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穿越(下) 它的身体轮廓,……
“我们本身是‘游魂’, 所以我们都先入为主,认为我们和基地里的这些警校生、这些活人,是两个阵营。这样的情况下, 当我们看到‘鬼’进门杀人时,自然会觉得鬼和我们,某种意义上,是同样的存在。”
“这个误会一旦产生,哪怕知道生死世界可以翻转, 我们最终都无法找到被霍亮藏起来的赃物, 因为在我们意识里,活人所处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又怎么会去恶鬼所在的、虚无的世界里去挖掘寻找‘真实’的宝藏呢?这时,相当于我们已经落入被误导的思维陷阱, 之后再努力, 我们也只能拿到白色审判书。”
蒋提白说的这些, 都是当着柳晨锐的面,就当是履行之前的约定:告诉他真相。
如今让蒋提白专门对柳晨锐解释, 是不可能的, 就让这个想知道真相的人,在接下来几分钟里,自己听,自己猜测,在副本结束前,过一过“真相”瘾吧。
“我们之前认为, 霍亮是一切的关键——的确如此,霍亮是主谋之子,也是当年案件的目击者, 他藏着剩下这些赃物,还能带我们翻转世界,他不是‘钥匙’是什么?”
“哪怕后来在我们的逼问下,霍亮炫耀的说出他毒杀基地所有人这个事实,但那时,我依旧认为,霍亮能翻转生死世界,是因为他造成了这一切惨剧,是新的罪魁祸首,等于基地这个鬼蜮,就是围绕他的罪行构建的。”
“加上霍亮崇拜的生父正是‘鬼’,这么一来,霍亮在生死两边世界游荡的理由,似乎就很充分了。所以当时我猜测,赃物不在这个可以翻转世界的墙角,就一定在训练馆里。找到赃物、得知所有凶手的名字,我们就能使用它……”蒋提白指向面前的空气中,那里是黑色的审判书。
“其实自从鬼进入基地,我心里始终有一点很好奇,那就是假如凶手全都变成鬼,还要让历史重演,讨债似的把我们这些自驾游客再杀一遍,顺便把警校基地里所有人当成他们的新祭品。那么问题来了,在过去十五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么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全部都死了?是分赃不均、互相残杀,还是他们中有人寝食难安,最终决定杀光同伙灭口?”
“不论如何,这些绑架杀人的凶手里,竟然没有一个赢家,全都变成了鬼。”蒋提白缓缓摇头,嘲笑自己,“我把这个问题当成‘题外话’,因为它和我们当下的处境,并没什么关系,我可以随便猜测,反正得不到证据,也就无所谓好奇不好奇了。”
“这不怪你,”陈雨依忽然说,“我也有过同样的疑问,而且我直接问过霍亮啊,当时霍亮胡言乱语,你也看到了。假如多给我们哪怕一天时间,霍亮肚子里有什么秘密,他都藏不住。”
“是,我也没想到,这个‘题外话’偏偏是霍亮最想隐藏的秘密。”蒋提白说,“那就是,其实凶手们都活的好好的,他们那个无形的世界,才是活人的世界,而我们包括基地里所有人,都是已经死了的。”
“仔细想想,我们认为‘鬼’行踪不定,有时候突然出现,有时候安静很长时间;我们还觉得‘鬼’像我们印象中传统的鬼一样害怕光线。那么假如,行踪不定、时而出现,时而隐藏的是我们呢?”
“又比如,如果‘鬼’真的畏光,那么我们在VR教室里的时候,就不该被攻击。反而当时,真正畏光的,是ace——还是那个原因,我们自己是游魂,就以为我们和‘恶鬼’是相同的,所以恶鬼的任何行为,我们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这一点上,他们说的方言,也起了很大的误导作用,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是霍亮最想隐瞒的?”林况咳嗽着问,“他如果是活人,当然是在活人的世界里最好了,还能和他心心念念的爸爸说几句话,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他当时干嘛要急着变回来?”
“他当然得变回来,”陈雨依思索着说,“他一口气毒杀了五十多人,如果是在现实里,他会怎么样?”
“……会被警察……抓起来?”
“没错,而且等待他的必然是死刑。我们现在不能按照自己的体验去判断霍亮这个活人在这个世界里的感受,或许他已经找到方法,让自己躲在这个死人的世界里,像躲在洞穴里一样,不被外面的人发现,”陈雨依随着联想,语速逐渐加快,“为什么,难道这个活人的世界里,已经注意到警校基地里发生的事,正在调查……?等等!”
陈雨依倒抽一口凉气,看向蒋提白,“对讲机,我明白了!”
哪怕说出的只是她的猜测,但陈雨依已然觉得这个猜测是事实,说:“霍亮在我们进来之前,藏起了对讲机,当时他还不知道暴风雪开始后,这里成了死人的世界,那么就是他在现实里,用对讲机,联系了他父亲,之后把对讲机藏了起来。从他的话里,我们知道,霍亮的成长,他爸一点都没有参与,那么为什么现在,父子俩有了联系,其他凶犯也一起来到了这个基地?”
“……因为霍亮成功毒倒了基地里的人,或者说,霍亮下毒,更有可能是他父亲的指示。霍亮不仅加入了他父亲的团伙,还帮着父亲和其他凶犯,准备一起屠杀这些警校大学生!”她长出一口气,“凭他父亲这群人,的确不可能成功杀害这么多警校生,所以给晚饭里下毒是种保险。原来霍亮到最后还在撒谎,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一旁的柳晨锐,哪怕有许多听不懂,但关键的,他都懂了,听到陈雨依说到这,他浑身紧绷,齿冷打颤。
蒋提白余光注意到这点,但没有看过去,而是接过话头:
“是,我是在看到那个对讲机的时候,猜测凶犯是活人,霍亮和他们有联系。但我认为,霍亮来这里,不是藏起对讲机,而是来取对讲机的。他是想告诉他爸,他下毒,失败了。因为基地里吃过晚饭的人,竟然一切正常!”蒋提白深吸口气,“当时,他准备通知他父亲的行为,也被另一个人意外打断——”
说到这,蒋提白才看了失魂落魄的柳晨锐一眼,“这一切在霍亮看来,都是他无法理解的,直到我们出现。”
“霍亮认出了我们,”陈雨依恍然,“认出了我们的身份,他猜出了我们不是活人。这样一来,他应该同时意识到,他下毒或许并没有失败。”
“但他并不确定,”蒋提白说,“所以他主动杀了人——赵大海和那个女学生,就是他试验的结果。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看,投毒者和炸弹客,两者很相似,他们都很懦弱,不会选择面对面杀人。这么一来,一个原本只敢进行食物投毒的软弱凶手,竟然会接连杀害两人,还摆出那样侮辱的现场,就有充分的理由了——首先,下毒只是他们团伙计划的一环,霍亮是执行者;其次,霍亮认为自己不是在杀活人。”
“这样两个想法,足够把杀人的负担和罪责感降到最低,所以无论霍亮是真的嗜血,还是单纯的父亲的忠犬,他都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两个人,想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赵老师……”忽然,一个嘶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喃喃道:“赵老师给你们开了门……”
“所以霍亮才第一个杀了赵大海吧。”蒋提白淡淡的打断了柳晨锐。
“到底是什么——”柳晨锐目眦欲裂,双唇颤抖,任凭眼底的热泪滚落脸颊,“霍亮和这群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人、要杀我们啊?!难道就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吗?我不相信!!”
听到游戏两个字,金梓语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看了眼陈雨依。
“你为什么看她?”柳晨锐捕捉到了这一点,也捕捉到了其他人不自然的表情,“你们一直在说的,副本、NPC,意思不就是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一场游戏吗?!死了这么多人,全是背景设定,全是假的,没有任何理由,对吗?!但你们能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看看你们身上吧,看看他吧!”柳晨锐回头看贺群青,“一个游戏,能把你们搞成这样?你们玩游戏,会这么投入?老实承认吧,你们只是一群一味沉浸在复仇幻想里的死人而已!你们,你们早都死在雪山上了!”
柳晨锐显然记起了自驾游客的案件,他过度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以至于眼前一阵阵发黑,偏偏他说完,耳边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嗤笑!
蒋提白真的觉得很好笑,边笑边嘲弄的说:“唉,我倒宁可我们是在雪山里游荡了十五年的死人;宁可杀了我们的,就是这群匪徒。但实话告诉你,柳小警官,做一个死了十五年的受害者的幽灵,都比我们现在的情况,要好一千倍、一万倍!”蒋提白说完,也看向贺群青的方向,后者在污泥似的血泊中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话,之前勉强睁开的眼睛,已经极度困倦一般,一下下的快要合上了。
“ace,”蒋提白累的很了,“你怎么还在啊?登上他们的名字,你赶紧走吧。”
“别走,不许走!”柳晨锐急喘,脸色惨淡的抓住了贺群青的手,“怎么走?要去哪?!你们还没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贺群青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求生般的力道,眼珠动了动,眼睛缓缓又睁开了,他稍一停顿,决定替无比凄惨的柳晨锐问一句,不然柳晨锐恐怕永远无法从坏心的蒋提白那里得到答案,“他们为……”
他说不下去了,除了上气不接下气,主要还是蒋提白正斜目看他,那眼神里火苗噌噌的。
“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些警校生?”蒋提白忍气吞声、转头问柳晨锐,“这个训练基地,是费舍村附近,唯一一个外地人往来密集的地方吧?大学呢,是不是唯一的?最后我问你,”蒋提白的眼睛眯了起来,“在你的脑袋里,有没有这样一件事——近期,有人一口气发现了四具年头久远的尸体,警方判断,他们都是同一个凶杀案的受害人?”
柳晨锐听完,像被雷劈中,神情震惊中混杂着不敢置信。
不止是柳晨锐,陈雨依也愕然张着嘴,因为她目前还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这就是原因,”蒋提白解答比不解答,竟然显得更加无情,忍着恼火说:“这么大的案子被翻出来,以你们现在的技术,他们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抓住统统死刑。没想到这九人还是好汉,临到头了,竟然想捞个够本。”
而蒋提白没解释、觉得更没必要解释的,就是当年自驾游客的事件本身,其恶劣和可怕的程度,已然证明这九人亡命徒的本质,这种人在天网恢恢之下,宁死也绝不会伏法,甚至更加极端的,他们选择了杀更多的人、杀前途无量的年轻大学生、警校生,来造成比当年更大的轰动。
还有柳晨锐这个NPC,他作为唯二的活人,可以带着玩家在生死世界里翻转,但现在,蒋提白已经更深的意识到,柳晨锐的存在,似乎也代表了某种答案,甚至他的猜想,还要在柳晨锐这里才能获得证据。
不过现在,黑色审判书即然已经拿到,证实不证实的,蒋提白根本无所谓。不只是他,他相信包括陈雨依在内,没人在乎副本背景的前因后果、没人在乎真相,他们只要通关就可以了。
忽然,陈雨依抬起头,皱眉看向锅炉房外头,问:“什么声音?”
……
贺群青知晓了这个副本所有隐藏的答案后,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蒋提白这么仔细的分析,其他人都在一步步接近真相,贺群青就怕自己提前死了,回去以后从床上坐起来,想起只听了一半——那种感觉,想想都抓心挠肝,还好坚持下来了啊!
他一放松,耳边一切倏忽飘远。
贺群青闭上眼,眼前成了黑色幕布,和黑色的审判书融为一体,唯有血一般的字体莹莹闪光。他鼻端一阵阵血腥与木头烧焦的气味,耳边还能隐约听到蒋提白和陈雨依的对话,蒋提白在说:“到窗户那看看。”
几乎就在下一秒,陈雨依愕然的回应:“蒋提白!你过来!”她的震惊从声音里透了出来,“那是什么光?又是红又是蓝……不会真是警察吧?卧槽!副本里原来还有这么多细节?专门给我们展示的吗?”
陈雨依都想说一句主神牛逼了,因为她此刻看到,远处基地大门外的位置,一直在闪烁红蓝警灯的光芒,黄色的警戒线也在风雪里反光,操场、基地大门口、人来人往,有警察、有武丨警,所有人忙碌的很,一副连夜办案的模样。
他们出现的这一刻,就象征着这次的事件,主神连结尾都给他们了。
在以往,从来没有哪个副本,会给陈雨依这样完整的感觉。
但她心里还是有疑问的——那些“鬼”呢,他们会维持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死相,还是有更符合“现实”的情况?
那些警校生呢,他们中毒的尸体还留在食堂吗?
等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说到底,这都是主神操控的。副本一结束,这个世界一切假象都会停止,自己的疑问,纯粹是想象的发散而已……
突然,她身边冲过去了一个人,是柳晨锐。
柳晨锐一听到陈雨依说警察,就疯了似的往外冲。
作为副本里唯一的活人,柳晨锐狼狈的身影足以令人侧目,以至于当所有人身后,极度炙热、可怕的温度骤然升起来的时候,陈雨依连回头都没来得及,就感到背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宛如狭小空间内的轰燃现象——巨响加气流,他们所有人的身体,在同一时间,被重重掀了出去!
火舌卷着恐怖到极致的力量,猛烈的拍打在他们身上,下一秒,林况气若游丝,挣扎着看向蒋提白的方向,痛苦的眨眼后,哇一口血呕了出来。
“该死的……”蒋提白跪撑起身体,闷声对所有人说:“走,快!!”
林况得到特赦一般,身体猛然一松,趴下没声息了。
“上帝啊……”金梓语脸色惨白,大睁的瞳孔里映照的影子,俨然是魔鬼的真身,好不容易,她才哆嗦着夺回神志,一头栽倒在地!
他们两人的身体在自主离场后,逐渐、逐渐的变为透明,就好像回到了另一边死人的世界里一般。
陈雨依试图从地面爬起来,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仿佛听到耳边响起来自天敌的号角声。
她抖动的余光中,一个巨大修长的、属于怪物的影子,自扭曲的火光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是啊,他们这一次耽误了太长时间,48小时已经快用完,说明不止是他们这个副本,所有的副本,都已经要结束了,而游荡者,专门捕杀他们这些高生存点的玩家。
陈雨依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等待它两天、将近48小时了。
游荡者给她带来的深深恐惧,令她从第一次被虐杀起,就难以释怀。在游荡者面前,她就像个婴儿一般,从身体到心理,毫无反抗之力!
游荡者可以轻易就踩碎她的一切伪装,在那双腥红双眸下,她深藏的所有卑微和恐惧无处遁形。
但她还知道,它根本不在意她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哪怕是记恨,也不能让它的视线停留一瞬——谁会多看一眼脚下将死的蝼蚁呢?
“ace?!ace陈雨依……陈雨依!”
陈雨依大口的喘着气,她听到蒋提白在喊她,但她盯着眼前的地面,浑身僵硬,根本没有能力动一动。
最终,她所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原地倒了下去。
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滚烫,越靠近热度的源头,越靠近那个长着角的怪物,地上就越绵软,甚至融化一般裂开条条缝隙,焦黑下闪烁着烟丝般的红光,嗤——嗤,好像恶魔与房子融为一体,或它已经将她吞入腹中,她已经在死亡的领地里了。
陈雨依以为自己这一次会挑战成功,爽快的面对游荡者,甚至给它再拍个视频——从第一次拍摄来看,它真的很不喜欢她那么做。
但她错了,一见到那个高大的怪物真出现在眼前,她就没胆子了。
只能像只老鼠被摔打,之后在地上这样苟延残喘。
陈雨依目光扫视原本ace躺着的地方,却只绝望的看到更多焦黑的碎块。
他顺利离开了吗?
她脸颊的皮肤被地面烫的滋滋作响,她一时连呼吸都困难,同时快速在脑海中,登上了那些名字——
【嘟——】
在九名恶鬼、加上霍亮,十个罪人名下,多出了一行字: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选择确认的同一时刻,神志已然动摇恍惚的陈雨依,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就落在地面上,就在血腥游荡者的不远处,在烈火熔炼的地面中央,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存在着。
一朵白色的……
陈雨依闭上了眼。
……
柳晨锐回头这一眼,再也无法将目光从那里抽离。
之前,在他冲去打开门的瞬间,被爆炸般的气流自背后冲击,身体顷刻间飞了出去,栽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因此他是在彻骨的凉意里爬起来,体味着从不远处的房子里,扑面而来的那野蛮、原始、残暴的高温。
一个几乎顶着天花板的巨大鬼影,在房子里令人窒息的静立着。
仿佛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那生长着一副狰狞长角的银色头颅,微微侧过来,下一秒,柳晨锐撞入一双毫无人欲、情感、空无一物的猩红色瞳仁中。
柳晨锐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就在他本来就支离破碎的世界观彻底粉碎前,那个不知名的怪物……它抬起“手”,拨开了身前的空气。
柳晨锐看着它消失了。
不,准确的说,是它变得透明了。
因为它的身体轮廓,冒着腾腾扭曲的热气,一步步的前行着。
它去死人那一边的世界了?
为什么?
干什么?
柳晨锐在千分之一秒内,就本能的决定跟着它,不然他也无事可做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才前进了几步,一切已经结束——怪物对什么东西出手了,而空中只是猛然爆起无数激烈翻腾的血花。
那些血花眨眼间,甚至还没落在雪里,就再次消失了。
太快了……
再然后,空气中透明的、那个冒着氤氲热气的影子,也再次撕开一层看不到的空气,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柳晨锐立在原地,真正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所以当许多杂乱的人声、狗吠声响起,从远处朝他涌过来时,柳晨锐逃跑一般,回到了锅炉房。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个可以翻转生死世界的地方走,他想去那个墙角,他想藏起来,藏到死人那边也可以,只要让他藏起来!
这里的墙已经快要塌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试了几次,都没用,还是没用!
光线一致,不再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那个死人的世界,此时已经对他彻底关闭了。
怎么会这样……
柳晨锐仓惶的在开始变凉的碎土渣上行走,他茫无目的、满心惶恐,尤其是门外传来的呼唤的声音,开始让他恐惧了。
谁在叫我?
他们是谁?
是鬼吗?
别过来,别进来……
“滚开!!”柳晨锐朝外面大吼。
“叫队长和村支书过来!里面是幸存的大学生!”一个普通话并不标准的男人爆发出了大声的喊叫。
门外变得更加吵闹了,让柳晨锐焦躁不已。
突然,他脚步猛然刹住。
他看到自己的脚边,有一个银色的闪光。
仿佛被蛊惑一般,他弯下腰,轻轻捡起了这个东西——
一枚钥匙形状的银色U盘。
就在他将U盘握在掌心的瞬间,身边突然起了狂风,吹的他睁不开眼,下一秒,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然后竟然直接摔在了硬邦邦、平整、干燥的地面上。
是规则的砖石地面,中央还有一条鲜黄凸起的盲道——这是城市街头的人行道。
吸进肺部的空气远比高原要污浊,却更加熟悉、和平!
柳晨锐呆呆睁着眼,入目所及,没有找到一片雪花。
第72章 第72章 熟悉的名字 况况啊,这是怎……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柳晨锐迷茫的看去,一队穿太极服的大爷大妈,正在不远处绿化带内的公园里对他指指点点, 激动的言语里反复提及“血”、“报警”之类的字眼。
柳晨锐视线缓缓回到自己身上。
所有伤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十分黏腻,有血有泥、没融化的暗红冰碴混杂着,一片狼藉。
他被血浸污的手指, 微微颤抖的伸向前, 拨开破烂的裤腿,底下原本该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现在却完好如初。还有大腿上那道深深的刀伤,现在也只剩下了被血洇湿的绷带, 捏了捏, 毫无痛楚!
“……回到早间新闻直播间, 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
一位裤腰带上卡着收音机的大爷早中断了晨跑, 热心肠的凑了上来, 但他眼里仍不乏震惊和愕然:“小伙子,你——”
柳晨锐原本被冰雪冻僵的心跳,这么一会儿工夫,随着自己心中升起的荒诞念头,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开始狂跳起来。
他知道, 自己身上恐怕发生了翻天覆地、不可思议的变化。
喊着要报警、叫救护车的声音也跟着提高起来,柳晨锐没时间再多想,迟缓的起身, 目光极快扫视远处,很快看到一处巷道的入口,后面有几栋公寓楼,他抬脚便跑了起来。
“诶,别走啊!小伙子!”
“拦住他啊!”
“快别追了!精神病哪里听得懂你说什么啊?”
“说不定是杀人犯!老刘,报警了没有啊?”
“你怎么不报警啊,一个劲喊我报警,人都跑掉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家给囡囡做早饭!”
“我手机都没拿怎么报警啊?”
“你胡说八道,我刚才还看到你拿的手机!”
“诶你这个人——”
身后大爷大妈吵了起来,柳晨锐一路脱下血淋淋的外套,翻过来用内里擦着脸,七拐八拐,远离了那处晨练的公园后,才躲着人进了一处公厕。
僵立片刻,他将手中已经捂热的银色U盘,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洗手台上——什么都没发生,他还在原地。
确认这点后,柳晨锐快速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头脸、手上、身上的血迹。
有一些半干的血迹,冲洗起来滑腻,非常不容易弄掉,包括头发上的血迹,他用掉了台面上半瓶稀的咣荡的洗手液,才把自己整理的不那么像杀人犯。
将脏衣服全部包裹进翻过来的外套里,柳晨锐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的作训服,还有经过一番揉洗、全部湿了的裤子,慢慢往外走。
清晨的凉爽正随着日出快速褪去,四周比他先前穿着冬衣的时候热许多。
四周一切,街道、行人,都是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些民众,和自己应该是同一民族国籍,说的都是一样的语言;陌生的是广告牌、街道名,字都认识,却一样都没见过。
比如他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从窗口看进去,饮料、零食架上,没有一件商品,是自己见过的牌子。
再抬眼,那看不到尽头、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无一不证明,他正身处一座人口众多的大城市,说不定还是一线城市,偏偏这样的城市,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根本搜索不到一丝影子。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繁华的广场上,前一夜的热闹都没有褪去,醉酒的年轻人结伴在路边打车。当柳晨锐从一行穿着时髦的女孩身边路过时,竟然还收获了对方抛来的暧昧眼光。
换做两天前,柳晨锐必然会难以招架同龄女孩这样露骨的目光,但现在,他内心不止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厌烦、焦躁。
他快速移开视线,却听身后传来更加兴奋的低声尖叫,在她们相互怂恿着来搭讪之前,柳晨锐加快了脚步。
最终,他的脚在广场上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前缓缓停下了。
“……我国智能行业中,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的白心智能公司,前日与法拉利克联合推出一款无人驾驶F1方程式赛车,并于发布会后参加了与八名国际超级赛车手进行的友谊赛,这辆无人驾驶的F1方程式赛车不仅在竞赛中轻松夺冠,打败了法拉利克本车队传奇‘满贯车王’科利斯·福尔,还轻松刷新了国际盐滩赛道人类车手最快圈速纪录;”
“……参与无人驾驶赛车研发工作的白心智能公司首席工程师李航发言称,无人驾驶赛车在驾驶过程中实现了精准计算、精准操控,时速可达700公里一小时,而理论上可达1000公里一小时;他认为智能F1赛车比赛,是真正对车速无限制的赛车性能竞赛,未来必将成为竞速赛车研发的新赛场、新赛道……”
“对白心智能公司来说,这次合作也是他们在智能应用领域的又一次成功尝试。”
柳晨锐发呆的想,假如这新闻是真的,那真是一次堪称丰功伟绩的“尝试”,却又来自一个记忆中压根儿没有听过的公司。
早间新闻还在继续,柳晨锐不眨眼的盯着这块五彩斑斓的屏幕,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冲进他的脑袋。
白心智能?
俄西米亚?
申海?
首都……盛北市?
陌生,全都没有听过,太陌生了!
恐怕只有出于敏感而记住的一则关于女高中生失踪的案件对他来说还算“熟悉”。
柳晨锐站在原地许久,站的身上的衣服全都干了,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不止是穿越、离开了那片高原雪地,还真的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证实了这点,他才低下僵硬的脖颈,看着自己攥着银色U盘的那只手。
在他手腕的地方,绑着一根黑色的皮筋,很紧,他轻轻转动手腕,一个烧焦了一半的蝴蝶结,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另外一个世界……是么?
怎么办,明明这是你们最想隐藏的那个秘密,现在却彻底对我敞开了。
……
贺群青趴在床上,睡梦中突然浑身紧绷,双手狠狠揪住床单,额头在床上几番磨蹭,口中发出不明显的轻哼,是一副噩梦连连的表现。
当邻居养的公鸡又一次在阳台上响亮的打鸣,贺群青猛地张开口,吸进大量空气,拱着背清醒了。
他睁着眼,茫然看着眼前床头板,等确切分辨出这里是哪儿,他浑身一松,又缓缓倒下了。
热……
他身上还穿着进副本那一套毛衣牛仔裤,热的他眼窝冒汗,已经有了中暑的症状,头发也全是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抱怨,因为他发现,这竟然极大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了不久前疯狂穿过那些副本时,满目腥红的凄惨画面——别人的凄惨画面。
当然还有自己在副本里的惨状。
贺群青叹着气翻过身,摸摸胸前,除了他睡觉压出来的褶皱,衣物像是新的一样柔软,别说雪道游魂的副本里被割出的刀口消失了,他整个人都像入睡时一样完好无损。
只是手心、脖颈、和身上的汗水,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惊悚的产生了血液般滑腻的触感。
“系统,”贺群青屏着呼吸,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早上好,贺先生,”系统热情洋溢的说,“您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您竟然可以再一次……”
“嘘——”
“诶?”
贺群青热的要虚脱,艰难的说:“快把衣服给我换了。”
他话音刚落,浑身就是一阵清凉,低头一看,毛衣牛仔裤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一件大号T恤、黑色睡裤。如果忽略他还没干的头发,这一身的确像是刚刚睡醒的穿着。
贺群青松了口气,再次瘫倒下来,但人一安静,脑袋里就吵吵嚷嚷、混乱的不成样,他只能再次撑着身体爬起来。
系统还在他耳边惊讶的问:“怎么了?”
贺群青从床下快速抽出脸盆,再拿上毛巾等洗漱用品,踩上自己原来那双拖鞋,说:“洗澡。”
公共澡堂离这栋楼不远,老板勤劳,早上六点就会开门,贺群青以前每天都是最早一个去,这次也是一样,除了面露惊讶的老板,没碰上其他人。
一进男澡堂,四排淋浴间,瓷砖墙隔开,地面有铁架的水台隔开地漏。贺群青踩上结实的铁架,脚下铺着绿色防滑垫,两边瓷砖墙头,全都摆满了绿萝等植物的花盆。他进来时空气清新,花洒一开,湿漉漉的气味便逐渐令人心神放松下来。
轻车熟路一番洗刷,再快速套上T恤睡裤,贺群青头顶毛巾,边擦边往回走,直到发梢不再滴水,扯下毛巾的那一刻,他深深吸气,说神清气爽也不为过。
很快到了出租屋楼下,他心里琢磨把东西放回去,就下来吃早餐,还得吃丰盛点——这么心怀向往的走到二楼时,前头突然出现了几个神情不善的年轻人,边低声嘀嘀咕咕,边轻手轻脚往上走,让人看着怪怪的,好像他们是大早上来抢劫的。放轻手脚,只是不想让被他们抢的那一家警觉。
见到贺群青,其中一人先是一愣,接着调整眼神,扔过来一个凶狠的表情,像是在说“看什么看”!
他们不让路,贺群青也就这么抱着脸盆跟在后头,一时间,楼道里只有他的拖鞋呲呲踏踏的声音。
跟他的直觉完全一样,刚到三楼,这群看起来混混似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一反轻手轻脚,开始哐哐哐、毫不客气的砸响了走廊一拐弯处的房门。
301号房。
贺群青眉头不由一动,因为这间被敲响的房间,正是他的房东姜老太太的家。
果然,没一会儿,门里头传来老太太慌张的大叫,连声啊个不停:“你们是谁啊,你们干什么啊?怎么这样敲门啊,土匪啊!”
“少废话!你是不是姓姜?我们找你孙子,让你孙子出来!”
“我孙子?”姜老太太停顿片刻,说:“我哪有什么孙子,你们找错了,赶紧走吧,你们找错了!”
“什么找错了,我们来之前都确认过了,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砸门了?”
姜老太太嚎啕一声,“救命啊,救命啊!邻居们!快出来啊!我遇到抢劫的了啊!快报警啊!”
这边贺群青摸着盆边,心想,孙子?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背影,贺群青这才恍然,是指姜老太太的外孙?
这么一看,这些年轻人,年龄上的确和姜老太太的外孙差不多,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大清早就过来堵人。
“你还报警,我们才要报警呢,是林况欠我们的钱,欠钱不还你们还有理啊!”
“怎么可能!”姜老太太失声喊道:“什么欠你们的钱?”
“你问问他,他自己跟我们学长借了三万块钱,说一个月就还,结果休学跑路了!他也不想想,锦川市就这么大,他能跑到哪去?”
贺群青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况?
难道……
结果下一秒,301的房门里,猛然传出一声沙哑暴躁的:“你先让开。”
“不,等等,况况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姜老太太心惊胆战的叫起来。
接着,就听防盗链被两下卸开的声音,门猛地大开了,门口几人往里面一看,竟然好像看到了比他们还要凶恶的存在,一时鸦雀无声,直到为首的小混混嘿呦一声,故作强硬的说:“怎么,有本事借钱,没本事——”
啪的一声脆响,一沓捆好的钞票狠狠拍在了说话这人的脸上,因为力道太大,钞票散开,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个没睡醒的声音问:“数数?”
站在贺群青的角度,看不到姜老太婆的外孙,只能看到一只苍白的手臂,从门里伸出来,又一次甩出一沓现金,甩在了旁边一人脸上,再次问:“二万,数啊?”
当门外几人眼看脸色涨红,恼羞成怒之际,最后一沓现金,没意思似的直接扔在了地上,门里的人说:“三万,滚。”
贺群青内心已经惊呆了,想:这……这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
第73章 第73章 我叫贺肖 要数这张嘴,最纯……
滚字吐出, 为首一人看看地上钞票,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一瞪, 在寂静中说:“够个屁!不够!你做梦呢?这是利息,还有本金呢?你借钱不还,还玩人间蒸发,现在一共六万!差三万呢!拿钱来!”
贺群青哪怕已经因为“林况”的出现而彻底愣了,这时候也暗自心跳, 心说这什么利息, 也太夸张了!还是说,这几个人就是专门来找事儿的?
“利息?!”姜老太太一听这晴天霹雳,顿时心脏病都快犯了,“你们放高丨利贷的啊?况况, 你还和他们说什么, 快报警,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门里的“林况”,听到他们这么说, 却好像并不意外, 反而不耐烦的对外婆说:“你瞎害怕什么,没事!还差三万是吧?借条拿出来,等着——就在这等,敢进门剁了你们。”
贺群青这边看见,门外的小混混本来一脸凶相的要跟进门,但在这个林况说要“剁了你们”的时候, 不知道看到什么,竟然脚步停顿,变成了只敢在门外威胁:“行行, 你有钱快点去取,敢耍花招逃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门里的人听了没说话,门外的人脸色一时有些僵硬,接着才是拖鞋离开又回来的声音,还有姜老太婆追着自己的外孙问话的声音。
这整栋楼隔音都不好,贺群青都能听到门里姜老太太的外孙不耐烦的回答“什么事都没有”“我让他们走”之类的话,很快,门再次被拉开,噗噗两声,三沓现金,三万块钱又被扔在了地上。
那厌恶的态度,好像扔的不是三万块钱,是垃圾、是麻烦一般。
贺群青就知道不好,因为在屋里的人去取钱的时候,门外的小混混一直在埋头发消息,贺群青就觉得这件事光靠钱可能解决不了。
门外的小混混面面相觑,都感到愕然,似乎怎么也没想到,林况竟然真的能这么容易就一口气还清借款和高昂利息。
等反应过来,他们之中一人利落捡起地上的钱,一股脑塞进背包里。
这边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来,夺走借条,唰唰几下撕成了碎片,碎纸片刚要顺指缝洒落一地,两只鸡皮老手从门里颤巍巍伸出来,举着个垃圾桶。
“……”
所有人语塞的看着碎纸片老实进了垃圾桶里。
贺群青差点笑了,想起姜老太太这个包租婆,每天好几遍欻欻清扫楼道的声音。
因为完成了任务,为首的小混混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咳嗽一声说:“没想到你还真是发达了啊。其实我刚才问过章哥,他都说,你既然已经还了三万,就算你还不上另外三万,你的账也可以一笔勾销,就看你是个人才,想请你吃顿饭,来不来?”
门里沉默了两秒,接着,那清醒了不少、跟林况的声音也越来越像、逐渐变得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刘启,三万本金加三万利息,都在你们手里,别说没用的,以后就让章奚文带着你们滚远点,下次要是再吓到我外婆,都别怪我手重。”
“呦,”为首的小混混刘启脸一黑,说:“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怂包,现在有钱了,立马变得这么硬气?章哥要见你,是给你脸了,你要是给脸不要脸,哥们儿今天就试试,看到底谁的手重!”
果然,这些人就是来找林况的麻烦的,给了钱也没用。
贺群青默默放下脸盆,朝剑拔弩张的几人走了过去。
就算门里的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冲着姜老太太这个老妖婆,他也不会转身就走。
毕竟姜老太婆是上了年纪的人,稍不注意整出个命案,他房租押金找谁退啊?
其实他一抬脚,走廊里几个放高利丨贷的小混混就注意到了,毕竟他这么显眼一个年轻人,身量高挑,四肢修长——其实就是看着有点能打。虽然抱着个脸盆,气势上弱了很多,但从跟着他们上楼开始,这人就胆子贼大,一直也没走。
又不是大爷大妈,刘启当然不觉得对方是爱看热闹,这小子那架势,就像随时会走过来一样,搞不好和林况是朋友,当然会让人防备。
没想到还真走过来了啊!
刘启立即加快了节奏,对屋里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出来不出来?你不出来,要是待会儿真的吓到老人家,可就不好了!”
一只手突然落上刘启肩头,贺群青脚步往门口挪挪,笑着打圆场:“他都说了不想跟你们走,你们都这么年轻,应该不是真的黑丨社会吧,至于……”
刘启早都准备好了,原本就要眼睛一瞪,凶恶的打断对方,偏偏这人一张口,说的话让他莫名的觉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儿怪,被生生噎了一下,才呵斥道:“你小子又TM是哪根儿葱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滚一边儿去,不然连你一起打信不信?!”
“我信我信,”贺群青干笑收回手,这下彻底把门里的人挡住了,才说:“但是他钱不是都给你们了吗?你们现在带他走,有什么理由啊?”
“你TM少废话!我们想带他走就带他走,又TM不是小姑娘,搞得我们要轮女干他一样!没听见吗,我们大哥想见他,是给他面子,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对着干,有你们好看!”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贺群青就听不得年轻人嘴里蹦出什么“强女干”、“轮女干”之类的字眼,直有些牙酸的咧嘴。
“我是说,你们‘大哥’想见谁,不会自己来见吗?就这么把人带走,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法律意识?当警察是摆设?”
他说的如此认真,叫刘启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也同时张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群青还要继续说,肩膀忽然被人点了两下。
他一回头,目光不由一滞,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别人,真的是林况!
眼前的林况,和游戏里的人,长得自然一模一样,但莫名的,多看几眼,又会给贺群青一种错觉,好像这人虽然长相和林况一样,但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
只因眼前这人,皮肤是不见光、不健康的苍白。看着贺群青的眼神,完全没有被人解围时的松口气,反而是十分烦躁和阴郁,皱眉打量他,说:“你他妈是谁啊?”
贺群青心下一顿,被林况用这种眼神盯着,总感觉特别陌生疏远,他一时竟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剩尴尬了。
这时姜老太太惊魂未定的从林况身后探出头,说:“死仔啊,这是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楼上来给他老爸办后事的贺……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总之你不要对人家说脏话啊!”
林况一愣,犹如想到什么,眼中的暴躁似乎真的收敛了一点,但还是用眼皮夹了贺群青一下,说:“贺什么,你往外站一点,我要关门了。”
贺群青尴尬的摸了下鼻梁,身体慢吞吞转过来,面对林况才说:“林况,是我啊。”
林况一听,眉头一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还没完了”,边浑不在意、略带嘲讽的说:“哦?你又是哪位啊?”
贺群青再次感到牙酸——让他亲口说出蒋提白给他起的那个名字,总是有点困难的,他喉咙不由收紧了一下,才说:“我是新人……A,林况,是我,我是ace。”
他的话音落下,贺群青清楚的看到,林况先有一丝迷茫,但瞬间,他两眼瞪大,唇缝也张开了,露出了一个非常震惊的表情,这一刻,林况整张脸变得极为生动,突然和游戏中的林况完全吻合了。
林况甚至愕然的话都说不出来,等他回过神,神情再次骤变,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贺群青的胳膊腿、尤其是他的脸,被热情的扫视了无数遍。
“a……a……ace?”林况原本凶狠、发冷的声音在这一刻猛然拔高,“你是ace?!卧槽?!你是ace?!”
“死仔啊!”姜老太婆猛拍林况的后背,“不要骂他啊!”
林况被外婆喊得一愣,随即突然抓住贺群青的手腕,说:“好好,你快进来,进来再说!”
这时,贺群青的衣服突然被人从一旁狠狠拽住,刘启大骂:“真TM当我们不存在是吧,你现在把门关上试试,老子把门给你卸了!”
贺群青脚步停顿,林况自然感觉到了,他回头一看,见刘启大力拽着贺群青肩头的衣服,而贺群青一手本能的塞进自己的衣领中,免得被勒住脖颈难受,林况脸色当时就变了。
贺群青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意识到今天不打一场好像不能善了了,但林况此刻脸色变化却如此剧烈,顷刻间那俊秀的面孔上弥漫开来的阴沉可怕,任谁看了都会心头发凉。
“谁让你碰——他!”
贺群青眼前人影一闪,是林况举起的拳头,连带着林况整个人,飞跃一般冲了出去。
耳边就听啪啪拳拳到肉的声响,声音清脆,可见拳头的力道有多大,以至于迟了两秒,才响起刘启的惨叫、求饶声。
刘启叫的太惨了,贺群青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已经握起来的拳头一松,他赶忙过去,试图抓住林况的手臂,劝道:“别打了,别打了!你外婆还看着呢,别打了!”
林况被贺群青抓住一只手腕,另一手却一把揪住刘启的衣领,低声说:“告诉章奚文,我跟他的事,没有一笔勾销一说!让他等着吧,过几天我就专门去找他,跟他算算前段时间那件事的总账!还有,再敢用你的脏手碰这个人,哪只手碰的,我就打断你哪只手!”
林况神情俨然不是说笑,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了。恰好在这时,林况弯腰的动作间,穿着连帽衫的脖颈里哗哗滑出一条粗大的银链子,刘启一看到这条链子,愕然的屏息,连哼哼都没了。
现场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刘启被一同来的小混混拽起身连滚带爬跑了。
贺群青这边松了口气,跟着往外走了一截。
“ace?”林况心头一惊,抬起头磕巴的问:“你,你去哪?”
贺群青弯腰捡起自己被故意踢翻的洗脸盆,不解的回头看林况,说:“我哪也不去。”
林况看着那人站在走廊里,一手抱盆,一手认真的抖毛巾:“……”
过了一会儿,林况张张嘴,又闭上了,“……”
终于,贺群青看这毛巾是抖不干净了,往盆里一扔,林况那边气弱的忍不住问:“你叫贺什么来着?”
贺群青已经走回来,对着他笑了,说:“贺肖。”
林况一时屏息。
他一生中都没有这么好奇的仔细、反复打量一个人的长相,但此刻他这么做了。
他就见眼前这人,的确是比自己小几岁的长相,乌黑发梢濡湿,面容轮廓十分鲜明,以至于两道剑眉横于微微突出的眉骨上,颇具英气,但眉下眼睛,却眼睑大开,形状温和;眼中巩膜与瞳仁黑白分明,显得神采清透明亮,大大冲淡了眉峰带来的锐利;往下看鼻梁高耸挺直,鼻尖弧线颇为精致,而对方白皙的皮肤,更刻意加深了这种精致,同时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柔软殷红的唇瓣上,真人ace的这张脸上,细看五官,要数这张嘴,最纯良的像个女孩。
纵然这张脸,在林况看来,有些过于好看、实在不够爷们儿,但这人肩平腿直,整个人拔高了的颀长,走路也好,说话也罢,加上甩完毛巾、抬眼看人那一下——非常古怪的,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洒脱之感。
尤其那微微一笑,甚至让林况刚从副本里醒来、极为暴躁浑噩的脑袋,登时像是被一阵风刮过,一阵清爽!
……唔,怎么会这样,这人跟他想象的,真是完全一样啊。
第74章 第74章 奔丧少年 天呐真可以,这么……
“大清早你去外面干什么?”林况好不容易才回神, 看了眼贺群青的头发,问:“洗澡?”
贺群青搓搓后脑勺有点长了的短发,理所当然的点头。
“你……”林况看了眼身后探头探脑的自家外婆, 问:“你从外地过来的?现在住在你爸爸的屋子里?”
“嗯。”
“那房子不会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吧?”林况呆呆的问。
这下贺群青也一起看向自家的房东姜老太婆,老太太不满一瘪嘴,说:“你外婆就收这点租金,还要配浴室哦,哪可能的?”
林况原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说:“我上去看看。”
贺群青连忙跟上, “呃嗯……看什么?”
“看看你住的地方。”林况一想到那间屋子是自家外婆租出去的,不由对贺群青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同情,“你别不好意思。其实我一开始进游戏的时候,早上回来, 整个人都精神错乱了, 所以在吃住上, 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况况,那你吃什么啊?”姜老太婆在他们身后喊。
“不吃了!”林况不回头的说。
“怎么, 有了小伙伴, 你就要绝食啊!”
林况无语望天,但此刻,他身上对付小混混的那股狠厉已经气球似的泄了气,回答外婆:“我和贺肖一起吃!”
“死仔哦,你现在有钱了,乱花钱喔!你钱都藏在哪里啊!”
“现在没钱啦。贺肖说他请客!”
贺群青连忙抬胳膊, 圈手指做出OK的手势,姜老太婆这才偃旗息鼓。
原本贺群青打算放下东西,直接带林况去吃早饭。
谁知林况一进屋里, 左右看看,目瞪口呆,再拉他也走不动了。
“你……你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贺群青点头,把脸盆放下,回头就收获了林况无比扭曲的表情,听他说:“可这……什么都没有啊!”
林况想过这房间里会乱成一团,想过会见到一地的外卖盒塑料袋,也想过会闻到单身少男臭烘烘的味道,甚至都想到一会儿请家政来帮忙收拾房间,就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有点睡觉痕迹的床、一个布衣柜、一个桌子,连零星的小东西都没有几样。空荡、干净——所有东西都干净的过头。
连折叠桌上,也没有摆放任何多余的家居用品,看不到水壶、水杯。那上头摆着的,竟然是一张遗像,遗像前还有一个精巧的香炉,一叠折纸元宝。
更离奇的是,空气中弥散着香火的味道,好像整个房间是一截安静的木头,舒缓,但也极度寂寞、香气沉沉,缺少生气。
这毫无生活气息的景象真是让林况万分震惊,他不敢相信的看了好几眼贺肖,忍不住还想再确认一下——这十八九岁的少年,真是每天都呆在这个房间里?
这里不仅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影子,连充电线林况都没有看到一根。
“你在这到底是怎么生活……”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因林况走进来,发现那供桌上被认真供起来的遗像,里面竟然不是印象里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以及他一低头,竟然惊悚的认出,床边地上放着的那个罐子,看来看去,不是别的,是个骨灰罐啊!
“这……这是?!”林况手颤巍巍指着那个骨灰罐,愕然看向贺群青。
“哦,”贺群青也从林况的眼神里意识到,把骨灰罐放床头,在别人眼里好像挺诡异的,有点迟疑的说:“那个是……”
“难道是你父亲的……?”林况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看了眼贺群青,又看向桌上的遗像,“那这位是?”
这次贺群青回答的比较大方:“这是我姑姑,已经去世很久了。”
要不是两人才刚在现实中见面,林况不了解情况,怕触及ace的心事,不然真想追问下去,为什么姑姑好好的摆在供桌上,亲爹的骨灰却被打入冷宫似的扔在地上?
总觉得这里头故事太多了啊!
林况前两天听外婆说过,贺肖就是给亲生父亲奔丧来的,而且看起来父子俩根本没有多少感情,说贺肖当时提起父亲过世,外婆的原话,是“平平淡淡”、“公事公办”。
但假如真的没有感情,贺肖一个少年人,会在过世长辈的房子里一直住着?
把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
继续给姑姑的牌位上香?
还把亲生父亲的骨灰放在床边?
是真的傻大胆,还是……
林况迅速排除了贺肖是没心没肺的胆大,只因他想到游戏里ace的为人,再对应眼下铁证般的情景,心中不由浮现出“种种原因与父亲分离”“求父爱不得”,结果“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终贺肖得到父亲去世消息赶来奔丧,还是只得到一罐骨灰,少年虽然生气但也割舍不下情感,只好孤独寂寞在父亲生前居住的空荡荡出租屋里住了下来……
林况想想觉得嘴里发苦,声音都开始飘忽了,“那个,你妈妈呢,你什么时候回家?”
贺群青一愣,说:“我没有别的亲人,不过我打算过几天重新找个房子。”
林况的神情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羞愧好半天,才长出口气,当场出了个主意:“不然你别找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上个月我在离这不远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里面东西都是现成的,只不过我还没有住进去的打算。你在这里连洗澡都不方便,直接搬过去吧,我不要钱,你要是喜欢,房子就送给你了。”
“……送给我?”贺群青都听愣了,心说这也太热情、或者说有点太草率了,但想想,贺群青忽然说:“是不是生存点买的?”
还有刚才拿出来的那些钱,林况对待钱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好像他扔的不是钱,是纸一样。
林况点头,但很快也不好意思起来,抠下巴说:“你不用有负担,我在升到中级玩家后,为了减轻进副本的压力,有十几天都在报复性的消费,买了好多东西……”
贺群青眉头一动,也想起来,“那时候陈姐还以为你的生存点是在商城里花的,说要给你‘手剁了’,你应该听她的。”
“恩?剁手?”林况惊呆了,“陈姐的确说过这话,你怎么知道?”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我在场啊。”
而且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背后站着,可见他作为新人C,被林况忽略的有多彻底。
果然,林况眼中露出苦思冥想依旧不得其解的茫然。
“诶肯定是因为你匿名呗,不然我不可能不记得,”很快林况就直接放弃了,眼睛恶作剧一般的发亮:“不过你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副本了,到下个副本,匿名性就会消失了。不,现在就已经消失了。”
贺群青今天醒来还没想到这茬,不由愣了愣。
匿名性的地狱消失了?
“所以你现在能看清我?”
“不不,”林况开始摸手机,同时说:“现实中可没有匿名性,这也是新人匿名的一个原因——无论新人在副本里做了什么,没人能在副本和现实中找到他们……话说回来,我俩竟然能在现实碰上?!这真是……这几率简直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了!”
几率?
这说法实在耳熟,贺群青之前就听蒋提白说过。但他和蒋提白几人在副本里碰上,其实根本不是偶然,要说几率,应该是百分之百才对。
“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查看你的匿名性还在不在,你过来看,”说着,林况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网页上,在贺群青眼前举起手机,“这是你吧?”
贺群青一看,果然是游戏商城,而且正是他卖鬼病床的那个商品页面,如今因为交易停止,页面是灰色的,林况点开了他的卖家头像,贺群青看了一眼,就不由眯眼,朝后缩起脖子。
真是好惨不忍睹一头像。
林况本来是有点震撼同情,但眼前真人和头像一对比,想到陈姐和老大今早看到这个头像精彩万分的反应,林况不由喷笑一声,之后才解释:“除非玩家死亡,否则卖家头像会随机的更新。这是你在雪道游魂副本时的样子吧?卧槽,我知道你受伤很严重,没想到脸上也这么严重!”
只见贺群青的卖家头像,宛如街头浪子刚刚火并结束,一张脸该擦破的、流血的、青紫的,一样不落。眉骨更有裂伤,干涸血迹几乎覆盖了半边眼睑,唇角也撕裂了一个血口,又青又紫肿了起来。贺群青都懵了,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阴沉沉、凄凄惨惨的模样。
“天呐真可以,这么多人都是来看你的?不过你这头像和匿名有什么区别?”林况震惊的看着贺群青的商品访问次数,竟然还在不断增长,对比片刻,林况琢磨,说起了风凉话:“这张脸,是你,又好像不是你,妙啊。”
“……”
“对了,老大给你的U盘呢?很重要的,你一定要拿好。”说着,林况从他衣领里,抽出了一根棕色尼龙绳,那下端,正绑着一个和贺群青之前收到的U盘一模一样的银色钥匙。
第75章 第75章 搬家 周围光线昏暗,正像梦……
U盘?
贺群青看着就是一愣, 本能摸上自己的裤兜,但睡裤面料单薄,很容易就知道, 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且这条裤子是系统直接给换的,贺群青心虚,面上就暂时没有把不知道U盘在哪儿表现出来,手再伸进口袋里头摸了摸,林况看他动作, 关切的问:“怎么了?找到没有?”
贺群青就收回手, 含糊嗯了一声,拿起林况的项链,试图转移话题:“这到底是什么?”同时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想问问系统给他换衣服的时候, 银色钥匙弄哪儿去了?
但他明明喊了好几声系统, 在现实里非常积极的系统, 这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没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而一听他问, 林况这边就迫不及待的解释起来:“因为你也拿到了, 我就可以告诉你了,可憋死我了。老大说,这里面是他在一个很诡异的副本里发现的特殊程序,那里的NPC都是程序员。他在那个特定的副本里获得了这段‘友谊’程序,如果在其他副本里把程序写出来,再储存下来, 那么储存了这段程序的物体,就会成为一个‘组队道具’,不仅可以拿出副本, 而且持有这个程序的人,晚上都会进入同一个副本里。所以这算是一个,呃……算是一个游戏插件吧!”
“组队道具?”贺群青两眼都直了。
他也同时停止了在脑海里叫系统,因为林况的话,他大致上是听懂了的,那意思,好像是蒋提白利用游戏自己的规则,制作成了一种原本不存在、作弊似的组队道具?可哪怕再是副本里得到的程序,蒋提白真的能全部记住,照搬出来?
那么……就算自己没有把蒋提白、林况写在组队卡上,他们恐怕还会继续进入同一个副本?
贺群青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让系统知道了不太好,但同时,自己已经把他们的名字写上组队卡,这似乎是一种歪打正着的掩护行为?
而且贺群青也发觉,系统失去回应,正是在林况掏出这个“游戏插件”之后,所以这个插件,或许本身就有瞒过系统——‘主神’的能力?
这也……太厉害了吧?!
蒋提白这个人简直是智多近妖啊!
不过既然是组队道具,贺群青找不着也不着急了,他本身就有系统给的官方组队道具,那就算蒋提白不给他这个U盘,他们也会再见,回头他还要把已经有一张黑色审判书的金梓语也写上组队卡。
但知道了这一点后,贺群青眼前也莫名出现之前在副本里,所有人休息时,蒋提白从天黑坐到天亮、连夜写好程序,最后把U盘交到他手里时的模样。
当时陈雨依还催促过蒋提白,所以她也有这个道具——把这么大秘密告诉了他,这几个人,算的上真心实意对他好了。
“蒋提……大哥,真是个好人啊。”贺群青不由感慨。
林况一愣,缓缓眨眼,回应:“恩——是吧?”他本来说到组队道具高兴的神情也迟疑起来,望天陷入了迷雾般的思索,“emmm,老大,那当然是好人……了吧?对,他是个好人啦!”
贺群青:“……”不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还让我也再度怀疑起蒋提白的为人来?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林况跳过这个话题,并再次叮嘱:“U盘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尤其是进副本的时候,U盘最好贴身放着,这样我们才能进到同一个副本里。”
眼看林况把U盘放回衣领里,贺群青心里一动,再次试着叫系统,果然,系统的声音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贺群青耳边。
“怎么啦?”
贺群青换了种方式,试探的问:“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那条牛仔裤里的东西呢?”
“口袋里没有东西啊,等等我搜索一下,”但话音刚落,系统就回答:“糟糕了啊,贺先生,你带进副本里的特殊道具:蔫蔫的白菊花,在你变成BOSS的时候,掉在副本里了,现在已经烧成灰烬了。”
“……”
“贺先生,我知道你对那朵花有点特殊情结,不然我给你弄点新鲜的花来,你放在你的骨灰罐前面,重新培养一下感情吧!”
“……你住口。”
“好哒。”
贺群青揉着眉心,心想真是完蛋了,口袋里的东西估计全都掉在副本里了,那U盘肯定也找不回来了,他又不敢直接问系统U盘的事,不然系统可能会发现蒋提白在制作组队道具。
诶算了,反正自己有组队卡在前,只要出现在相同副本里,蒋提白肯定不会朝自己要U盘,更不会知道,自己拿到U盘才过了几小时,就把重要道具给弄丢了……
罪过罪过。
“怎么不说话了?”林况问:“是不是被这件事惊呆了?相信我,我第一次拿到的时候,也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甚至回到现实以后我还哭……我还感动了一整天!”
贺群青抬眼的时候,就听到链子哗啦啦的轻响声,是林况重新藏起U盘的时候,他脖颈上那条粗重的银链子发出的响声。
贺群青就不由“啊”了一声。
之前他在走廊里,看到这条大银链子的时候,脑海中就隐隐有什么想法冒出来,但当时林况还要打那小混混,他也没有深想,现在立马意识到了那个想法是什么。
“这个链子……”贺群青迟疑的问:“这是不是一个特殊道具?”
因为贺群青第一次见到林况的时候,这个项链就戴在他脖子上,后来他才知道,除非道具,玩家是不能戴这些首饰进游戏的,林况自己应该不会专门购买这类道具戴在身上。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个非常街头的大银链是林况自带的。
“这个?”林况动作一顿,低头拽起银链,看了它几秒,林况脑海中便不受控制的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人影从学校最高一栋楼的楼顶一跃而下,砰一声,全身软了,脑袋烂了。
林况说:“是,这是我大学里一个舍友的。”
林况说这话的时候,贺群青明显感觉到,林况整个人顷刻间有了变化。
本来林况直白简单的神色中,出现了一些贺群青不愿意从他身上看到的东西——压抑的、烦躁的,有大量负面情绪在暗中涌动。
这和刚才林况对待那些人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贺群青迟疑片刻,不由问:“和刚才那些人有关系?你真要去找那个‘大哥’?用不用我一起去?”
“一起去?”林况一听,脸上阴云骤然散开,甚至不知道幻想到什么,莫名大笑:“你去干什么?我估计你没说两句话就会打电话报警。”
贺群青看他嘲笑自己,原本要反驳,但思忖片刻,无奈点头——在副本里那是没办法,现实里遇到这种放高利贷的,还钱了都没完没了,他怎么可能不报警?
“哎算了,没事,”林况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真心这么想,随意的说:“你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不打算再找他们了,不然我早都去了。我进游戏,在现实里才过了76天,但副本里,已经过了很久了,我自己都算不清到底多长时间,而且副本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经历过那些,再回头看现实里这点破事,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要是他们真想不开来惹我,我就叫上你,好吧,到时候你一边报警,一边给他们叫救护车,免得真给我判一个‘防卫过当’,后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副本,那可真是人间至惨。”
林况说着说着就嘿嘿笑了,贺群青见他神情不像说谎,心里放松了一些,但同时,也觉得有点怪怪的:林况这想法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斗争精神,难道自己看起来只会打电话找警察?
贺群青正要就这个问题说两句,门突然“咣咣”被人敲响了。
两人同时看向门的方向,因为这敲门的动静,十分紧迫,甚至有点冲,不像是平常来人。
很快,门就再次咣咣响起来,但应该是门外的人意识到了自己敲门声太急,动作突然放轻了,又礼貌敲了两声,门外传进来江远的声音:
“小肖,小肖?是我,你起床了吗?”
林况用眼神询问贺群青,贺群青长出口气,有心不给江远开门,但想到江远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边敲门边在门外絮絮叨叨,便开了门。
“干什么……”贺群青还没说完,被门外的江远吓了一跳。
只因对方脸色实在惨白,还满头大汗的,一双瞳仁定不住似的飘忽,整个人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你怎么了?”贺群青刚问出口,江远朝他伸手,贺群青本能扶住了他,皱眉道:“你要是病了,就去医院……”
江远看到他,呼吸一缓,就连脸上都有了血色,他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小肖!你还在这。太好了……全是梦,全是梦,这里是真的,你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感觉到江远手上的颤抖,贺群青眉头锁的更紧了,“你梦到什么了?”
“哦,”江远给自己扇风,借力站直了一些,强笑道:“没什么,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我来找你,想你之前……昨晚没吃多少东西,你想不想吃小笼包?姑父……我带你去吃?”
“不用了!”贺群青吸气,“你回去吧,我这还有事。”
说了几句话,江远这时才三魂归位似的勉强恢复了精神,目光越过贺群青肩头,果然看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江远轻声哎呦一声,抱歉的说:“你朋友在这,我没注意,你朋友吃了吗?不然我们一起去?”
“我也不用了,”门里看着江远若有所思的林况听到这话,瞟了眼贺群青,知道这人在有意和这位“姑父”拉开距离,这么明摆着的抗拒,倒是稀奇,便也干脆拒绝,“看您脸色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不行去医院看看。”
江远也的确有心无力,很快就被贺群青冷言冷语打发走了。
贺群青一回头,撞上林况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
林况说:“你还会这么拒绝别人?看来这人是把你得罪狠了?”
贺群青说了句:“没有。”可再抬脚的时候,注意力也不知怎么就落在了右脚上,再看向贺织嫣的遗照,贺群青眉头动了动,改口:“是有点得罪。”
江远最得罪贺群青的一点,还是他当年胆敢真和贺织嫣离了婚,离婚的原因还可能是因为贺群青受伤那件事,这点让贺群青最最受不了。
“他这个人看着是有点古怪,”林况嘶了一声,话里有话的说:“就好像吧……他昨天晚上,去哪里杀了人似的,那眼神,真是心虚的厉害。”
贺群青摇摇头。
刚才的江远状态的确失常,但杀人是不太可能,毕竟江远走的是文斗派、是文化人、行事多心眼,更多小心,让他杀鸡都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当年去市场里做生意,怎么会被人按着头欺负?
想起江远,贺群青可就想起了那句话,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跟江远一比,自己和姐姐,可不就是屠狗辈么?
“你想躲着他?”林况打断了贺群青的思绪,直说:“那你就不要再犹豫了,赶紧搬到我那个房子里去吧,我知道,你可能还想在这住一段时间,但两边离这么近,你拿着钥匙,可以随时过来看看,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林况头疼的打断他:“说实话,我一想到你一个人住在这个空房子里,心里就拔凉拔凉的,”林况全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矫情,“你自己想吧,这事我管定了,你要么搬过去,要么我俩一起搬过去,要么,你到我外婆家来,跟我一起住!”
“……”
贺群青最后也没拗过林况,装模作样打开布衣柜,拎出系统再度友情赠送的背包,里面几件衣服,有他第一次进副本穿的,也有那套毛衣牛仔裤。
贺群青转头把香炉和那一盘金元宝用塑料袋装好放进包里,又用床单包好贺织嫣遗像,最后背好包、一只胳膊上挎着遗像的包裹,两手捧着自己的骨灰罐,出门了。
全程围观的林况:“……”有点窒息。
“我来锁,我来锁门!”林况抢过钥匙,“你那个什么,贺肖,你把这个……你把叔叔的骨灰罐抱好,让你别管了抱好!”
贺群青:“……谢谢?”
“呵……”林况暗吁一口气,笑不出来,“别,别客气。”
不过十分钟后,两人就到了林况新买的房子里。
贺群青跟在林况身后进门,看第一眼就明白了,林况说报复性消费真的没有夸张。
房子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家具电器什么都有,连厨房里都被崭新物件塞满。
只是冰箱上的塑料膜还没撕,电视屏幕大的惊人,新电脑、电脑桌椅,看起来都十分高档,还都没有使用痕迹,连沙发细软的皮质好像刚从工厂打包出来。
“沙发纯手工的,”林况往沙发上一躺,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比五星级酒店好吧?”
“……”
贺群青看着这败家子,忍不住问:“东西这么齐全,你为什么不搬过来?”
林况挠挠鬓角,想想说:“我觉得我外婆有毒,早上,我一听她骂我,我就以毒攻毒了,清醒的特别快!”
贺群青:“……”这个理由我真的没想到。
贺群青放下东西和背包,又说:“你可以把你外婆也接过来?”
“不行,”林况干脆拒绝,说:“那样她会对我大为改观,如果她突然对我太好,那我呆在她这还有什么意义?”
“……”好,我说不过你。
房子里收拾停当,连冰箱都塞满后,林况又带着贺群青出门,在锦川市逛了逛。贺群青原本以为假装没来过锦川市很难,没想到林况这样的年轻人去的地方,自己根本不用装作陌生,的确都是没去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