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内一亮。
……
……
漫长的静止后,屋里的众人才在骤然降临的安静,和门外照射进来的晨光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公虎灵神呢?
等等——
喜子呢?
小蒋呢?
……
……
贺群青手中依然攥着那把血淋淋的刀,但身前,原本该留下一具尸体的地方,却没了那人的踪影。
——“蒋提白”也不见了。
歘,歘。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挪动的声音。
门外来了人,但那人迟疑着没进来。
“呃……”
那人扶着残破的门框,指尖抠动两下,脚下便唰唰的落下土渣,那手立即老实的不动了。
“嗨?”
“蒋、提、白————!!!!”
陈雨依冲过去飞起一脚,“你给我——去死啊!!!!!”
第126章 第126章 死不是最恶(下) 一公一……
眼看一番惨绝人寰的殴打就要发生在眼前, 门外的人快速闪开这一脚,大步蹿进了屋里,同时理亏道:“冷静, 陈雨依,冷静——我带你们出去,我带你们出去……”
“你带我们出去?”这话如此耳熟,耳熟到陈雨依一口老血直接卡在喉咙,“啊?!!好你个狗东西——老娘, 老娘就不出去了!”
“行行, 我先说一件事——我——”
“你不要说!!不准说,你住口!我不听,我不听!!”陈雨依一边拍打耳朵一边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以屏蔽一切外来的狗言狗语, 脚下狂追蒋提白, “我就要死在这, 所以你也给我去死啊姓蒋的!!”
蒋提白脚底抹油地蹿来蹿去,可他隐约感到今天是躲不过了, 少不得要让陈雨依揍一顿解解气, 这才有些放慢了脚步,等着陈雨依来揪住他的衣领。
没想到,这一等,等到他都速度慢得站在原地了,陈雨依的魔爪还没到,蒋提白英勇闭上的眼睛不由就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睛没看到什么, 耳边倒突然听到陈雨依在不远处呼吸不匀,但低声劝慰的声音:
“小肖……小肖?”
陈雨依显然已经没有了闹腾的心情,话音里谨慎又赔着小心, “把这个给我……放下刀吧小肖,松手……”
蒋提白骤然睁开眼。
他看向陈雨依的位置,只见她身前微微垂头站着的那个高挑身影,正是贺肖。
……
……
蒋提白先前紧赶慢赶跑来、站在门外看屋里时,很快就发现自己寻找的人都在这,当时已经放了一半的心。
尤其是贺肖,这傻小子看动作有些呆住了,但好歹全须全尾的,于是剩下这一半的心便也莫名放了下来。
可当时旧屋里光线不好,现在他双眼已经彻底适应,这才看到,贺肖不止是手里的刀上带着血迹,他衣领里露出的绷带、身前长衫奇怪的浆硬质感和脏污,似乎都证明,对方这段时间里结结实实受了不少伤,应该也没少被欺负……
……
……
此时听着陈雨依小心的声音,蒋提白眉心皱起又松开,眼皮跟着无力许多,黑沉目光落在被陈雨依捋崽子似的说着话的少年人身上,蒋提白心里跟着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那感觉还逐渐加深,最终变成一种略微的酸,其中夹杂偶尔猛地一下——针扎似的,绵密又寻不着的轻痛,仿佛自己正为某件被遗忘的事情而慌张却无法弥补。
……
……
“贺肖,”连林况也出现在了贺肖身边,看来之前这里果真发生了一些不得不令人重视的事情,让林况都能服软:“你就给她吧,算我求你了,恩?老大回来了,刚才那个人他……他是假冒的啊,这你不是知道的吗?”
蒋提白心下剧烈一跳,连思维都空白了一瞬。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对最坏情况的猜测,这么快就成真了。
看陈雨依他们的表现,把贺肖欺负到这份儿上的,摆明了就是另一个“自己”。
……
很快,除了林况、陈雨依,连一个新人,也站在贺肖身边,甚至连伤重的牛心言,都用颇为关切的目光望着贺肖。
可见这小子离开自己两天,更得人心了,简直是被其他人宠上天了。
……
蒋提白内心隐隐松口气,暗想,如果这样,那“自己”对贺肖造成的损害,在其他人的安慰弥合下,应该还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吧?
……
终于,贺肖手里的刀被陈雨依轻柔地拿了过去。
这边蒋提白一直很安静的没吱声,直到他眼看着陈雨依接过刀时,他肩头才跟林况一样,同时放松了下来。
……
贺肖肯松手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是,一切都来得及,自己回来的时间刚刚好,并不晚到没救了。
不过现在蒋提白也留意到贺肖脚尖前头扔着的那个背包,没办法,它实在是令人在意,甚至他才看了一眼,就立即冒出来了不少诡异的猜测。
……
蒋提白不再犹豫,立即开口:“是我来晚了,不过真的事出有因,下次绝不会这样了。”
他的“道歉”首先吸引了林况,不过当蒋提白看到林况望过来的格外复杂的眼神时,也知道事情大条了,瞬间从善如流补上一句:“对不起……”脚步同时抬了起来,朝几人走过去。
谁料他才走了一步,一双眼就自那圈子中心缓缓地抬了起来,定定落在了他身上。
蒋提白脚步急停。
虽然此时蒋提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心里确实是有些震惊和愕然的。
贺肖,也会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着别人吗?
那种眼神蒋提白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是直白、简单的——想要了一个人的命的眼神。
……
好在陈雨依这时开口了,快速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可见她虽然气的想揍自己,却还是向着自己……或者贺肖,不愿意看他们真的分道扬镳的。
虽然她那张嘴一启就是责备,蒋提白也觉得她今天骂人也好,问话也好,好听得很。
“事出有因?在你的世界里,一天怎么也得有七八十个因,出七八十件死人的事儿吧,你管这也叫‘事出有因’?”
“不信可以,你们跟我来。”蒋提白转身就走。
陈雨依犹豫看了眼安静的可怕的贺肖,心想要怎么哄他跟上,没想到贺肖自己,看到蒋提白大步走出门外时,几乎是立即就迈出腿去,用同样的大步直接跟了上去。
完了。
陈雨依心惊肉跳地跟在后面,暗地里捏了一把汗,连骂蒋提白的心情都没了。
只因为贺肖如此听话的表现,恐怕根本不是因为少年人想法寰转回来、体谅蒋提白了。
彻底相反的,贺肖如今,应该还是想要弄死蒋提白,甚至就是想要弄死蒋提白本人!
这就不是单纯被“蒋提黑”得罪的了,细究根源,恐怕得算在之前小蒋吐露的——“贺群青”这个名字上。
当然,还有“贺姐姐”、“蒋柏”。
难道,小肖和老蒋,过去真的有什么恩怨纠葛吗?
贺姐姐到底是谁?
如果小蒋就是蒋柏,也就是蒋提白本人,那小肖和蒋提白的年龄也对不上啊,蒋提白还是小蒋的时候,小肖都不知道出生了没有……
“就在这下面,空间太小了,你们自己进去看。”
蒋提白的声音打断了陈雨依纷乱的思绪,她往蒋提白脚下一看,才发现喜子家简陋的厨房边缘,还有一个开口窄小的菜窖,里面黑漆漆一片。
“要是害怕的话,你们可以一个一个下去,”蒋提白这会儿又悠哉了,欠揍地说:“我不着急。”
“我就不去了,”牛心言勉力支撑着,道:“我怕我下去就爬不上来了。”
陈雨依呲牙,立即出于私人目的点了一个人,“新人A?”
“不,我去。”贺群青走上前,蹲下身两手撑着窖井,观察黑暗中不到两秒,就看到了下面有什么东西,脸色一变,立即跳了下去。
南方储存食物的地窖,因为气候和地质原因,不会像北方那样大张旗鼓。
比如眼前这一个挖于房屋内的地窖,只要下去,就会发现里面不深,差不多只有两米高,长宽则都宛如一个桶,大多数人在里面蜷缩着能倒下,躺平却不见得能伸直腿。
贺群青弯腰一摸,果然摸到一个人。
这人非常瘦小,就蜷缩在地窖的地面上。
再仔细查看,贺群青就知道,自己摸的,是一个死人。
……
这人身体虽然还有温度,但周围的土上,尤其是头颅旁,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地窖中血腥、泥土气味混杂,叫贺群青心跳愈发快了。
下一秒,他摸到一块坚硬的大石,叫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块石头,就是有谁不久之前,从上面大力扔下来,并直接砸在了地窖中这人的头上,导致这人当场死亡的元凶。
……
贺群青深吸口气,心中憋屈的火焰瞬间有了个宣泄口,他一跃攀住地窖边缘,脚步蹬在微微倾斜的土壁上,不等新人A拽住他,他已经一鼓作气的冲上了地面,刚直起身体,就大力攥住了蒋提白的衣领。
这一举动,瞬间令陈雨依脸色骤变,和林况一起扑过去拉住贺群青。
“有话好说,小肖?!小肖,你听他说,你先听他解释!蒋提白!你有屁快放啊!!”
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的脸,心里想的,其实只是干脆掐死他,掐死这个混账。就听之前那个“蒋提白”的,只用这双手……
“解释,”贺群青以最大的毅力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双手,闭眼又睁开时,眼里的理智丝毫没有增加,“快……”
蒋提白清晰感受到那双手的力气,是凶狠的没错,可因为过度的用力,而使那几根攥紧的手指都在颤抖。
“好,我解释,听我说,”蒋提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惊讶,因为他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竟然是最近几天来,最心情舒畅、和颜悦色的了。
蒋提白忍不住以掌覆上那双拳头,被啪的打开了。
“地窖里的老人——”陈雨依急道,“是昌阿婆吧,是你杀了她?为什么?”
“是我杀的,”蒋提白坦然道。
“你这个——”贺群青眼冒红光。
“你这个禽兽!”陈雨依怒骂抢答,眼中更急了,“然后呢?为什么,你快说!”
蒋提白叹气,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小女孩的尖叫声。我猜你们应该已经明白,那头性丨取向诡异的‘公虎’,和那个小女孩喜子有关系了?”
“拜‘你’所赐,”陈雨依道,“我们刚才已经知道了。”
蒋提白点点头,又摇头,“不对,这个事实不全。真相是,小女孩喜子,和屠杀村民的公虎,都是昌阿婆的灵神。”
“……”
半晌,震惊的陈雨依才回神,“你……你怎么知道?!不,这是真的?喜子和昌阿婆,他们是一个人?!”
可再一细想,似乎这样,才是对的。
因为他们大多数玩家,都有一强势、一弱势两个灵神,如果公虎和喜子都是昌阿婆的灵神,那么就和其他玩家的状况、这个副本世界的“规则”对应了!
但明白归明白,此时再回忆和喜子的种种接触,联系上昌阿婆佝偻苍老到极致的脸,陈雨依顿时崩溃。
“所以,小肖?”蒋提白挑眉,“能饶过我了吗?当时看到你们要受罪了,我也没有其他更快的杀死昌阿婆的办法,只能这么干了……”他说完停顿许久,才总算等到贺肖非常不愿意、缓慢、艰难地放开了他。
……
……
内部冲突暂时解除,其他人自然松了口气。
蒋提白这次没骗人,他是救了他们的。
回想之前,公虎和喜子,在危机一刻都消失了,他们这才没有死在那只变异了的公虎灵神嘴里。
“喜子是弱势的灵神?”这时牛心言突然问,“但村里似乎还有一只母老虎,那是真正的老虎吗?”
如果是强势和弱势的灵神,那一公一母的老虎搭配,似乎更合常理。
闻言,蒋提白眸光微微闪动,平静道:“昌阿婆一死,喜子和公虎同时不见,这就是事实。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推论,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是怎么知道昌阿婆的事的?”忽然,一个蒋提白陌生的声音,很自然的响起来,在贺肖身边问,“我们的印象里,你在第一晚就消失了,如果你没遇到危险,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这一切,那你为什么不给贺肖或者陈雨依、林况一些提示?如果你遇到了危险,被困在某个地方出不来,那昌阿婆和喜子、包括公虎的事,都是在你失踪后发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
蒋提白听着这人的问题,莫名就有种被审问的感觉,心里一动,看向这次的新人A时,目光就不由带上了几分探究。
“你……”
“对啊!”陈雨依眉头紧皱,直接打断了蒋提白探寻的视线,“问题真不小啊,如果你在村长死之前就被困住了,那你怎么知道喜子的事儿?有人后来告诉你的?”
一瞬间,她已经脑补到蒋提白被不明身份的变态关在地窖里,然后每天送饭的时候,那变态还要跟他唠唠嗑了。
聊聊村里的人,又死了几个啊,或者干脆,就是昌阿婆看蒋提白年纪轻轻,充满了阳气,干脆把他关了起来?
所以刚才其实是蒋提白反杀了,但他没好意思说?
……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蒋提白非常无奈,“我又不是地藏菩萨桌子下头的通灵神兽,光竖着耳朵就能知道世界上所有发生的事。”
陈雨依顿时意识到关窍就在眼前,“谁告诉你的?”
蒋提白呼出口气,双手缓缓环胸,道:“金梓语。”
“……”
……
蒋提白知道众人都在发懵,便直接说明:“这就是我要解释的那个‘事出有因’。各位哥哥姐姐们,我得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根本不是真实的。”
第127章 第127章 异常空间 “大巴来了,”……
“……”
不是真实的?
所有人只要视线稍稍从蒋提白“真诚”的脸上移开, 便能直接检视起周遭破旧阴暗的小房间。
门外逐渐升高的日光、紧紧依附在他们身上湿黏憋闷的空气,以及众人身上各样的疼痛——这一切,“根本不是真实的”?
牛心言停顿数秒, 突然主动紧闭双眼,强行忽视身上伤痛,试图让自己去验证蒋提白的话。
可人类的整个身体,本身就是一切感受和体验的来源,如果身体的感觉彻底受到了欺骗, 自我的意识恐怕也无力抗争。
所以很快, 牛心言就再度睁开眼,本能捂着伤口摇摇头,第一个开口道:“小蒋,你还是再多解释解释吧。”
而贺群青这边, 在听到金梓语的名字时, 心中很难说没有触动。
哪怕他对蒋提白仍是戒备警惕, 心态早已敌对起来,可蒋提白竟然说出是金梓语告诉他这一切, 似乎瞬间就让蒋提白种种罪行里少了重要一条。
……
陈雨依视线从牛心言那收回来, 已经没了最初的震惊,立即通过回忆猜测:“不是真实的,又是怎么个虚假法?难道其实我们在第一天就被催眠了,被……孟蓓蕾吗?那我们共同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想象,还是所有人的集体想象?”
“……还是说, 你的意思是指,这个灵神副本,本身就是假的, 只是一个老虎下山、志怪故事的背景世界,所以才这么不合常理?那现实世界呢,这个副本的现实是什么?你说的这么笃定,难道就是因为你已经去过‘现实’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蒋提白为什么失踪好几天,还能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不是真实”的地方。
而她关于众人被催眠的推测,源头都是基于他们所有人共同经历过的一件事情,就是第一天祭完山神后那个加塞的晚课。
虽然短暂,但那个冥想课堂,现在想想,越发有种诡异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尤其贺肖差点出事,还说出孟蓓蕾当时露出一副据说很招稀罕的绝世容颜。
可恶,当时气氛真是被孟蓓蕾拿捏住了。
“还有金梓语,你说是她告诉你的?”陈雨依停不下来的分析起来,心说灵神蒋提黑出现后,自己没多久便昏迷了。
蒋提黑当时牢牢控制住了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值得利用一番的金梓语。
所以金梓语死前,不可能和蒋提白本人联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虚假世界’里死亡的玩家,现在都还活着吗?”
“……也不是。”
听到陈雨依最后一问,蒋提白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其他玩家,尤其是牛心言,被蒋提白用“十分抱歉”的眼神锁定住了。
“这个……有些玩家吧,已经在那边……梅开二度了。”
牛心言:“……”
陈雨依:“……”
“这个,有一点你放心,牛老师,”蒋提白道,“毕竟他们都是追随你的玩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提前问过了,生存点实在不够的,我让他们打了个欠条,也给他们先垫上了,之后才送他们走的。”
“……”
牛心言沉默片刻,道:“……谢谢?”
“不用谢,”蒋提白说着,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牛心言。
牛心言颤手接过了这张纸,打眼一看,竟然真的是一张欠条。
纸的大小就是标准的信纸,上面沾了血痕、血点,还有血指印……恐怕是当时书写的环境不是很好,比较脏乱差。
牛心言勉强振作起来,再细看字。
上方两行是蒋提白洋洋洒洒的概述,下面是一行又一行、字迹不同的欠款人和欠款金额,都写得歪歪扭扭,凄惨无比。
牛心言看了几眼,身体都要倒下去了。
“别啊,牛老师,”蒋提白赶忙劝道,“事出有……好吧,我是被逼的真的没办法了……”
“你,你真的没办法?”牛心言十分虚弱。
“嗯,”蒋提白老实点头,仿佛这件事让他也很困惑,“这些玩家,一个个,不知道在这里经历了什么,都对金修女特别关心的样子。你说,明明是他们没出息先死的,却一直在等金修女出现。这我怎么办?我不是还得回来找你们吗?可放着这群男人,和金修女单独在一起,我能放心吗?最后没办法,只能想了一个笨办法……”
“……”
“牛老师?牛老师!”蒋提白皱眉,下一秒又笑了,眼底深处涌出了神采,叫牛心言看了一个哆嗦,从气晕的边缘挣扎回来了。
“牛老师,你别这样,为了他们不值得,不信你往下看,”蒋提白特意给他指了一下信纸上某处。
牛心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还款人:牛心言
(以上所有欠款账目,从头目小黑屋集资的总账户中拨款)
“!!!!”
牛心言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彻底黑了!
最后的想法,是他看出,那写还款人的字迹,和上头彭先发的字迹,二者完全一致!
……
“蒋提白!”陈雨依一掌呼上蒋提白后背。
“嘶……干什么啊陈雨依,这个副本里的母老虎,根本就是你吧……”
蒋提白这时环视一圈,瞬间明白自己又成了王八蛋,心中顿时就咬牙切齿起来。
“我不管我那个灵神具体干了什么……好吧,反正我该知道的,金梓语都告诉我了。但你们几个,要是现在连我本人也不相信了,那你们才是蠢到家——”狠话没说完,他目光再度不小心瞟到贺肖,舌头一打转,诡异停顿了数秒,他突然再度给自己洗脱起罪名来:
“又要我详细解释对不对?没问题,我就这么说——不是我针对牛心言这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圣人’,他也没干什么好事,行吗?”
蒋提白暗骂一声可真忙死我了,算是遇上祖宗,没孙子的活路了。
他干脆放弃挣扎,一口气解释到位:“头目决策你们应该都记得,既然记得,没事儿不会多琢磨琢磨么?就这么不尊重头目?”
其他人:“……”
“在小黑屋,牛心言一共筹集了3400生存点做公共奖金,对不对?里面有牛心言自己的一千点,还有给新人以及生存点不足的初中级玩家垫上的几百点、甚至奖金不足,还会从牛心言账户里扣除。这么看,牛心言非常吃亏,简直是舍己为人了。但你们注意一点,头目决策里写着,在这一次的副本里,成员用线索跟头目换取生存点,一条被主神判断有价值的生存点,换200。”
“——主神觉得有价值的没错,但是需要跟头目换生存点,跟头目去换!”
“第二条,组织内成员需要帮助时,其他人给予帮助,真救了命的,可以直接获得五百点,这和主神的规则,杀一个玩家赚五百点相比,简直是颠覆性的正义。但什么算是帮助,哪一次算是真的救了一条命。一旦混乱发生,是顺手救的,还是专门救的,还是意外救的?谁来判断,告诉你们,是头目。”
“最后一条,这条应该比较明显了。‘奖金’以外所得生存点,将被集中管理,之后由头目按、劳、分、配给组织内成员,即便该成员已经死亡……想到了吗?如果副本里找到NPC宝藏,拿这一包古董黄金打比方,直接兑换或上传成商品,得到的生存点会怎么样?会被头目集中管理。”
蒋提白说着说着揉起眉心,感觉胸口很痛,好像是快要吐血的感觉。
“没错,”他喃喃说,“牛心言的三条头目决策,都是‘主观’判断,‘主观’分配的,我就问一句,你们这一局里,都分别得到了多少点,其他人呢,又得到过多少点?”
林况听了当场傻眼,他哪里想过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除了一开始得到杀猪的那五十点之后,生存点的确就没有再动过了,他自然也没有去问过别人……等等,如果真的是系统发放点数,那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提供了不少“线索”了,生存点却还是没有变化……而他一直以为,是这个副本的真相扑朔迷离,所以才没有线索的奖励。
“据我所知,最近半个月,打着牛心言旗号,使用这三条头目决策的高级玩家非常多,还有不少熟面孔的中级玩家追随,也使用这三条决策。”蒋提白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没有利益、不求回报的追随,你们竟然相信?”
林况:“……”我信啊。
蒋提白:“……”
“总之,”蒋提白轻咳一声,从昏迷的牛心言手里把欠条快速抽了回来,“牛心言这钱必须得还,知道了吗?”
“好了,请问我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吗?”蒋提白虚心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你请说,大佬,请你free的说,”陈雨依嘿嘿一笑,关切问:“说渴了吗,喝水不?应该不喝吧,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假的嘛?”
“……”
蒋提白这时才无奈收敛神色,正经道,“我们刚进副本的时候,当时一起讨论过灵神的事,我应该告诉过你们,在现实世界里,主事者和灵神各自的称呼。但是我当时,没有想起一件事,就是灵神在主事者的内心里磨合创造的时候,它是待在哪里的?悬浮在宇宙空间?”
“……灵神可以假设成是主事者第二个人格。那么以真正的多重人格患者举例,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是有一个供所有人格居住、生活的地方的,那个地方可以只是一栋房子,也可以像城镇一样复杂广阔,也就是俗称的‘内部世界’。”
“我们现在,就在内部世界里。”蒋提白徐徐道,“我们应该是成为了某个人的‘人格’了。”
……
……
吱——嘎——嗤……
“大巴来了,”蒋提白道,“坐上那辆车,就可以离开‘内部世界’,走,我带你们去外面看看。”
“你……没坐大巴,那你是怎么来的?”陈雨依愕然问。
提到这个,蒋提白有些难以启齿,片刻后回答:“我是靠……咳,靠冥想进来的。”
“……”
第128章 第128章 骨碌碌 蒋提白朝它勾勾手……
冥想……
陈雨依听了登时牙酸, 脸皱成一团,那表情就是在明说,你这个谎撒的太惨不忍睹, 完全没有你平时的水准,我竟然一丁点儿都没能信啊。
蒋提白没有灵魂的扯出一笑,就算揭过了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
其实他是在原地足足枯坐12小时,才欺骗过自己嗡嗡转个不停的脑袋,强行让自己回到这个“巴秀村”的。
那整个过程不亚于重症路怒症开上一条12小时严重栓塞的马路, 无怪乎他中途站起来把那些对金梓语图谋不轨的玩家都送走了,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被别人知道那会儿行动力堪比老便秘的人是他蒋提白。
……
……
现在让他再进一步解释,是更加不可能的。但原理还是可以说一说,以便抬高抬高自己,蒋提白于是对陈雨依道:“在多重人格者的整个思维‘系统’中, 人格进去出去都无比困难, 更何况我要来找你们, 简直遇到了数不清的艰难险阻,还有那些玩家, 都在琢磨怎么合伙杀我……你感恩或者给一些酬劳都可以。”
陈雨依:“我感恩, 谢谢。不过还是没懂,我待会儿问问金梓语,可以吧?”
“……”蒋提白眼前瞬间闪过一个画面:金梓语脸上带着被溅到的血迹,死死抱着他的腿,嘴里喊“呜呜呜大哥别杀了别杀了我跟你一起冥想吧你快坐下”的模样。
而且金梓语激动地抱着他的腿时,他的那条腿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发出了“嘎嘣”不详的声音。
……
……
“把那包东西带上,我们先出去。”蒋提白转移话题道。
“这些古董还有用吗?”林况提起背包,伸胳膊往后背上甩包时, 想到上一个副本,问:“这个世界不是假的?”
蒋提白很有耐心的回答:“我在外面搜过了,这些古董,应该只有这个世界才有……”
他话没说完,就见到面前陈雨依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他当即止住了话头。
蒋提白如今是背对着门的,这时候便转过身,顺着陈雨依的视线往小院里一看,真又有客人造访昌阿婆家了。
“你们在这!”那人乍一看到他们,腿面上长衫翻飞,急的像一阵风飘了过来,“终于找到你们了!”
“孟导师?”蒋提白不动声色接过了话头,往前走了两步,将孟蓓蕾拦在了门槛外头,免得她走进来看到敞开的地窖,“你找我们干什么?”
“我找你们……”出乎意料的,孟蓓蕾走近了,他们才看到,孟蓓蕾的脸竟然像是一夜间又苍老了,她急切地说:“找你们是为了救人!”
说到救人两个字,她咬牙切齿,不注意脸色都青了,这一刻,浓郁的非人类的味道,就在光天化日下扑面而来,偏偏孟蓓蕾却不自知。
“救谁?”蒋提白问。
“救乔尼!”孟蓓蕾道,“现在村里,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凡有其他办法,我不会满世界的找你们!大巴还没来,我相信你们还没走!”
“大巴已经来了。”
孟蓓蕾一愣,“来了?”
孟蓓蕾脸上青色瞬间褪去,恢复了正常人的脸色,只是有些愣愣的,“什么时候来的?”
这里离村口其实不远,孟蓓蕾毫无觉察,要么是她其实刚“闪现”到昌阿婆家附近,要么,是在她的念头里,这辆大巴,其实根本没有出现过。
结合蒋提白的内部世界言论,孟蓓蕾这个NPC,生存范围或许也只是这个村子,所以那辆隔三四天出现一次的大巴,应该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但对蒋提白来说,这辆唯一能带众人活着离开村子的大巴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说:“救李导师可以,但不能让大巴先离开,不然我们……”
“你们等着。”孟蓓蕾几乎是毫无犹豫,原地消失了。
蒋提白回头看看众人,原本就要快步走出去,突然问:“牛心言死了没?”
陈雨依蹲下探了探牛心言颈动脉,道:“没呢。”
“好,把他带上,别把关系搞的太僵了。”
“……”???
林况一听,弯腰就准备背上牛心言,被陈雨依快速拉住,陈雨依问:“大家都伤的挺重的,怎么带他?”
殊不知这一问正合蒋提白心意。
蒋提白不着痕迹地快速看看贺群青,又看看牛心言,突然间,小院明灿灿的日头下,一张古怪的病床突然出现,让所有人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阴风。
那气质森森的皮质床垫,上面的污渍非常可疑;还有诡异凹陷的床栏,以及一只悬空滴溜溜转、坏了的车轱辘。
整张病床看起来非常陈旧,像是至少二十年前废弃医院里使用的病床。
……
……
蒋提白朝它勾勾手指头,“过来。”
骨碌碌碌碌……
病床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缓慢驶向了蒋提白。
“这样可以了,把他放上去吧。”蒋提白一脸正色道。
陈雨依:“……”蒋提白这又是哪一出,怎么怪怪的?
为了牛心言?
他会这么好心?
刚才拿一张欠条差点把牛心言气死的是谁啊?
还有……
这个鬼病床又怎么了,中邪了?气质愈发诡异了。
看着多少有点乖啊……
……
……
贺群青闷头跟在林况身边,原本胸中的熊熊火焰,在看到这张怨灵病床的时候,突然就有些后继无力了。
之前副本里的种种画面出现在眼前,他手指头蜷曲数次,竟然无法摆脱那些蒋提白救他的景象。
他脑袋一时被搅得混乱了起来。
第129章 第129章 闭眼成神① 柳晨锐僵硬着……
可想着想着, 贺群青很快明白这是蒋提白这小子的套路,蓦地抬眼,瞪向蒋提白。
谁料他这一瞪, 也恰好瞪到蒋提白眼里去了。
蒋提白不明所以地回看他,脸上有些迷茫。
贺群青:“……”
打死贺群青,贺群青也说不出口自己现在为什么瞪他,最终只能移开视线。
论脸皮厚,他还远不是蒋提白的对手。
因此贺群青也没看到, 他移开视线后, 蒋提白唇边弧度些许扬起又压下,表面上还在叹着气道:“林况,等会儿你一手扶着点牛老师。这病床有点虎,我怕走的太快把牛老师颠下来了。”
林况茫然:“有多虎?”
林况话音未落, 吱一声, 鬼病床自己猛地朝前一蹿, 又哐当一声停了!
牛心言的身体毫无知觉被带动,瞬间整个上半身就因为惯性冲出了病床, 要不是林况眼疾手快揪住牛心言的上衣, 牛心言在病床上还没躺够十秒就会被甩下去。
林况当即咒骂一声,重新安顿好了牛心言,才听蒋提白道:“就这么虎。”
林况:“……这启动和刹车至少也有三十迈了。”他抓紧了病床扶手道,“明明就是剩三条腿的板儿车,装什么拖拉机啊?”
“嘎——”病床生锈的轮子发出难听诡异的声响,以此来回应林况。
林况忍了忍才没有一脚再踹飞它一个轱辘, 那边蒋提白却笑眯眯对着鬼病床发话了:“再把人颠下来,回去就把你扔焚化炉里。”
听到这样的话,鬼病床像个死物一样毫无反应, 但林况分明感到,自己手抓着的床栏处,那瘆人的森森寒意,竟然顷刻间消失无踪,甚至逐渐恢复到了和煦的常温,整个病床都和外界暖风融为一体了。
之后鬼病床自己移动起来,也丝滑的不可思议,哪怕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它都能如履平地,根本不用林况再扶着牛心言。
林况:“……”
老大征服的范围越来越广了,现在连一张床都能威胁到了。
……
……
蒋提白带领众人首先到达了村口的大巴处。
大巴如预料中一般安静的停着,要说不安静的,恐怕就是被牢牢绑在后排座位上的大巴司机了。
终于看见有人上车查看,大巴司机激动的呜呜直叫。
他的嘴巴被抹布塞着,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来人。
没想到的是,上车的人在门口静静看了他几秒,之后又一扭头下去了。
大巴司机:“呜呜!”???
……
几乎就在蒋提白走下大巴最后一层台阶,鞋底踩上村口沙石地面的时候,孟蓓蕾神出鬼没的影子,又呼一下凭空冒了出来。
蒋提白这下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问:“他人在哪?”
“跟我来。”
孟蓓蕾身体本来就又瘦又薄,脚步轻快的似一阵青烟。
这次带起路来,更彻头彻尾的在飘着走了。
因着她直勾勾看了那张鬼病床几眼,林况还掩饰性的用手推着鬼病床走。
孟蓓蕾恐怕是对村里这一切事情麻木了,或者眼下除了救李乔尼,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再能夺走她的注意,她最终没有询问这张病床是从哪弄来的。
她不问,其他人自然也装作没看到孟蓓蕾身上更多的诡异之处。
终于,众人一路疾走,前面的孟蓓蕾倏忽站住了脚。
她背对着众人,缓缓抬起了手指。
所有人都是心底发寒,因为走到这里,孟蓓蕾竟然已经完全不再掩饰自己。
只见她伸向前方的那根手指,从长衫袖口里伸出来一截,整个就像是一张画纸剪成的手。
“乔尼就在那个院子里。”孟蓓蕾的声音轻飘难辨,时不时还有一种吹纸的哗哗声音夹在其中:“你们在村里大肆打听往事,还杀光了村民养的猪,他是因为保护你们,才更不受待见了,你们快去救他!”
蒋提白目光远眺,偏偏在这时讲起了条件,“救他可以,但是之后,你也要把公虎的真相,还有你们隐藏的秘密都告诉我们。”
孟蓓蕾缓缓回过头,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新人A,看到她的脸时,浑身猛然一僵。
连贺群青也是后背冒汗,因为此时孟蓓蕾的脸,就和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完全一样了。
她的脸分明是一个白纸扎的女人,两只鱼眼僵硬不动,死气沉沉,像人又非人。
尤其当她盯着别人看,那眼睛就变得格外的显眼,好像她整张纸脸上,就只有这一双眼睛一般,令人产生强烈的不适。
“好,我答应你们,”孟蓓蕾的嘴巴黑洞似的一张一合,“事到如今,整个村子都没了,我还能有什么秘密?”说到最后,她的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既然要交换条件,那你们也要留下一个人,免得你们害怕的跑了,我拿不准先找谁的麻烦。”
“他留下,”蒋提白直接把病床推到了孟蓓蕾手边。
……
……
孟蓓蕾指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李乔尼的旧居。
贺群青眼睛不自觉死盯着前方的蒋提白,直到对方在李乔尼家大门外蹲下,贺群青才回过神,收起脚步蹲下,背靠着小院外墙打算多冷静冷静。
“你到底怎么了?”新人A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问。
贺群青摇摇头没说话,毕竟蒋提白和他的关系,恐怕才是真正的秘密,是世界上仅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时院子里头传出来的踢打声也越来越清晰。
“就是你这个杂种!杂种!杂种!”
“所有人死光了,你高兴了?!”
“现在就告诉你,等日头下山了——你就在这等着那只公老虎,等着它‘享用’你,知道不?”
“白天你是别想快活了,待会儿就割你一块屁股肉,喂你养的这只畜生,把它养精神了,晚上你俩一起等着你们的老相好……”
听着那一边虐待一边用难听的话辱骂的声音,果然是虎口幸存的村民。
只是先前村民和李乔尼的关系明明很不错,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反目成仇到这种地步?
很快,贺群青就知道了答案。
“吼欧——”
院子里除了李乔尼被打的神志不清的哼声,还突然响起了一声虚弱无力的叫声。
公虎?
不……昌阿婆已经死了。
听里面那几个村民的说法,这更像是那只……母老虎?
真有母老虎?
“它是无辜的!啊!”
李乔尼在这个关头,竟然还敢替老虎说话,只是他的声音也是强弩之末,好似随时会咽气一般,勉强说:“求求你们好好看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老虎,她是来找同伴的,没有伤害任何人……”
可想而知,这样的回答只会招来更多的毒打,很快李乔尼就在嘭嘭的闷响中没了声音。
就在村民毒打李乔尼的时候,蒋提白给身后林况比划了一下,之后蹲着的林况就不情不愿背过身去,给蒋提白提供了一个台阶,蒋提白二话不说踩着林况的后背翻进了院子里。
林况后背上淤青着实不少,直起腰时呲牙咧嘴,听到墙里面已经有震惊的喊叫声:
“你是谁?!你,你干什么?!”
“啊呦——!!!”
听到这样的声音,林况目光在贺群青和新人A之间一抉择,按着新人A的肩膀往他背上踩。
“你干什么?”本来消极怠工的新人A猛挣动两下,林况急道:“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里面还有老虎呢,老大一个人太危险了!”
新人A勉为其难不动了,下一秒,林况也踩着新人A的后背翻过了墙。
新人A昨天受伤不轻,身体受力一个摇晃,贺群青赶忙扶住他,一看这情况,也准备转过身让新人A踩着他上去,可肩上一股大力传来,新人A把他拨拉了回来,“你干什么,我先送你上去。快点,我自己可以进去。”
新人A说着原样蹲好,贺群青看着那后背正犹豫间,大门里面锁链哗啦啦响,门哐的打开了,蒋提白半个身子探出来,认真看了他们一会儿,才慢悠悠道:
“进来吧。”
贺群青见柳晨锐僵硬着没动弹,但总觉得他嘴唇动了几下,好像是在无声的骂人。
……
……
贺群青这次走进李乔尼的旧居,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敞开的地窖。
水泥地窖边缘,有大量泥泞的血痕,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动物,被打伤后从里面硬生生拖拽出来。
而血痕尽头的院子角落,就是那只动物,此时哪怕满脸的厚毛都被血染红了,在濒死的哀叫,依然被五花大绑的像粽子一样。
这只老虎只是普通的体型,甚至呼吸时那腹部会深深的凹陷下去,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是一副饿瘦了的虚弱模样。它的外伤则很像是先中了枪,又被拿钝器打成这样的。
“快来帮我绑人!”这时林况也哑声喊起来。
贺群青看过去,就见林况手下压着一个村民,旁边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三个人,一共四个村民。
院子正中蜷着一个李乔尼。
李导师如今浑身被扒的光溜溜,身上也像老虎一样绑法。明明是个强壮的男人,却鼻青脸肿,浑身都是殴打的痕迹。
看这样子,别说到晚上,要是他们没来,没多久李乔尼都要被这几个村民活活打死了。
陈雨依这时踢了脚离她最近的村民,后者一动不动趴着。
“没死呢。”蒋提白双手环胸,悠哉立在一旁,“怎么,我现在在你眼里,就是个杀人狂魔?”
“……”
“乔尼!”
众人闻声看过去,李乔尼身边已经蹲了个人,那人手里早早捡起了李乔尼的衣服,盖在了倒霉的李乔尼身上,同时快速给对方松绑起来。
“孟……”李乔尼恍恍惚惚坐起来。
孟蓓蕾此时脸色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李乔尼。
两人面面相觑,正要感人的相拥,蒋提白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
“孟导师,人已经救了。麻烦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话音落下,那名正在林况手下挣扎的中年村民,看到孟蓓蕾时,突然大叫一声:“鬼啊!!”之后脑袋突然脱力重重磕在地上,是干脆吓晕了过去。
蒋提白摇摇头,目光再落在孟蓓蕾身上时,挑了挑眉,那模样,是已经准备好听一个故事了。
第130章 第130章 闭眼成神② ……那是我们……
孟蓓蕾没有酝酿太久, 很快,在蒋提白有意引导下,众人就真的得知了一个清晰又离奇的故事。
原来因为祖辈行当见不得光, 这村里很多秘密,曾经都不能为外人知晓。
想想当年,那些土匪一辈子藏身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能有什么乐趣?
某一年月,首领出山劫掠, 这次却带回来了一个“军师”, 称这个人有大才华,可令他们巴秀村再繁荣一千年。
军师果然非同一般,别人都当这深山里日子不好过,他却极为喜爱这里, 称巴秀村风水绝妙, 只要在这一天, 就能让他多活一年。
某日军师上山寻根不老泉,回来时浑身血迹, 皮开肉绽, 神情却状如疯癫,欣喜万状。临死之前,军师还说,这里果然是钟灵毓秀的宝地,他在山上看到了活的山神,是一只公老虎, 趴在地面身形之威武庞大,直占了半个山头。
首领平时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一次却直接翻脸, 叫骂他是个骗子。
别说首领从小长在山上,老虎野猪见了不少,就没见过什么“公山神”。他最气愤的,还是军师明明说这里是个宝地,他“待一天,就多活一年”,结果上山还没有两个月就翘辫子了,可见这里不仅不是个宝地,还是个“活一天等于一年”的凶山恶水之地。
首领恼恨自己把军师这种疯傻的人带回村里,还告诉了所有人将军师奉若上宾,等同于自己也受了相当大的侮辱。于是当场就将本就奄奄一息的军师拖拽到山里,喂他的“山神”去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山上走下来了一个赤身裸丨体的人,浑身不仅毫发无伤,在村里光溜溜地走来走去,神情还似婴孩一般淡然,正是军师。
军师借首领的衣物穿上后,体面的更似仙人一般。
原来他已经成了山神的使者,在山心里脱胎换骨了。
首领之后当面跪倒在地,愿意聆听山神教诲。
军师这时称,他们一族做了太多损阴德的事,所以后代子嗣不丰,往后这山里需要更多的女人,还需要虔心供奉山神,山神才会分给他们“刚阳”之气,让他们子子孙孙,富贵繁盛至一千年后。
首领本不是诚心人,可军师的祭神之法却得了他的欢心。
从此,巴秀村多了一个祭山神的“祖训”,只是这供神大典,实际极为丑恶。
祭山神当天,抢来的女人们将被集中在一处,以自身长发遮体,身上涂黄色花汁,以模仿母虎的姿势趴缚在地,男人们则模仿淫虎,往往将女人们虐待的遍体鳞伤。
山神祭后,村里则常年维持着“共妻”的生活。
哪怕后来的首领金盆洗手,不再下山劫道,但共妻和祭山神的习俗,却依旧保留了下来。
而这些丑陋的过往,成了这个小村里的巨大秘密,他们所有人平时都闭口不提,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有新的女人,莫名出现在这个愈发没落的村子里。
……
……
孟蓓蕾说的轻巧,但众人听到那古代小村里的“传统”,竟然很有可能延续到今天,便有些不寒而栗。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吧?”林况不想再继续联想了,干脆拿出了在李乔尼家找到的那张照片。
孟蓓蕾看了一眼,就点点头,“没想到这次招学员,还招了一群小偷过来。”
“……”林况迷茫的问,“难道你们还真是开灵修班的?你不是女鬼吗,你难道真是灵神?”
孟蓓蕾摇摇头,“不是,我不是乔尼的灵神,我是他的姑姑。”
“姑姑?”
……
……
村里的那些恶习,到近代其实已经被很多年轻人摒弃,甚至有几户,彻底不愿意参与旧习,只想像普通人家一样生活在这里。
村里老人也已经逐渐势弱,干不了逼迫孩子们的事。
但也有新一代恶人,生来蛮横的匪气,祖宗灵位前磕头延誓,要让祖宗灵训永不断绝,要让巴秀村再繁盛富贵一千年。
大约就在十几年前,突然有一天,村里一名走出大山的年轻人,带回来了一位洋媳妇儿,也就是李乔尼的母亲。
李乔尼的母亲是西吉人,把“灵神”当做了自己的终身学科。
她热爱自然,喜欢平静远离世俗的生活,所以进了这样还带有原始气息的山林和村落,当然非常喜爱。
本地村民从来没见过外国人,起初充满了戒心,之后随着时间流逝,李乔尼母亲的本地语言学习的飞快,逐渐引发了很多不应该的好奇。
李乔尼的父亲是携妻儿回来看望老母亲,见到这样的情况,便暗地里多次警告一些不安分的村民,威逼恐吓,告诉他们,如果这个外国女人和他儿子出了事,那他们买来深藏的女人,就会暴露,让他们直接被警察拉走吃枪子,整个村子都会被封掉、推平!
总之李乔尼的父亲,当初使用了各种手段,才让村里原本就保守极好的秘密,捂得更严实了。
可所谓他人即地狱,一旦感受过那种恶意,人对危险的直觉就总会想要探寻真相。
没多久,因为一次意外,李乔尼的母亲才发现自己丈夫的姐姐,李金巧,竟然被强迫再度嫁人,还有共妻的可能。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才知道了这个贫穷村子里骇人听闻的秘辛。
这也从旁佐证了,她自从进入巴秀村以来,无时不刻感受到的那种阴冷的恶意,以及总有来自背后的若有似无的视线。
作为与世无争、信仰灵神的西吉人,怎么可能任由这样荒唐的事发生在眼前?
她当然要与之抗争,拯救那些被关在地窖里的女人。
……
……
“妈妈和姑姑暗中制定了救人的计划,两个月后……”已经穿好衣服、但神情萎靡的李乔尼扶着地面缓缓起身,走向了快要咽气的母老虎,坐在它身边,一下下摸着那厚实的皮毛,接过了孟蓓蕾的话头,“我母亲、姑姑、父亲,三人失踪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们的尸体在山里被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只剩下一点点,村长告诉我,是她们被山神看中了,被山神派来的野兽‘吃’了。”
“我一直单独住在这栋房子里,一年以后,有一天夜里,姑姑……回来了。”李乔尼道,“是她告诉我,他们被杀了。也告诉我,她在山心里见到了山神,山神的确是一只野兽……她回来是因为,山神说之前村里人祭拜的方式,是受了军师的蒙骗,如果姑姑诚心祭拜它一千五百次,它就下山替她杀了所有恶人。”
“后来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去上学和创办自然灵神机构,等我再回到这里时,我和姑姑就一起为今天做准备了。所有无辜的人,我都已经劝他们离开这里。”
李乔尼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看着手下的母老虎说,“你啊你,下山的真不是时候。那可不是真正的公老虎,不是你的情人,也当不了你的家人,是凶恶的山神啊!”
……
……
蒋提白听到这里,不自觉看向其他人,来回对视一番,几乎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陈雨依更是仰天长叹一声,感到颇为苦恼。
没办法,因为她听了这么多,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剥离出这个副本真正的真相。
李乔尼的身世,的确很可怜,这个村子的旧俗,也的确令人不齿和震惊。
但这个副本,难道不是从公虎下山杀了村长的那一晚,就已经变得没有下限了吗?
……
连贺群青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异样。
因为李乔尼现在所说的一切,分明和他们之前猜测的事情完全吻合。
从他和林况,被另一个“蒋提白”指示,在这里发现了那张旧照片起,他们就开始猜测,这个副本里的罪魁祸首,很可能是李乔尼和孟蓓蕾,是他们召唤了山神淫虎,和村里发生的惨案,是有极大关联的。
如今,孟蓓蕾不再伪装异灵的身份。
她和李乔尼,如今受害人成为加害人的源头真相也有了,事实就这么摆在他们面前,完全印证了他们的推断。
可实际上,李乔尼和孟蓓蕾的故事,只适用于这个“巴秀村”被山神公虎屠村、而玩家本身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他们今早径直来到李乔尼的旧居,那么在经历了惊险刺激的几天后,被孟蓓蕾求助,救了李乔尼,又听李乔尼和孟蓓蕾讲述了这件往事。
那么他们当然会自动串联起一切——李乔尼和女鬼孟蓓蕾,为了报仇雪恨,也为了彻底铲平这个村子,决定靠山神的力量,来杀光所有人。所以他们会毫无理由的杀猪祭山神。但为了不让村里人起疑心,他们选择持续的开办“灵修班”来掩人耳目。
可偏偏,半个多小时前,他们被“蒋提白”出于他自己的理由,困在了喜子家,因此知道了那头巨大诡异的“公虎”是喜子的灵神。
而当蒋提白本人出现后,杀了昌阿婆,公虎和喜子一起消失,又将罪魁祸首的身份推进了一层。
甚至之后,蒋提白还告诉他们,这整个村子是虚幻的。
……
不得不说,蒋提白直接拔高了他们在这个副本的眼界。
现在在已经知道了很多“真相”的贺群青眼中,此时孟蓓蕾的话,多么像一个提前设定好的脚本。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故事”。
……
“关于你说的这些事,我也有一个疑问,”陈雨依不像此时的蒋提白那么“超脱”,直接问孟蓓蕾,“除了你之外,其实只有一个人跟我们提起过公虎就是山神本身,你知道是谁吗?”
贺群青心下一跳,也猛然意识到,在他们面前提起公虎是山神,还拿出了精巧画轴做证据的,正是喜子。
孟蓓蕾脸色一变,蓦地看向陈雨依。
倒是李乔尼的神色,有几分茫然,擦擦脸上的血,一副同样很想知道的模样。
陈雨依了然道:“你和喜子应该也是串通好的吧?鉴于喜子是昌阿婆的灵神,那么按你的说法,昌阿婆恐怕也是曾经遭到‘共妻’和祭山神待遇的苦命女人吧?”
……
孟蓓蕾这才意识到不对,因为眼前这些人,和她的预料中的反应,相差的……实在太远了!
这些人的神情,极为的冷淡,就好像他们在她刚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她在说谎了?
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昌阿婆的事?!
难道公虎真的已经……消失了?!
“不!!我没有!!”孟蓓蕾骤然翻脸,大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全是真的!!你们……你们这些人,对昌阿婆做了什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杀了她?!”
“孟……”李乔尼有些吃惊。
蒋提白仔细观察着她和李乔尼的反应,饶有兴趣道:“我就想知道,这里到底谁是真正无辜的人?我只邀请那个真正无辜的人,跟我们坐上大巴,离开这个村子。”
“……离开?”孟蓓蕾身子笔直的站了起来。
环视周遭这些人,她冷笑道:“你们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我特意嘱咐过昌阿婆,只让她吓唬吓唬你们,不需要杀掉你们那么多人。可你们这些人的尸体,一天天的在村子里堆了起来,一天天的发臭了!”
“你们……你们别自作聪明了!我看到过的,你们的院子里……还出现过别人!他们后来都去哪了?你们……又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人来巴秀村,到底是做什么?!”孟蓓蕾身上那阴森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她的脸,也越来越白了。
谁知蒋提白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是明显,仿佛孟蓓蕾的问题,简直是目前最大的笑话了。
“你不知道和我们一起来的是谁?”蒋提白感觉自己的笑点被重重戳到了,“你可不愧是个真死人啊,你但凡和李乔尼的灵神沾点边儿,都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林况,你告诉她,她看见的都是谁?”
林况也有些懵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孟蓓蕾,道:“你说我们院子里出现的其他人?那是……那是我们的灵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