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提白目光快速搜索,瞬间,在黑暗的一角见到了陈雨依。

陈雨依同样深受灵神影响,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边。

她面前不远处,正是长着游荡者手臂的自杀者灵神。

好在那名自杀者,眼下正被一个蒋提白意料不到的人控制着。

新人A!

可新人A行动间也捉襟见肘,因为他同时还被另一个人缠着。

与新人A缠斗的灵神,正是“贺肖”。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个贺肖灵神,果然穿着上一个副本里的衣服!

新人A……

“咳,咳咳!咳——!!”

蒋提白浑身被屠夫身上那些肉线扎到的地方都传来愈演愈烈的剧痛。

剧痛甚至已经逐渐地蔓延到他身体内部。

想到那寄生虫的模样,蒋提白压下肺部的痛痒,最后冷冷看了眼新人A,便不再耽误,立即转身从最肮脏的角落,捞起了那个疯癫的女人。

“把它们弄回去!让它们消失!!”

“为什么?”女人含含糊糊地说,“它们不也是你们的‘伙伴’吗?看看,今天这里多热闹,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蒋提白骂了一句脏话,他气急了,不再把这个女人当人了,只把她当成一个工具,大力拉着尖叫喊疼的女人,把她先推到了最近的林况和金梓语身边。

林况此时无疑已经比数息前要清醒许多,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蒋提白拉着“神”过来,打起精神本能去接人。

没想到蒋提白只是拉着女人从他和金梓语面前飞快经过,几乎是在女人脚步不稳跌倒在他们身上的下一秒,就重新将女人拉了起来,又走向了其他人。

林况和金梓语同时一愣。

因为就在女人被蒋提白甩向他们,他们接触到女人枯瘦身体的下一秒,他们的脑海中,倏忽出现了一张——漆黑的审判书!

他们震惊地看向女人,意识到这个“神”,才是这个“终生伙伴”副本里真正的“宝藏”,是NPC“最重要的财物”。

再想到之前,蒋提白是第一个触碰到被囚女人的玩家。

他当时主动将手落在女人肩上时,林况已经感觉到有些异样,因为老大平时没有这么“怜香惜玉”,甚至在不必要的时候,老大和任何人都没有太多肢体接触。

原来是这样,触摸到女人,就能得到代表了巨额奖金的黑色审判书。

林况骤然更加清醒,有些震撼的目光追着蒋提白的背影看去。

是,一旦老大知道了黑色审判书的存在,他就再也不会错失任何机会,竟然连续三次,带自己拿到了黑色审判书。

老大……

林况感动的余光瞄到地面上屠夫尸体,腿软了一下,想到屠夫也是老大弄死的,他眼圈莫名发热,直到视线再一扫,一眼瞄到“蒋提黑”将贺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来,一手同时朝贺肖身下暧昧的伸去——

林况这才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一时三魂六魄都飞走了,脑袋一热大吼一声:“蒋提黑你王八蛋————!!”

……

……

蒋提白一刀挥去,差一毫便砍在“自己”脸上。

“咳!!”蒋提白用力过猛,一下子咳嗽起来,嘴里随着咳嗽,飞快有大量血溢了出来,他不得已弯下腰去。

蒋提黑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嗤笑一声,可惜的抚摸了一下贺肖的脸颊,才放开他,迎着蒋提白去了。

蒋提白将女人推到贺群青怀里。

下一秒,蒋提白与灵神“自己”迅速扭打在一起,当啷一声,杀猪刀掉在了贺群青脚下。

“捡起来——”蒋提白哑着嗓子说,很快闷哼一声,是挨了一拳,但他仍提醒,“带她找你陈姐!”

女人尖叫的更大声了,“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出去!”她在贺群青手中挣扎转身,贺群青轻易就放开了她,而下一秒,女人被嘻嘻笑着的“金梓语”抱在了怀里。

“你哪也不要去……”欲女轻声道,“跟我来,我们藏起来!”

“你藏个屁!”林况一把拽住女人的胳膊,和金梓语合力拔河,将女人连拖带拽拉向角落的陈雨依。

……

……

贺群青的幻觉更清晰了,他衣衫下的肺部,甚至有了微弱的翕动感。

无视了脑海中出现的黑色审判书,他低下头,呼出一口几乎要灼伤他嘴唇的热气,藏在背后的手,跟着缓缓垂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一柄匕首。

是他从蒋提黑身上摸过来的刀。

刀柄冰凉熟悉的手感,和他上一次捅进蒋提黑身体的,正是同一把刀。

贺群青眼中倒映着微弱光线,难辨他的神情。

……

……

蒋提白体内有东西在肆虐,加上杀屠夫消耗的体力,遇上另一个“自己”,几乎就要落入下风。

原本他只需要等待所有人拿到黑色审判书,之后便可以离开这里,眼下和这些诡异的灵神拼命,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此刻他面上罕见地透出阴沉,趁蒋提黑被他打偏过脸,蒋提白手悄然摸向后腰带,那里藏着一柄匕首。

谁知突然,蒋提黑身体猛然僵硬,之后在蒋提白狐疑的目光中,另一个“自己”竟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蒋提白堤防他出手,没想到对方直接朝着他倒了下来,那样子竟像是被……

突然间,蒋提黑又睁开眼,用力抱住了他!

蒋提白震惊地没动,因为他看到“自己”的背后,有一只手,那手里攥着一把刀,刀尖在滴血。

“贺肖……”

蒋提白话没说完,蓦然对上了贺群青的双眼,一下子,所有字眼卡在了喉间,他说不出一句话。

贺群青抬起脚步,走向了他们。

蒋提白眼睛缓缓睁大,看着贺肖极端冷静一般朝自己走来,接着,贺肖按住了蒋提黑的肩,猛然送出了手中的刀!

啊……

蒋提白无声的张开嘴,瞳仁缩成了一点。

明明被刺中的不是他,但他浑身的冷汗都随着这一刀涌了出来。

“哈……哈哈……”蒋提黑却笑了,好像贺肖不是在用刀残忍地结束他蜉蝣般的生命,而是在爱抚他、拯救他一样。

“好,很好……”

灵神“蒋提白”,深吸口气,缓缓地抱住了眼前震惊到浑身僵直的蒋提白,紧紧地、狠狠地抱住了对方。

贺群青猛然收手,再一次猛然用力——

噗嗤!

突然,被“自己”抱紧的蒋提白瞳仁跟着震动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那刀有多么用力,多么坚定。

甚至直接穿透了另一个“自己”的身体,刀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但蒋提白在这一瞬间,彻底明白了。

贺肖要杀的人,是自己!

贺肖之前说的,教了他“做人不能做好人”的“蒋提白”,也不是指眼前的灵神,恐怕就是他蒋提白本人!

“贺肖……”蒋提白愣愣地,但他无法说完,又一次利刃入肉,他腹部跟着一痛,像是长针扎进肉里,惹得他浑身上下,好似就剩这一点最痛,痛的他仿佛感到了一丝……无助。

突然间,一股真实凉意泛起,蒋提白意识到不好,等他反应过来,手摸向自己后腰时,他的那把刀,已经不见了!

相对的,垂死的灵神“蒋提白”,却忽然一用力,甩开了本体,快速转过身去——

“!!”蒋提白倒吸一口凉气,连贺肖的名字都来不及喊出来,身体已经自动朝贺群青扑了过去。

可另外一个自己,已然更加用力、深深地冲进了贺肖怀里!

……

贺群青没想到做一个恶人,报应会来的这么快。

他清楚感到“蒋提白”的匕首在他胸口搅动,他痛的笑了出来。

贺群青有些感慨,虚弱声音里也充满了自嘲,自言自语般道:“这才是你……”

“是我。”蒋提黑从容地笑了,他随即放开刀柄,大方捧起贺群青脸颊,手指轻柔摩挲下,仔细观察对方即将失神的目光,微微一笑,道:“真有点舍不得死了。”

贺群青眼前一空,“蒋提黑”终于倒下了,安静地闭上了眼。

贺群青身体摇摇摆摆,下一秒,被另一双胳膊快速扶住,两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贺……”好半天,蒋提白才开了口,但四周不知何时,俨然安静了下来。

“老……老大……”

林况的声音透着艰涩,道:“游荡者……它……”

蒋提白骤然抬起头,很快发现,之前一直没有大张旗鼓动作的游荡者,此时,伸懒腰一般的提起了双肩。

“老大,审判书上到底要写谁的名字啊?”林况简直要哭出来了,“昌阿婆和李乔尼?其他人呢?还有谁,我们都不知道啊!”

牛心言此时已经与林况几人退到了一起,但他仍处于震惊中,看着自己脑海中的腥红“审判书”三个字,失声问出口:“这……这到底是什么审判书?”

蒋提白用力闭了闭眼,再看向身前极速衰弱下去的贺肖时,声音僵硬地道:“写‘巴秀村村民’。”

“写……写……”林况愕然。

“蒋大哥,要写他们……他们所有人吗?”金梓语也惊呆了。

蒋提白心火腾一下起来,“让你们写就写,还废话什么?!”

“可……”

“快写!”蒋提白忍不住低吼,可当他看到贺肖时,心里一突,忽然就担心起这小子可能会不按他说的做。深吸口气,他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暴躁,以及不知道该谁发泄的不满,解释道,“……这个女人……她在内部世界里,准备屠杀了所有村民,不是吗?对一个被毁了人生的女人来说,仇恨所有人,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姑息之恶同样是恶,在这个村子里,根本就没有无辜的人!懂了吗?!”

“对!”被囚禁在这的女人忽然赞同地停下了动作,“他们都是罪人,他们都是罪人啊。没有谁是无辜的,他们所有人都要下地狱!林况,你快听蒋柏的话,填好审判书啊,快点啊!……游戏真好玩,我们明天接着玩!”

女人说着激动起来,一瞬间,狭小的地窖里似乎又闪过了几道身影,但女人也吓了一跳,紧接着,这些影子便又消失了。

可忽然,蒋提白目光凝固在了这个狭小地窖的一角。

那里唯独有一道人影,暂且没有消失。

贺肖的手竟然也动了,不顾伤口疼痛抬了起来,伸向那个墙角。

蒋提白一动不动地看着墙角站立的漂亮女人,嘴唇不受控制地隐隐颤抖,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呼——

女人闭上眼,安安静静地消失在了原地。

……

……

这一刻的蒋提白,俨然体味到了身心极致的混乱。看到漂亮女人的瞬间,他彻底失去了属于高级玩家蒋提白的从容,他真的又成了蒋柏。

一滴冰凉的泪水,顺着蒋提白不敢相信而睁大的眼底,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那个女人是……

贺织嫣。

第137章 第137章 闭眼成神⑨ 快通关离开吧……

“它来了……它要来了……它要出来了!!”

林况呆呆望着同一片角落的目光骤然被惊醒, 他赶忙抓紧了身旁疯狂的“神”,阻拦她的叫喊:“别动!别喊了,别再喊了!”

如今“游荡者”就在他们不远处, 这么狭小的地窖里,他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偏偏女人还要这样时不时的发疯,林况生怕“游荡者”会受到刺激,突然暴起。

但在此之前, 游荡者却一反常态, 几乎只是停留在原地,如同守株待兔,也像准备坐收渔利。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哪怕是灵神游荡者,也不会改变嗜血的本性, 怎么会想要坐收渔利?应该是巴不得亲手把他们全部杀了才是!

可事实就是这样, 那高大、诡异的非人类的身体, 直到此刻,才缓缓活动起来。

这样的表现, 让林况心中升起诡异的直觉, 他逐渐觉得眼前这个游荡者,之前一直在等待什么,而现在,它等的东西,已经被它等到了。

等到了?

不对!

等等——

刚才疯女人说什么?

“它”要出来了?

谁要出来了?!

结合女人愈加疯狂的话,林况几乎是瞬间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想——

九天的副本时间, 在“神”这已经快要过去,这么说……

真正的游荡者,要出现了!

难道, 灵神“游荡者”不杀他们,是因为它知道,玩家全部死亡后,不仅它自己会消失,真正的游荡者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老大!陈姐!”林况表情有些扭曲,心慌的道:“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灵神游荡者,是在等真正的游荡者啊!我,我们现在就填上审判书,一起走吧!老大?!”

蒋提白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他口中却猛地呛出大股的血来!

“咳——咳——!!!”

“老大?”事到如今,林况终于觉察到不对。

蒋提白呕血呛咳的声音,在他听来极为的熟悉。

就像是,像是他的噩梦,那个蛊虫副本里,成了寄生蜂蝶幼虫第一份养料的玩家,都是无比痛苦的呕血、惨叫,被无数幼虫在短时间内快速的钻空、吃空、最后死去!

死亡的玩家身体里,最终却只会爬出一只灰突突、不起眼的蜂蝶。

它们飞起来轻柔安静的不可思议,直到它落在一个人的头上——无数细线如同渔网骤然撒开,将一颗头颅完整的包裹起来,然后肉线向下钻、钻、在玩家惨叫消失的那一刻,它们翼翅抖动,浑身焕发银蓝的光彩!

“老大——”林况喉头紧的发出了颤音,彻底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自己那个灵神的原因。

一想到蒋提白现在正在被那种东西从身体内部啃食,林况两眼顿时瞪的血红:“老大,快,快走啊,我,我求你了!!”

林况这一次是真正在哀求了,蒋提白为了救他落入这个境地,他简直无地自容。

“呼……吼……”

【快……?还不够……快。现在……已经是最恰当的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

林况听到“游荡者”奇怪的喉鸣,顿时浑身僵硬,他身边的金梓语则已经抖如筛糠,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陈雨依。

……

……

贺群青听到了“游荡者”灵神的声音,自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这打断了他看到贺织嫣离开后,胸口那把刀继而带来的难以形容的空洞和酸涩。

不过也是这时,贺群青才愣愣地注意到咳血咳得惊天动地、甚至逐渐埋头跪下去的蒋提白——像是时不时还在……笑?

贺群青一咬牙,深吸气撑住地面,缓缓坐直了一些。

正在这一刻,一只血手按住了他的手。

“走——”蒋提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听起来俨然在这一秒就会断气,他强行止住咳嗽,但喉咙里的血让他的声音嘶哑难听,“通关……贺肖。”

贺群青快速抽回自己的手。

“游荡者”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他脑海里。

【到时间了……】

【你该出来了……别这么懒惰……】

【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说——】

【我已经!!等不及了啊!!】

“吼————!!!”

“老大——!!!”

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下,“游荡者”弯下腰,野兽一般猛然扑向蒋提白和贺肖的位置!

……

这一秒,在贺群青眼中,忽然变得无比漫长。

“游荡者”身体内部的深暗红光,随着它的靠近,使黯淡昏红的光晕,覆盖在蒋提白终于抬起的面容上。

贺群青一切思考就在这时戛然停顿了。

蒋提白神情,根本不是贺群青想象的在笑。

相反,蒋提白眉心紧皱,两眼完全浸湿了。

如果因为生理上的不适,因为咳血才流出了眼泪,那么蒋提白眼中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贺群青已经完全看不懂了的脆弱和……委屈?

这一瞬间,蒋提白的脸顺理成章地与贺群青记忆中蒋柏的脸重合了。

只是当年那个男孩,边哭还要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而眼前的蒋提白,似乎只是……在哭而已?

在贺群青呆愣的目光中,蒋提白眼中的痛苦迅速地散去,逐渐转变,那眉心猛然放开,两眼瞪大了,手臂和身体一同朝他扑过来——

“小心——!!”

贺群青抬起腿,一脚踹上了蒋提白肩膀!

蒋提白身体随着这一脚向后仰倒,几乎是同时,他瞳仁中倒映着上方一只畸形的长臂,几乎是从他鼻尖掠过——身前一声闷响,贺肖被这只手臂重重地扬起来,抛出去,砸在了另一边的墙壁下!

……

……

贺群青呼出最后一口空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

蒋提白倒在地上,神情扭曲得厉害。他屏住呼吸,一咬牙又爬起来,刹那间,刺眼的火光猛然穿透了地窖,瞬间点燃了那张充满污渍的床垫,所有人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登时被刺激的一阵剧烈的疼痛!

……

……

“走!”

林况双眼因为刺眼的火光一时难以睁开,但他听到了陈雨依近乎尖叫的声音。

“姐……”

“走啊!”

陈雨依哪怕双眼再痛,也没敢闭上眼睛。

她眼中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但那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汹涌了。

泪水使她眼前一切扭曲了,被眼泪抬高的视野中,另一个顶着长角的怪物,大步自火光中走了出来。

“这里报警电话是多少?”

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问道。

那声音很吃力,听起来简直是咬牙切齿了,因为这人正用全部力量束缚着灵神“贺肖”。

……

新人A的问题实在是太违和,甚至让人想笑。

但只是想而已,知道新人A是谁后,现在陈雨依实在笑不出来。

……

“告诉我啊,报警电话是多少?!”

柳晨锐急切地问疯女人。

疯了的女人看着新出现的游荡者,神情更加的恍惚。

她目光透过游荡者身后,看着游荡者出现的地方,仿佛开始幻想什么。

但“报警”一词还是刺激了她,她抬起头,呆愣的看着柳晨锐。

“报警电话——!”柳晨锐一字一句道,“告诉我!”

疯女人喃喃说了什么,柳晨锐继续追问,女人这下声音稍微大了一些:“910……”

柳晨锐不说话了,他目光倏忽看向头顶,那里有一扇方正的门。

没有任何玩家想着出去,他们只为了审判书。

如今每个人拿到审判书,更没有人去理会那唯一的小门。

柳晨锐在脑海中凝视那黑色的审判书一秒,猛然喊道:“林况帮我!”

林况瞪视过来,当看到新人A望着头顶的小门,手下似乎还准备放开“贺肖”时,想要拒绝似乎是来不及了!

林况只能暂停在审判书下写自己的名字,扑过去重新将“贺肖”按在地上,这时后背一痛!

新人A不知死活地踩着他肩膀一跃,手掌猛然撞向了那扇小门!

咔嚓一声,门竟然开了!!

光线骤然从外面洒进来。

因为游荡者正无比惊恐的金梓语都忍不住一愣,扬起脸看向那敞开的木板。

林况更是愕然,还没反应过来,掉落下来的新人A已经爬起来,竟然第二次踩着林况的后背向上跳去——两手瞬间扒住了那小门的边缘!

土渣扑扑的落下来,林况赶忙闭上眼,而眼皮上阴影闪过,再睁眼时,新人A已经不见了!

“新人A!”林况怒了,朝那小门喊,“你知不知道该怎么通关啊!喂!”

……

……

“嘭————!!”

一声碰撞的巨响!

仿佛两头壮硕的公牛在他们身边撞在了一起,伴随着“锵锵”的利器剐擦声,这时有滚烫的渣滓落在了他头上、脖颈上,林况快速抹脑袋,本能缩起脖子,但还是被烫的到处剧痛!

他手上不由沾染了一些岩浆般又红又黑的粘稠液体,瞬间烫得他双手皮肉分离起来。

林况惊骇地缓缓回头,这时他看到,两个游荡者,已经……只剩下了一个!

……

眼下,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他们再耽误下去了。

还能站立在那里的,才是真正的游荡者。

……

……

牛心言手中拿着早没了子弹的枪,退进了安全的角落。

这一秒,他在审判书上,按蒋提白的说法登上了那些字样。

【嘟——】响亮的提示音在牛心言脑海中回荡,他目光震颤的看着眼前的审判书。

从未见过的审判书,上面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字眼。

【罪人集体:巴秀村村民

——今罪行确立。

以上全体人员中,侵害他人意志者,凌虐他人身体者,限制他人自由者,皆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牛心言早已震惊得失语,反复观看这张审判书后,他才在这张审判书下方,缓缓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眼前一切景物消失前,他仍紧紧的按着腹部伤处。

此时无所顾忌,他衣服下端已经揭开,那里正是一部摄像头朝外的手机。

……

……

游荡者猛然挥动手臂后,它失望地感应到,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名玩家。

它显然厌恶这样狭小的地方,要低下头,弯下腰,它的头颅在这里更加的沉重了。

“呼哧——”

游荡者缓慢地走向那最后一名玩家。

……

……

陈雨依还留在原地。

她没走。

她不愿意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

就在这一个副本里,她都死了无数次了,身体还是告诉她,她恐惧游荡者。

她才不信,她就要告诉所有人,她不怕死!

她的价值,就在于她不怕死,不怕以任何方式去死!

陈雨依浑身战栗。

随着游荡者向她走来的步伐,她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冷汗沾湿了她的衣服,她的发际,她头晕脑胀,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却正是在这个副本里,自己一次又一次用那只畸形锐利的手臂割断自己脖子的画面。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血液喷向天空,哗啦啦撒了一地,流了一地。

眼前真正的游荡者,朝她扬起了指尖。

只要轻轻一划,她的脖颈就会向后翻过去。

她无疑已经“熟悉”那种感觉了。

她强迫自己睁着眼,手抖个不停,但还是拿起了准备多时的手机,开启了视频拍摄。

由于手心全是汗水,险些让手机滑走。

她狠狠地扣紧了手机。

……

……

贺群青昏昏沉沉间,看到眼前一撮摇摇晃晃的卷发。

那卷发有些地方烧焦了,剩下蓬松的地方,则抖动的像一只冬天落水的狗崽。

再朝那张脸上看去,贺群青的意识,宛如被冷枪打到一般,骤然清醒了一瞬。

陈雨依还在这……

接着,陈雨依拍摄视频的举动,就告诉了贺群青,她想让自己杀了她。

她恐怕是想确认,她不怕死,她不怕游荡者?

……贺群青头痛骤然加重,密密麻麻等待他去收割的哨音,从四面八方挤进他的脑袋里。

那是来自其他副本的玩家,将要结束的时间在催促他,快点撕开这狭小的空间,去做他该做的事。

可陈雨依……

你为什么……

你分明……

是在求救啊?

你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已经不想再被杀死了?

你分明……很害怕啊?

……

“吼————”

热浪袭上意识,贺群青知道自己清醒不了多久了,他也再受不了这种即将失控的感觉了!

游荡者炙热的身体,宛如熔炉,猛火熏烤他的意识,让他的脑袋变得浑浑噩噩。

终于,贺群青一把撕开了眼前副本间的无形屏障,一脚踏了进去!

……

……

陈雨依呆愣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窖。

她手臂一软倒了下去,躺在地面喘起了粗气。

脖颈上传来针刺似的疼痛,她颤着手摸去,指尖有血迹。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赶忙翻过手机自拍,看到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线。

但那血线很浅,只划破了她的皮肤。

陈雨依呆呆地抓着手机,突然,她将手机用力砸向一旁。

收回胳膊,她无所适从,最终哭了起来。

“我……我不想死,老娘不想死——”

……

……

柳晨锐没有远离,他就站在小门前方的空地上,久久看着远处。

直到听到下方陈雨依孤零零、凄凄惨惨的哭声时,他才回过神来。

但再看四周时,他还是陷入了那种动弹不了的境地。

只见四周是荒凉的山林,破旧的房屋,所有道路已经被植物占据。

这个村子,少说已经废弃十年了。

但废弃的时候,下面那个女人,恐怕因为某些原因,永远地被留在了这里。

……

柳晨锐刚才在下面,还暗自发誓要救出女人。

他不像其他玩家,他坚信副本的世界是真实的。

但现在……他显然实现不了自己要救那个女人的承诺了。

那个女人,早已经是他们说的“异灵”了。

……

“你干什么?!”

陈雨依的哭声突然停顿,柳晨锐立即转身,从地窖口跳了下去。

一定睛,柳晨锐便看到,被囚禁的女人,竟然捡到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脖颈。

或许因为现在副本时间还没有完全结束,这个女人的身体哪怕枯瘦,但仍然还是个“活人”。鲜血飞速涌出,陈雨依用手堵着那无法对齐的伤口,那个女人却急忙安慰他们。

“不用担心。陈雨依……柳晨锐,你们是我的朋友……可我想醒过来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主神虚拟出来的。”

“等我醒了,你们还会陪着我的,对吗?”

陈雨依无法回答她的话,在她听来,这只是一名窥探到玩家世界的NPC的疯言疯语。

柳晨锐低下头,看着女人空洞的眼神,还有她露出的奇异微笑,蹲下去抓住了她的手。

女人死亡的非常快,突然,陈雨依触电般倒下了。

柳晨锐也周身僵硬,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他心跳十分剧烈,查看陈雨依时,他猜测,事情就是发生在这个女人死亡的瞬间。

他的脑袋里,现在已经多出了以另一个人为视角的记忆,那个人……是他的灵神“贺肖”。

就好像,在女人死了以后,他和灵神“贺肖”,在这个副本里的记忆,被融合在了一起。

比如他现在,突然就知道了“贺肖”在这个副本里看到过的,经历过的事情,都是一些单纯的画面和场景。

“真的像多重人格一样……人格竟然被整合了。”陈雨依发出痛苦呻丨吟,捂着头坐了起来。她的脸色与柳晨锐不同,要惨白许多。

“还等什么,”陈雨依早已收起眼泪,无精打采地对柳晨锐道,“快通关离开吧,柳晨锐?”

……

……

不久后,地窖彻底空了,没有了玩家和血迹,只剩下一具女人的尸体。

那女人闭眼沉睡着,身体快速干瘪,血肉化为飞灰,但她唇边仍挂着莫名的笑容。

……

在这片光荣的虚构里,

有祂可怖的勇气,

总是催着我醒来,

永恒地醒来。

第138章 第138章 记忆整合 蒋提白终于开了……

“贺肖!”

蒋提白手猛地伸向前, 多次剧烈呼吸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满身冷汗地坐在卧室的大床上。

但他仍瞳仁震颤,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幅大尺寸旧照片。

由色泽深沉的长方形木框装裱。

照片上共有29人, 是著名的“第五届索尔维会议”。

只是此时房间内光线过于昏暗,令人只能勉强看到大相框的轮廓。

好在一旦觉察到这张照片的存在,他就知道自己的确醒了。

可今天着实不同寻常。

他虽然已经从副本里出来,身体的一切感官却还在和大脑争夺理智。

往常他的理智会快速战胜轻微的混淆,让他回到现实。

今天却不能了。

卧室厚重的窗帘紧密合拢在一起。

昏暗至极的房间, 身下铺着黑色床单的大床——这一切宛如黑洞直接卷走了他的意识, 让他感到自己整个人在不断地下陷。

直到他放弃挣扎,彻底陷进了不久前副本里的那一幕:贺肖血流不止的身体,被怪物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砰然撞击,抛进黑暗肮脏的角落。

那人落到地面的瞬间, 就已经成了地窖阴影的一部分, 蜷着身体一动也不动了。

这一幕正是最先一遍遍在蒋提白脑海中播放的。

他很想知道贺肖这时如何了, 但记忆本身就处于一个模糊不清的环境。

他越想看清,越猜测下去, 就越有种失控到想要发火的狂躁。

可这还不算真正的折磨。

真正的折磨是他不得不回想起在此之前, 贺肖踢他的那一脚!

那一脚让他避开了灵神“游荡者”。

那一脚让他心脏骤停。

那一脚让他连贺肖的衣角都没抓住!

哪怕他当时已经离死不远,哪怕贺肖这小子,连眉毛都在明白地说,想杀了他蒋提白。

结果呢,竟然还是自作主张地救他了!

贺肖是什么,你是什么, 你以为你是圣人,是救世主吗?!

说到圣人……

贺织嫣,贺群青, 贺肖……

自己是捅了姓贺的好人窝了吗?

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的,”蒋提白用力按着太阳穴,仍是头痛欲裂。两眼又烫又干涩,他不由紧闭双眼闷哼起来,好半天毫无缓解。

终于,他破口大骂,“蠢货!蠢货!!”

看到贺肖的第一眼,自己就应该认出来,自己就应该认出来的啊!!

到底是自己混账当久了,如今跟谁都能薄情寡义?

贺肖和那人长得极为相像。

平日里,自己总标榜着把那段往事深种在心里,永远不会忘了,忘不了。

实际上呢,早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了,都当面遇着他家的人了,还得副本来提醒自己?

……

弯腰坐在床上许久,蒋提白才浑身发冷地镇定下来,从关于贺肖的画面里抽离。

……

……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知道贺肖拿到审判书没有。

……

……

想到这点,蒋提白彻底愣住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这次……竟然连价值七万点的审判书都没拿。

他太了解自己了,自己是死爹死全家也不会忘记拿走已经到手的审判书的。

……

所以贺肖从各个层面上来说,还真成了他蒋提白的克星小祖宗了。

而他自己这次的死法,也算得上他副本人生中排行前列的凄惨。

当时,贺肖被甩到墙角,真正的游荡者出现。

眨眼间,灵神游荡者也成了“废墟”。

他自己已然苟延残喘,挣扎起身想去看贺肖,一把速度快到让他无法区分冷热的刀,就干脆划开了他的身体。

在他视线失焦前最后一秒,是正对上了游荡者本尊那双猩红的眼。

那双眼瞳宛如蛮荒星球的表面,眼睛里着实装不下任何有生机的东西。

……

想到自己死前的画面,蒋提白登时好受许多,逐渐冷静清醒了过来。

偏偏在这时,突然,他幻觉一般,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几个副本都没教会你清醒,你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蒋提白身形猛然凝固。

“……”?

这又是什么?

是他的声音,但他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仿佛为了响应他的想法,眼前瞬间闪现出了崭新的画面——是金梓语苍白惶恐的脸,正呆呆看着自己。

而“自己”还在哄劝她:【你再不清醒,总会走到你最害怕看到的那条路上……】

……

蒋提白坐在床上,眉头越皱越紧,扶额长呼口气。

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这次副本里,玩家与玩家创造的灵神,作为“神”的多余人格,在副本结束时被整合了一次。

【要是你真觉得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可以离开,不用总是这么担心我居心不良……】

蒋提白缓缓放下手,他预感到,接下来恐怕还会看到一些他不愿意知道的事。

【我们……ACE,也开始大胆做分析了……】

【小肖,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自己的理由。】

【小肖,要不要给她吃点,只是睡一觉而已?】

【……不要脏活儿都扔给林况,不然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啊?】

【尤其是陈雨依,她也不用总是护着你那个多余的‘干净’了。】

【一件曾经想要保护的东西再度被撕碎……】

【小肖,你看你。】

【小肖……你知道吗?】

【你真是个大麻烦……因为你,现在一切都不顺利。林况也不听话了,我真想送你走。】

【逗你而已……】

【转眼就变得这么可怜了……你看看你自己,到底有多少破绽啊?】

【就你这副模样,你能想象吗?如果我抛下你,陈雨依也抛下你,林况也抛下你,所有人都会对你这样的累赘退避三舍,你怎么能活呢?】

【现在你数数,小肖,你今天到底对我‘不满意’了多少次?】

……

……

蒋提白瞪视着眼前的昏暗房间,无力落在被褥上的手俨然微微颤抖起来。

……

……

【快去,听话,小肖,你不做,他们都要死,知道吗,都会死……】

“……!!!”蒋提白隐隐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秒,蒋提白果然在记忆中看到了贺肖的脸。

对方离自己是这么近,眼中充斥着赤红血丝,已然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眼中酸楚和难以描述的“疼痛”,叫此时的蒋提白都有些恐惧自己将要看到的画面了。

【恩怨?】记忆中的贺肖这么说:【我的恩怨,就是要你死,蒋提白!】

【……你选了我,小肖,我就这么值得吗?】

……

【你不值得,但你只能死,蒋提白,你只能死!!】

刀刃进入“自己”身体的瞬间,蒋提白猛然狠狠攥紧了床单。

可对他的打击,竟然还没有结束。

【小肖……我还想教你最后一件事……】

……

……

许久之后,蒋提白脸色极度苍白,以无法遏止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板?”

“……”

“老板?”

半晌,蒋提白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快听不清。

“立即给我……林况的联系方式。”

第139章 第139章 联系林况 你还见过他姑……

蒋提白攥着手机枯坐, 等了有一万年,终于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老板,林况的手机目前一直关机。

他住在锦川市的姥姥家, 这是长辈家里的座机号码:

0354-15590773

另外,要带他过来吗?】

蒋提白盯着那串陌生号码,手指飞快掠过键盘:

【不。】

【准备飞机,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那边的人犹如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连一秒钟都没到, 早已准备好的回复刷进了屏幕:

【老板, 你已经答应了今天会和其他人见一面。

这件事已经延期了六次,他们都开始害怕,认为我们是在囚禁他们。

如果你再不出现,他们可能会选择擅自离开, 甚至不惜在现实使用暴力。】

【那就让他们离开, 让他们都去死!!】

【老板, 我理解您现在是刚离开副本的状态,请您冷静五分钟再回复我。】

【你理解个屁!你也滚!立即收拾东西滚!】

消息提示音卡壳般消失了。

蒋提白拇指悬空在林况家号码之上, 停顿了许久, 终于决定按下拨通键的时候,五分钟到了,叮一声响,新的消息准时来了。

【老板,这次有什么意外情况吗?】

蒋提白气得想砸手机!

但因为林况这个电话莫名得难打,他拖延了起来, 回复了一个长句:

【又是一个特殊副本。算上这次,已经连续三次遇到特殊副本。没有这样的巧合,应该是主神排除干扰, 知道我们的动作了。我们要快,再快。不然我也……】

哒哒哒,蒋提白两下删掉了最后几个字,只把前面的句子发了出去。

耳边静了,他终于决定马上打电话给林况。

叮——消息又来了。

“……”

蒋提白打开加密信箱,这时他已经被迫冷静下来了。

【老板,我早上收到了一样的消息。

褚政说他也连续遇到两个特殊副本,有点撑不住了,想休息一天。】

蒋提白问:【拿到黑色审判书了吗?】

很快那边回复:【拿到了。昨晚和前晚,已经拿到两张。】

蒋提白眉头松开又皱起来。

他知道,手下想休息一天的意思,就是想跟他进一个副本。

这样有他在,通关难度可能会降低不少——其实就是不想被杀,还想吃一天闲饭的意思。

蒋提白这一犹豫,手机另一边的人再度猜到了他的想法,劝道:【既然主神已经觉察,让大家都进了特殊副本,那您要亲自找到特定副本世界的难度会更高。老板,不如你们呆在一起,进入同一个副本,主动吸引主神的注意,让其他人拿着代码去找吧。】

蒋提白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我看见他就烦。】

这一次消息进来的比较慢,仿佛他这位圆滑的助手也在头疼,好一会儿才发过来谨慎一句:【我会提醒他,让他这次不要陷害您。】

【你不如告诉他,】蒋提白点键盘的手指更快、更用力了一些,【如果他这一次再搞六亲不认那一套,我就亲手弄死他,丑话说前面了。】

【好的老板,那这件事先放下,我再去问问他还想不想休息了。】

【请他永远地休息。他还想休息?不要吃闲饭的,滚。】

【好的老板,会替您转达的。稍后我会把今早的新数据发到您手机上,游荡者的情况还在第一栏。】

……

……

手机总算安静下来,蒋提白拨通了林况的电话。

“喂——?”含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人家你好,”蒋提白扯出一个笑容,“我找林况。”

“你是谁啊?”

“我是他……朋友。”

“什么朋友哇,是同学还是什么朋友哇?”

老人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怀疑,还有一丝警惕,直到蒋提白说是一起玩游戏的朋友,老人才很不满地走开了。

蒋提白在手机这边远远听着老人叫林况起床的声音,之后是林况强烈抗拒的回应,声音远远传过来,林况喊道:“什么朋友?!怎么谁打电话你都相信,根本就是骗子吧,赶紧挂掉!再乱接电话,早晚把你养老金骗光!”

“死仔啊!!”老太太喊声比林况还要大,“每天白吃白喝不上学也不去打工,养你还不如养一头肥猪啊,猪吃了东西还会长膘,看看你这一身排骨喽!你还惦记我的养老金?你自己不是很有钱吗,昨天那样一摞一摞掏钱出来吗,钱咧?”

“啊烦死了,给你拿去!”

“一二……这是十张啊?你外婆是叫花子,要饭的啊?”

林况怒道,“反正钱就在这个房子里,你自己找啊,找到多少都是你的!别打扰我,我要睡觉!”

蒋提白:“……”林、况!

你快过来给我接电话!

快!

姜老太婆没一会儿回来了,可能急着收起她刚到手的一千块钱,说了一句林况还没起床之后,就真要挂了电话。

“给你钱!”

“啊……什么?”姜老太婆把听筒重新放在了耳边。

“婆婆,”蒋提白深呼吸,“如果你把林况叫起来接这个电话,我保证他还会再给你一千……给你一万!”

“真的假的哦……”

“麻烦告诉他,是蒋提白找他。”

“蒋什么白……蒋踢白?”

姜老太婆嘟囔还没有结束,林况缓缓从床上抬起了头。

姜老太婆拿着扫帚杆慢腾腾过来了。

“死仔,三天不打你的屁股就发痒……嗯?”

只见林况闪电般从床上弹起来,瞬间清醒地蹭蹭跑到了座机旁。

由于心跳过于剧烈,他一把抓起话筒,还忍不住平复了一下心跳,才道:“老……老大?”

“林况。”

“……”

听到蒋提白隐隐磨牙声音,林况倒吸一口冷气,“老大?!真是你?!你怎么……”

“等一下,”蒋提白快速打断林况的问题,“等会儿记得给你外婆一万块钱。”

“呃老大,不是你想的那样……”

“先别说这些,我有事情问你。”

“好好,你问。”

“贺肖……”蒋提白忍不住停顿,“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他父亲……是……”

“他父亲?”林况一愣,头脑里瞬间闪过之前副本里的种种。

灵神中出现了孩子版本的老大,还有贺肖的失常……

林况顿时有些拿不准了,他怕说出贺肖的事情,可能会刺激到蒋提白,之后更有可能是同时刺激到两个人。

但眼下蒋提白都问了,林况不觉得自己知道的任何事情能瞒住对方。

“他父亲不久前……因病去世了。贺肖是来给他父亲办理后事的。”

“……”

“老大?”

过了好一会儿,林况才再度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声音竟然已经变得十分消沉,甚至像是强打精神才继续问:“你知道他父亲叫什么吗?”

“好像叫贺群青。”

又是半晌,蒋提白才问,“贺肖的姑姑……以贺肖的年龄,他应该不认识他姑姑……”

“我也不知道,”林况犹豫着说,“但我看他对待他姑姑的遗像,比对待他父亲的,还要上心很多。”

“……是吗,你还见过他姑姑的遗像?”

林况立即把他昨天到贺肖父亲出租屋里看到的一切都说了,最后道:“老大……我看他对待那张遗像的态度,倒像是他姑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一样。可能他是从他父亲那听说过姑姑的事?”

再深一些的设想,都是林况刚才躺在床上想到的。

但他不好意思在蒋提白面前矫情,便只委婉的说:“贺肖说他没有其他亲人了,有没有可能是他从小在别人那听到一些故事,就认真了?老大……你和贺肖的父亲认识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况。”蒋提白声音发冷地打断了他。

“老大?”林况不由喉咙一紧。

“贺肖现在在哪?”蒋提白直接问,语速都加快了。

“呃……他爸爸那个出租屋简直不是住人的地方,空荡荡的,连水壶都没有,我让他住在我另一个房子里了……”

“另一个?离你远吗?”

“不算远……”

“你现在就去找他!现在,马上!”

蒋提白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隐隐透出了急切。

“老大,到底怎么了啊?”

“你看好他,”蒋提白压下不妙的预感,反复地吩咐,“你盯住他!让他拿好U盘!今晚,他可能不愿意再和我一起进副本了。你一定一定要看住他,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我现在就到你那去……”

蒋提白声音戛然而止。

“老大?”

“……林况,”半晌,蒋提白才开口。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压抑起来,听起来蒋提白仿佛在为什么事懊悔,“不,我今天过不去了。明天……明天我一定会去锦川市。但今晚,我也有事情必须要当面和贺肖说,所以晚上……哪怕是强迫,你也必须让他拿着U盘进副本。”

“知道了老大,我现在就去找他。”林况已经明白了关窍,眼睛在四下找钥匙。

“带上手机,”蒋提白轻声道,“我的联系方式会发到你手机上。如果他闹起来,给我打电话。”

……

……

贺群青躺在林况家崭新的大床上,牙关快要咬碎了一般紧紧合在一起,齿缝间断断续续溢出沉闷的呻.吟,显然至今还在噩梦中挣扎不已。

“叩……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

半晌,贺群青才隐约听到敲门声,身体跟着一点点放松了下来,但呼吸反而更加深长吃力。

终于,他眼睛半睁开来,几乎是梦游地起身,摇摇晃晃到了发出响声的地方。

靠在门边,他脸颊因为之前的咬合酸痛不已,舌头也颇为僵硬,嗓音更是低哑至极,疲惫问:“谁?”

“小肖?”门外的人忐忑不安,但听到他的声音,显然是喜出望外的,“是我,我是姑……江远。”

第140章 第140章 遗嘱 立马抽出我两米长的……

贺群青站在玄关身形停顿许久, 实则是没有完全清醒,直到敲门声更加小心翼翼的响起:“贺肖?”

江远……

贺群青深吸口气,甩甩脑袋, 想把脑海中那铺天盖地的哨音,以及无数嘶吼惨叫声都甩掉。

可这一下不仅没能让他更清醒,反而让他差点跌倒,胳膊咚一声扶住了门。

门外一下没了声音。

【哈哈……】

贺群青目光在门上定住了。

知道敲门的是江远时,他十足混乱的脑海中, 骤然出现了女人的笑声。

眼前同时闪过不久前副本里灵神贺织嫣的身影, 叫他心里一痛。

贺群青思绪便不合时宜地飘远了。

……

……

【群青,我给你说件事儿,哈哈哈!!】

记忆中的贺织嫣陪他坐在田径场旁高高的观众席上,笑声在风里能传出一百米去, 惹得右侧不少休息的男同学偷看过来, 这些视线通通被贺群青挪动屁股挡住了。

【……你姐夫昨天陪我去给舞厅送货, 我给老板递个货单的工夫,他就被一个跳舞的大姐给相中了。

那大姐就追着你姐夫想认识认识。你姐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人家在后头追, 他在前头走,越走越快,绕了一圈,咵叉一下,被台阶绊倒,当场给大姐跪下了!

你姐夫那个尴尬就别提了, 人都傻了。

那大姐呢,嘴里说‘哎呦,没事吧, 我都心疼了!’就要扶他,这时候,你姐夫才看到我站在旁边,把他吓得,还跪着呢就大喊:老婆!!你来了!你下台阶……下台阶小心点!!】

【哦,后来呢,你又打架了?】

狂笑声戛然而止,【没,没有啊。】

【这指甲怎么断了两个。】

【这是美甲,做的时候要磨的,磨完不结实,呵呵……】

【说不定就是江远的问题,】十七八岁的贺群青就看江远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是不是他故意让那个大姐看上他了?】

啪一声,贺群青背上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直抻腰。

【那他不至于,你姐夫的眼光你多少得相信吧。那人你都不能叫大姐,你得叫大姨。】

【你打架他帮你了?】

【别提了,帮倒忙,拼命拉我,为了让他滚开我指甲都劈了。最后他还怪我呢,怪我嚷嚷了,怪我上手了,还说没必要这么干,有问题直接报警就够了,嫌我粗鲁,回家就跟我吵架了。】

【嫌你?江远在哪呢?我找他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脸上被我不小心挠流血了,在家反省呢。】

【……】

【唉,群青,你不懂,你姐夫这种人,读书都读偏了,觉得他就是文明人,文明人得靠理智解决问题。但你说就昨天那情况,报警行啊,警察来了说什么?说陌生大姐想交友未遂,你给大姐跪下了,严重伤害到了双膝?按我说的,就当场解决,啪,没事儿了。】

贺群青见她反正没有吃亏,便摇头,把手里冰棍咬的嘎嘣响。

【我粗鲁?】贺织嫣想想还是有点生气的,但一看贺群青,又笑开了,【就像你烦他假清高,你姐夫也不理解我们家这点,人活一口气,对吧,随便被人欺负,那不叫文明人,那叫受害人。】

【他不理解,你还非要跟他在一起?】

【这不是我干什么事儿他能拦着我吗?】贺织嫣这才心虚了,【咳,我也知道我脾气不好,属于是半个法盲,你姐夫不一样,简直是移动的民.法典,移动的脚镣,专门禁锢法盲美女的一扇铁窗,般配不?】

【……】

【我说你还别不信,我以前问你姐夫,说要是有人找他的麻烦,上来就揍他,他怎么办?你猜你姐夫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贺群青嘴里有冰,边拍打裤腿上一块灰,边含糊说:【他肯定说不还手,然后报案等着赔钱呗。他以前就说过了,打架不能还手,只要不拿刀,不杀了他,他就不还手,既可以快速致富,又可以给对方留下案底,他都赚大了。】

【哈哈哈!】贺织嫣笑得前仰后合,【你姐夫要知道我俩这么说他,非得气死不可。话说回来,我可舍不得他挨揍,要是以后真有人揍他,我就立马抽出我两米长的打狗棍……】

贺群青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里说江远要是挨揍,那可是喜闻乐见的事情,既可以考验考验江远平时“文明人”的清高是真是假,又可以让贺织嫣钱包也跟着鼓起来,两全其美。

他是没想到,江远后来做生意,真招惹了不少比自己还要讨厌他的人。

有一天终于出事了,贺群青接到电话,想到江远的“不还手”,头皮都炸了,二话不说找过去救他……

……

……

“贺肖?”

贺群青反应过来,在门前站直,江远已经在问:“怎么了?你在里面没出什么事吧?”

话音未落,贺群青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贺群青不自觉躲开江远视线,免得和江远面面相觑。

谁知空气凝滞后,江远直接掏出了手机,“你哪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我好得很,”贺群青这才想起他住的是林况家,眉头不由皱起来,“你怎么找到这的?”

“我……对不起,小肖,”江远立马解释,“我和你父亲、姑姑断了联络二十年,我是真的怕又联系不上你。我昨天看到你收拾行李,和你朋友离开了,就忍不住跟过来了。当时我本来想叫住你,可是你朋友看到我了,好像很不高兴,我也不想和你们起冲突,就没打扰你。”

“联系我干什么?”贺群青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是锦川市的人,赶紧回去吧。”

“小肖——”

贺群青握紧门把就要关门,谁知一只手莽撞地伸进了门缝里,贺群青吓了一跳,松了手劲儿,但也生气了:“你干什么?!”

“小肖,你别生气,我这次是真的有事找你!”

“你能有什么事找我?”

“别别,别关门!我给你钱,是要给你钱!”

贺群青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找骂?”

谁知道江远是真的有病,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穿过门缝交给了贺群青。

贺群青不情愿地接过来,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动作就是一顿。

——“遗嘱”?!

贺群青眉头皱得更紧,看完发现,江远竟然真的立下遗嘱,要在他死后将名下财产都转让给自己!

“江远——你!!”贺群青怒上心头,一把拉开门,就差把遗嘱甩在江远脸上了,“不必了!拿着,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肖……”

“住口!”贺群青到底没忍住,一把揪住了江远的衣领,“别在这个时候还搞这些把戏了!也不要现在才来编故事卖惨,什么都晚了!江远,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不要再以任何理由接近我,知道吗?下次见到你,我对你就没有现在这么客气了。”

“小肖!我没有任何想要骗你的意思。”江远自己也知道自己眼下的狼狈,但他只是按住了贺群青手腕,没有反抗,道:“你听我说,我这次来不是要逼你认我。只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我怕我之后可能再也没办法跟你说话了!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可哪怕你跟我生气,我也得来这一趟。”

“……小肖,我对不起你姑姑、也害了你爸。我十几岁成了孤儿,以前你姑姑和你爸,就是我的家人,可我亲自把他们推开了……如果我出事了,我希望起码你,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什么事?”听到这里,贺群青有些烦躁了,问:“你遇到了什么事?”

贺群青这时才定睛观察江远,一看发觉,江远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眼却熬了几天夜一般布满血丝。

要说江远昨天大早上来找他时,是有些亢奋的神经质,那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便已经精神萎靡,连脸上苦笑都透着绝望,果然像遇到了解不开的麻烦。

可他问了,江远却不肯说,反而扯淡:“你就当我得了不治之症,说不定明天这份遗嘱就会生效了。小肖……”

“贺肖?”

两人都是一顿,贺群青被烫到似的放开江远,也试图让自己神色恢复平静。

谁料一低头的工夫,身前风风火火一道阴影闪现,贺群青感觉到了不妙,再抬头时,他一惊,赶忙上前,想要分开林况和江远。

而林况大步过来后,几乎是毫无犹豫,双手直接代替了贺群青,猛然攥住了江远的衣襟。

“你——”林况语气不善,“你还是跟踪我们了?”

林况说话时呼吸十分急促,竟然像是从家里跑着来的,额上已然见汗。

“林况!”贺群青知道林况发火时不管不顾,眼下奋力将两人分开,边拦着林况,边一推江远,“没事,他已经要走了!你走吧,你的财产跟我没关系,我不会要的。之后你是死是活,也……跟我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你钱多的浪费,现在赶紧捐了吧,不用等你死了!”

江远被贺群青一推,竟突然发愣起来,目光缓缓落在了林况身上,喃喃道:“林况……?”

贺群青眉头一皱,就见江远脸色愈发惨淡,看林况的眼神,也逐渐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偏偏江远还想确认什么,“你,你叫林况?”

反观林况,见到江远这副表情,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咧嘴笑了,“怎么了,叔叔,你好像听说过我啊?说回来,我之前就觉得你很奇怪,你起这么早,昨天是做噩梦了,今天又是怎么了?还是做噩梦?这又是什么?”

林况忽然上前一步,抽走了江远捏着的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草草翻了两下,就将文件好好地塞回了江远怀里。

“那我就替贺肖谢谢你了,”林况看江远,神情登时亲切了很多,甚至替江远整理了一下衣襟,“叔叔,虽然遗嘱立下了,但我还是祝你活的长久一些,因为说不定,我们以后在哪还能见面呢?”

江远直直看进林况眼里,下一秒,江远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冒出了冷汗。

“你……你是那个林况,你也是游戏玩家……”

游戏玩家四个字一出现,走廊中登时一片寂静。

林况仅是挑眉,贺群青却心头剧震!

身体内部瞬间传来一次紧张过一次的战栗,让他浑身都格外僵硬!

江远?

游戏玩家?

江远?!

贺群青稍一回想江远这两天的奇怪变化,脑中就是嗡嗡作响。

但现在江远人就在眼前,看着那张脸,贺群青实在难开口问出什么关切的话。

于是下一秒,贺群青显得漠不关心,直接转身进了屋里,快速穿过客厅走廊,进了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

“系统!”

“系统!”

贺群青双手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今天的自己格外显得陌生,他不由闭上眼,在脑海里不停地喊起系统。

“贺先生,早上好?这次副本玩的愉快吗?”

“……”

贺群青忍了又忍,才没有对系统开骂。

先不提这次副本里各种让他崩溃的事情,贺群青直接问:“江远是不是进游戏了,他现在也是玩家?!”

“是的哦。”这件事对系统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玩家江远不止是游戏玩家,而且已经顺利渡过新手期,到今天,他就会以初级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了。”

“渡过新手期……他已经进游戏两天了?”

“没错。哦,我之前以为贺先生你并不关心这件事,原来不是不关心,是刚刚才发现?恭喜你贺先生,看来你的判断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

贺群青足足站在原地半晌,最终长出一口气,打开了水龙头。

他埋头洗脸,凉水哗哗泼在脸上,一时有无数的想法在胸中翻腾。

……

终于,他觉得血压没那么高了,贺群青关掉水龙头,脸埋在毛巾里用力按了按,才无力地在脑海中问系统:“如果我抽到头目,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达到你想要我达成的目的?怎么样的头目决策,才能让本局所有玩家顺利通关?”

“原来贺先生,你是在为这件事苦恼,”系统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口吻,“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简单的模板,你想亲自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