着回答了,“贺肖早上离开林况家的时候,订了一张去清港的机票,或许他这次离开,还是……”

“清港?”蒋提白疲累万分,“他去清港干什么,就这么听陈雨依的话?”

刘觅:“这个……”

“机场,高铁站,汽车站,不管他以什么方式走,消息确认了立即联系我,”蒋提白平静道:“他去哪我就去哪。”

“可是李助理说……”

“让他自己跟我说。”

“老板,李助理的电话。”一员工递上手机。

蒋提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下一秒,猛然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笔直砸在墙上摔得七零八碎。

“我说,”蒋提白坐回沙发,依旧看似冷静地说:“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老大……”林况被此举惊醒,也从贺肖离开的打击中回神,等他意识到这是现实不是副本,不由站起身,尝试道:“……对不住这位大哥,我那个,我赔你十部手机……”

“老板,李助理的电话。”谁知这位员工竟熟练掏出了第二部手机,还反过来安抚地看了林况一眼。

“让他滚,你们都滚,出去!!!”蒋提白脑袋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多少,又说错了什么,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竟然连父亲的骨灰都扔下不管了,何况是我蒋提白,又如果不是因为骨灰留在这,自己怎么会只让两个人去看看他,来“以防万一”?

哪怕贺肖的眼神分明是要走的,哪怕自己都看出来了?!

关于贺肖的情况显然已经失控,蒋提白厌恶自己竟然如此无能无知,他双手终于掩饰不住地颤抖,恨不得把自己这没用的舌头也拿刀割下来喂狗。

“老板,请你冷静,你稍后还要和贺肖谈话,不能昏睡过去,这样会浪费一天的时间……”刘觅冒着热汗,他还是第一次亲自处理这个情况,嘴上照葫芦画瓢地这么说,视线却已经忍不住开始示意同事拿医药箱了。

“你给我闭嘴,”蒋提白立即发现了周围所有人的意图,强装的冷静只让人觉得森森寒意,“现在都离我远点,让你们滚出去听不懂吗?警告你们,不许碰我,现在开始,谁碰我我就杀了谁!”

“老大?”林况也是慌了,怎么回事,老大在现实里怎么好像比在副本里还疯啊?

呃……这……好像也有可能?

林况想着,手伸进屁兜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一枚打火机。

之后,在这个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蒋提白的时刻,他走过去在蒋提白泛血丝的凶恶眼神下,先点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压惊,猛吸两口的同时,他冒死塞了一根在蒋提白唇缝中,见那香烟没掉,心头一松,含糊说:“老大……我饿了。”

蒋提白瞪眼:“你他妈就知道吃。”

林况回头看向茶几上小山丘一样的大份炒饭,揽着蒋提白过去坐下。

“多拿几个碗。”边说着,林况掏出手机,试着给贺肖打电话,那边果然关机了,林况绝望地缓缓闭了一下眼。

蒋提白:“怎么?”

“……先给我外婆说一声。”

林况这边开始盛饭,那边包厢门又在寂静中响了,服务生走进来,感受到诡异的氛围,不由放慢了脚步。

“你们的桂花……”

蒋提白牙关合了起来,险些咬下烟屁股,不等他张嘴,林况拍桌而起。

“都说了先上甜的!”林况大吼着双手接过装着桂花糯米藕的盘子,弯腰提起筷子立即开始给所有人分享,走了一圈回来,叼着香烟的蒋提白已经没精打采,呆呆看着盘子里的两片糯米藕。

“老大?”林况端着盘子问,“够不够?”

蒋提白非常虚弱:“你滚……”

林况有些迟疑,但还是大着胆子打岔,“再来一点点?”

“……你看着办。”

“……”林况哪想到蒋提白这么快就回应,看看手里空空如也的盘子也是呆住了。

于是接下来,蒋提白就眼睁睁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在眼前倾斜,盘底粘腻的桂花糖浆从一侧倾斜下来,满满当当地覆盖了他碗里的炒饭……

刘觅本来已经收干的汗水哗一下又涌出来了。

后来一幕更让他有了想哭的冲动。

自家老板竟然是提起筷子,一口烟一口饭,面无表情如同嚼蜡地吃起了这么令人无语的一顿早饭。

林况默默坐下后也是擦擦汗。

是啊,生活条件和副本对接一下就好了。

还有贺肖……你到底为什么走啊,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老大真的好害怕啊救命!!

这边来到汽车站,准备去隔壁市再转乘飞机,打个时间差的贺群青要求系统换了一部手机,这才再次输入了那串号码,这一次他还新建了联系人,标注上了姓名:

“柳”

第198章 第198章 碰头【修】 “我到了。”……

心怀警惕地上路后, 贺群青不得不承认,蒋提白在现实中能办到的事远远超过游戏中。

游戏里这人起码还受所扮演角色的身份限制,行动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中, 现实里的蒋提白却好像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控制到无边际的地方。

坐着系统叫来的车,贺群青前脚来到汽车南站,走进大厅没有五分钟,就看到一些目光敏锐的男女也走了进来,他们分明是一起来的, 却很快分散开来, 显然在搜寻什么人,一个个警惕且莫名紧张的神情,和蒋提白的保镖们气质十分相似,坐在角落的贺群青快速避开了。

这么一来想甩脱蒋提白比想象的还要难, 好在系统今天十分兴奋, 有几次没等贺群青要求, 它就已经替他想好了办法,别看系统在游戏中百无一用, 现实里却有不少变魔术似的花样。

于是有惊无险, 贺群青在大巴开动前,连换三套衣服,分别踏上两辆不同的大巴,最后又借口找人离开,上了第三辆,终于顺利离开汽车站, 蒋提白的人估计还得在车站转悠一会儿。

外面瓢泼大雨已经变得淅沥沥,今天温度低,黏湿的车内依然将空调开到最大, 贺群青面前窗玻璃上附着的雾气被他用手抹去,指尖不由沾上水渍,他随手在裤子上抹两下,看着车外湿漉漉的马路呈坚硬的灰黑色,心情很难变好。

他脑中回响蒋提白的话,担心系统会报复蒋提白他们。

虽然蒋提白说的关于主神的话被自己打断,但其他也没少说,在贺群青看来,就好像是蒋提白拎着一桶水,趁自己不备哗啦泼出来,那桶里不过剩了点底儿,贺群青不相信系统会毫无反应。

当然,他也还抱了一丝天真的想法,或许蒋提白和林况两人持有两枚作弊U盘,威力比平时大,所以系统没听清?

“系统……”贺群青不愿意离开蒋提白还要替他考虑这些,但不考虑蒋提白,多少还得考虑考虑林况和现在被蒋提白拉拢的那些玩家,他只能含糊自己的站队,若无其事问:“蒋提白刚才说的那些……”

“贺先生,为什么询问一件事而已,你要犹豫这么久呢?”

“……嗯?”

“你要知道,虽然你没有将担忧说出口,但你的情绪对我来说始终是透明的。你在脑袋里面欲言又止,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

“你是否想询问我是怎么看待蒋提白聚集玩家的行为,以及会不会惩戒他们?”

“你会吗?”贺群青赶忙借坡下驴,希望系统一口气说清楚。

“贺先生,今天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天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不会惩罚任何人的,总得来说,玩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在自我惩罚啊。”

贺群青听着系统的话,眼睛盯着窗外,沉默半晌,思考完毕的他终于在心中回应:“不对,你这是放……胡说。你制定的所有副本和规则都不正常,这不是什么自我惩罚!”

他说完,系统也沉默了,之后贺群青听到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惊讶:“贺先生,今天你的态度好坚定,好像没有前几天那么……好说话了。”

“……”不是好说话,是好骗吧,所以你混账系统是真的在骗我吧?!

哪怕系统的声音依旧彬彬有礼,很有良知似的,贺群青因为它这句话,难得想到深处,落在膝盖上的拳头也不由攥了起来。

“不要跟我开玩笑!难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都是想把我蒙在鼓里?”贺群青瞪着眼前的空气,如果系统以实体出现在面前,他用视线就能把它烧出两个洞。

“当然没有!”系统笃定地说:“好吧,如果你非要谈‘惩罚’,诚实地告诉你,唯一能惩戒玩家的地方,就是游戏世界了。在现实里,是不可能对蒋先生这些玩家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的,不然还要他们参与游戏做什么呢?”直接从虚空中降下一道光束,将那个人满为患的会议室毁灭了不好吗?

贺群青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系统不疾不徐道:“请容我重申一次,哪怕是游戏中,也没有一名玩家遭到直接的惩罚。请您不要忘记,副本世界一切的布置,在最开始的时刻,都没有任何好坏分别,是玩家过度投入的扮演,导致了后来的一切,他们不能完全责怪别人。”

“那蒋提白说的,他要进入某一个副本的事,这件事你也不会插手的,对么?”贺群青几乎就要松口气了。

“贺先生,”这次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甚至好像先叹了一口气,“您怎么能判断,高危玩家蒋提白所发现的一切,不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贺群青没有动作,但后背明显升上了一股寒意。

“黑色审判书才出现了四天,”系统意味深长地说,“遗憾地告知您,您意外接触到的这个存在,这个‘审判者’,实在还很年轻呢。”

“别太过分了!”贺群青突然庆幸他不是在用喉咙和系统沟通,不然他的声音一定会颤抖。

系统却毫无紧张感地揶揄他:“贺先生你应该没有权利说这样的话吧?”

贺群青一时语塞。

哪怕他现在已经从蒋提白那里学会了“质疑一切”,终究还是无法质疑事实——他就是主神最直接的惩罚手段了,甚至当初系统说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为干这个“上线”的。

不过几句话下来,贺群青也清晰地明白了一点:蒋提白无论在带领其他玩家做什么,都注定会一败涂地。

系统早算计得清清楚楚的,它根本没有错漏之处,只是蒋提白误以为庞大主神投射出的光斑是一处出口,其实主神只是在逗弄人类而已。

“那你说的黑色审判书的事,还是确定的吧,没有什么改变吧?”

“我们的约定没有任何改变,我还要怎么样才能打消您的疑虑呢?”

贺群青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总算被留住了。

思前想后,他用力闭上了眼。

就当没听过蒋提白的计划吧,反正蒋提白现在已经知道黑色审判书的事,就算他寻找特定副本的事情失败,还是可以回归到“正途”上来。

可到底,贺群青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差到极点,接下来一路嘴巴就如同黏住一般,千斤般沉重,连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对他连连说对不起,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快步走开了。

到达机场的时候,刚觉得有点热的贺群青,经过一根立柱后,身上已经变得清凉,同时手里一沉,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新背包,外套也没了,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短袖及运动裤,系统殷勤地出现了:

“贺先生,玩家蒋提白可以查到您的身份证购票信息,现在我已经为您更换了身份证号码,不过他显然不会放弃寻找您,希望您做好应对的准备。”

“应对什么?”贺群青拉开背包拉链,看清里面是刚才穿的那套衣服、还有手机充电器后,就重新拉上拉链,将背包甩到了背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游荡者的身份劳苦功高,他现在发现,自己的那些生存点,好像完全没有兑换的必要了,成了一串数字而已。

“您不是担心蒋提白会找到您吗?”

“我是担心他会阻止我和柳晨锐见面,”现在贺群青已经冷静多了,“见到了人,就算蒋提白来了,再让我抛下柳晨锐就不容易了。”

“原来您到清港要见的人是玩家柳晨锐吗?”系统这时候又好像小孩一样迷茫不解了。

系统不知道短信那边的人是谁?

贺群青头疼不已,也不知道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灵时不灵的。

担心自己多说多错,他干脆也不说了,简单恩了一声,没有更多解释。

陈雨依和金梓语或许有蒋提白照顾,但柳晨锐和蒋提白一直不对付,很难加入他们的队伍里。

还有一点,柳晨锐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家人,贺群青不用想都知道柳晨锐现在过得如何。

“贺先生,你又有什么疑问,请你早一点问出来,”系统道:“你这样憋着不问,令我也不禁产生了苦恼。”

贺群青脚步顿了顿,到底说:“我想问,关于组队名单的事……”

……

……

清港的艳阳自云层之上一路尾随至地面。

走出机场,被刺目阳光覆盖在肩臂上,竟让贺群青有了回魂的感觉,他定定神掏出手机,终于拨出了柳晨锐的电话号码。

滴——d——

单调的铃声还没响完第二声,贺群青耳边一空,铃声断开了,通话则开始读秒。

贺群青快速看了一眼,赶忙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

电话那边又安静了一瞬,才有了回音。

“贺肖?”

“是我,我已经到清港了。”

电话里柳晨锐的意思,过于言简意赅,直问有没有甩开蒋提白,甩开到了什么程度,需不需要他来机场,像还绷着根弦,贺群青只能劝他留在原地,免得他们错过。

后来柳晨锐说出了一个让贺群青摸不着头脑的地址,本来想细问,柳晨锐却不想多说,最后简直说不清了,柳晨锐干脆道:“地址给你发过去了,我就在这等你。”说完挂了电话。

贺群青打车进入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不过这也比他预期的要早,而且这个时间医院人也少,来往的病人和家属走路速度都已经慢了下来。

没错,柳晨锐给他发的地址还真是医院。

来的路上贺群青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到柳晨锐可能住在医院的原因。

可对常年出入医院的贺群青来说,这个结果真不比柳晨锐住在桥洞底下强多少。

没有身份证的人在当今社会寸步难行,可就算这样,贺群青也没想到柳晨锐这样的年轻人会死脑筋到这个份儿上——不……这应该也不算死脑筋吧?

终于,在清港市第一医院人来人往的大门前,贺群青又打了两人见面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喂?”

“恩。”

“我到了。”

“……看见你了。”

嘟嘟嘟——

电话被飞快挂断,数秒后,身侧就有一个人变得过于接近他,贺群青有所感应地转头,戴着棒球帽的人才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对他抬起头来。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贺群青终于问:“你不会真的住在这吧?”

眼前的柳晨锐,除了穿着和副本中不同,其他都完全一致,连神情都没有任何区别,这时冷淡地“嗯”了一声,“我骗你干什么?”

贺群青真有点不敢置信,长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说:“那跟我走吧,换个地方住。”

柳晨锐自然点头,却又强调:“我查过了蒋提白,你不要看轻他,他是……”

“明白,走吧?”

“……”

贺群青一把抓住柳晨锐的手臂,两人开始小学生一样推推搡搡,“我说现在走。”

柳晨锐啧了一声,低声道:“你急什么,你不是甩脱他了吗?”

“你不是让我别看轻他?赶紧走了。”

“你等等,我还得进去取东西——”

“怎么没提前取?”

“来回一趟很快的,我想如果我没回去,那些东西还可以给别人用。”

“我都说甩开了,你是不是不相信?”

“信了一半,我还打算解救你的。”柳晨锐到底露出了笑容。

“……我不需要住在医院的流浪汉解救。”贺群青可不想在医院多待一秒,仅仅站在门口,已经让他胸闷得想吐血了。

“呵,那流浪汉还需要高级玩家ace解救,以后都靠你了。”

“……”

两人缓缓停了脚步,贺群青看向柳晨锐,“高级玩家?”

柳晨锐扶了一下帽檐,挑眉看他,“……你还不知道?”

“又什么事?”

这下柳晨锐真的惊讶了,不过他再看贺群青,眼中不再有开玩笑的意思,停顿片刻后说:“你记得那个可以匿名的女玩家吗,江醒,她在今天早上发布了一个副本视频……”

“先取你的东西。”

再度被拖走的柳晨锐发出无奈的叹息:“你确定——?”

第199章 第199章 死里逃生的视频 到底是同……

清港市第一医院, 是全国排在前列的三甲医院,省内省外日夜兼程赶来的病患多不胜数。许多找不到临时住处,或者要照顾病人的家属, 夜间都会在医院打地铺休息。

这些人埋身在行李间,占据长椅、走廊和拐角,直到早晨清洁工上班,不会有任何人理会或驱赶他们,甚至他们各自抢占地盘, 和其他陌生家属之间, 也不会有什么交流接触。

所以柳晨锐这个没有身份证件的人,夜晚藏身在这些无人理会的人群中,直到早上也根本不会有人碰他。

其实这样比柳晨锐孤身一人待在什么城中村的黑户小屋,或者桥洞底下来得安全得多。

只是正常人平时都绕着医院走, 贺群青更对柳晨锐大胆的选择不敢苟同。

尤其这间医院, 外表看庄严华丽, 大面积玻璃在阳光下闪耀,数栋新建的大楼紧紧相连, 走在内部大如迷宫, 门诊厅里高高的穹顶更殿堂一般,就知道它是一部怎样生猛的榨钱机器,天天和这样的医院为伍,普通病人都会瑟瑟发抖,何况得了疑难杂症的人呢?

贺群青在这胡思乱想,柳晨锐倒挺自在, 快步往前走着,熟悉得好像在自己家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身体挺好。

他应该……已经在这里两天了?

贺群青也是联系上他的时候才知道他现在完全是黑户, 当时还试图让系统给柳晨锐弄一个新的身份。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其他玩家换身份证,并很快就说明,它只能服务贺群青一个人,并不能为柳晨锐制造出什么方便,贺群青最终只能放弃。

“什么表情,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柳晨锐笑了一下,“债主反正已经找上门了。”随口这么说,他从地面提起自己简单的行李。

那大约是一床被卷到极限的被褥,原本悄无声息放在一处偏僻的电梯厅角落里。

贺群青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还是应该给你办个身份证,不管用什么方法——”

“办了,昨天就找人办了,”柳晨锐又塞了一件衣服进背包里,“说三天内给我。”

“可靠吗?”

“可靠不可靠的,东西是假的,”柳晨锐看了他一眼,“在我的‘世界’里,这种东西都根本没有可靠一说,何况你们所谓的‘现实世界’呢?”

贺群青见他面上似乎无所谓,也只能先把这事放下,“反正和我在一起,近期你还不需要用身份证。”

柳晨锐收拾完了,提着行李直起身,“……不然呢。”

这时,身后传来一把苍老嗓音,还带有浓重的方言口音。

“你要走了哦?”

贺群青和柳晨锐一齐看过去,是个矮小的老太太,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一些零散的东西,正有些好奇地看着柳晨锐。

觉得两人没听清,老太太又问:“我说你要走了啊小伙子?”

“嗯。”

“哦,好啊,走吧,”老太太道:“在这种地方,休息也休息不好。年轻人不要在医院嘛,我家都是子女一辈来,孙子都不来的,年轻人不读书在这里呆着做什么?快回去吧!”

柳晨锐没有和老太太沟通下去的想法,点头摁了电梯。

老太太也要走了,想想回头又说:“之前谢谢你哦,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搞不掂哦!”

柳晨锐又摇头,电梯门这时恰好打开,他抬脚先一步走了进去。

直到电梯门关上,贺群青忍不住瞟了柳晨锐一眼。

柳晨锐目不斜视,“看什么?”

贺群青没说话,过去摁下了一楼的按键。

总之……

这世界上多出一个柳晨锐,算一件很好的事儿吧。

……

两人离开医院后,贺群青在系统指导下,用他的新身份证从网上租了一套拎包入住的民房,三室一厅,位置低调,周边环境也不错,总得很安全。

关于这套房子,柳晨锐也没有多问,进屋后检查一番,摆放好他少得可怜的行李,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了,揉着眉心想睡一会儿。

很快不远处沙发也发出声响,有人收拾好东西也默默坐过来。

对方没出声,柳晨锐也没睁眼,甚至真的要睡着了。这几天他神经过于紧绷,现在才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很快耳边响起了视频播放的声音,是有点耳熟的人声,混乱声,还有一些说不出的诡异声响——某个自己早上刚看过的视频,如今在另一个人的手机里从头播放了。

柳晨锐睁开眼,瞥向双手捧着手机的贺群青,假意幸灾乐祸道:“后面拍到你了,不得不说,非常精彩。”

贺群青注意力都在视频上,目前没看到自己,他就暂且把柳晨锐的话当成耳旁风。

没多久,当他看到了昏暗的视频中,竟然有林况被砍断手剧痛之下蜷缩在地的片段,贺群青险些摁碎了手机屏幕。

柳晨锐不得已坐直身体,“陈雨依……后来不是替林况报仇了吗?而且你今天早上也见到林况了,他手已经恢复了吧?”

可到底,林况断手后还继续被折磨了两天,江醒这个女人,真的非常恶毒!她甚至对游戏过程都没有兴趣,只喜欢那些玩家间“互动”的场面。

除了林况,视频里还有许多玩家都是江醒的受害人,而江醒发布的这个“攻略”视频,虽不是处处血淋淋,却冷不丁就令人感到强烈的寒意,被她盯上的玩家,都仿佛在被一把钝刀虐待和伤害,直至于那个黑暗通道中丧命。

很快,贺群青就看到了自己和蒋提白等人。

视频依旧是从高处某个位置拍摄的,说不清是江醒在偷窥他们,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毕竟萨克森之家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房子。

而视频播放到这里,唯一令贺群青感到宽慰的,就是这些令人不安的画面都较为零散,还多多少少以江醒为主角,所以没完整拍到贺群青帮助尹念裴开彩门的场景,自然也没有泄露他在副本中对彩门作弊一般的判断力。

即便确认了这点,贺群青后来心态还是逐渐浮躁,因为他看到这里,几乎已经猜到,拍到自己的会是哪个场景,才称得上“精彩”。

他眉头越皱越紧,几次想放下手机,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种事逃避也没用,最终只静静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从“战利品室”里走出来,走上了乱七八糟的走廊,最终莫名其妙地在彩门游戏屋前站住了脚步……

嘭!

贺群青在茶几上倒扣了手机屏幕,幻觉般感到头又像当时那样剧痛起来。

“……贺肖?”柳晨锐看出不对,不敢再开玩笑,听到手机里还传出声音,便准备替贺群青关了,“算了,不想看就别看了。后面也没什么,江醒在电梯那跟我们分开以后,视频里就没有我们了,她一直停留在一楼,火是她放的,后来江醒遇到了……游荡者,就被杀了。”

说到游荡者,柳晨锐声音低了,他是出神了一瞬,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刻,它朝他走来,迈入已经变得泥泞的雪里,随即单手撕开了空气……

谁知听他说着,贺群青身形一顿,下一秒从柳晨锐手里夺回了手机。

“喂……你还看?”

贺群青揉着太阳穴,快速点亮屏幕。

他心跳加快,生怕不好的预感成真。

万一江醒不止拍到了游荡者,还拍下了那个画面……

谁知屏幕一闪,入目就是大片肮脏和混乱,短短时间,屏幕里那条走廊已然变得狭窄,数不清的嘶鸣和尖叫、以及或粘腻或清脆、不停砍断什么的声音,都透过手机清晰地传出来,贺群青仿佛闻到了当时走廊里令人窒息的气味,胸口泛上阵阵纯生理性的恶心。

“好了,别看了!”柳晨锐突然来抢手机,贺群青抬起手臂拦下了他。

谢天谢地,这时视频犹如被限制了时长,画面闪烁了一下,跳帧到了最后,画面里唯一的活人竟然幸存下来,浑身肮脏地从尸山顶上滚落,摇摇晃晃站起身后,用手抹着身上黏腻。

这一幕跳跃、简直更远远超乎观者的想象,还是那条走廊,还是这样一个活人,竟然能造成这样的惨烈景象,简直让人抓心挠肝,根本无法理解!

一旁柳晨锐也沉默地不动了,他眼中终于透露出不忍,频频看贺群青——这种不忍心其实从他第一次看到这段视频就产生了,只是他始终不想在贺肖面前“小题大做”。

可事实就如同画面里那样,贺肖当时是真正凭一己之力挣脱那样的境地。自己走出客房时只是看到了那样恐怖的结果,现在亲眼见到过程,他再也无法想象贺肖当时究竟有过怎样的想法,才能死里逃生。

贺群青闭紧了嘴,免得真吐出来,同时决定就这么一口气往下看。

柳晨锐没骗他,后面的内容果然不多,江醒放火后,真正的萨克森之家犹如等待多时,迫不及待地熊熊燃烧起来。

视频的最后,伴随一声巨响,江醒的不远处,坠落的电梯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

红光中,它朝江醒一步步走来,江醒在它面前,就犹如一个小巧的玩具。

贺群青终于将憋着的那口气呼了出来。

——他在电梯中咽下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口气,当场变成boss的画面,完全没有拍到,他的担忧显得很多余。

在视频结束后,贺群青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但不用系统提醒,他主动打开了下面的“商品评价”。

可想而知,商品评价中大量地看到了“贺肖”、“蒋提白”、“ace”、“褚政”这些名字,即便出镜的每个人都被提到了,这些名字也格外多。

这一次副本中,贺群青是其中一名头目,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连那三条头目决策也在评价中泄露了出来。

另外对贺群青走廊里的“极限求生”,大部分玩家作出了夸张的回应,也仍然有人叫他怪物,但显然不是真正地怀疑他不是人。

贺群青视线飞快掠过所有疑神疑鬼的猜测,其中还有一些对玩家“组队”的猜测,质疑蒋提白为什么又和陈雨依、林况,包括贺肖进入了同一个副本,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也有不少,贺群青都没有细看,他始终在寻找关于“boss”或“游荡者”的字眼。

很快他就目光一顿,锁定了一条,仔细看过去,心下一凉。

他的游荡者身份到底没有暴露,这条评论也不长,却说了一件让他后知后觉的事情:

【我日,你们听到了吗,游荡者……说话了!

这是它第一次说话吧?!

老天爷……各位,它以前发出的是什么声音,你们都听过没,那不像是能说话的器官啊!但现在,尼玛它在说话啊!!它回应了那个疯婆娘的话啊!!!】

贺群青飞速返回视频,将视频进度调到最后,很快,他也听到了,在江醒被杀前一秒,那个嘶哑枯焦的声音,竟然真的回应了她。

强烈的寒意让贺群青瞪着眼前的空气,他不愿意承认,但他脑海中已经悄然回忆起了。

是的……

他是有一丝印象,当时江醒叫他“怪物”……

啪!

贺群青看向自己的大腿,柳晨锐突然拍打起他,拍了两下还嫌不够,贺群青躲开了第三下。

柳晨锐:“到点儿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贺群青放下了手机,“……”你转移注意力的技巧倒和林况一样啊。

第200章 第200章 乐园(上) “看来这次副……

外卖来之前, 柳晨锐主动要求去给他俩弄点水喝。

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贺群青忍不住问系统:“江醒的视频很奇怪,她一直在偷拍玩家?”或者说,她可以吗?

这次进入萨克森之家的时候, 并没有手机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可以被玩家利用。

系统回答:“玩家江醒利用了主神的系统漏洞,目前后台还在排查错误代码,但事实已经生成,她是萨克森之家副本的滞留玩家,在里面进行了重复游戏, 或许因此, 她找到了萨克森之家的‘监控室’,将一部分影像数据上传到了游戏商城。”

“……监控,你确定?”贺群青盯着眼前空气陷入了怀疑。

柳晨锐提着接满过滤水的壶走过来,在房东留下的一排倒扣着的玻璃杯前挑选, 余光几次瞥向沙发上的贺群青, 期间顺手拿起个杯子, 正要倒,发现杯底有污垢, 举起杯子透光看看, 便放下杯子左右寻找,最后从餐桌旁找到自己带来的一次性纸杯,抽出两个摆好,游刃有余地哗哗倒起水。

险些倒一桌子,他将视线从贺群青那收回来,撂下水壶端着杯子过去了。

直到他当着贺群青面搁下水杯, 那位还在出神,不知道现在是沉浸在什么想法里,眼神颇为恍惚, 柳晨锐硬生生从中看出了一股已然散不去的消沉来。

总之从看了那段视频,这人就是这样了。

或许本来情绪也不高,现在是放弃假装正常了吧。

柳晨锐没开腔,品了一口没滋没味儿的凉水。

客厅里极度的安静,他却也有点无话可说。

……

贺群青倒也不是走神到对外界全然没有知觉。

在柳晨锐端来水杯后,他很快就端起来,只是喝到第二口,杯子竟然就空了,他吸了半口空气,柳晨锐见状又去给他倒了。

贺群青实则越想越无解——什么监控,萨克森之家不就是那种很古老的酒店吗?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是个“玩具”,哪来的监控?

这样想着,他便在脑海中询问,系统发出礼貌性的笑声。

“贺先生,虽然它的建筑年龄的确古老,但你可能没注意,它的筹码保护措施,都是很先进的,另外有电梯,玩家们还使用了电锯呢,你没见到电锯吗,难道那些都是幽灵发电吗?作为这样一座‘房子’的主人,欧文自然会掌握玩家的一切,监控玩家是最简单的手段了。”

贺群青无言以对,总觉得是系统糊涂了,如果有监控,难道蒋提白陈雨依这些人精会发现不了?

它现在的回答再次产生了那种违和感,近似于它面对蒋提白的组队U盘、以及柳晨锐真实身份时那种含糊。

果然是‘后台错误’吧,会不会……它其实早被蒋提白他们乱用代码给玩坏了?

贺群青无法忘记系统那些轻视蒋提白的话。

所以蒋提白他们的游戏插件,对系统来说,真的渺小到可以被无视吗?

还是说,系统至今无知无觉,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

……算了,总之,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现在想想下一个副本自己怎么过为好。

“给。”柳晨锐端着第二杯水和壶一起来了。

“……谢谢。”

贺群青正将纸杯送到嘴边,系统在他耳边极为诚恳、好似在摩拳擦掌地发言道:

“那么贺先生,请问这一次你想使用什么样的头目决策呢,可以再强势一些哦?”

“噗——咳咳!!”贺群青放下纸杯四处找纸。

柳晨锐视线从窗外逐渐染上晚霞的天空收回来,看看显然是魂不守舍导致陆地呛水的贺肖,叼着纸杯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大方抽出一叠递了过去。

贺群青立刻捂住了嘴,免得嘴巴也跟着咆哮出来:【不行,我再也不当头目了!谁当都可以,反正我不做!】而且该死的系统,昨天我都说了不当头目,你把我话当耳旁风吗?

想到这里,贺群青警惕地在脑中强调:“今晚、以后、我都不当头目,这次说得够清楚了吗?你再随便让我抽到头目,别怪我……总之我当够了。”

系统很惊讶:“……可是贺先生,你在上一个副本中取得的胜利,是玩家中前所未有的。组织内成员的存活率这么高,如果继续下去,你很快就可以达成愿望了,即便有一点大家所谓的压力,但对贺先生你的人生经历而言,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克服的吗,你为什么要逃避呢?”

“你别乱说,我没经历过你这种人生,”贺群青内心是崩溃的,他揉揉眉心,真的想念叨系统几句,柳晨锐的声音却立即响了起来。

“贺肖?”柳晨锐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怎么了?想什么呢?”

贺群青自然只能打起精神,拼命才临时想出一个借口:“太饿了。”

系统:“……”

他是没话找话,随口敷衍,没想到柳晨锐却很当真,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神情都有些震动,很快够到茶几上的钥匙,“……外卖太慢了,你在这等着,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贺群青哪想到柳晨锐现实里行动力还是这么强,本能阻拦了对方一下,柳晨锐竟然瞪了他一眼,随即重新戴上帽子出门了,关门前还嘱咐:“我带钥匙了,有人敲门就给我打电话。”

贺群青忍不住问:“你走很久吗,要去哪买?”

“我看有个超市。”

“……你说对面那个?”

“嗯。”

“……”这么近的距离,来回十五分钟都嫌多,蒋提白有这么危险吗?

柳晨锐想想又说,“最近还是吃泡面吧,我多买点。”

“……”

门重重关上了,贺群青有些头疼,说实话他是希望柳晨锐能吃好睡好,可看柳晨锐的模样,实在是警惕过度了。

自己都用了新身份,蒋提白也压根儿不知道柳晨锐在清港市,他们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区里,蒋提白是有多神通广大,才能找到这?

“总之!”回过神来,贺群青咬牙对系统说:“我现在不想再当头目了,你明白了吗?”问就是不堪回首,这一次真的太累了!

“明白,”系统很顺从,“您不想再当头目了,您想以一个平平无奇的组织成员身份来引导其他玩家通关,我明白并理解您的想法。”

“感觉你阴阳怪气的,我再确认一遍,我不当头目,今晚你要找别人。”

“好的,”系统的声音有了笑意,“我绝不会强迫您做任何事。贺先生,您今晚绝不会成为头目,我也很期待看您会如何行动。”

“……既然你这么期待,不如透露一点今晚会是什么副本?”

“抱歉贺先生,副本真的是随机的啦。”

“哦,是在特殊副本里随机吗?”

“请你不要误会我在针对你,高级玩家数量越少,抽到特殊副本的可能性就越低。”

“所以今晚绝对不是特殊副本?”

“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不是特殊副本。”

贺群青暗中松了口气,但听到这,还是莫名担心起了蒋提白和陈雨依他们。

“所以‘不想当头目的贺先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都说了你别阴阳怪气,以前我也不是头目好吗?”

“欲戴王冠,必承其……”

“好了,”贺群青皱眉拿起手机,系统果然变傻了吧。

“……”

……

六十三个街区外。

豪宅社区爱礼丝国顶层——

一整天都穿着睡袍的女人,坐在落地窗边洁白厚实的地毯上,沐浴着傍晚金红的日光,弯腰认真地在做什么事情。

她乌黑蓬松的卷发自颊边垂落,被她一甩头,抬手别至耳后,之后又继续先前的工作——给新鲜出炉的特产包上糖纸。

睡袍盖不住她白皙柔滑的富婆腿,那膝边摆着个漂亮的玻璃大碗,里面装满了湛绿喜人、颗颗规整的糖果,乍一看如同一碗绿宝石。

只见她快速搓起一张五彩斑斓的糖纸,放上一颗硬糖,左压右叠将那绿宝石包裹得好像一枚小巧的古董香皂。每包完一颗,她就将其砖头一样摞在身边,不知道包了多久,身边都有了一栋华美建筑的影子了。

别看她手里的活儿简单,其实她现在挺忙的。

她不仅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腮帮子始终鼓鼓的,唇瓣之间还叼着香烟,品味着那股刚降临到现实里的贵重的水果甜酸,还同时拼命让尼古丁的辛辣混合其中,导致她一阵阵咳嗽——其实她在现实里是不抽烟的。

味觉和嗅觉纠缠成一团,她阵阵晕着,手机还在不远处不停地震动,应该是她的网络情人们思念她了,可她在想别的事情,没空搭理那些哥哥老公。

就这样,她还在认真看半米远之外的笔记本电脑。

奇怪的是,那电脑此时是完全翻倒的,像是谁盛怒之下,将它一脚踢翻了,滚落在烟灰间。

还是这电脑顽强,哪怕没人扶起它,它还在自动播放着一个个的片段和视频。

陈雨依时不时会歪着脑袋细看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有时候看着看着,包糖纸的手会不稳,但很快,又快速地包了起来,仿佛这已经成了她强迫性的、机械的动作一样。

一不留神,大碗又空了,她一时喘不上气一般,快速地抓起手机。

很快碗又被那特殊的碧绿硬糖填满了,她便再度镇定地包起糖纸来,但做这一切的同时,她都没能去关掉那让她脸色苍白如纸的视频。

那些视频不是没有声音的,只是声音开得很小,隐约能听到视频里不断传出她自己的声音,她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的——

“不玩了,没意思。”

“不玩了,回去睡觉。”

“赶紧结束了。”

“无聊。”

“一群混蛋,浪费我的时间。”

“不玩了,走了,你们继续杀,真TM有病。”

“卧槽,不玩了,走了。”

“不走干嘛,再等就通关了。”

“好,今天的视频结束,妈的一群王八蛋。”

……

而往往,她说了这些话,后续当然是会发生一些难看的事的。

陈雨依点着烟,吃着糖,仿若未闻地一直这样忙了下去,直到暮色沉沉,终于,电脑电量耗尽,屏幕猛地黑了。

她手下一停,这一停停了好久,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大口吸气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溺水后呼吸到一口气空气般痛苦。

又过了许久,她才重新爬起来,在黑暗中颤巍巍摸索到了那碗糖,差点打翻了它。

她犹如麻木般,竟然继续了先前的工作,只是终于掐灭了香烟,显得颇为专心了,所以不久后,当手机又一次绵长地震动起来,她终于接了。

“喂。”此时她的嗓音已经沙哑得跟鬼一样。

“……陈小姐!”电话那头的女声又惊又怒,“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以为这是你逃避得了的问题吗?”

“逃避?”陈雨依犹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之前有事。现在什么情况,有必要这么急着找我?”

“别说那么多了,你快来吧!”电话那头的人见她脸皮这么厚,简直气极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家属,下午都告诉你了,你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情况突然恶化了,我们现在需要你签字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你怎么还没来?”

“我今天来不了了,改天吧。”

“诶!你怎么能……”

“行了,挂了。”

“陈小姐!!我知道她不是你亲生母亲,可是你也太——”

“喂,你说话注意点,”陈雨依声音冷了,“反正给你打钱就行了吧?你看着办吧。”

“她闹得太厉害了,她不仅在自残,还又开始想自杀,我们都有护士受伤了,万一真出事了呢,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那恐怕得怪你们护士吧?我也想问问,她到底见了什么东西才‘受了刺激’?”

“什么啊,你是怪我们?真是匪夷所思,胡搅蛮缠!”

“你不是也在怪我吗?”

“我……我只是说联系不上你,这么紧急的情况,麻烦你也理解一下我们吧,你这也太冷血了吧!”

“行啊,看来你对我妈感情比我对她深,你现在可以录音,我是她女儿,承诺她死了不用你担责任。不过你对你们医院的投资人就这个态度,我待会儿想跟你们院长聊聊。”

电话那头一噎,半晌才响起了谨慎不少的声音:“可是陈小姐,你母亲只是想见你一面,说不定见到你她的症状就会缓解的啊。”

陈雨依莫名一笑,盯着远处的电脑,声音也放轻了。

“怎么办,她好像已经见过我了。”

……

……

午夜前,仔细检查过门窗,将一切能反锁的都牢牢锁住,贺群青和柳晨锐匆匆对视一眼,也没再交流什么,各自转进了卧室。

贺群青在床边稍坐,感觉这次与以往不同,心跳竟有点快,心情颇为焦躁,最终强行忽视这种感觉,一翻身快速躺下了。

很快,意识犹如陷落,身体的感觉短暂消失,所有感知再次出现,已经是脚踏实地,贺群青自黑暗混沌中走出,来到光亮底下。

周围也有人陆续走出小黑屋边缘,数数有八九人,人数不算多,有相互打招呼的,也有临时拉帮结派的,没多久贺群青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窃窃私语包括看他的眼神,都明显与之前不同,贺群青算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出名了。

“柳晨锐。”贺群青终于出声。

柳晨锐被惊醒,朝他走来,目光却仍反复扫过周遭,剑眉皱起,低声问他:“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贺群青知道他指的是蒋提白和林况他们,可他总不能告诉柳晨锐,是自己重新整理了组队名单,现在上面只有两个名字。以后他们和蒋提白,不太可能再在副本里遇上了。

“小肖?”他俩刚站在一起,一个饱含惊喜,也有些迷茫慌张的声音同样接近了他们。

柳晨锐目光一扫,在看到来人竟是江远后,飞快看向贺群青,心里已经本能地有所猜测。

贺肖和江远的关系显然有些特殊,而现在他俩见到了一张熟面孔,不是金梓语,不是陈雨依,偏偏是江远?

贺群青只当没看到柳晨锐的眼神,顺带对江远仍不冷不热,恰好这时中岛升了起来,他便打头走到了中岛旁,人群紧跟着聚集,这下柳晨锐不会再问,欲言又止的江远也叹了口气,沉默来到了贺群青旁。

江远又出现在这,自然是贺群青的选择。

如果江远昨天没有那样救他,他或许还能狠心斩断和这个人的联系,但见到了江远诚心的模样,再将这人随意抛下,贺群青认为自己良心过意不去。

好歹江远已经拿到一张黑色审判书,还孤身一人通过了前两个副本……总之自己只负责不让江远死得太凄惨就足够了。

静下来一番观察,贺群青和柳晨锐都发觉,这一次进入小黑屋的人,年龄上多是年轻人,除了江远这个强扭的瓜,就只有另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剩下所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而且清一色全是男性,估计那一名新人也不例外,反正所有人站在中岛旁都相看生厌。

贺群青还想这样的玩家配置是巧合,还是系统病入膏肓了,就听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

“全是男人,说不定今晚我们都有艳福了。”

许多人闻言哼笑,气氛仿佛松弛了不少,柳晨锐顺着对方的话稍一思考,眉头忍不住再度皱了起来。

那开口的四十岁男人自我介绍道:“免贵姓郑,郑创优。”说着,他视线直直落在贺群青脸上,挑眉道:“贺肖,你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啊,谁能想到你只是个新人。”

他两次开口,都是油腔滑调,贺群青压根儿不想跟这种满脑子邪念的人交流,干脆催促:“快点抽。”

郑创优咂咂嘴,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没想到抽签结果下来,像是专门和贺群青作对的,被郑创优抽到了头目,还定了三条贺群青听了十分牙疼的决策:

第一:组织内成员不可违背头目下达的命令,违者扣除两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第二:组织内成员为头目寻找审判书不遗余力,找到后会不断高喊“找到了”并最终完成上缴,私藏审判书者扣除二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第三:除头目外的组织成员会相互分担犯罪责任,违者扣除二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柳晨锐看到最后一条,脸色彻底变得阴沉,胸口吸进一口气,半天没放出来,自然也不会签字,正生闷气时,发现旁边贺肖已经慢吞吞在那神经病的决策书上签了字。

“你……”柳晨锐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到贺肖不止签了字,还对着那个姓郑的露出了一个没多少笑意的弧度。

柳晨锐停顿数秒,便也低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扔笔心道,往好处想,起码能和贺肖互相分担“犯罪责任”……神经病?现在我也不算是正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