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放看看外头黑沉的院落,见时间不早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开始吩咐剩余玩家:“都做的彻底点,别怕麻烦。”

他手下的玩家们,目光躲避着地面上的玩家尸体,连杨放的话都没听全,就连连点头。

杨放做事的方法,但凡听说过的玩家此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总之,为了防止NPC变异,或降低变异后的风险,清理NPC的时候,最重要是搞身首分离,一定得把脑袋弄下来,有时间还会把手脚也剁掉。

“昨天说过的几个地方有工具,林况还能搞到铁锹,是吧?”杨放随口说完,目光倏忽落在了角落的林况身上。

陈雨依、林况、蒋提白,这三人是被他重点孤立的,两个高级玩家,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而林况,现在这个阶段,杀了还是有点可惜的。

“林况,”看着和蒋提白他们站在一起的林况,杨放眉头一挑,“你去把能用得上的工具全都拿过来,给你五分钟,见不到人,我就杀了——”

说着,他皱起眉头,目光在左侧站着的一人,和远处站着的一人之间来回分辨,最终,他指着远处那个新人的身影,说:

“——杀了那个一直围着你们转的新人,知道么?”

杨放冷笑一声:“他的生存点到现在应该也没有增长吧?那他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林况,你早一分钟回来,他就早一分钟安全。也免得到时候,你陈姐因为这新宠物死的实在太凄惨、太难看,而又伤心的跑去自杀了!”

陈雨依狠狠瞪他,嘴里无声的嘟囔了几个脏字。接着,她眼中隐约透出担忧,瞟向贺群青的方向。

贺群青也没想到,杨放真的能分辨他和新人A。

林况走进那群演员中间,直接抢到仓库钥匙,接着就一言不发的转身跑走了。

不知不觉,排练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外头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连带潮湿的气味传进来,所有受害者都意识到,原来这是死亡的味道。

杨放欣赏着那一切。他喜欢自己刻意营造出的种种压迫感,让挤在一起的受害者们,如同寒霜中的鸡崽一般浑身剧烈的颤抖。

噹——噹——噹——

排练厅外的黑暗里,忽然传来金属被敲击的声响。

噹——噹——噹——

这一次,没有音乐声的掩盖,那声音是如此突兀、响亮。

噹!噹噹!!噹噹噹!!!

高炉好像离他们近了。

第26章 第26章 未婚妻 它真的动了,它过……

急促、强势、来源不明。

那是乍一听便会被定为极度异常的声音。

在场的无论是舞剧团的演员, 还是玩家,都同时意识到,这个声音是非自然的。

因为那座废弃的高炉, 是这里最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向前移动的东西了。

“不要……救命,救命啊!!”郭清突然发出近乎惨叫的哀求,他脸色蜡黄,发际散乱,冷汗将他的前襟完全打湿, 体面荡然无存, 已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边的杨放脸色冷了下来,呵斥一声:“闭嘴!”

“它动了,它真的动了,它过来了!!别, 别过来, 别过来!!!”

“我让你——闭嘴!”杨放猛然抓住郭团长的头, 将枪丨口塞进了他大叫的嘴里。

没想到此刻的郭清,显然更害怕那噹噹的声响, 害怕那座高炉, 他害怕到了极点,以至于连杨放的威胁都听不见、听不懂了。

杨放还在尝试控制住他,也低吼起来:“郭清!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说!!高炉底下的尸体都是谁,他们都是谁?!是不是你杀的,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害死的?!”

郭清纵然无法挣脱杨放, 但力气也着实变得惊人,他恨不得杨放直接杀了他。

“救我,救我, 我害怕!我害怕啊!!”

“嘭!!!”

杨放脸色极差的开丨枪了。

“妈的!”杨放忍不住破口大骂,对着倒下的郭清的尸体连踢几脚。

郭清脸上恐惧还没有褪去,但神情已然解脱。

排练厅外那威逼般的噹噹响,在这一刻,像是被掐住喉咙一般,猛地停了。

“团长——!!!”

取而代之的,是排练厅里演员们不敢置信的喊叫。

他们原本就万分恐惧,这时候亲眼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可想而知会发生怎样的骚乱。

玩家们大声呵斥,使用武器威胁,但效果越来越差。

“通通杀了,还等什么?”杨放阴沉的大喊,“白捡的生存点,还要我手把手教吗?!”

嘭!嘭!

这的确不用教,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已经有玩家开丨枪了。

演员们四散奔逃,但玩家们在这一刻竟然出奇的有效率,在无比的混乱中,谁跑的最远就先杀谁。

“baby!”

说时迟那时快,躲在角落的贺群青听到一声低喝,抬头已经不见陈雨依和蒋提白的影子,再仔细一找,边缘一道帘幕似乎颤抖了一下。

贺群青仗着新人被忽视的属性,弯着腰快速的跑过去,期间只有一发子弹从他身旁飞过,还不是瞄准他的,是流弹。

“啊!”一声仓惶的喊叫。

贺群青撞倒了一个单薄的女演员。

听到声音贺群青已经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倒在地上的正是曾海箐。

曾海箐似乎原本也要往小门跑,这时候抬头一看,是“摄制组”的人!是杀人犯!

“别,别杀我,别杀我……”曾海箐哭求,她连从地上爬起来都不敢。

贺群青看着曾海箐此时完全正常的外表,那双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印象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忽然,曾海箐就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她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我记得你……”曾海箐忽然说。

贺群青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一步。

但此刻的曾海箐显然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她一边恐惧的看着贺群青,一边又忍不住的疑惑和不知所措。

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害怕下一秒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一般。

“怎么会……这是什么?”曾海箐颤声问:“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baby!”

正在僵立的贺群青,在四周一片混乱中,仿佛听到了陈雨依咬牙切齿的声音,“别管她!离她远点!”

忽然,连蒋提白压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声音前所未有的冷肃,“你过来!”

贺群青一低头,曾海箐几根细而苍白的手指疯了似的抠她自己的脖颈,仿佛在确认那上头有没有伤痕。

她眼睛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随着这个怪异的举动,变得愈发空洞和忧郁起来。

贺群青也被她的动作深深刺激到了记忆。

昨天自己虽然是为了救林况,但也活像是个侩子手。

尤其不应该的是,今天竟然还能见到事件的主人公,真正“活生生”的质问自己。

贺群青手指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那把刀从黏腻的手心里滑走的感受,好像在这一刻倒流了。

他看着曾海箐,体验到的,正是那把刀重新回到手里,他又在用力分割一个怪物脖颈的感觉。

而那个怪物,偏偏有个柔弱女人的外表。

快一点,快点下手吧,不然她又要异变了!

贺群青猛地甩头。

我,我在想什么?

还没到时间,曾海箐现在完全是个正常的女人啊!

难道自己害怕她变异,害怕到现在就要割掉她的脑袋?

贺群青打了个寒颤,本以为昨天的自己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今天还可以更变态。

可管管这开了光的脑袋吧。

贺群青这么想着,像是准备接触一个有毒生物,也像是要触摸马上就会爆炸的气球,他向曾海箐伸出手指,十分为难的说:“曾海箐,之前……我不应该把你的头……总之对不起了。”

说着,他猛地一抓,在愣神的曾海箐发出尖叫之前,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接着贺群青转身跑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还有另一道母老虎的视线,正在瞪视着自己,比曾海箐可怕十倍。

而被大力拉起来的曾海箐,茫然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杀人凶手离开的背影,感到脖颈上那一线火辣辣的刺痛,在逐渐消失。

这个人……自己好像见过不止一次……

不,不是见过,是“梦到”过。

他在梦里……打我,欺负我,甚至……虐杀我。

每一次见面,每一次都这么做。

但他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能知道?

那难道不只是……一场梦吗。

……

贺群青快速钻进了舞台后,眼前空空如也,他只能脚步不停的往前跑,因为另外两道脚步声,已经跑在前面。

终于,他推开小门,追上了陈雨依和蒋提白。

三人一起往办公楼的方向快步走去,听着身后排练厅无比混乱的尖叫和不断开丨枪的声音,陈雨依气喘吁吁,回头狠狠的瞪了贺群青一眼,说:

“那就是曾海箐?好哇,你很怜香惜玉啊,你是不是想看你陈姐‘眼睛瞪得像铜铃’?等等,你这个年纪的人听过这首歌吗?欸算了!你这傻小子,你是真傻啊,你是不是看她现在人模人样,就觉得她是个人了?让你突发大男子主义了?动摇了?觉得她可怜了?你不知道,她那种NPC最会诱惑人了吗?专骗你这种无知少男!”

贺群青本想插嘴说自己听过那首歌,但一看陈雨依,果然眼睛瞪得像铜铃,正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赶忙闭上了嘴。

“天真,幼稚!”

“陈姐,刚才那不是……”贺群青觉得自己看到曾海箐,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感觉,他倒是真想跪下求自己怜香惜玉一点。

“你啊你!”

“……”

这时,蒋提白也用无神的双眼瞥向贺群青。

“怎么了?”贺群青有些警惕。

“你难道是因为——”蒋提白说:“昨天……”

他话还没说完,贺群青已经回答:“不是,昨天什么,什么都没有,没有因为。”

蒋提白挑起眉毛,呵了一声。

“……”

没等陈雨依问昨天又有什么,忽然从黑暗里跑过来一个人影。

贺群青心里一宽,本以为是林况,没想到对方到了近前,满脸惶恐的模样,却是党叙。

党叙紧张的听着排练厅的动静,听着听着,猛地去抓蒋提白的手,被后者躲开了。

“蒋大佬,你们,你们是不是准备找审判书?让我跟着你们吧,求求你,让我跟着你们吧!我知道你们不会随便杀玩家!我,我也有用处,这几栋楼里有线索的地方,我前两天全都去过了!”党叙说着激动起来,“带我一下吧,就这一局,我生存点攒够了,全都买你的商品,一万,行吗,给你一万?大佬,不然我给你跪下了,真的给你跪下了——”

蒋提白看着他跪下去,又看看旁边站着的贺群青,原本淡漠的神情倏忽舒展开来,说:“你都见到我们了,我还能赶你走吗?我可不是坏人。你叫……党叙是吧?快点走吧,时间,很紧呐。”

党叙喜不自胜,解脱一般擦着汗,脚步也轻快了,由他在前边带路,很快,贺群青第一次来到了郭清的办公室。

和之前其他玩家说的线索一样,门框上边果然还有一把钥匙。

也许是前头的铺垫做的太好,贺群青第一眼就看到了郭清说的那个老式的保险柜。

靠墙放着,高一米二三,铅灰色的外壳,盖着大印花的盖头蒙布,顶上摆着个小和尚敲木鱼的木雕摆件。

所以乍一看,那就像个没脚的矮桌子。

同时,郭清说过的密码也浮上贺群青心头,可惜的是,这个保险柜除了密码,还需要钥匙,他们没有钥匙。

不过这个保险柜杨放不是说他早已经打开过,里面有钱,但没有审判书。

忽然,办公室里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贺群青顺着光线看过去,蒋提白手里拿着一部手机,现在正在把手机当做手电筒用。

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

贺群青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蒋提白笑眯眯的也递给他一支手机。

手电筒功能显然不需要解锁,不过贺群青转身时,隐约看到蒋提白正在慢腾腾的捣鼓他手里的手机,不像是需要密码。

“蒋提白,你能积极点吗?”陈雨依也觉得蒋提白在摸鱼,边找东西边警告他说:“我告诉你,谁都可以杀我,就杨放不行!我要是这次被他杀了,我真丢人死了!你来看看,这里头有没有线索?”

陈雨依撬开了办公桌,找到了一大堆文件夹。

“那些我昨天趁别人不在都已经看过了,”党叙说,“郭清是个控制狂,没有别的线索了。”

陈雨依没理他,她还不同意党叙跟着他们。

贺群青过来帮她,陈雨依一本本的翻看,看完就扔给贺群青。

贺群青趁她研究的工夫,也顺便翻了翻。

这里有演员们的简历,舞剧团每年的考勤日志等。

也是这些考勤日志,某种程度上证明了郭清是个控制狂,里面记录了每个演员当天的生活、排练情况,事无巨细,有些部分,已经称得上偷窥,看的陈雨依啧啧称奇。

她翻完了,贺群青也翻完了,陈雨依瞧他一眼,觉得他随意划拉纸页的模样,可爱的很,像是实在无从下手,已经放弃思考了,于是她揶揄道:“怎么样,baby,是不是被你发现的惊呆了,说出来分享一下?”

贺群青抬起头,呆呆的说:“原来曾海箐是郭清的未婚妻啊。”

“卧槽,什么?!”

第27章 第27章 “她” 钞票在那周围散落了……

陈雨依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群青, “baby,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群青沉默片刻后说:“你……原来你没看出来?”

“……”

陈雨依突然也想咬这新人一口。

党叙左右瞅瞅, 问:“这个叫曾什么的,是舞剧团里的演员?这是你们之前发现的线索?”党叙困惑的表情仿佛在问,他们是怎么瞒过杨放的。

陈雨依一听见党叙说话,神情就淡了许多,笑容也公事公办, 故意夸大的说:“是啊, 为了这条线索,可浪费了我们好几条人命。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个曾海箐,海是大海的海,箐是竹字头下边儿青草的青, 你记牢了, 说不定过一阵儿, 你也能根据这条线索帮我们找到审判书呢。”

“陈姐,你别多想, ”党叙脸色白了几分, “我只是随便问的,这是你们的线索,我保证不外传,也不会耽误你们找审判书,更不会跟你们抢的。”

陈雨依不置可否的抬抬眉头,神情变得十分亲切, 说:“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会跟我们抢审判书。不过大男人,最好说话算话。”

说完, 她转而用目光询问一旁的贺群青。

贺群青瞧见党叙失魂落魄的神情,非常感同身受,毕竟自己不久前也才被陈雨依教育过“幼稚,天真”,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陈雨依平日总是笑眯眯的,说什么话都像开玩笑,但贺群青真有点怕她。

所以这一刻,贺群青也怀疑陈雨依其实是在考验自己,毕竟答案实在是显而易见的。

“咳……”贺群青重新拿起那一沓演员档案,“在所有人里,曾海箐是唯一一个,在舞剧团建成的同时就加入的演员。”贺群青抽出曾海箐的档案,指着曾海箐入团的日期,又和另一张舞剧团宣传彩页上的成立月份做了对比,“曾海箐是资历最老的成员。”

陈雨依拿过档案和那张陈旧、极其不起眼的宣传彩页一对比,结果还真的和贺群青说的一致。

“这的确说明她和郭清认识时间最长,但未婚妻是哪来的?”

贺群青又拿起最早一年的考勤日志,因为距今久远,郭清“控制狂”、“偷窥癖”的记录风格还没有完全形成,记录的内容中规中矩,参考价值并不多,早早就被陈雨依扔到一边了。

“在每一本考勤日志上,记录的曾海箐单独请假或调休的日期,都和郭清自己的休息日期一样,一直到最新的一本。”

说着,贺群青又拿起了之前陈雨依看的时间最长的、也是单独被锁起来的,郭清的记事本。

陈雨依登时一愣。

那是相当厚实的一本,内容涵盖了郭清这些年比较重要的工作内容,也是舞剧团的重要事件,比如首次出国演出、巡回演出等等。

这一本,陈雨依是耐着性子从头翻看到最后的,其中有几条记录,她也是看见了的,所以看到贺群青准确的翻开到某一页,她神情变得很怪。

里面有两条郭清和知名艺术家的谈话反馈,郭清在中间加塞似的写到:

【他们又催我了,拖不得了。所以今天编导工作结束后,我要和她商量商量日期了。……她今年各方面又有提升,天赋正在爆发,这样日趋成熟的舞者,是舞剧团宝贵的财富,我怕任何变化都会影响她,我舍不得。】

陈雨依又看一遍,抬起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这?”

谁谁谁是舞剧团的宝贵财富,“舍不得”,“天赋爆发”“灵气十足”诸如此类的话,郭清在考勤日志里,几乎对所有成员都说过。

恐怕在郭团长心里,他每个成员都是他的宝贵财产,还是很私人的那种吧?

单凭这句话就推断曾海箐是郭清的未婚妻,这是什么直球思维?

“难道就不可能是有人要挖走哪个女演员?”党叙看完,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边说还边看陈雨依的脸色,难说是不是在附和她。

贺群青听了这话,不由也奇怪的瞅了党叙一眼。

虽然在他看来,一段话里只要有“催我”、“拖不得”、“商量日期”这几个关键词,就是在催婚嘛,但他还是老实的为陈雨依解释。

“不是哪个演员,是曾海箐。”贺群青翻到记事本的后面,在某一页找到了一句话。

【我们总算订下了,我真庆幸。今天也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最放松的一天。】

“这句话的确有点暧昧。”陈雨依希望自己别打击到baby的积极性。

她委婉的说:“我知道曾海箐是最早加入舞剧团的演员,郭清老大不小了,有未婚妻也无可厚非。而且从副本的角度来看,曾海箐这么‘特殊’,他们之间一定会有很深的联系,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随即,陈雨依说出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往前翻,这里写着,铁合金厂房的租赁,是‘秦姐’在负责,而郭清这段时间一直在她那碰壁,所以我之前以为,是工厂的租赁合同重新签订了,没想到是订婚。而且订婚这种事,郭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写清楚呢?”

贺群青挠挠下巴,忽然觉得陈雨依说的很有道理,甚至听了她说的,都有点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了。他好不容易把思想重新拉回来,才想到了一点。

“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这我没想到。”贺群青这次开口比较保守,专门为自己留了出尔反尔的余地,“也可能是我看漏了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郭清在所有这些文件里,写到别人的时候,都是用名字,个别演员则会使用昵称,但是只有在和曾海箐有关的部分,郭清统一会用‘她’,一次也没有提过曾海箐的名字。”

陈雨依:“……”傻眼。

见到陈雨依陷入沉默,贺群青这边自然开始反省。

自己怎么能一上来,就只想到男女之间情情爱爱那档子事,还催婚?庸俗啊,自己这格局也太小了,思想真的有点老气吧?

突然,一只发青的手从旁边探过来,随便拿走了几本考勤日志,又看了看郭清的记事本。

是蒋提白转悠一圈回来了。

蒋提白看的时候,完全像是茫无目的,他随意翻来翻去,偶尔才突然停下来,盯着其中某一页看很长时间。

“郭清的确应该藏着掖着。”最后,蒋提白自言自语似的开了口,“因为他实际上,是和别人的女朋友订婚了。”

说着,他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份租赁合同,以及一张有些年头的集体合照。

陈雨依先看了合同第一页,又扇风似的看到最后一页,哦了一声,啪的合上了这份合同,“这……你从哪找到的?”

“保险柜啊。”

贺群青和党叙同时往保险柜一看,那边灰突突的金属柜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敞开,像是钞票的东西,在那周围散落了一地。

“所以说,周济……那个医生,他也是舞剧团的投资人?”陈雨依手里的正是这片厂址最早的租赁合同,当在其中反复看到周济的名字,她慢慢理清了思绪。

“是投资人、也是创始人。”蒋提白有气无力的陈述,“而曾海箐曾经是周济的女朋友……可能现在也是。”

“照片呢,也是保险柜里找到的?”

“照片在墙上大相框的背后。”

蒋提白指尖夹着那张合照。

合照是集体照,里面至少有三十人,众人背后还挂着一条横幅,显然是某次艺术交流会议拍下的。

而在这张照片里,面容稚嫩的曾海箐站在周济的身边,亲热的挽着男方的胳膊。

站在另一边的郭清,也许是还没准备好,快门落下的时候,他恰好扭过头,看着曾海箐和周济的方向。

第28章 第28章 过目不忘 这什么情况?高智……

“所以说, 又是一次副本比现实精彩,狗血照进灵魂的试炼是不?”陈雨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 是你那天在医务室看到什么了,才猜到周济和曾海箐的关系,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你那天在医务室到底看到什么了?”

之前蒋提白从医务室出来后就沉默不语,陈雨依一直对他找到的线索念念不忘, 现在终于可以问了。

“其实我知道周济和曾海箐的关系, 不是从这张照片,也不是在医务室发现的,”蒋提白浑黑的瞳仁直直看向贺群青,“而是更早的时候, baby, 你应该也知道。”

“我……?”贺群青声音里都透着怀疑, “我知道吗?”

蒋提白盯着贺群青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只是这笑容很短暂。

他说:“第一天的晚上, 和曾海箐争执的人,我们都以为是郭清。但当我到周济的医务室时,听到周济的声音,我意识到,那天和曾海箐在一起的人,更有可能是周济。而且那一晚, 曾海箐腹部的伤口,像是手术缝合后,又被撕开了, 她满手、手腕上都是血,精神不正常,所以很可能是她自己撕裂的。而她的整个上身,都有做过大手术的痕迹。”

陈雨依消化着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半晌说:“她整个上身?”说着,她看向贺群青。

“手术痕迹?”贺群青开始迷茫了,他觉得那天和蒋提白在一起的人可能不是自己,不然为什么蒋提白知道了这么多,自己却好像第一次听说?

不过贺群青倒知道,蒋提白肯定也是在曾海箐受伤后回到舞台上时发现的这些线索——当时曾海箐没穿衣服。

可关于伤口和手术痕迹,这一点“细节”,蒋提白从来没有提及。

贺群青之前一直避免回忆曾海箐那天的模样,但此刻必须去回想了——关于曾海箐的身体,他只有一两秒极其深刻的记忆,就是她捂着腹部从黑暗中走上舞台的时候。之后贺群青脑海中的画面都过于短暂,直到曾海箐背过身去,穿好衣服,他不确定自己看到了曾海箐身上有手术的痕迹。

“baby,蒋提白说的是真的吗?”陈雨依不明所以的问贺群青,“怎么他看到了,你没看到?你们当时不是在一起吗?”

“是在一起,”蒋提白低叹一声,仿佛也为这一点感到惊奇:“我还以为他看到了,原来真没有啊。可能是他见到曾海箐的衤果体心烦意乱,才没有仔细看吧……baby,我当时说过没有,不想死就别移开目光?”

贺群青:“……”

是啊,错过这么重要的线索,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陈雨依目光中流露出真实的震惊,瞪眼看着贺群青,活像看一个奇怪的生物。

她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新人没看到线索,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什么叫看到曾海箐的衤果体心烦意乱,所以移开了目光?

现在还有看到女人衤果体,尤其是女舞蹈演员的衤果体,会移开目光的男人吗?!

这是得多单纯、多纯洁、多年轻啊?!

陈雨依缺氧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捂住了胸口,说:“妈呀。”

贺群青见陈雨依身形摇晃,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哪里突然不舒服。

他现在已经明白,在这个游戏里,什么意外状况都可能发生的。

“你怎么了?”贺群青不由扶住她。

“我……”陈雨依呼吸有点急促,断断续续的说,“我没事,我只是心脏突然……”

心脏?

贺群青这时才想起,陈雨依进副本后,不仅大半夜要抱着个铁锹挖土,还被开膛破肚、血腥诡异的梦魇缠住好几天,到底也三十几岁的人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过劳的可能性了?

“是不是太累了?”

“不!baby!”陈雨依按住了贺群青的手,“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只是……”

只是心动而已啊!

贺群青还等着陈雨依继续说说症状,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忽然拉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贺群青打了个冷战。

不管接触多少次,蒋提白这个体温,真低的像鬼啊。

蒋提白万分轻柔的拉过了贺群青的胳膊,同时从那上头抹掉了陈雨依的手,笑眯眯的说了句:“别碰他。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挺脏的。”

陈雨依:“……”

贺群青:????

在陈雨依爆发之前,蒋提白慢条斯理的说:“继续说线索?”

“说说说,”陈雨依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不碰他,我脏,我脏。你请说。”

贺群青:“……”???

“曾海箐年轻,好操控,或许觉得订婚不算什么。”一说到正事,蒋提白呼出一口气,浑身的精气神就散了,显得无精打采,“郭清做了曾海箐和周济的第三者,他又是个控制狂,暗地里先一步和女方订了婚。这件事在法律上的确不构成犯罪,但正因为不犯法,没人会被惩罚,道德上才会让人发疯。周济和曾海箐这么多年的男女朋友,周济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

“不过……”蒋提白话头一转,“曾海箐是谁的女朋友,谁的未婚妻,这都不重要,最多能证明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矛盾,无论谁是杀人凶手,都有充分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我们现在需要知道两件事的真相,第一件,郭清的金条——他那么多钱从哪来?第二件,曾海箐身上手术的痕迹,是因为什么?和夜间玩家被带走刨腹……做手术,二者之间有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们要找到周医生问清楚。”

“但我判断,无论钱从哪来,周济最终都抛开曾海箐,和郭清联手了。”蒋提白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话,又补充:“毕竟副本里,一旦出现大数额的金钱,那真相永远只和利益相关,和其他任何事都无关。”

蒋提白看向贺群青,问:“你说郭清只有在提到曾海箐的时候才会用到‘她’?”

贺群青忽然被点名,两腿不由直了直,含糊应了一声,说:“这点在郭清写的考勤日志里挺明显的。另外记事本里有几条笔记,也可以和曾海箐的考勤日志对应,很容易看出来的。”

很容易?

陈雨依眼皮一跳,扶住了额角。

她偷偷看身边的新人,感到一阵眼晕,还是真实的眼晕。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的考勤本、各种宣传文件,还有郭清收集的艺术资料,加上记事本,这是多少材料?

如果事先知道郭清这个隐蔽的“她”的用法,觉察起来可能还算容易,偏偏眼下谁都是两眼一抹黑,连她都只能凭直觉将资料先分一个轻重缓急,有些详细看,有些就随便扫一眼,有些则直接略过,才能收获一部分信息。

假如多给她一些时间,她或许也早晚会发现郭清和曾海箐之间的关系,但这次显然时间过于紧迫,叫她觉察到郭清这点暧昧,是不可能的。

但baby一个新进来的玩家,竟然眨眼间就发现了郭清的书写习惯,随口说出来的时候,又那么理所当然,就像是……他已经把这里的资料全部看完,并完全掌握了,这才能迅速的提取出其中异样的信息。

什么情况?过目不忘?高智商?天才??

这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啊?!

“把记事本里有‘她’的内容都找出来。”蒋提白说。

接着就在陈雨依眼皮底下,新人默不作声,似乎是在思考回想,但他那指尖不停,准确的翻出了记事本里提到“她”的内容,每次翻到后,他才稍作停顿,等蒋提白看完,再翻到下一页。

直到蒋提白按住了其中一页:“这里。”

陈雨依这才从新人身上收回格外复杂的目光,凑过去说:“让我也瞅瞅。”

郭清凌乱的写到:【我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问题,她就这么狠心离开了。不止是我,整个舞剧团,都失去了最贵重的珍宝。】

“之后他的记录间隔就变长了,记事本里很多内容也开始和工作无关。恐怕这就是曾海箐出了什么事,死了的时候。”蒋提白说。

想到不久前才见过的曾海箐,贺群青心中涌出一阵凉意。

蒋提白自己翻过几页,不用贺群青提醒,他再次停了下来。

【她的离开现在产生了莫大的价值,我相信她现在也很欣慰,因为她拯救了我们,拯救了她自己最热爱的事业。】

“席枝舞剧团之前有财务危机?”

“有有有!”陈雨依仔细看了眼记事本的日期,赶忙道:“大概就在这个日期之前。我刚才看到银行催款单,舞剧团原本已经经营不下去了。”

“但是后来,他们重新装修了排练厅,又购买了先进设备……郭清有钱了。”蒋提白说:“可除了排练厅以外的地方,条件还是很简陋。郭清哪怕手握那么多流动资金,也没有使用,保持了低调。所以曾海箐的死,显然给他带来了某种赚钱的灵感,还是违反法律的那种灵感。”

他再往后翻,郭清的记录已经越来越凌乱,叙述也开始颠三倒四。

记事本写到后来,唯有两点被反复提及。

一是郭清说舞剧团已经渡过最艰难的时期,他们每位成员都“有所收获”,没有了金钱俗物的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意的追逐艺术了。

二是让郭清无比心烦和头疼的一件事。就是郭清听说废弃高炉可以改造成垃圾焚烧炉,所以联系了相关人员,要把高炉弄走,但等了又等,始终没有人来。

“每个人都有所收获?”陈雨依自言自语。

蒋提白却又问贺群青:“郭清的考勤日志,更新到了什么时候?”

当他转头看向贺群青的时候,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皮才微微掀起来,像是清醒了一些。

他问的也十分淡定,仿佛自然而然的,眼前的新人会给他相应的答案。

新人果然没有再翻那些考勤日志,就说:“是七月二十号。”

蒋提白将记事本翻回来几页,停留在了七月二十号附近。

“郭清的记录,就是从这里变得不一样,他像是疯了。”蒋提白没有卖关子,立即开始分析,“这时候,曾海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郭清也有钱了,而且看他之前的笔记,钱救了他,也救了舞剧团,他感恩的很呢。那么又是什么,让一个人生已经‘得救’的艺术家突然发疯,良知吗?”说到最后两个字,蒋提白唇边露出了笑容,陈雨依也噗嗤笑了,好像蒋提白真讲了个笑话似的。

贺群青看着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无语的摇摇头。

陈雨依回过神说:“写考勤日志是郭清多年养成的变态习惯,怎么会说停就停呢?或许他为了赚钱,已经顾不上每天暗中观察其他人了?”

蒋提白轻声反驳她:“这个副本里,不仅有时间上的异常,连曾海箐这样的死人都会回来。所以我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

蒋提白接下来的话,配合他唇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叫贺群青再次感受到了阵阵的寒意。

“我认为,郭清在这一年七月二十号左右,也已经死了。”蒋提白说,“而且很大的可能,他的尸体,就在高炉里。”

贺群青喉咙发紧。

他想起了郭清每次在听到高炉被敲响时的反应。

一旁的党叙,始终两眼发光的听着蒋提白分析线索,听到现在,他终于难掩惊诧:“所以,郭清才那么害怕那座高炉?”

“这么说,也许……”陈雨依道,“就是郭清自己,在里头敲呢。”

说完,她还咧嘴一笑:“他的尸体肯定是想提醒他,他早都死啦。”

党叙认可的点点头,蒋提白也没说话。

只有贺群青默默搓着手臂,想捋平那上头的鸡皮疙瘩。

陈雨依无意中余光扫过,看到他这样,赶忙闭上了准备继续发挥下去的嘴,咳嗽一声,说:“那现在事情就简单了。如果连郭清都死了,那我们就直接去找医生就行了。仔细想想,医生这个人真的很诡异,他看起来虽然正常,但除了你们在排练厅听到过一次他的声音外,周济一直呆在他的医务室里没有出来过。这种表现,不是做了亏心事,还能是什么?所以周医生才是这个副本里真正的王者啊,审判书肯定在他那。”

“审判书在不在他那,我们得到医务室才知道。另外,今天我们谁都没见过周济,他现在,说不定在哪呢。”蒋提白目光落到天花板上,意识到要爬楼去医务室,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他目光幽幽的转向了贺群青。

下一秒,贺群青肩上一重,蒋提白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肩头。

“baby……”蒋提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弱的说,“背我。”

“……”

贺群青斜目看看这个废人,心说,这么下去,我看你以后连找老婆,可都有点费劲了。

第29章 第29章 真相 已经说不清,是谁把谁……

贺群青刚抓住蒋提白的手腕, 陈雨依就横插进来,直接分开了两人。

“等一下,干什么, 背什么?”

陈雨依笑嘻嘻的主动搀起了蒋提白的胳膊,“赶紧走走走,我相信你自己可以的,坚持坚持。”

蒋提白被她拽着走,一脸茫然的回头看贺群青, 在那无依无靠的目光下, 贺群青硬着头皮赶了上去,劝道:“陈姐,没关系,我背得动。”

“少废话, 你到那边扶着他, ”陈雨依完全把夹在中间的蒋提白当做空气, 语重心长的说:“baby,待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得好好保存体力。”

蒋提白哀怨的目光, 此刻于她来说就是春风拂面,吹的她满面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全是跃过蒋提白,给贺群青的。

怕贺群青不听话,陈雨依还再次强调:“你一定要听我的,baby, 因为蒋提白,欸,他死就死了。反正他的命, 现在已经去了多半条,死了一点都不可惜。你就不一样了,你得好好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蒋提白:“……”

贺群青:“……”我暂时还是别说话了。

“唉!”陈雨依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敞开的保险柜,“没想到,杨放说的没错,这些现金,全部加起来,还真换不了几个点。”

听了这话,蒋提白也不言语了。

过了片刻,爬楼梯爬的一脸菜色的蒋提白,终于气若游丝的开口:“……请问我上辈子伤害过你吗,陈雨依?”

陈雨依捋了一下头发,“你能不能再走快点?”

“……”

旁边的党叙也是心急如焚,不由开口:“陈姐,不然我背着蒋大佬吧?”

陈雨依上下打量他一眼,站住脚步,说:“好呀,真谢谢你啊。”

党叙:“……”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党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把蒋提白背起来,就听蒋提白叹了口气,说:“我脚还站在地上呢。”说着,他轻轻推开了党叙,眼神刚往贺群青的方向飘,陈雨依也一推他,若无其事的说:“那别耽误了,快走吧。”

蒋提白:“……”

四人好不容易到了医务室门外,敲门没得到回应的陈雨依,试着拧了几下门把手,就说:“周济不在医务室里,门锁着呢。”

党叙之前没能背起蒋提白,脸色一直有些不好,这时候一看,终于再次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马上摩拳擦掌,问:“砸门吗?”

“不用,我们有手艺人。”说着,陈雨依抬起胳膊,手掌灵活的抹过自己的头发,再收手时,手指尖多出了两根黑发卡。

她把发卡塞进了气儿还没喘匀的蒋提白手里,说:“开门吧。”

蒋提白叹了口气,接过细细的发卡,在手里掰了掰,半蹲下去捅那个门锁,一边开锁,他一边用失神忧郁的目光看向贺群青。

“baby,一会儿下去的时候能不能……”

“baby,别听他说话,把耳朵捂上。”陈雨依毫不留情的打破蒋提白的希望。

她极有女人味儿的撑着膝盖,弯腰在蒋提白耳边问:“师傅,这门怎么还没开,什么时候开啊,我们时间很紧的,再不快点,大家都要死啦。”

蒋提白手狠狠一使劲,门咔哒一声,开了。

贺群青咳嗽一声,仿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间绝技,非常惊讶的说:“开了开了,厉害厉害……那个,我先扶你起来。”

陈雨依激动了,道了句:“我可真佩服你。”率先蹿进了医务室里。

党叙原本还站在三人身后,这时候见陈雨依跑进黑暗,下一秒就没了影子,抻着脖子左看右看,眉头紧锁。

随即他说:“陈姐,你小心点,我来帮你。”说完,他似乎真的十分担忧陈雨依的安危,挤过其他人,先一步进了医务室里。

等贺群青和蒋提白也跟进去的时候,陈雨依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嘴里还在自言自语。

这边党叙却无从下手,在医务室里转了一圈,问:“蒋大佬,陈姐,我们要找些什么?”

蒋提白懒洋洋的,这时候走到了药柜前头,说:“还不清楚。你们先随便看看,我找点止痛药吃。”

贺群青就见他开始捣鼓药柜玻璃门上的锁,有些好奇:“你哪儿疼?”

因为在他心里,蒋提白现在尸体都敢下嘴咬,已经是无药可救的状态了,系统从他身上拿走基本生理权利的结果,肯定不是导致疼痛这么单纯。蒋提白竟然还能想起来主动找药吃,那得是什么水平的止痛药,安乐死吗?

蒋提白打开了药柜,仿佛知道贺群青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瞅他一眼,才认真的说:“开锁开的,手疼。”

“……”

等蒋提白随便拿着几盒药从药柜旁边走开,陈雨依皱眉走了过来,也开始翻药柜。

贺群青听她嘴里说:“不行啊……这个也不行……到底什么才可以?”

贺群青这边用手机给蒋提白打着灯,让他读药品说明书,顺口问了一句:“陈姐,怎么了?”

陈雨依闻声抬头看他,下一秒就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说了声:“没什么。”

这边蒋提白随手扔掉一张说明书,指尖慢条斯理的展开新的一张,也没看陈雨依,就说:“不用看了,没有能卖的。”

贺群青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那边陈雨依一听蒋提白这么说,咬了咬牙,好似有些不甘心,但手下翻找的动作慢慢停下了,问蒋提白:“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蒋提白摇摇头。

党叙干笑一声,“陈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说了你也不关心,”陈雨依像是累了,回身坐到办公桌前,重新翻找起来,这次她找的仔细了许多,遇到文件,都会翻开看看。“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在给baby找商品。”

“……啊?”党叙呆了。

他刚才已经听到蒋提白对陈雨依说没有“能卖的”,猜到他们是想找一件能在审判者商城贩卖的东西,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商品是为新人准备的。

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陈雨依想以买商品的形式,赠送生存点,以此保住新人的命。

凭什么啊?

凭什么对一个新人这么好?!

简直不可理喻啊!

党叙跟他们走了这一路,已经觉得陈雨依对待蒋提白,过于嚣张怠慢,简直是疯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

不,不对,不止是陈雨依有病,蒋提白也有病!

原先党叙认为,蒋提白和陈雨依肯定有一腿,蒋提白才能那么帮着她。可后来他发现,陈雨依总是当着蒋提白的面,和一个新人不清不楚,嘴里还恬不知耻,喊着“baby”??

这么勾三搭四的做派,蒋提白都能忍不说,现在陈雨依要救这个小白脸无疑的新人,蒋提白竟然也不管管?

所以不止是陈雨依脑子有病,连带蒋提白,这两个高级玩家,都有点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陈雨依就算了,自杀专业户。真不知道蒋提白的名气又是从哪儿来的?

党叙瞪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

陈雨依瞥了眼党叙的方向,假装没看到党叙浑身僵硬的模样。

但她知道贺群青有疑问,直接对贺群青说:“baby,你上过审判者商城吧?我们在副本里,假如想要登陆商城,非得要手机或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辅助不可,但我们进游戏的时候,不是都被主神搜刮的两手空空么?所以这类电子产品,都得在副本里现找才成。”

“你生存点不够,我一直想着帮你上传一件商品,现在郭清办公室里手机倒是一大堆,就是缺个有价值的商品……真奇了怪了,NPC这么有钱的副本,竟然没有够格的游戏商品?要是现在去找金条……”

“陈姐,”党叙咬咬牙,装作关心的样子提议道:“我听说药品可以卖,这有这么多药品……”

陈雨依正心烦,瞪了他一眼。

党叙咽了口唾沫,干笑:“怎么了,陈姐,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以骂我。”

陈雨依叹气,“骂你我还嫌累,你回去打听清楚,只有玩家带进游戏的药品,才能作为特殊商品贩卖。副本里没有特殊意义的药品,只能在当下副本里使用,不能上传商城。”

党叙“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这……这我真不知道。”

而这边贺群青听了陈雨依的话,真为陈雨依的心细感到惊讶。因为自己刚才还什么都没问,陈雨依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的为他解释。

尤其自己还在匿名条件下,这份感受情绪的能力,果然是女人独有的……

“别爱上她。”

“……恩?”贺群青回过神,蒋提白折上手里的说明书,对贺群青说:“之前陈雨依和我打赌,如果她单身到四十岁,就给我八百万生存点,但如果她结婚了……我真的随不起那个礼钱。”

贺群青:“……”

陈雨依:“我听见了。”

“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别动心,别回应……不,我不相信你。不然我给你五百万,你现在去揍她一顿,让她别痴心妄想。”

“……”

陈雨依显然在忙,伴随咔嚓一声,她用不知哪找来的螺丝刀,奋力撬开了一个上锁的抽屉,咬牙道:“信不信我揍你一顿?你这死狗,你自己照照镜子,我现在揍你一顿,你可就没了。”

贺群青也默默转过头,心里默念三遍我不喜欢跟狗说话,那边陈雨依忽然动作一顿,像是找到了一个抽屉的夹层。

过了一会儿,她嘴里啧啧有声,“真有意思,郭清和周济……不,是这舞剧团里的所有人,都是一群疯子啊。”

在房间里无头苍蝇似的翻来翻去的党叙,立马赶了过去,这边蒋提白等到陈雨依又把手里的账本模样的东西翻了几页,才走到她身边。

陈雨依把东西递给了蒋提白。

“陈姐,那是什么?”党叙眼巴巴问。

陈雨依擦擦头上的汗,没回答。

直到蒋提白看完,将本子跃过党叙伸着的手,放在了贺群青手里,贺群青翻回第一页,借着光仔细一看,才知道这是什么。

是周济的手术日志。

一个随舞剧团东奔西走的“保健医生”,哪有这么多手术可做,答案都在这里头了。

那边被忽视一波的党叙快速放下手,对蒋提白笑了笑,蒋提白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党叙尴尬的将手收回身后,那手便忍不住攥成了拳头。他的目光迫切的落在陈雨依找到的本子上,但这个线索,却被一个新人拿在手里!

过了一阵儿,党叙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无力,因为他发现,这个新人看东西,果然非常快,快得甚至刚翻到新一页,就轻轻松松地揭起了下一页,厚厚一本,他眨眼间就看到了一半。

这新人到底在干什么?

这明显很重要的线索,真的有人就这么随便翻翻,就能全部看进去?

党叙眼中透出烦躁,难不成讨好这些大佬还有门槛?

狗屁的门槛!

……

贺群青脑袋空空地拿着周济的手术日志,麻木地往下翻。其实他看到三分之一,就不想看了,觉得已经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但蒋提白和陈雨依两双眼睛盯着自己,每次他想要停下,都感到陈雨依的眼睛瞪得大了一些,蒋提白的目光冷淡了一些,好像又在说“不想死的就别移开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终于看完了,贺群青擦了擦脖颈上不存在的汗,生怕别人又要问他感想,就听陈雨依说:“蒋提白,你说吧,时间真的不够了。”

蒋提白疲惫的深吸口气,说:“现在看来,曾海箐不是周济‘手术日志’上的第一个人,所以我们就明白了,郭清为什么要把舞剧团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因为当初提议的人,一定是周济。而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其实就是周济的老本行,也解释了周济为什么投资舞剧团,他的钱从哪来。”

“周济每次在这里做手术的日期,正是曾海箐和郭清‘约会’的日子,曾海箐将控制狂的郭清引走,来回就是一天一夜。显然曾海箐和周济,是很早以前就串通好的。”

“可周济没想到,曾海箐和郭清会走到订婚这一步。”蒋提白的声音很飘忽,眼睛看着光束里凌乱飞舞的灰尘,“他的好搭档,和一个傀儡订婚了,这件事有多危险?会不会暴露他,会不会断了他的‘生意’?所以当某一天,曾海箐生了一场小病,也可能只是摔倒,送到医务室后,一病不起,就这么死了。”

“周济有了机会,想把郭清直接拉进他的生意里。”

“郭清本身已经负债累累,曾海箐又已经死了,所以周济只是向郭清提了一个建议。面对这个建议,郭清一开始,或许会很抗拒,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不会抗拒太久。郭清甚至会想,周济对曾海箐的感情,或许比自己更深,周济都能为了舞剧团的生存做到这个地步,自己有什么不可以的?”

贺群青听着蒋提白昏昏欲睡的声音,觉得四周变得更黑、更冷了。

至于周济是如何“利用”曾海箐的尸体,也都写在他的手术日记上了——那其实是一个账本,每一台手术都是明码标价的。

周济不是黑医生,不是在非法行医,他真正是个生意人,只不过做的是人体器官的买卖。

可想而知,一个健康的舞蹈演员,死了之后,有多值钱。

“……郭清从曾海箐身上尝到了一点甜头,一番挣扎后,周济自然而然就带他入行了。但估计他们谁也没想到,曾海箐回来了。”蒋提白眉头皱了起来,“郭清死了,但周济,我不确定。周济更有可能还活着。因为曾海箐那天的举动,显然还非常需要周济为她做些什么,甚至可能,她如今已经不是人了,所以神志不清,再一次被周济控制。”

说到这里,蒋提白停了下来,空气寂静了一阵,党叙实在忍不住,问道:“蒋大佬,然后呢?”

蒋提白眉头挑了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什么然后?”

“然后怎么了?”

“没了。”

“没了?!”党叙愕然的张着嘴,“审判书呢,审判书在哪?!”

蒋提白这才哦了一声,想起来一般说:“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曾海箐是这个副本真正的钥匙,所以审判书一定在她身上。”

他的话音落下,贺群青的心跳也有点快了,像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又像是有些迷茫——就这样?

审判书“百分之百”确定了,就在曾海箐的身上?

她难道会随身携带审判书吗?

还是……

咔哒。

忽然,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是党叙。

党叙抬着手臂,他手里变魔术似的,紧紧攥着一把木仓。

此刻那把木仓黑洞般的枪丨口,正顶在蒋提白的太阳穴上。

“行了,”此刻,党叙才有种报复的快感,狠狠的说:“跟我走吧。”

蒋提白可笑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开丨枪?”

“别油嘴滑舌的,”党叙冷笑一声,下一秒,他调转枪丨口,对准了贺群青。党叙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聚精会神,他努力的不被新人匿名性影响,但当思绪飞快流走的时候,党叙还是有点慌了,他大喝一声:“你过来!”

贺群青使劲闭上了眼。

真正被枪指着的这一刻,他眼前闪过的不是之前杨放他们开丨枪的画面,而是更多、更密集的枪丨口,通通都对着他的身体——是玩家们设下陷阱,准备“预售boss”的那天。

现在已经说不清,那天是谁把谁弄的千疮百孔了,但他能确定的是,子丨弹即便打在boss身上,也是很疼的。

回忆了一下那种感觉,贺群青深吸口气。

唉,无所谓了,到底不是第一次了,别说党叙现在开一枪,十枪八枪的,我还能承受更多。

“baby!”陈雨依突然出声,她脸上再没有了一丝笑意,万分严肃的缓缓说:“别倔,听他的。”

贺群青犹豫了一下,直到蒋提白也说:“你过去。”

贺群青抬脚,缓缓走到了党叙身前。

党叙一把抓住他,这下不用再看贺群青,他的手也能准确的落在贺群青的后脑勺上,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蒋提白,陈雨依,走吧,我们老大,还等着你俩呢。”

第30章 第30章 别生气 党叙开完枪就后悔了……

浓雾般的黑暗笼罩着周围稀稀拉拉的几栋建筑, 陈雨依打着一道光走在前头。

潮凉阴森的夜风一阵往左刮,一阵向右吹,毛毛细雨在陈雨依身前的光束里, 宛如被惊炸的飞蝇,被风抽打,一片无声的凌乱。

四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踏过沙沙作响的砂石大路,走上了通往排练厅的水泥小道,当陈雨依的鞋底踏进水泥路上的浅水洼, 没多久, 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也一齐变得响亮起来。

除了他们步行的声音,四下里没有任何声响。

尤其是视线尽头的排练厅,那里的枪声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停止了,透着光的门里, 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贺群青举着双手, 非常配合那顶着他脑袋的枪口, 老老实实的往前走。

但他逐渐明白,党叙这家伙, 可能早都看他不顺眼, 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毫无反抗,党叙还会冷不丁的粗暴推他。

当贺群青的脚步声又一次卡壳,像是差点摔倒的时候,陈雨依再也忍不住,回过头来,手里的光束扫到了党叙的脸上。

“喂!党叙!”陈雨依眉心紧蹙, 烦躁的说:“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都说万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希望你别忘了, 这次副本结束,还会有下个副本。你现在跟着杨放,设计我,拿枪指着我,我都可以觉得你是为了通关迫不得已,甚至可以忘了——毕竟像你这样的玩家,我遇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说着,她视线落到被党叙挟持的人影身上,眼里冷光一闪而过,“但除此之外,多余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吧?”

党叙仿佛被她说动,迟疑了片刻,突然抬起脚。

贺群青一声闷哼,被党叙大力踢中了膝窝,膝盖一弯,单腿跪在了地上。

“baby!”

贺群青嘶——了一声,齿间蹿进一股凉风。

他的胸口就着这股凉意,深深起伏了一下,刚扶着湿漉漉的地面直起身,余光就看到有人朝自己大步走过来,他赶忙拦住了怒气冲冲的陈雨依。

“陈姐!没事——我没事,你不要冲动,别……”

党叙枪丨口往前一伸,再次死死顶住了贺群青的脑袋,贺群青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党叙哈哈一笑,说:“什么万事留一线?得罪都得罪了,我还怕什么?实话告诉你们,杨放答应我,如果我跟着你们找到审判书的线索,他就给我两千生存点,或一张审判书,我可以二选一。陈雨依,两千生存点对你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吧?但你现在就算再给我更多生存点,我也不会背叛杨放!再说,我们这些人,虽然进了这个十八层地狱似的游戏,但到底还是人,跟副本里这些诡异的东西不一样,多少得讲究一个诚信。”

“是么?”

忽然,蒋提白的声音插了进来。

蒋提白半梦半醒的目光扫过单膝跪在地上的新人B——之前,那膝头没有任何保护的重重落在地上,如今膝盖周围的水渍里早都洇开了暗红的血丝。就这样,他还得阻拦母鸡护崽似的陈雨依,旁边支撑身体的那修长白皙的小腿,晃来晃去,惹得右腿伤口周围的血渍更深了,偏偏这小子格外迟钝,像是压根儿没觉察到自己受伤了。

蒋提白停留在原地,没跟着陈雨依往回走,所以他的身体,有多一半都被黑暗包围,只有那双眼,似乎借到了一点亮,睫毛下的眼里,有两片白又冷的薄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党叙。

“更多生存点也不要?”蒋提白问:“一万?十万?五十万?还不够,那一百万要不要?”

蒋提白的声音虽然轻飘飘,但每个字,却都像重锤一样,让党叙额头逐渐出了汗。

“呵……”党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声音毫无底气的说:“高级玩家果然可以为所欲为……一百万……”

“难道一百万还不够?”蒋提白毫无血色的脸,半隐藏在昏暗中,活像个纸人,他更不带任何情绪的说:“一百万,别说买一个新人的命,一百个、一千个新人的命都买的来。给你个机会,请你好好想想,你的诚信,到底值几个钱啊?”

党叙被蒋提白盯得打了个寒颤,但不可避免的,他心动了。

别说党叙了,连贺群青现在心里也是又凉又热。凉的是蒋提白提到“新人”两个字,像是在说一个物件;心热的则是,这一百万生存点,蒋提白要是真愿意给,给自己多好,只要有这个储蓄的速度,他愿意和党叙同归于尽。

“蒋……蒋大佬……”党叙都没怎么挣扎,就尴尬的咧嘴一笑,“我也没想过会闹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初级玩家,想要活下来,不比新人容易多少,我……”

忽然,排练厅的方向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党叙一下子闭了嘴。

一个结实的身影背着光,胳膊撑着门扇,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们的方向。

这下,党叙不止是不敢对蒋提白说话,神色也自动变得殷切了,仿佛隔这么远,杨放就能看清他的忠诚一般。

终于,杨放动了动。

吱嘎——

沉重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响声。

“党叙?”杨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遥遥传了过来。

“老,老大!”党叙活过来了。

“要不要叫人过去帮你?”

“不用!”党叙大声回应,“没事,我已经控制住蒋提白他们了。”

“……行,”杨放的声音放低了,眼睛还盯着他们,“赶紧过来。”

党叙看看蒋提白和陈雨依两人,持丨枪的手指紧了紧,在杨放的监视下,现在他就是想反悔、想要那一百万,也来不及了。

不过忽然,党叙像是清醒了。

“一百万?”党叙冷笑,恨声说:“骗傻子的吧!我看你就是在玩我,你会掏一百万买新人的命?蒋提白,别耍花样!你也是,快点起来!”

贺群青站起身,腰还没直起来,党叙又发泄似的推了他一把。

好在贺群青这次早有准备,他一掀胳膊,反过来推开了党叙。

贺群青虽然有些生气,但也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力气,可党叙被他一推,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像是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下一秒,党叙的整张脸扭曲了,他拼了命才重新站稳,手臂一抬,就朝着贺群青的方向,猛地开了枪!

贺群青手臂一紧,一股大的恐怖的力量,将他拽离了原地。

砰!!!

贺群青摔倒在地,脑袋被枪丨声震的有点发懵,但枪响后的本能,让他心头像是突然蹿出一股火苗。

他闪电般抬起目光,几乎只花了三分之一秒,就重新定睛了党叙的位置,他手扶地面,身体跟着找到了平衡,眼看下一秒就能冲出去,忽然,那股恐怖的力量再次出现了,泰山压顶似的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贺群青一声闷哼,整个人被压得趴倒在地面,扁扁的。

“恩——”贺群青憋着呼吸挣扎,手指试图抠住水泥地,但地上一滩滩水洼和零星碎石子,叫人手掌打滑。

“别动——”蒋提白的声音出现在贺群青耳边。

贺群青眼睛瞪大了,他都想到自己背上那大的诡异的力量是副本怪物,但怎么都没想到,摁着自己的竟然是蒋提白。

“你……”贺群青真没脾气了,他就知道,姓蒋的虚弱无力全是装的!

“等等,别开枪!”

贺群青这边还没来得及质问,光线猛一阵摇晃,脸色铁青的陈雨依在他身前站住了,语速极快的说:

“杨放要过来了!党叙,杨放还需要我们找审判书,你确定要这个时候跟我们起冲突?!”

党叙当然不敢,实际上,他开完枪就后悔了。

党叙颤抖的瞄了眼排练厅,看到杨放已经回身指点,显然已经在派人过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起来,我让你们起来!快点!蒋提白,你真想吃枪丨子儿?”

蒋提白却不紧不慢的趴在贺群青耳边,再次提醒:“baby……别动手。”

贺群青:“……”

直到确定手下新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不可能再像刚才那样以吓人的力道起身,蒋提白才一点点的放开对方,慢腾腾的爬起来。

贺群青趴在地上,等背上的重量完全消失,才跟着站起身,陈雨依中途扶住了他。

“你还告诉我别冲动?”陈雨依瞪着他,眼里透出丝丝后怕,上下打量一眼贺群青,她才说:“你腿感觉怎么样?”

贺群青这才感觉到膝盖上刺疼,低头一看,血顺着小腿流到袜子上去了。

贺群青提起膝盖弯了弯,这才拍着手上的泥水说:“……只是皮外伤。”

“别生气,没必要气,”陈雨依像是不放心,拍着他的后背说,“为了这种人,可真的不值得。”

蒋提白从他们这收回视线,因为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放来接他们的手下到了。

最终,在几把木仓的枪丨口下,三人踏进了排练厅的大门。

贺群青在门外的时候,遥遥看到排练厅里,喉咙就已经收紧了。

但当他站在了门口暗红色、湿漉漉的地板上,闻到难以想象的铁锈腥味,满眼都是污浊、横陈的碎块,才感觉到了那股极其强烈、想要作呕的感觉。

他甚至感到脊椎在这一刻变得软了,叫他冒着虚汗、屏着呼吸弯下了腰。

显然属于杨放的“清场”,已经结束了。

被处理完成的羔羊,他们只有脑袋被恶意的堆放在一起,那一张张原本五官端正、或优雅靓丽的脸上,残留着惊恐扭曲的神情,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老大!陈姐!”林况坐在地上,脸色如纸的被杨放的一名手下专门看着,他身边还放着一把沾满血迹的铁锹,不知道之前,他又经历了什么。

“杨放……”陈雨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是有多变态?”

杨放不屑的一笑,目光落到了党叙身上,问:“他们干了什么,找到了什么,我要知道每个细节。”

党叙目光躲闪,脸色蜡黄,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现实的画面到底比想象的更具冲击性。

当下党叙磕磕巴巴,颠三倒四,过于激动的把蒋提白和陈雨依、他们四个人刚才找到的所有线索、以及猜测的审判书所在,全部说了出来。

“曾海箐?”杨放却皱起了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狼藉,像是终于感到有些头疼了,“曾海箐是哪个?”

他在前两个循环里,每晚都会去办公楼,一次都没来过排练厅,自然没有遇到过异变的曾海箐。现在就更难认了,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德性。

“陈雨依,”杨放点名,“你去把尸体找出来,党叙……不,换个人,你,你跟她一起找。”

撑着膝盖缓慢喘气的贺群青,听到这话抬起头,认出那个走出来的玩家,竟然是新人A。

新人A浑身上下,但凡露出的皮肤全部泼满了血迹,那工作服更是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往下滴血。

但曾海箐已经被他们处理过了,要是身上有审判书,自然早就找到了,所以陈雨依和新人A,最终只是搬动了一下尸体,什么都没找到。

杨放沉默片刻,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我早知道会这样。”

说着,杨放忽然抬起手腕,伴随上膛的声响,他的枪口对准了门口的蒋提白。

“别怕,”杨放面无表情的说,“小蒋,我不会随随便便杀了你的,这就太便宜你了。党叙,还有你,你们过去,把他绑起来!什么叫没绳子?”杨放骤然勃然大怒,“你们是蠢货吗?!没绳子不会从他们身上扒件衣服吗?这还用我教?!!”

他大声吼完,气喘吁吁的抹了一把头发,才算是恢复了冷静。

他的手下拿着一件练功服去了蒋提白身边,杨放紧盯着他们,像是在期待什么,但没过多久,忽然,杨放就觉察到,所有玩家的目光,都有些诡异的落在自己身上。

“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们弄完了没有?”

四周安静的异常,杨放环顾左右,心里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这时候,被两名玩家围着的蒋提白,手里传出了上膛的声音。

“真对不起了,杨放。”蒋提白有气无力的说,“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